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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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蹉跎

“什麽!”

沈從軍一直沒有等到孫友志等人回來,便又派人去打聽,結果帶回的卻是個驚天噩耗。

他如遭雷擊般跌坐在椅子上。這件事,岳丈左敏難得有耐心地拉著他多叮囑了幾句,可見其中利害。結果現在辦成這樣,還是自己主動請纓,連推脫都推脫不了。

“要不找夫人幫忙?”貼身小廝立行見他這副模樣,猶豫地開口提議。

原本覺得大限將至的沈從軍決定垂死掙紮一下,去了左茵的牡丹閣。

“此事刻不容緩,還是趕緊告訴父親想想對策。”左茵雖一時也想不出什麽好的對策。但是她知道這件事遲則生變。楊先樹反水已經打亂了他們所有的計劃。現在對方又抓住了孫友志幾人,情況就更加棘手了。

可是沈從軍如果有那個膽子直接去找左敏,哪還需要浪費時間跑牡丹閣來?

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沈從軍真地很想破罐破摔,但他也沒有那個魄力,只得腆著臉求左茵:“要不你幫我去說吧?”

“什麽?!”左茵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沈從軍是叫她去說這件事嗎?

她死死地盯著沈從軍,發現他不是在開玩笑後,咒罵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就在即將爆發的一瞬間,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在心裏對自己說:“現在發火只會讓局面變得更壞。忍住!”

左茵握了握拳頭,壓抑內心的怒火,盡可能地和緩語氣分析道:“父親正在王府同二王爺他們商討事情,先不說我一個婦人大半夜的去方不方便。就是去見到父親,他見來的是我,只會更生你的氣。你親自去起碼態度是有的。”

見沈從軍還是猶豫不決,左茵繼續強壓怒火,耐著性子勸道:“更要命的是,就算孫友志不供出你,但他禁軍的身份很快就會被查出來。沈雪那丫頭恨極了我們,抓到這個把柄,她肯定不會輕易放過,手下的人為了討她的好,辦起事來肯定是又快又準,很快就會查到你身上來。現在的關鍵是趕在他們查到你身上之前想出應對之策,屆時有了應對之策也沒什麽好怕的。父親就算生氣,畢竟沒有造成傷害,最多也就是罵你幾句。如果拖著耽誤到不可挽回,到時候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條。”

沈從軍不得不承認這話說得沒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去了。他一邊朝外走去,一邊心裏安慰自己:我到底是他的女婿,將來總有用得上的地方。

可殊不知身後的左茵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裏滿是覆雜。

因為她知道留給沈從軍的機會不多了。父親已經隱隱有拋棄沈從軍的打算,而沈從軍一旦被棄,只有死路一條。

之前她覺察到這一點的時候曾去問過大姐左慧。她丈夫是前忠毅伯,兒子又繼承爵位。夫家得力,父親一直很倚重他們。所以有些事父親也許不會跟自己講,但會同大姐講。

“並非父親無情,沈從軍實在不堪用,早些年碌碌無為也就罷了。這幾年如何關鍵,他卻惹出許多麻煩,再這麽下去遲早要被他拖累。我已經同父親商量好了,到時候安排你們和離,你和侄子搬回左府,有父親和伯爵府庇佑,他的前程不會差的。”

大姐的回答肯定了左茵的猜想,她知道自己無力阻止。不過她倒不是擔心沈從軍的死活,只是憂心自己的孩子,沈從軍畢竟是他們的親生父親。

沈簡還好,他是男子,將來考取功名,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可女兒沈春不一樣,她資質平平,也沒有籠絡男人的手段,在李陵那裏本就不得臉,上面還有個曹儷壓著。

更別說以李陵的性格,等他當上皇帝後,後宮不知道要納多少人。沈春現在在王府裏的表現就已經差強人意了,父親左敏早就不指望她以後能和曹儷分庭抗禮了。

畢竟他和侯府到時候不可能逼著李陵去沈春那裏,以他們的做事風格,肯定是再擇新人進宮。到時候為了顧全大局,她們也只能答應。

如今他們被醬坊一案反噬,左茵實在想不出什麽好的抽身之法。也許父親能想得出來,但如果他也沒有辦法,左茵猜想他肯定是會讓沈從軍頂下所有的罪,到時候再安排一個畏罪自殺,父親和二王爺他們就能脫身幹凈了。

沈從軍獲罪而死,沈春的日子只會更加艱難。這孩子,心志不堅,又不聰慧,在那樣的環境裏能熬幾年。左茵每每想到這裏,總是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當初她沒有堅持,明知以女兒的性格,下嫁才是上策,還是同意把女兒送去做妾已經鑄成大錯,現在她只能盡力彌補。

所以在兒子沈簡能出來挑大梁之前,她得盡力保住沈從軍。

“小姐,進去休息吧!”馮媽媽見左茵定定地站在門口,擔心她身體吃不消,輕聲開口道。她是左茵的陪嫁,她比左茵大幾歲,在左府時就是她的貼身丫鬟,二人雖是主仆,實則姐妹。私下無人時她還是習慣叫她“小姐”。

“靜雲,我是不是很笨,現在才想通。”左茵像個游魂一般轉過身,走到軟椅前慢慢坐下,看著馮媽媽的一雙眼裏滿是苦澀。

馮媽媽被左茵這沒頭腦的一問弄得有些懵。她知道對方心裏不痛快,不敢多說什麽只得寬慰道:“哪有人生來就耳聰目明的,都是要經歷許多才能練就一雙慧眼,有的人甚至到死都沒有,小姐現在想通了,也不算晚。”

左茵不置可否,她現在滿腦子想的就是當初父親讓她嫁給沈從軍時的情景。

當時她是知道沈府情況的,所以一開始她是堅決反對的:“俗話說糟糠之妻不下堂,沈從軍為了攀附我們家,竟做出這樣的事。可見其人毫無恩義可言?”

哪知父親聽了卻不屑一顧:“你懂什麽?無毒不丈夫。更何況世間恩義、感情都太過縹緲,非人力可以把控。只有利益才是客觀的。他這樣的人,只要有利可圖,就能和你相敬如賓。”

彼時左茵不過是一個養在深閨,年方十八、九的小姑娘。她能參考的只有自己的大姐,她想自己沒有大姐的美貌,想要高嫁難度太高。就算得以高嫁,高門貴戶規矩多,人員覆雜,應對起來也難。婆家對自己好不好全靠命。

低嫁卻有父親和大姐的庇護,沈從軍不敢怠慢她。更何況自己握有對方德行有虧的把柄,在道德上可以拿捏對方。

可她低估沈從軍或者說男人做人的下限。剛成婚時沈從軍對她還算體貼聽話。可自從兒子沈簡出生後,沈從軍的態度就徹底變了。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生了孩子,就是和離也只能回左府待到死,而沈從軍有兒子沈簡在手,他們不可能對沈簡不管不問,到時候他就是靠著兒子也能富貴無憂。

幾年前大姐夫忠毅伯死了,大侄子承襲爵位,大姐成了伯爵府說一不二的當家主母,她才反應過來:自己不僅沒有大姐的美貌,更沒有大姐的心冷和隱忍。

大姐和姐夫之間的夫妻情誼早就破裂。她又是高嫁,姐夫忠毅伯眠花宿柳起來毫無顧忌,婆家袒護兒子,根本不會替大姐說話。但是大姐卻能做到目不斜視,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生下一雙兒女後,便給丈夫納了一堆妾室通房,隨便他怎麽折騰,然後專心地教養一雙兒女。

終於忠毅伯透支過度,死在了花樓。大姐卻柳暗花明,兒子女兒都有了好前程,她現在的日子過得比誰都舒坦。

而自己想要的太多,以至於忘了自己和沈從軍一開始就不是因為感情結合,他們的這段姻緣裏滿滿的都是算計和考量。

從小缺愛,導致她內心其實是渴望擁有一個真正的家,她想要普通夫妻一樣生活,但又實在介意沈從軍的人品,心裏別扭導致和沈從軍之間的爭吵不斷,相看兩相厭,以至於蹉跎了這麽多年。

“你說得對,現在想明白就還來得及。”左茵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她知道現在不是倒下,她還有一雙年幼的兒女。既然行路至此,她也應該學著大姐,不被那些虛無的東西絆住,父親說得對,夫妻之間的恩義感情太善變,只有利益永不背叛,“沈簡睡了嗎?”

“二少爺那邊讀了一天的書,剛歇下。”馮媽媽知道自家小姐每天必要問這一遭,所以也每天都會去二少爺的院子裏看幾回。

聞言,左茵心裏終於有了幾分安慰。早些年,沈簡懶散貪玩,自己請了許多老師都說朽木難雕。她也以為科舉無望了,便想著等他再大點就讓父親給他求個蔭封。

可沒曾想,沈春在王府受了委屈回來哭,這孩子許是長大了在一旁聽了幾回後便收斂心性,開始用功苦讀。

沈簡繼承了外祖讀書的天分,童試一考就過成了秀才。左茵當時喜極而泣,老天也終於眷顧她了。

“現在天氣炎熱,讓院子伺候的婆子們多煮點清熱下火的茶湯。”沈簡現在已經有自己的院子,左茵給他配的都是有經驗嬤嬤,但她還是時常提醒,免得下人偷懶松懈。

“還有,叮囑簡兒不要一味刻苦,不知道休息,勞逸結合才是上策。”雖然希望沈簡盡快中舉,這樣就能謀得一官半職,沈從軍便可以舍棄了。但秋闈難度更高,沈簡準備的時間也不充足,她不指望他能一次就過。也不想給他太大壓力,逼得太狠容易適得其反,所以她早早就同沈簡講,“今年的秋闈你就當去熟悉場地和流程,過不過的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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