第二百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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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大劉，你還在這玩呢，你媽都打電話上我這催好幾次了，趕緊回去！”
劉巖江充耳不聞，如臨大敵地望著屏幕，聚精會神地敲著鍵盤。
“大劉！快別玩了，一會兒她該下來了。”
網吧老板跟劉巖江家是一個弄堂的鄰居，網吧沒開多遠，裏頭一個院子裏，往來差不多都是熟人。
“好的叔，馬上了馬上了。”
劉巖江說著，快速點著敵方高地防禦塔上高地，一路砍瓜切菜，沒過幾秒敵方基地爆炸，網吧播報了他高分段位連勝的語音，又加了五塊錢的網費。
“好麽，你在我這玩一天，一分錢不出，要我倒貼錢！”老板笑罵道。
劉巖江也說不出別的，憨憨地笑了笑，抓起包說了句，“叔我回去了。”
小孩子跑起來快，話音剛落人就奔得沒影。
不知家裏有什麽事催得這麽急，劉巖江氣喘籲籲地打開門時，聽到客廳一陣歡聲笑語。他開了門，客廳的人都看了過來。
他發現沙發上除了坐著他媽，還有一個阿姨，以及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男孩。
劉母是個熱情好客的女人，立刻招呼他過來，“巖江，快過來叫萍姨，這是我以前的同學，這是周小光，剛搬家過來，小光轉校跟你一個學校了，快認識一下。”
劉巖江一只手在後面抓著書包帶子，尷尬地搓了搓手指，他最不擅長這種寒暄的場合，覺得自己像只小羊羔一樣，要被媽媽推出去給人瞧瞧接受點評，雙方家長你來我去地拉鋸幾輪，他還什麽話都不能說。
他剛和那男孩面面相覷，彼此都尷尬地打了個招呼，劉母又說，“小光成績很好，還是你們學校請他來的，給了獎學金呢，你多跟人家玩玩，看看人家是怎麽學習的，學學別人。”
劉巖江習慣了這樣的數落，心裏沒什麽脾氣，但聽到對方學習這麽好，又叫自己跟人家玩，身上的壓力一下大了，跟這樣的人待在一起，感覺自己做什麽都顯得很蠢，很透明，唯獨被人發現的時候，就是做得不好，拿出來當反面教材數落一頓。
兩個人陪著大人坐了一會，家長也發現了在這裏，兩人放不開，於是叫兩個小孩單獨出去玩，叫劉巖江帶小光轉轉。
劉巖江嘴不太會說，小光也很靦腆，兩個人就跟完成任務似的，僵硬地走在一塊。
想到小光是客人，劉巖江還是先開口了，“你想玩什麽？”
小光禮貌又拘謹地說，“沒什麽，我都可以。”
“這邊也沒什麽好玩的，我平常都去網吧玩。”劉巖江隨口說了一句，想了想小光這樣的尖子生應該不會去網吧玩，提了一嘴又開始想別的。
“網吧？”小光停下腳步。
劉巖江跟著停下來，“對啊……”他看著小光的表情，“你想去網吧玩？”
小光好像在做一件見不得人的事似的，摸了摸耳朵，不太好意思地說，“有點。”
“可以啊，你想去玩什麽？”
“POB，我喜歡玩這個，但是我媽不讓我玩很多。”
聽到這個名字，劉巖江之前硬著頭皮絞盡腦汁的心情一下散了，興致勃勃道，“你喜歡玩這個？我也是！我們可以一起玩！”
小光猶豫了一下，似乎在糾結要不要進網吧，但最終還是玩心戰勝了一切，點點頭，“好啊！”
劉巖江很講義氣，“你放心我不會和你媽媽說的。”
等在網吧開了卡座，小光看著紙條上的密碼笨手笨腳地開機時，劉巖江在旁邊呆呆地看著他不說話。
“怎麽了？”小光以為他在笑自己開機很笨，有點丟人地問。
“沒什麽，就是覺得很神奇，像你這樣的尖子生也會喜歡玩游戲嗎？”
電腦開機了，小光的興趣完全被吸引過去，簡單地說，“你對尖子生誤解太大了！”他指了指電腦界面，“然後點什麽？”
結果不用說，劉巖江必定是帶著小光在游戲裏大殺特殺，回去的時候都難掩興奮。
興許是在游戲裏做英雄的感覺太過美好，在小光母子告別，劉母又把自己兒子拉出來挑刺，誇獎人家的兒子有多麽優秀時，劉巖江這次沒忍住，說了一句，“可是我玩游戲比他好啊！剛才玩游戲都是靠我贏的。”
劉母拍了他一把，讓他閉嘴，低斥道，“亂說什麽，什麽玩游戲！”
小光的臉色白了白，劉巖江腦子嗡得一聲，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立刻補救道，“剛才我們到樓上哥哥那裏玩的，他家有兩臺電腦，借給我們玩。”
在他們那個小鎮，只有不學好的男孩才成天想往網吧跑，劉巖江答應了小光不能告訴他媽媽，此時費盡心思地編著謊，替小光解釋道，“本來是我想玩的，傑哥看他一個人沒事做，就叫他一起玩。”
劉母聽後用手指推了一下他的腦門，對小光媽媽賠笑，“他不懂事，不知道招待客人，凈想著自己玩。”
周媽媽很溫柔地笑笑，“沒關系，小孩子喜歡玩正常。”
警報自此解除，兩個小孩對望一眼，在心裏籲了口氣。
周媽媽走後，劉母臉上的笑臉立刻垮下來，不滿地道，“你帶人家玩什麽不好，帶人家玩游戲。”
劉巖江有點委屈，“人家周媽媽都不在意，你為什麽要說我啊。”
劉母臉上更不好看了，“那是人家做個樣子，你帶人家那麽優秀的兒子去玩游戲、不學好，指不定人家心裏怎麽作踐你。”
劉巖江還沒說什麽，劉母又開口了，有點不耐煩，倍感丟臉道，“還說你游戲玩得比人家好，丟不丟人啊，玩游戲算什麽本事，都是沒用的人才搞的東西，天天玩游戲，能有什麽出息！天天都想游戲，我看你不要上學了，就在那玩游戲好了！”
聽到這些話，劉巖江心裏很不好受，一陣冷一陣熱的，說不出反駁的話，只覺得自己丟臉極了，臉上燙得厲害，轉身走掉時都怕發出聲音被註意到，又被訓斥一遍。
他出了門，往樓梯下走，邊走邊抹了抹眼淚。
他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裏走，等他停下來時，又到了網吧門口。
也許是抱著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他走到了網吧裏，開了機，沈默地排著一局又一局。
連勝幾局，但他的臉上沒有一點高興，反而越來越陰霾，最後一次贏了，他索然無味地想要下機走人，肩膀卻被人拍了一下。
劉巖江回過頭，見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笑容可掬道，“江哥是吧，我看你玩游戲很久了，要不要考慮在我這邊玩游戲賺點零花錢，過幾天區裏組隊伍打比賽，你有沒有興趣？”
劉巖江的競技生涯是在那個丟人的黃昏開始的，像往常一樣，被數落著沒用，但因為那天成了他人生的轉折點，那一次的難堪便特殊起來。
要讓他自己評價自己的生活，就是高不成低不就，本以為走上電競是人生改變的伊始，然而卻在俱樂部浮浮沈沈幾年，認清了自己的實力，到如今也還是替補。
他回到家裏，那個小鎮呢，事實上又很受待見。能在PCC打比賽，就算是替補，在普通人看來那也是了不得，尤其是他這個年紀就賺了不少錢，旁人一時都開始把他高看起來。
以往劉母總說起小光，言辭裏多半還是有點艷羨，現在提起，雖說沒有挖苦嘲諷，但的確是有一種高枕無憂的優越感，她自然是盼著老同學的兒子好的，只不過從前心裏總有些比較，現在確定了自家兒子超出人家太多，她對同學的兒子便只剩下真心實意的祝福了。
最終讓他走上這條路，還是要感謝劉母。
確定走電競這條路和打游戲打零工完全不一樣，那時候家裏都反對，劉母思前想後，才排除萬難，偷偷把他送到俱樂部裏，接受了他打職業比賽的選擇，默默支持他。
對劉母而言，兒子現在的薪酬已經讓人滿意，其他的都不再重要了。
然而在劉巖江心裏，卻有另一桿秤，他始終覺得自己是個失敗者，在別人成功的影子裏。
隊伍出征柏林的時候，樓知秋找他聊過天，兩個人在陽臺喝汽水。
那時劉巖江說，“這個名額和我沒什麽關系，我是沾了你們的光，感覺撿了大便宜。”他扒在欄桿邊，低了低頭思忖，又擡起頭，只能承認道，“其實我越不上場越好。就像那個奧運會游泳比賽的救生員，一個永遠吃灰的急救箱。”他自嘲地笑笑。
替補都是拿來救急的，成績越好的隊伍越穩定，越穩定的隊伍越沒有啟用替補的機會。
樓知秋跟他說，“奧運史上的第一個救生員是因為一個運動員，赤道幾內亞的穆桑巴尼，一些小國沒有財力訓練運動員，只有委員會的資金援助，在他們國家幾乎沒有人報名比賽項目，因為沒有專業運動員，我們國家也走過這樣的時刻，那些去奧運會比賽的人，是為了讓世界知道他們國家的名字。”
“穆桑巴尼是工程師，不會游泳，直到比賽時他還不會換氣，而且發現報名錯誤，從50米變成了100米，他為了奧運精神堅持游完了全程，期間一度差點溺水，當他游完全程時，創造了史上最差的成績，但所有人對他肅然起敬。同時人們也發現，奧運比賽的救生員有存在的必要。”
“老劉，”樓知秋把瓶子搖來搖去，看裏面上湧的氣泡，“我也覺得替補挺沒意思的，不上場自己不舒坦，上場了說明情況不太妙，和急救箱一樣，放在家裏，最好藥都過期了才最好，但是如果有一天，需要用到急救箱……”
他轉頭望著劉巖江，賣了個關子，開始笑起來，“你會成為百分之百的救世主。”
在庭雨疏離開後，DAF進入非常時期，小組賽的賽況變得嚴峻起來。
小組賽共有四組，采取雙循環積分制，組內隊伍兩兩進行一場BO1，根據積分決定出線名額，出於同賽區種子隊伍保護原則，同賽區不會分到一個組，組內分別是不同主賽區的一號種子到四號或者是入圍賽勝利的外卡賽區隊伍。
DAF抽簽的結果非常不巧，組內的二號種子竟然是PCK的二號種子，PCK歷來是電競第一賽區，即便是二號種子和其他賽區的一號種子也不相上下。
“我們只能贏，不能輸。”樓知秋的話說得很死，不是盡力而為，而是必須贏。
剩下的不用多說，所有人都知道該怎麽做。
沒有庭雨疏，他們走不到這裏，現在他有難，他們該站出來了，因為像他曾經說的。
“我們是一個團隊。”
互相信任、互相扶持，這就是隊友。
無論如何都要守住出線的名額，還要以第一名的成績！
“老劉，靠你了。”
燕從楓拍拍劉巖江的肩膀。
世界賽不比國內的比賽，實在不行還可以向聯盟申請，把二隊選手提上來，在世界賽小組賽快要開賽時出現問題，租選手都來不及，只能仰靠唯一的替補。
“幸好巖江你打過輔助，不然還真不好辦。”顧才瀾從不幸中找到了萬幸。
忽然間，劉巖江恍然大悟。
對啊，幸好，他打過輔助。
戰隊青黃不接時，他打過輔助，打過中單，直到現在穩定當了上單替補。
劉巖江一直覺得自己就像一塊磚，哪裏需要往哪搬，頂多就是救急用處。
然而現在，沒有別的路可供選擇，他就是唯一的指望，除了他，沒有人可以接下這個局面，他支撐著所有人最後的希望。
原來機會真的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百分百的救世主，靠你了。”樓知秋隔著幾人看他，露出了一點微笑。
劉巖江忽然有一瞬間想流淚，額頭緊了一下。
他腦海裏忽然浮現少年時小光的模樣，第一次進網吧裏笨拙地開機，進入游戲時，他興奮不已，神采飛揚地喊他，“江哥，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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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吧老板跟劉巖江家是一個弄堂的鄰居，網吧沒開多遠，裏頭一個院子裏，往來差不多都是熟人。
“好的叔，馬上了馬上了。”
劉巖江說著，快速點著敵方高地防禦塔上高地，一路砍瓜切菜，沒過幾秒敵方基地爆炸，網吧播報了他高分段位連勝的語音，又加了五塊錢的網費。
“好麽，你在我這玩一天，一分錢不出，要我倒貼錢！”老板笑罵道。
劉巖江也說不出別的，憨憨地笑了笑，抓起包說了句，“叔我回去了。”
小孩子跑起來快，話音剛落人就奔得沒影。
不知家裏有什麽事催得這麽急，劉巖江氣喘籲籲地打開門時，聽到客廳一陣歡聲笑語。他開了門，客廳的人都看了過來。
他發現沙發上除了坐著他媽，還有一個阿姨，以及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男孩。
劉母是個熱情好客的女人，立刻招呼他過來，“巖江，快過來叫萍姨，這是我以前的同學，這是周小光，剛搬家過來，小光轉校跟你一個學校了，快認識一下。”
劉巖江一只手在後面抓著書包帶子，尷尬地搓了搓手指，他最不擅長這種寒暄的場合，覺得自己像只小羊羔一樣，要被媽媽推出去給人瞧瞧接受點評，雙方家長你來我去地拉鋸幾輪，他還什麽話都不能說。
他剛和那男孩面面相覷，彼此都尷尬地打了個招呼，劉母又說，“小光成績很好，還是你們學校請他來的，給了獎學金呢，你多跟人家玩玩，看看人家是怎麽學習的，學學別人。”
劉巖江習慣了這樣的數落，心裏沒什麽脾氣，但聽到對方學習這麽好，又叫自己跟人家玩，身上的壓力一下大了，跟這樣的人待在一起，感覺自己做什麽都顯得很蠢，很透明，唯獨被人發現的時候，就是做得不好，拿出來當反面教材數落一頓。
兩個人陪著大人坐了一會，家長也發現了在這裏，兩人放不開，於是叫兩個小孩單獨出去玩，叫劉巖江帶小光轉轉。
劉巖江嘴不太會說，小光也很靦腆，兩個人就跟完成任務似的，僵硬地走在一塊。
想到小光是客人，劉巖江還是先開口了，“你想玩什麽？”
小光禮貌又拘謹地說，“沒什麽，我都可以。”
“這邊也沒什麽好玩的，我平常都去網吧玩。”劉巖江隨口說了一句，想了想小光這樣的尖子生應該不會去網吧玩，提了一嘴又開始想別的。
“網吧？”小光停下腳步。
劉巖江跟著停下來，“對啊……”他看著小光的表情，“你想去網吧玩？”
小光好像在做一件見不得人的事似的，摸了摸耳朵，不太好意思地說，“有點。”
“可以啊，你想去玩什麽？”
“POB，我喜歡玩這個，但是我媽不讓我玩很多。”
聽到這個名字，劉巖江之前硬著頭皮絞盡腦汁的心情一下散了，興致勃勃道，“你喜歡玩這個？我也是！我們可以一起玩！”
小光猶豫了一下，似乎在糾結要不要進網吧，但最終還是玩心戰勝了一切，點點頭，“好啊！”
劉巖江很講義氣，“你放心我不會和你媽媽說的。”
等在網吧開了卡座，小光看著紙條上的密碼笨手笨腳地開機時，劉巖江在旁邊呆呆地看著他不說話。
“怎麽了？”小光以為他在笑自己開機很笨，有點丟人地問。
“沒什麽，就是覺得很神奇，像你這樣的尖子生也會喜歡玩游戲嗎？”
電腦開機了，小光的興趣完全被吸引過去，簡單地說，“你對尖子生誤解太大了！”他指了指電腦界面，“然後點什麽？”
結果不用說，劉巖江必定是帶著小光在游戲裏大殺特殺，回去的時候都難掩興奮。
興許是在游戲裏做英雄的感覺太過美好，在小光母子告別，劉母又把自己兒子拉出來挑刺，誇獎人家的兒子有多麽優秀時，劉巖江這次沒忍住，說了一句，“可是我玩游戲比他好啊！剛才玩游戲都是靠我贏的。”
劉母拍了他一把，讓他閉嘴，低斥道，“亂說什麽，什麽玩游戲！”
小光的臉色白了白，劉巖江腦子嗡得一聲，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立刻補救道，“剛才我們到樓上哥哥那裏玩的，他家有兩臺電腦，借給我們玩。”
在他們那個小鎮，只有不學好的男孩才成天想往網吧跑，劉巖江答應了小光不能告訴他媽媽，此時費盡心思地編著謊，替小光解釋道，“本來是我想玩的，傑哥看他一個人沒事做，就叫他一起玩。”
劉母聽後用手指推了一下他的腦門，對小光媽媽賠笑，“他不懂事，不知道招待客人，凈想著自己玩。”
周媽媽很溫柔地笑笑，“沒關系，小孩子喜歡玩正常。”
警報自此解除，兩個小孩對望一眼，在心裏籲了口氣。
周媽媽走後，劉母臉上的笑臉立刻垮下來，不滿地道，“你帶人家玩什麽不好，帶人家玩游戲。”
劉巖江有點委屈，“人家周媽媽都不在意，你為什麽要說我啊。”
劉母臉上更不好看了，“那是人家做個樣子，你帶人家那麽優秀的兒子去玩游戲、不學好，指不定人家心裏怎麽作踐你。”
劉巖江還沒說什麽，劉母又開口了，有點不耐煩，倍感丟臉道，“還說你游戲玩得比人家好，丟不丟人啊，玩游戲算什麽本事，都是沒用的人才搞的東西，天天玩游戲，能有什麽出息！天天都想游戲，我看你不要上學了，就在那玩游戲好了！”
聽到這些話，劉巖江心裏很不好受，一陣冷一陣熱的，說不出反駁的話，只覺得自己丟臉極了，臉上燙得厲害，轉身走掉時都怕發出聲音被註意到，又被訓斥一遍。
他出了門，往樓梯下走，邊走邊抹了抹眼淚。
他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裏走，等他停下來時，又到了網吧門口。
也許是抱著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他走到了網吧裏，開了機，沈默地排著一局又一局。
連勝幾局，但他的臉上沒有一點高興，反而越來越陰霾，最後一次贏了，他索然無味地想要下機走人，肩膀卻被人拍了一下。
劉巖江回過頭，見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笑容可掬道，“江哥是吧，我看你玩游戲很久了，要不要考慮在我這邊玩游戲賺點零花錢，過幾天區裏組隊伍打比賽，你有沒有興趣？”
劉巖江的競技生涯是在那個丟人的黃昏開始的，像往常一樣，被數落著沒用，但因為那天成了他人生的轉折點，那一次的難堪便特殊起來。
要讓他自己評價自己的生活，就是高不成低不就，本以為走上電競是人生改變的伊始，然而卻在俱樂部浮浮沈沈幾年，認清了自己的實力，到如今也還是替補。
他回到家裏，那個小鎮呢，事實上又很受待見。能在PCC打比賽，就算是替補，在普通人看來那也是了不得，尤其是他這個年紀就賺了不少錢，旁人一時都開始把他高看起來。
以往劉母總說起小光，言辭裏多半還是有點艷羨，現在提起，雖說沒有挖苦嘲諷，但的確是有一種高枕無憂的優越感，她自然是盼著老同學的兒子好的，只不過從前心裏總有些比較，現在確定了自家兒子超出人家太多，她對同學的兒子便只剩下真心實意的祝福了。
最終讓他走上這條路，還是要感謝劉母。
確定走電競這條路和打游戲打零工完全不一樣，那時候家裏都反對，劉母思前想後，才排除萬難，偷偷把他送到俱樂部裏，接受了他打職業比賽的選擇，默默支持他。
對劉母而言，兒子現在的薪酬已經讓人滿意，其他的都不再重要了。
然而在劉巖江心裏，卻有另一桿秤，他始終覺得自己是個失敗者，在別人成功的影子裏。
隊伍出征柏林的時候，樓知秋找他聊過天，兩個人在陽臺喝汽水。
那時劉巖江說，“這個名額和我沒什麽關系，我是沾了你們的光，感覺撿了大便宜。”他扒在欄桿邊，低了低頭思忖，又擡起頭，只能承認道，“其實我越不上場越好。就像那個奧運會游泳比賽的救生員，一個永遠吃灰的急救箱。”他自嘲地笑笑。
替補都是拿來救急的，成績越好的隊伍越穩定，越穩定的隊伍越沒有啟用替補的機會。
樓知秋跟他說，“奧運史上的第一個救生員是因為一個運動員，赤道幾內亞的穆桑巴尼，一些小國沒有財力訓練運動員，只有委員會的資金援助，在他們國家幾乎沒有人報名比賽項目，因為沒有專業運動員，我們國家也走過這樣的時刻，那些去奧運會比賽的人，是為了讓世界知道他們國家的名字。”
“穆桑巴尼是工程師，不會游泳，直到比賽時他還不會換氣，而且發現報名錯誤，從50米變成了100米，他為了奧運精神堅持游完了全程，期間一度差點溺水，當他游完全程時，創造了史上最差的成績，但所有人對他肅然起敬。同時人們也發現，奧運比賽的救生員有存在的必要。”
“老劉，”樓知秋把瓶子搖來搖去，看裏面上湧的氣泡，“我也覺得替補挺沒意思的，不上場自己不舒坦，上場了說明情況不太妙，和急救箱一樣，放在家裏，最好藥都過期了才最好，但是如果有一天，需要用到急救箱……”
他轉頭望著劉巖江，賣了個關子，開始笑起來，“你會成為百分之百的救世主。”
在庭雨疏離開後，DAF進入非常時期，小組賽的賽況變得嚴峻起來。
小組賽共有四組，采取雙循環積分制，組內隊伍兩兩進行一場BO1，根據積分決定出線名額，出於同賽區種子隊伍保護原則，同賽區不會分到一個組，組內分別是不同主賽區的一號種子到四號或者是入圍賽勝利的外卡賽區隊伍。
DAF抽簽的結果非常不巧，組內的二號種子竟然是PCK的二號種子，PCK歷來是電競第一賽區，即便是二號種子和其他賽區的一號種子也不相上下。
“我們只能贏，不能輸。”樓知秋的話說得很死，不是盡力而為，而是必須贏。
剩下的不用多說，所有人都知道該怎麽做。
沒有庭雨疏，他們走不到這裏，現在他有難，他們該站出來了，因為像他曾經說的。
“我們是一個團隊。”
互相信任、互相扶持，這就是隊友。
無論如何都要守住出線的名額，還要以第一名的成績！
“老劉，靠你了。”
燕從楓拍拍劉巖江的肩膀。
世界賽不比國內的比賽，實在不行還可以向聯盟申請，把二隊選手提上來，在世界賽小組賽快要開賽時出現問題，租選手都來不及，只能仰靠唯一的替補。
“幸好巖江你打過輔助，不然還真不好辦。”顧才瀾從不幸中找到了萬幸。
忽然間，劉巖江恍然大悟。
對啊，幸好，他打過輔助。
戰隊青黃不接時，他打過輔助，打過中單，直到現在穩定當了上單替補。
劉巖江一直覺得自己就像一塊磚，哪裏需要往哪搬，頂多就是救急用處。
然而現在，沒有別的路可供選擇，他就是唯一的指望，除了他，沒有人可以接下這個局面，他支撐著所有人最後的希望。
原來機會真的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百分百的救世主，靠你了。”樓知秋隔著幾人看他，露出了一點微笑。
劉巖江忽然有一瞬間想流淚，額頭緊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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