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關燈
小
中
大
九
恩尼奧·薩列裏拉緊領結，低聲吩咐弗蘭克去將臺球桌上幾個玩耍的人打發去吧臺，再把兩個需要派發任務的人叫道會議室去。薩列裏上酒館二樓的辦公室拿了一根雪茄，用雪茄鉗剪完需要點燃的部分，點著雪茄後，他邁著沈重的步子下樓，推開會議室的門，兩個個年輕人已經站在座位旁等待——湯米與剛從後院進來山姆。
頂光與高聳的眉骨讓這位領導者深邃狠辣的眼神隱藏在陰影中，但冷光還是幽幽地冒出，薩列裏把一張相片甩在桌子中央，照片打了個旋，上面的人很是眼熟，湯米看出來那是被保利解決掉的混混。薩列裏的鼻子和額頭的皮肉收緊，皺紋擠壓出來，說：“你們認識他嗎？”
“認識，這家夥就是之前騷擾薩拉那群混混的其中一個。我和保利前段時間把他們都處理了。他們罪有應得，他和他的同夥都是群盜竊犯和**犯。尼古拉斯告訴我說前段時間這家夥試圖侮辱阿爾的妹妹，被抓住扭送進了局子又被撈了出來，不久後又繼續騷擾其他姑娘，照這麽說咱還幹了件好事。”湯米食指和中指夾著煙，拇指的關節蹭著鼻子。
“在警局的合夥人告訴我們，今天下午兩點半，這人要參加在聖約翰的同夥的葬禮。”
疑問的表情出現在湯米臉上，他想說什麽。薩列裏再次甩出一張照片。“他捂著流血的胳膊從岸邊的礁石上一步一步走到附近的漁夫家裏，漁夫報了警。湯米，這樣罪該萬死的人卻沒死，死掉的卻是他的同夥，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葬身大海的那家夥是吉洛蒂議員的獨子，吉洛蒂是誰你們不知道？晚報上前段時期說他是最有可能成為下一屆失落天堂市長的人，支持他的人能從飛機場排到島上的州立監獄。現在，馬上出院的這個人會為比利·吉洛蒂作證，到時候他們會在法庭上指控我們謀殺，我說了多少遍了？兩槍身子一槍頭，做事要做全！”薩列裏拿起杯子擺弄，他一口沒喝，用力磕在桌子上，琥珀色的酒水晃蕩，險些灑出來，架在煙灰缸上的雪茄被震掉，在桌上滾了兩圈停在他手邊，薩列裏握緊拳頭，又重新把雪茄放回原位。湯米和在一旁的山姆都被薩列裏閣下震住了，他們很少見到唐像今天這樣因為手下的疏忽大發脾氣，薩列裏的怒氣持續了太久以至於無法克制著自己，跟前幾天因為莎拉受到欺負完全不同的是唐的怒火直接降臨在自己的身上，而不是對敵人傾瀉，站在大先生身後的弗蘭克卻神色自若。
“抱歉，閣下。”湯米低聲說。他把事情歸罪於自己，如果不是被憤怒短暫占據了頭腦，他也許會和保利更謹慎地行事——這並不容易，尤其是面對企圖猥褻莎拉·馬裏諾的人渣，第一次因為沒有薩列裏閣下的命令，他不得輕易行事。獲得擊殺的任務後，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在燃燒，他迫不及待地讓那幾個人獲得了應有的懲罰，卻疏忽了過程的嚴密性。
薩列裏深呼一口氣，不忍心繼續責怪自己器重的孩子。他平覆了心情後說：“弗蘭克已經計劃好了，今天下午三點一刻，山姆去葬禮幹掉剩下這個混球。左胳膊打著石膏的人就是，註意他的懸臂帶，我相信他很好認的。”薩列裏指著湯米，“聽著，湯米，如果山姆幫你和保利收拾殘局，你就要幫忙到柯裏昂酒店打掩護，順便來個一箭雙雕，柯裏昂酒店經理突然終止了與咱們的合作，轉而去和莫雷洛做生意，留給我一個冰涼的屁股。他信裏寫很抱歉沒能參加上周的例會，因為有緊急的家族事務要處理——狗屎的家族事務，並非常遺憾不得不確認終止我們之間的協定。隨信附上薩列裏先生投資的回報，以及聊表謝意的一百美元。我把他的信撕了。”
“您是想要我們提醒他這樣做有失道義嗎？”湯米抽了一口後把煙摁滅在煙灰缸裏，他正觀察著薩列裏閣下的神色，他能感受到薩列裏閣下對於前一件事的怒氣被霍華德的糟心事掩蓋。
“沒錯，孩子，進到酒店你見到霍華德這個蠢驢就立馬做掉，如果讓那群女人看見了就當是殺雞儆猴，不過你想做的隱秘點也無妨，人們總會知道他的結局，完事了記得去他的辦公室把所有看見的鈔票和文件都拿上，然後放上炸藥，文森佐會給你的。把柯裏昂酒店炸上天，如果莫雷洛想搶地盤，那就給他留個廢墟吧。”
“等等，您的意思是柯裏昂酒店是個*院？”
弗蘭克點頭：“是一個離聖約翰教堂很近的紳士俱樂部，大先生投了不少錢。”
“事情就是這樣，湯米，酒店裏的姑娘們都能認出山姆，他連前門都進不去，所以只能你去幹。還有一點：其中還有一個在那裏工作的女人向莫雷落告密。你知道該怎麽處置叛徒或者不忠的人。她叫蜜雪兒，照片在文件夾裏，你看看吧。”
這時，剛剛一直未開口的山姆突然說話，他語氣急促：“您讓湯米去殺一個——*女？別開玩笑了弗蘭克。”
“有什麽問題嗎？”薩列裏沈下臉，他顯得很不耐煩。“這件事必須得湯米去做，為了家族的利益。”
山姆低下頭不敢再說什麽，他用餘光看向湯米。湯米拉過文件夾，打開抽出幾張照片。留著波波頭的黑發女人笑意盈盈地靠在一輛老式賽車的右側門，背景是藍天下的白房子和配有柵欄的花園。他用手指戳著照片上的蜜雪兒。他確定他在哪裏見過他，可能是八月份的車賽後的露天宴會上，那時他和哈蒙在找醉酒後瘋跑的保利，看到山姆在宴會上飛快地親了一口身邊帶著粉白羽毛發飾的姑娘的嘴唇，又輕柔地握住她白玉般的小手，在她耳邊說了什麽，惹的她咯咯地笑個不停，不過更可能是在某個夜晚的地下酒館。
“湯米？”薩列裏閣下察覺到了異常。
他立刻回過神來：“我明白，閣下。”
“那就行，好孩子們，別搞砸了。”薩列裏像獅子掌的大手輕搭在額頭，擋住雙眼不去看任何人的臉色，他的拇指和中指太陽穴上揉捏。
鐘表的時針指向第一個格子的中間，分針緊貼著它，開車前往市中心的聖約翰教堂需要半個鐘頭左右，他們還有一些準備時間。和其他人不一樣，湯米站在門口沒有立刻離去，會議室傳來了薩列裏閣下地怒吼：“我不需要這些……沒規矩的混賬。這個城市的規矩都哪兒去了，弗蘭克？有人在大街上騷擾莎拉。我從柯裏昂酒店那拿的錢都快沒了！每次趁我不註意，莫雷洛就要在我們的酒水生意上咬一口。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弗蘭克的聲音被阻隔了，湯米沒有聽見。“什麽時候這些家夥的臉□□到泥裏，才真叫沒問題！”薩列裏閣下咆哮道，接著是杯子摔碎了的聲音。
到了後院，朋友已經坐在車裏，湯米發動汽車，手罩在總控臺上，拇指向上一推，開始播放電臺。哢塔，小銅桿被另一只手撥下。“怎麽回事，你不聽音樂了？”比起再次打開電臺，湯米更想知道朋友今天到底發什麽瘋，薩列裏閣下的暴怒該不會把他腦中的習慣徹底打了個散吧。
“有重要的事需要跟你商量。”
“或許我們可以在任務結束後在談。”
“這件事需要現在就談，湯米。”山姆義正嚴辭，聲音似乎有些顫抖，不知在緊張什麽，他從沒見過這位花花公子擺出認真的表情，“我有一事相求，湯米，緊急到必須現在和你講。”
“你說吧。”湯米望著花花公子的藍眼睛，同時，他感覺有東西放到了大腿上，低頭伸手去摸——是一沓嶄新的鈔票，剛從銀行取出來的新錢味道飄進他鼻子，“你這是什麽意思？”他皺著眉頭快速拿起錢。
“關於那個姑娘，你不用幹掉她。只要讓她消失就行，你把這一百美元給她。”
湯米馬上就要拒絕，他拿起錢準備把它還給原本的主人。突然，山姆握住他的手，錢重新掉回他腿上。“我跟她是老相好。她是個好姑娘，她只是喜歡聽我聊事情，但不至於去死吧。”他親切又別扭地掐著湯米的手心。湯米想要抽回手，山姆的手掌心肉比自己想象的要嫩，而且全是汗。
“你確定她會離開？”
山姆抓得更緊了，壓低聲音說：“會的，湯米，一定要確保她走的遠遠的。就當是為了你的朋友，或者為你自己尋個安慰。”他聲音低到快要聽不清，語氣愈發急促，“該說的我都說了，你也聽到了，忘了這件事吧。”湯米還想說什麽，回頭看到山姆重新靠在後座上，神色平靜如常地看向別處，也就沒再張口。剛摸上手剎，旁邊的山姆像是屁股被靜電打了，猛然坐起來，說：“看著我，湯米，這件事你知我知，其他人什麽都不知道，在車上什麽也沒有發生。你是個好人，不是嗎？”
“行，行，我知道。”湯米被朋友反覆無常的行徑整的煩了，“但後面那句話我沒法保證。”
“你就是。”山姆再次抓住湯米的手，“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
湯米也盯著他的瞳孔縮緊的藍眼睛：“啊哈，什麽都沒有。”
得到肯定答覆的山姆坐回位子。他調開湯米最常聽的電臺，如釋重負地笑了。
糜爛的氣息從有著奢華裝潢的櫻桃木立柱彌漫開來，分明是香水的味道，卻更有腐臭的氣味，雙分式得實木樓梯下鋪著巨大的花紋地毯，中間還放著修建整齊的盆景，跟大蕭條之前並沒有什麽變化，但漂著浮華世界幻滅後的泡沫。門口的黑禮服的人雙手環抱，厲聲警告他們規矩一點，應該是莫雷洛派的看場子的人，壯的像一頭西伯利亞的堪察加棕熊。種種因素讓他不得不快速完成任務。
他走到聯接大廳的走廊琉璃串珠大吊燈下，側廳屏風後走出來一個女人，她穿著梅花色釘珠連衣裙，暗紋提花白手套，紅唇細眉，頸部帶著圓潤的珍珠項鏈。她快步上前，“先生，您是來喝酒還是來找妞？”
“找妞，而且和你們經理有話說。”
“姑娘們正在吧臺等著，這邊請。”
除門口那個之外，酒店底樓有五六個莫雷洛的人。他跟著女人走到側廳吧臺，坐在卡座上的一個榛果色頭發的女人旁邊。女人長得頗有麗塔海華絲的氣質，梳著馬賽爾式波波頭，塗了紅甲油的纖細小手指戳了戳湯米的手臂，“帥哥，你僅僅是來喝酒？”她笑著眨眼睛。
“當然不，我來找蜜雪兒。”
“那可真巧。你來我房間，我和你聊聊她的事。”女人離開卡座，走了幾步，轉頭對著湯米勾勾手指。湯米將酒一飲而盡，餘光看到大廳另一角的兩個男人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手裏端著香檳，跟姑娘們聊著天，“我猜你和他們不一樣，是吧？”女人清亮悅耳的聲音打斷了他。
“並不是。”湯米如實回答，跟隨女人上樓，紋樣簡化過的喀桑地毯吸食掉腳步聲。除了接待廳的水晶吊燈之外，酒店裏幾乎沒有很明亮的燈光，每隔十英尺才會有一個的銅壁燈掛在木墻壁上，壁紙是精美的綠格紋，每個房間門口擺著長勢正好的龜背竹。在經過一個房門緊閉的地方時，兩人都聽到了不雅的聲音。他們走到了女人的待客房間，房間很大，與走廊同一種風格的裝修，巨大的橢圓型地毯墊在雙人床下，唯一不同的是采光，撩起的紅絲絨窗簾外是中心島的高樓大廈，窗邊的實木沙發與茶幾享受著陽光的照射。
榛果色短發的女人像是被房間裏鼠尾草的香味迷到施了神志，不自覺地向湯米·安吉洛倒去。湯米接住女人，攬住她的腰，光滑細膩如絲綢的皮膚滑過湯米的手掌，女人的緊緊胳膊環住他的腰，淡淡的茉莉花和橘子的香氣撲到他臉上，淺淺的睫毛包裹著的深藍色眼睛闖進他的視線。
“現在能告訴我蜜雪兒在哪裏嗎？”湯米拿出來他的招牌——暧昧又禮貌地微笑。
“希望你下回能學會看值班表。”她不吃這一套，雙手放到男人胸口下面的位置把他推開。“樓上的四零八號房間，你只想知道這個？”
“僅此而已，謝謝了。”湯米繼續微笑著說。
“無趣的家夥。”女人沒好氣地說，從腿環掛的貼身袋子拿出一根煙，給自己點上，輕蹙眉頭，看著湯米的消失在房間門口。
紋樣簡化過的喀桑地毯吸食掉腳步聲。除了接待廳的水晶吊燈之外，酒店頂層裏幾乎沒有很明亮的燈光，每隔十英尺才會有一個的銅壁燈掛在木墻壁上，壁紙是精美的綠格紋，房間門口擺著長勢正好的龜背竹。在經過一個房門緊閉的地方時，湯米聽到了不雅的聲音。湯米向前走，至走廊盡頭，他擡眼看門牌號——四零八號房間。
接下來的事情相當順利，蜜雪兒窩在沙發上，哭著向湯米道謝，腳邊放著一百塊錢，她發誓在湯米離開的五分鐘後就收拾好東西離開柯裏昂酒店，最後離開失落天堂。“盡快，這裏馬上就要爆炸了。”他最後對蜜雪兒說。
“先生，請問您到幾樓？”電梯員在湯米走近後鞠躬，恭敬而程式化地問道，英語相當標準，跟廣播員沒什麽差別，可他的相貌不似日耳曼人或盎格魯撒克遜人，倒像是有一半以上的斯拉夫血統。
“去頂層。”湯米走進電梯。
電梯員轉過來，用一種很遺憾的眼神望著他：“抱歉，先生，您可能需要……呃。”
硬邦邦的鐵家夥頂住電梯員的後腰，他嚇得瑟縮了一下，最可怕的思維構建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顫抖著雙手拉上鐵桿門，摁下按鈕。上升的過程中電梯轟隆隆響，鐵欄外的樓層向下移動，顯示樓層的指針擡升到最高。出電梯前，湯米捏住電梯員的後頸，嚇得電梯員發出來短促的吸氣聲，湯米不輕不重地揉了幾下，順便給了他眼神警告，他相信這個家夥能懂自己的意思，不必多費口舌。
在長廊盡頭，確定門牌無誤後，湯米象征性敲了幾下門，得到的回應如下：
“米沙？我告訴半個小時後別讓別人上來，下次再這樣就別在柯裏昂酒店幹活了！趁早滾回家去！滾！”霍華德扯著嗓子喊道，接著是幾位女性嬌媚的笑聲。
湯米一腳蹬開門鎖，第一眼看見的，是在地上和沙發上正在嬉戲的兩個女人，她們互相拉扯，穿著絲綢吊帶。另一個金發女人坐在辦公桌的正中間，對著霍華德。而今日唯一需要為自己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霍華德·門羅從女人光潔的背後探出頭，色欲的微笑還僵持在他衰老的臉上，數雙眼睛齊盯著不速之客。
沈甸甸的槍口瞄準酒店老板，湯米對女人揚下巴，輕描淡寫地說：“其他人都出去。”
霍華德已經舉起雙手，一簇頭發已經耷拉下來，粘在他的額頭上：“嘿等等，你想要什麽？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
“閉嘴，坐在那裏別動。門羅先生，我不想把這裏搞得雞飛狗跳，但是我的手槍可沒長眼睛。”湯米緩緩走進，在桌上的女人驚慌失措地找衣物，最後揪起不知道誰的外套捂在胸前，快步走向門口，另一個人從沙發站起來時歪了腳，她的剛從地毯上爬起的同伴扶著她一瘸一拐地走向門口。“慢著。”女人的手被湯米單手扣住，她攥緊了遮擋的外套，哆哆嗦嗦地看向湯米，男人的臉並沒有側過來，依舊正對著霍華德，“姑娘們，閉上嘴巴，走樓梯下樓，如果讓我聽見尖叫，今天要完蛋的就不光是坐在辦公桌前的這個蠢驢了。”
話畢，他松開手，隨著木門被重重的關緊，他也舉著槍走到了霍華德跟前，送給經理一記掌擊。霍華德·門羅順理成章地被打暈過去。過不了一會兒經理就會醒來，湯米迅速把暈在沙發椅上的霍華德嘴裏塞了布，用卸下來的窗簾繩把他的手腳捆在椅子上，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他把椅子和霍華德挪到另一個豪華套間，裏面配有六英尺寬八英尺長兩英尺深的的下嵌貼磚浴池。門被關上了。房間很大，與走廊同一種風格的裝修，巨大的橢圓型地毯墊在雙人床下，唯一不同的是采光，撩起的紅絲絨窗簾外是中心島的高樓大廈，窗邊的實木沙發與茶幾享受著陽光的照射。正對著浴池的窗簾也拉起來，留兩側的大窗戶透光，現在房間裏就剩霍華德、薩列裏的打手和映射出紅絲絨窗簾色彩的浴池，泛起微小的漣漪。
幾分鐘過後，湯米盯著手表計算能讓他在這裏陪著昏迷的霍華德繼續僵持的時間。該讓這個色鬼清醒清醒了——他想，從壁掛式吊櫃裏拿了一個陶瓷杯太小，他拿起桌上的方形花瓶，抓起百合花丟到浴池裏，走進霍華德，把花瓶裏的水全部潑在他的臉上。經理顫抖著醒來。沾上水的睫毛讓他一時半會兒看不清四周，四肢也被牢牢地束縛，只好驚恐的嗚咽。水好不容易順著下巴流走，他看見的卻是湯米一點也不友善的臉與波光粼粼的大浴池。動動腦筋，聰明的霍華德已經想到浴池現在的用處，他被嚇得半死，往日裏霍華德最喜歡在這間屋子度過與女人們的美好時光，現在卻要變成自己的審判臺。霍華德不敢用力甩掉頭上的水珠，他怕弄臟對方的衣服會讓男子大發雷霆，只好左右搖擺著身體，哀鳴堵在毛巾裏，眼淚汪汪地看著打著紅色領帶的人。
“你希望我放了你？”湯米直視霍華德渾濁的眼睛，瞳孔裏面什麽好像也沒有。霍華德瘋狂點頭。“那你就好好想吧，給你留了不少的時間呢。”說完，湯米擡手看手表，又彎下腰貼心地給霍華德看了一眼，“差五分鐘下午三點。”先前在蜜雪兒閨房裏搜集到的一張來自經理辦公室的露骨便條讓他對霍華德本就近乎於無的同情心瞬間消失。霍華德塞滿布條的嘴裏還想發出些聲音，但看到面無表情的湯米繞過浴池到窗邊點了一支煙，也不敢打擾，生怕激怒了對方。湯米透過窗戶觀察酒店與與教堂相通的大道，靈車從鞋店側角的裝飾柱駛出，後面是大捧的白色花與隨行的送葬車輛，車隊有十幾輛家用車，還有一輛很眼熟的靛藍色的新款凱迪拉克不緊不慢地跟在車隊後面。他拉上簾子，走過來，蹲下撥弄著系緊經理雙腳和椅子腿的窗簾繩上面的流蘇花穗。他把椅子轉向浴缸，對經理說：“如果再給您一次機會，您會與薩列裏閣下維持長期的、穩定的且互惠互利的合作關系嗎？”
嗚嗚，霍華德回答，他眨巴眨巴滿是魚尾紋的眼睛，眼瞼的皮肉已經有些松弛，隨後垂下腦袋，似乎真的在懊悔，他希望通過能勾起他們的憐憫之心，自認為科裏昂酒店經理這一身份會讓薩列裏下命令時思索再三。
“看來你認識到了錯誤，那真是太棒了。”湯米說，霍華德頻頻點頭，湯米拿掉堵住他嘴的布團。
“信！信在內襯兜裏！”他大叫著，肥厚的舌頭在痙攣、盡力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湯米揪起他的領子，在衣服裏摸索，果然從內襯裏翻出未寄出的信。點開了“經理牌八音盒”的開關，霍華德的聲音在湯米耳邊就沒斷過。“先生，你是一個好人，對不對？勞煩您動動嘴皮子，把我的轉帶給薩列裏閣下：想要多少利潤都給，簡直是揮揮手的問題，只要一個明亮的指示，告訴我個確切的數字吧，薩列裏閣下一定告訴您了的……
尊敬的莫雷洛先生，
您可能對下面這些主顧感興趣。如果你需要，我能提供給您他們的詳細資料。
幾名市議員和一名國會議員
聯邦稅務局高管
監獄管理局副局長（仲裁委員會成員）
失落天堂警局禁酒處主任
此外，薩列裏的一些生意夥伴喜歡和我們的姑娘們枕邊長談。我們會留心你所在意的事情。
此致
霍華德戴維斯
柯裏昂酒店經理
……我還有個女兒！她只有六歲，求求您放了我，求求您！從今往後，上帝保佑，莫雷洛說的話我一概當成耳旁風，專心致志為薩列裏閣下服務……”
湯米抖落一下信紙，紙張嘩啦啦的響，霍華德被這輕微的動作驚到了，湯米隨意折起信收到懷裏，“說點有用的，霍華德。”
“給您說的已經夠多了！”經理哀叫道。
槍管戳著霍華德的眼眶，使勁往裏擠，他眼睛痛極了，“抱歉！請原諒我，對不起，啊，嗯，好好，對了，錢，所有錢和合同在保險櫃裏面，密碼是4292！”
“這些就足夠了。”湯米再次用布團塞住經理的嘴巴，把椅子往浴池邊挪了幾英寸，椅子摩擦瓷磚的刺啦聲再霍華德列裏格外恐怖，他扭著身子試圖掙脫。“我很抱歉看到你崩潰的表情，霍華德先生，但這是薩列裏閣下的命令，有些規則是我們不得不遵守的——薩列裏閣下向您問好。”說完，湯米掐住經理的後頸，已經上好膛的槍口頂在他的下巴，扣動扳機，一聲巨響，伴隨著霍華德短暫的抽搐，子彈帶著血漿迸射到天花板上，湯米抹去臉頰上的血漬。木椅四根棍子釘在一起，惶恐不安地支在地上，椅背和坐墊把霍華德像蚌肉似的擠住，防止他癱軟在地。
椅子一推，半人高的水花差點濺在西褲上，他抽出手絹擦幹皮鞋上的小水漬，張開手，血已經和布料的纖維有了黏連。湯米收起手絹，最後看了眼浴池，晃動的血水中霍華德扭曲拉長的面容裂開，連成串的氣泡從裏面擠出來，水鉆進他開合的嘴巴裏湧進食管。湯米走之前貼心地將門虛掩上，畢竟套房還等待著有緣人的光臨。
炸彈黏在桌底，湯米扣了扣電線，確保這東西不會提前炸開花或者啞火後，他摁下按鈕，小跑到與旁邊樓隔空相望的另一座窗戶前，推上窗戶，卡住邊緣不讓它下落，踩了上去。他蹲在窗臺上有些遲疑，向下看，巷道裏的行人只有手掌的一半大——四層樓的高度，兩棟樓之間不小的距離讓他有些遲疑。上帝保佑，他在胸口劃著十字架，再次對跳動的心臟進行著安撫。
可炸彈並不給他猶豫的時間，爆炸從身後傳來，他直接被混著碎玻璃和土的爆炸餘波轟到對面樓頂，摔得不輕，帽子都飛到一邊。
頂樓晾衣架的床單隨風飄動，爆炸案罪犯穿行其間。樓與樓之間掛著的藍白內褲和沒有漿洗過的襯衣，晾床單的鋼絲上棉麻床單向太陽索取著舞蹈的酬勞。他慌張地跑到裏教堂最近的樓頂，把地上的梯子架在房頂和教堂的裝修平臺上，踩著梯子過去。他過來後，小心翼翼地把梯子踹下樓，然後溜到教堂灰沈沈的樓梯間。他盡量放輕腳步，每踩上一腳，年久失修的木樓梯就會發出尖叫，他躡著腳步走到一樓，這個樓梯間與教堂內部連著，另一扇門連接教堂後面的石磚路。
僅一墻之隔，湯米能神父沈悶鎮定但又帶有慈愛的嗓音朗讀著悼詞。
“無論我們墮落到何處，死亡永遠是我們的歸途，上帝啊，比利，他雖然有罪，不過，他也是一個孝順的兒子、果敢的兄弟、忠誠的友人。”
比利·吉洛蒂和他那幾個朋友是一群□□犯，之前不知道禍害了多少人，他死的罪有應得，所以一歲也沒多活，最好是被轉運死貓死狗死馬的車子收屍，丟到城外的垃圾場去，湯米想，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等到走得更煩了，他推開一點門縫，一束光從外面鉆進昏灰的樓梯間，他看向教堂內正在念悼詞的神父，底下坐了一些人，唯獨不見山姆的身影。
一個女人冷眼看著她從進到教堂前就開始觀察的禿頂男人，他從一輛跟車隊不同顏色的凱迪拉克上下來。坐到位置上後，卻比誰都哭得賣力，時而哭嚎時而伸著脖子掉眼淚，誓要讓所有人都看到他的悲痛。她本不想來，參加一個只有連屍體都不知所蹤的陌生人的葬禮，可拗不過丈夫的懇求，他說這對他與吉洛蒂堂兄的乳制品生意很有幫助。
她在打量男人的時候眼睛被一個東西閃了一下，她定睛一看——那是一把槍，還不是普通的小手槍，它足足有胳膊那麽長，槍管漏出的一小部分亮著光，她開始短促地吸氣，扯住丈夫的衣袖。還沒等她說明白什麽，最不願看到的事情便從另一個人不在她視線中的人身上開始了。
山姆·特拉帕尼在眾目睽睽之下從石柱後站出來，擡起湯姆遜槍，對準走廊拱門的人開啟了第一輪掃射。約翰尼中槍當場斃命，神父慌忙躲到講臺下面，真正來參加葬禮的親朋瑟縮在椅子下，女人被嚇壞了，她雙腿發軟直接跪倒，旁邊的丈夫趕緊捂住她的耳朵，兩個人躺在冰涼的地磚上瑟瑟發抖。其中一個人捂著胳膊站起來想還擊，山姆對準他，黃白色的火光從槍眼炸出，那人被巨大的沖擊力摁倒在椅背上，隨後慢慢滑下，粘稠的鮮血擦花座椅，有些反應過來的馬仔也從大衣裏掏出湯姆遜沖鋒槍，聆聽禱詞的“家屬們”一改悲痛形象，對著山姆瘋狂掃射。山姆甩了甩仍冒著煙的槍口，重新縮回掩體。
“山姆！”湯米打開樓梯間的門，銅制的門把手被一個飛彈打掉，幾乎是同一瞬間，湯米開槍射擊，一個人從二樓的圍欄翻下來。教堂輝煌大氣的彩色玻璃窗下有著血腥的槍戰，紅幕布破爛不堪，在子彈的慣性下晃晃蕩蕩，彈孔比圖案更多，如果不是一片狼籍，破損還真有點像蛾子蛀的。彩色玻璃與木椅的碎屑搞的大廳像是經歷過步兵隊的掃蕩。女人不停地落淚，隔著幾排椅子腿的老婦人也在哭，她旁邊的男孩面色蒼白到與失血過度無異，因為離他最近的那具屍體被好幾發子彈開了瓢。奔跑追逐的腳步踏起黃色的塵土，在高處窗戶打進來的光束照耀下閃閃發亮。玻璃聖器的碎裂如風鈴般清脆，十字架上的聖主正在俯視一切。
結束了。他站在紅花紋地毯上，掃視著幾具屍體，也許一樓還有更多。他們最終在這裏殺了多少人？也許很荒唐，在眾人皆知的神聖之地做著惡魔之事，但更重要的是現在他們解決了問題，他並不覺得愧疚。
在所有聲響停止後，神父走出來，弓著腰，看著數不過來的彈孔，他攥著拳頭，臉上流露出崩潰的表情，壓低聲音斥責著罪魁禍首：“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麽？居然在教堂謀殺……”幾個幸存的人在角落瑟瑟發抖，她們都是與此事無關的人。
“這些人都是罪犯，神父。”湯米用槍指著死掉的人，“竊賊、**犯、殺手。”他跨過一個被開了顱的屍體。
“他們若是請求寬恕，上帝會擁抱他們的。主會原諒他們所做的……現在，這些人裏也許有人與窮人共事來尋求救贖？也許有誰曾經救過一條生命？上帝啊……”神父捂著臉，快要流下眼淚。“上帝啊。”神父脫力跪在地上，胸前的十字架晃蕩。
“給您添麻煩了。”湯米上前幾步從懷裏掏出一沓錢，丟到神父面前，“這應該夠您去修補彈孔，並且管住您的嘴吧。”
“我不要你們沾了血的錢。”神父頭也不回，定定地看著約翰尼和其他人的屍體。活生生的人死在了他的面前。
湯米環繞著看了一圈神父的講臺，旁邊還點著一根高臺蠟燭，“吉洛蒂他們的錢你倒是收了。依我看，沒什麽差別。”他又擡頭看著近五十米高的教堂穹頂，琉璃吊燈垂下，太陽透過窗戶照了進來的光在吊燈的散射下讓整個建築金碧輝煌。再低下頭時，他頭暈目眩。
“等條子來找你，就告訴他們，襲擊的槍手有著東海岸口音，肯定是從城外來的，對嗎？”湯米拽著神父的胳膊把他拉起來。
“……我不撒謊，”神父胳膊被卡住，躲避著湯米的眼神，低聲說道。
“不過我會保持沈默。”
“神父，麻煩你告訴那邊那幾個，”山姆陰著臉，指著大理石柱子，承重柱後面穿來啜泣，一個男孩探出頭來又被他媽媽拽回柱子後面，接著是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他提高音量：“想活命就別亂說話。他們都不是白癡，知道人世間的道理，要想留在失落天堂，所有人必須學會裝聾作啞，否則可是會倒大黴的。”
說完，他跟著湯米剛走到教堂的雕花雙開木門前。木門開始有了細微的顫動，隔著門，湯米聽到街上不尋常的哄鬧聲，很顯然有條子在外面等著，抖動著的大門眼看就要攻破。
“啊*。”湯米說，“從小門走！”
彭！門被撞開了。警察們沖進教堂，悶悶的空氣一下子被擠散，大廳喧鬧起來，警察舉著槍讓他們不許動，兩人以最快的速度向樓梯間奔去，玻璃器皿隨著奔跑的腳步依次碎裂，不幸中的萬幸，他們安全到達樓梯間，拼勁最大的力氣甩上門，用雜物架擋上門，爭取到短暫的喘息時間。山姆通過鎖孔看到警察快步向樓梯間靠近，跑得最快的那個已經踏上神父的講臺。山姆後退幾步，“我們遇見大問題了！”他對朋友說。
可更大的問題接踵而至——湯米·安吉洛不在樓梯間，山姆踹開樓梯間和街道連接的木門——也不再外面，他去哪裏了？“安吉洛？”正當他因為朋友的消失而在街道東張西望之際，從不讓人失望的靠譜朋友湯米·安吉洛一個急剎車停在對面的教堂花園旁邊。看來在消失的半分鐘內他已經在附近搞到了一輛車，可能就是撬路邊現成的家屬轎車。
山姆幾乎是把自己當成沙袋一樣摔進車後座。聽著忽近忽遠的警笛聲，湯米將變速桿推到一檔，油門踩到底，偷竊得來的車子吐出尾氣，非但沒有如湯米預料中的往前飛躍，還一連退了五六英尺。
“媽的！”
“你到底在幹什麽？！快——湯米！就像我用槍頂著你腦袋那次一樣開！”山姆拍打著駕駛座。
湯米抿緊嘴唇，趕緊重新踩離合和剎車，將手剎像通煙囪的棍子搗鼓幾下，順便瞄一眼後視鏡。有個條子從教堂和酒店中間間隔的居民樓的鍛鐵棚架爬下來，他的同事正從窗戶端著步槍瞄準。聽到敲打木頭的聲音，看來樓梯間也快被攻破。沒等湯米反應過來，後視鏡“啪”地炸開，車子這時也再次啟動，發動機哼哧哼哧地轟鳴，終於在槍手上膛前碾著小石粒從教堂後面的羊腸小道竄了出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恩尼奧·薩列裏拉緊領結，低聲吩咐弗蘭克去將臺球桌上幾個玩耍的人打發去吧臺，再把兩個需要派發任務的人叫道會議室去。薩列裏上酒館二樓的辦公室拿了一根雪茄，用雪茄鉗剪完需要點燃的部分，點著雪茄後，他邁著沈重的步子下樓，推開會議室的門，兩個個年輕人已經站在座位旁等待——湯米與剛從後院進來山姆。
頂光與高聳的眉骨讓這位領導者深邃狠辣的眼神隱藏在陰影中，但冷光還是幽幽地冒出，薩列裏把一張相片甩在桌子中央，照片打了個旋，上面的人很是眼熟，湯米看出來那是被保利解決掉的混混。薩列裏的鼻子和額頭的皮肉收緊，皺紋擠壓出來，說：“你們認識他嗎？”
“認識，這家夥就是之前騷擾薩拉那群混混的其中一個。我和保利前段時間把他們都處理了。他們罪有應得，他和他的同夥都是群盜竊犯和**犯。尼古拉斯告訴我說前段時間這家夥試圖侮辱阿爾的妹妹，被抓住扭送進了局子又被撈了出來，不久後又繼續騷擾其他姑娘，照這麽說咱還幹了件好事。”湯米食指和中指夾著煙，拇指的關節蹭著鼻子。
“在警局的合夥人告訴我們，今天下午兩點半，這人要參加在聖約翰的同夥的葬禮。”
疑問的表情出現在湯米臉上，他想說什麽。薩列裏再次甩出一張照片。“他捂著流血的胳膊從岸邊的礁石上一步一步走到附近的漁夫家裏，漁夫報了警。湯米，這樣罪該萬死的人卻沒死，死掉的卻是他的同夥，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葬身大海的那家夥是吉洛蒂議員的獨子，吉洛蒂是誰你們不知道？晚報上前段時期說他是最有可能成為下一屆失落天堂市長的人，支持他的人能從飛機場排到島上的州立監獄。現在，馬上出院的這個人會為比利·吉洛蒂作證，到時候他們會在法庭上指控我們謀殺，我說了多少遍了？兩槍身子一槍頭，做事要做全！”薩列裏拿起杯子擺弄，他一口沒喝，用力磕在桌子上，琥珀色的酒水晃蕩，險些灑出來，架在煙灰缸上的雪茄被震掉，在桌上滾了兩圈停在他手邊，薩列裏握緊拳頭，又重新把雪茄放回原位。湯米和在一旁的山姆都被薩列裏閣下震住了，他們很少見到唐像今天這樣因為手下的疏忽大發脾氣，薩列裏的怒氣持續了太久以至於無法克制著自己，跟前幾天因為莎拉受到欺負完全不同的是唐的怒火直接降臨在自己的身上，而不是對敵人傾瀉，站在大先生身後的弗蘭克卻神色自若。
“抱歉，閣下。”湯米低聲說。他把事情歸罪於自己，如果不是被憤怒短暫占據了頭腦，他也許會和保利更謹慎地行事——這並不容易，尤其是面對企圖猥褻莎拉·馬裏諾的人渣，第一次因為沒有薩列裏閣下的命令，他不得輕易行事。獲得擊殺的任務後，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在燃燒，他迫不及待地讓那幾個人獲得了應有的懲罰，卻疏忽了過程的嚴密性。
薩列裏深呼一口氣，不忍心繼續責怪自己器重的孩子。他平覆了心情後說：“弗蘭克已經計劃好了，今天下午三點一刻，山姆去葬禮幹掉剩下這個混球。左胳膊打著石膏的人就是，註意他的懸臂帶，我相信他很好認的。”薩列裏指著湯米，“聽著，湯米，如果山姆幫你和保利收拾殘局，你就要幫忙到柯裏昂酒店打掩護，順便來個一箭雙雕，柯裏昂酒店經理突然終止了與咱們的合作，轉而去和莫雷洛做生意，留給我一個冰涼的屁股。他信裏寫很抱歉沒能參加上周的例會，因為有緊急的家族事務要處理——狗屎的家族事務，並非常遺憾不得不確認終止我們之間的協定。隨信附上薩列裏先生投資的回報，以及聊表謝意的一百美元。我把他的信撕了。”
“您是想要我們提醒他這樣做有失道義嗎？”湯米抽了一口後把煙摁滅在煙灰缸裏，他正觀察著薩列裏閣下的神色，他能感受到薩列裏閣下對於前一件事的怒氣被霍華德的糟心事掩蓋。
“沒錯，孩子，進到酒店你見到霍華德這個蠢驢就立馬做掉，如果讓那群女人看見了就當是殺雞儆猴，不過你想做的隱秘點也無妨，人們總會知道他的結局，完事了記得去他的辦公室把所有看見的鈔票和文件都拿上，然後放上炸藥，文森佐會給你的。把柯裏昂酒店炸上天，如果莫雷洛想搶地盤，那就給他留個廢墟吧。”
“等等，您的意思是柯裏昂酒店是個*院？”
弗蘭克點頭：“是一個離聖約翰教堂很近的紳士俱樂部，大先生投了不少錢。”
“事情就是這樣，湯米，酒店裏的姑娘們都能認出山姆，他連前門都進不去，所以只能你去幹。還有一點：其中還有一個在那裏工作的女人向莫雷落告密。你知道該怎麽處置叛徒或者不忠的人。她叫蜜雪兒，照片在文件夾裏，你看看吧。”
這時，剛剛一直未開口的山姆突然說話，他語氣急促：“您讓湯米去殺一個——*女？別開玩笑了弗蘭克。”
“有什麽問題嗎？”薩列裏沈下臉，他顯得很不耐煩。“這件事必須得湯米去做，為了家族的利益。”
山姆低下頭不敢再說什麽，他用餘光看向湯米。湯米拉過文件夾，打開抽出幾張照片。留著波波頭的黑發女人笑意盈盈地靠在一輛老式賽車的右側門，背景是藍天下的白房子和配有柵欄的花園。他用手指戳著照片上的蜜雪兒。他確定他在哪裏見過他，可能是八月份的車賽後的露天宴會上，那時他和哈蒙在找醉酒後瘋跑的保利，看到山姆在宴會上飛快地親了一口身邊帶著粉白羽毛發飾的姑娘的嘴唇，又輕柔地握住她白玉般的小手，在她耳邊說了什麽，惹的她咯咯地笑個不停，不過更可能是在某個夜晚的地下酒館。
“湯米？”薩列裏閣下察覺到了異常。
他立刻回過神來：“我明白，閣下。”
“那就行，好孩子們，別搞砸了。”薩列裏像獅子掌的大手輕搭在額頭，擋住雙眼不去看任何人的臉色，他的拇指和中指太陽穴上揉捏。
鐘表的時針指向第一個格子的中間，分針緊貼著它，開車前往市中心的聖約翰教堂需要半個鐘頭左右，他們還有一些準備時間。和其他人不一樣，湯米站在門口沒有立刻離去，會議室傳來了薩列裏閣下地怒吼：“我不需要這些……沒規矩的混賬。這個城市的規矩都哪兒去了，弗蘭克？有人在大街上騷擾莎拉。我從柯裏昂酒店那拿的錢都快沒了！每次趁我不註意，莫雷洛就要在我們的酒水生意上咬一口。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弗蘭克的聲音被阻隔了，湯米沒有聽見。“什麽時候這些家夥的臉□□到泥裏，才真叫沒問題！”薩列裏閣下咆哮道，接著是杯子摔碎了的聲音。
到了後院，朋友已經坐在車裏，湯米發動汽車，手罩在總控臺上，拇指向上一推，開始播放電臺。哢塔，小銅桿被另一只手撥下。“怎麽回事，你不聽音樂了？”比起再次打開電臺，湯米更想知道朋友今天到底發什麽瘋，薩列裏閣下的暴怒該不會把他腦中的習慣徹底打了個散吧。
“有重要的事需要跟你商量。”
“或許我們可以在任務結束後在談。”
“這件事需要現在就談，湯米。”山姆義正嚴辭，聲音似乎有些顫抖，不知在緊張什麽，他從沒見過這位花花公子擺出認真的表情，“我有一事相求，湯米，緊急到必須現在和你講。”
“你說吧。”湯米望著花花公子的藍眼睛，同時，他感覺有東西放到了大腿上，低頭伸手去摸——是一沓嶄新的鈔票，剛從銀行取出來的新錢味道飄進他鼻子，“你這是什麽意思？”他皺著眉頭快速拿起錢。
“關於那個姑娘，你不用幹掉她。只要讓她消失就行，你把這一百美元給她。”
湯米馬上就要拒絕，他拿起錢準備把它還給原本的主人。突然，山姆握住他的手，錢重新掉回他腿上。“我跟她是老相好。她是個好姑娘，她只是喜歡聽我聊事情，但不至於去死吧。”他親切又別扭地掐著湯米的手心。湯米想要抽回手，山姆的手掌心肉比自己想象的要嫩，而且全是汗。
“你確定她會離開？”
山姆抓得更緊了，壓低聲音說：“會的，湯米，一定要確保她走的遠遠的。就當是為了你的朋友，或者為你自己尋個安慰。”他聲音低到快要聽不清，語氣愈發急促，“該說的我都說了，你也聽到了，忘了這件事吧。”湯米還想說什麽，回頭看到山姆重新靠在後座上，神色平靜如常地看向別處，也就沒再張口。剛摸上手剎，旁邊的山姆像是屁股被靜電打了，猛然坐起來，說：“看著我，湯米，這件事你知我知，其他人什麽都不知道，在車上什麽也沒有發生。你是個好人，不是嗎？”
“行，行，我知道。”湯米被朋友反覆無常的行徑整的煩了，“但後面那句話我沒法保證。”
“你就是。”山姆再次抓住湯米的手，“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
湯米也盯著他的瞳孔縮緊的藍眼睛：“啊哈，什麽都沒有。”
得到肯定答覆的山姆坐回位子。他調開湯米最常聽的電臺，如釋重負地笑了。
糜爛的氣息從有著奢華裝潢的櫻桃木立柱彌漫開來，分明是香水的味道，卻更有腐臭的氣味，雙分式得實木樓梯下鋪著巨大的花紋地毯，中間還放著修建整齊的盆景，跟大蕭條之前並沒有什麽變化，但漂著浮華世界幻滅後的泡沫。門口的黑禮服的人雙手環抱，厲聲警告他們規矩一點，應該是莫雷洛派的看場子的人，壯的像一頭西伯利亞的堪察加棕熊。種種因素讓他不得不快速完成任務。
他走到聯接大廳的走廊琉璃串珠大吊燈下，側廳屏風後走出來一個女人，她穿著梅花色釘珠連衣裙，暗紋提花白手套，紅唇細眉，頸部帶著圓潤的珍珠項鏈。她快步上前，“先生，您是來喝酒還是來找妞？”
“找妞，而且和你們經理有話說。”
“姑娘們正在吧臺等著，這邊請。”
除門口那個之外，酒店底樓有五六個莫雷洛的人。他跟著女人走到側廳吧臺，坐在卡座上的一個榛果色頭發的女人旁邊。女人長得頗有麗塔海華絲的氣質，梳著馬賽爾式波波頭，塗了紅甲油的纖細小手指戳了戳湯米的手臂，“帥哥，你僅僅是來喝酒？”她笑著眨眼睛。
“當然不，我來找蜜雪兒。”
“那可真巧。你來我房間，我和你聊聊她的事。”女人離開卡座，走了幾步，轉頭對著湯米勾勾手指。湯米將酒一飲而盡，餘光看到大廳另一角的兩個男人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手裏端著香檳，跟姑娘們聊著天，“我猜你和他們不一樣，是吧？”女人清亮悅耳的聲音打斷了他。
“並不是。”湯米如實回答，跟隨女人上樓，紋樣簡化過的喀桑地毯吸食掉腳步聲。除了接待廳的水晶吊燈之外，酒店裏幾乎沒有很明亮的燈光，每隔十英尺才會有一個的銅壁燈掛在木墻壁上，壁紙是精美的綠格紋，每個房間門口擺著長勢正好的龜背竹。在經過一個房門緊閉的地方時，兩人都聽到了不雅的聲音。他們走到了女人的待客房間，房間很大，與走廊同一種風格的裝修，巨大的橢圓型地毯墊在雙人床下，唯一不同的是采光，撩起的紅絲絨窗簾外是中心島的高樓大廈，窗邊的實木沙發與茶幾享受著陽光的照射。
榛果色短發的女人像是被房間裏鼠尾草的香味迷到施了神志，不自覺地向湯米·安吉洛倒去。湯米接住女人，攬住她的腰，光滑細膩如絲綢的皮膚滑過湯米的手掌，女人的緊緊胳膊環住他的腰，淡淡的茉莉花和橘子的香氣撲到他臉上，淺淺的睫毛包裹著的深藍色眼睛闖進他的視線。
“現在能告訴我蜜雪兒在哪裏嗎？”湯米拿出來他的招牌——暧昧又禮貌地微笑。
“希望你下回能學會看值班表。”她不吃這一套，雙手放到男人胸口下面的位置把他推開。“樓上的四零八號房間，你只想知道這個？”
“僅此而已，謝謝了。”湯米繼續微笑著說。
“無趣的家夥。”女人沒好氣地說，從腿環掛的貼身袋子拿出一根煙，給自己點上，輕蹙眉頭，看著湯米的消失在房間門口。
紋樣簡化過的喀桑地毯吸食掉腳步聲。除了接待廳的水晶吊燈之外，酒店頂層裏幾乎沒有很明亮的燈光，每隔十英尺才會有一個的銅壁燈掛在木墻壁上，壁紙是精美的綠格紋，房間門口擺著長勢正好的龜背竹。在經過一個房門緊閉的地方時，湯米聽到了不雅的聲音。湯米向前走，至走廊盡頭，他擡眼看門牌號——四零八號房間。
接下來的事情相當順利，蜜雪兒窩在沙發上，哭著向湯米道謝，腳邊放著一百塊錢，她發誓在湯米離開的五分鐘後就收拾好東西離開柯裏昂酒店，最後離開失落天堂。“盡快，這裏馬上就要爆炸了。”他最後對蜜雪兒說。
“先生，請問您到幾樓？”電梯員在湯米走近後鞠躬，恭敬而程式化地問道，英語相當標準，跟廣播員沒什麽差別，可他的相貌不似日耳曼人或盎格魯撒克遜人，倒像是有一半以上的斯拉夫血統。
“去頂層。”湯米走進電梯。
電梯員轉過來，用一種很遺憾的眼神望著他：“抱歉，先生，您可能需要……呃。”
硬邦邦的鐵家夥頂住電梯員的後腰，他嚇得瑟縮了一下，最可怕的思維構建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顫抖著雙手拉上鐵桿門，摁下按鈕。上升的過程中電梯轟隆隆響，鐵欄外的樓層向下移動，顯示樓層的指針擡升到最高。出電梯前，湯米捏住電梯員的後頸，嚇得電梯員發出來短促的吸氣聲，湯米不輕不重地揉了幾下，順便給了他眼神警告，他相信這個家夥能懂自己的意思，不必多費口舌。
在長廊盡頭，確定門牌無誤後，湯米象征性敲了幾下門，得到的回應如下：
“米沙？我告訴半個小時後別讓別人上來，下次再這樣就別在柯裏昂酒店幹活了！趁早滾回家去！滾！”霍華德扯著嗓子喊道，接著是幾位女性嬌媚的笑聲。
湯米一腳蹬開門鎖，第一眼看見的，是在地上和沙發上正在嬉戲的兩個女人，她們互相拉扯，穿著絲綢吊帶。另一個金發女人坐在辦公桌的正中間，對著霍華德。而今日唯一需要為自己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霍華德·門羅從女人光潔的背後探出頭，色欲的微笑還僵持在他衰老的臉上，數雙眼睛齊盯著不速之客。
沈甸甸的槍口瞄準酒店老板，湯米對女人揚下巴，輕描淡寫地說：“其他人都出去。”
霍華德已經舉起雙手，一簇頭發已經耷拉下來，粘在他的額頭上：“嘿等等，你想要什麽？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
“閉嘴，坐在那裏別動。門羅先生，我不想把這裏搞得雞飛狗跳，但是我的手槍可沒長眼睛。”湯米緩緩走進，在桌上的女人驚慌失措地找衣物，最後揪起不知道誰的外套捂在胸前，快步走向門口，另一個人從沙發站起來時歪了腳，她的剛從地毯上爬起的同伴扶著她一瘸一拐地走向門口。“慢著。”女人的手被湯米單手扣住，她攥緊了遮擋的外套，哆哆嗦嗦地看向湯米，男人的臉並沒有側過來，依舊正對著霍華德，“姑娘們，閉上嘴巴，走樓梯下樓，如果讓我聽見尖叫，今天要完蛋的就不光是坐在辦公桌前的這個蠢驢了。”
話畢，他松開手，隨著木門被重重的關緊，他也舉著槍走到了霍華德跟前，送給經理一記掌擊。霍華德·門羅順理成章地被打暈過去。過不了一會兒經理就會醒來，湯米迅速把暈在沙發椅上的霍華德嘴裏塞了布，用卸下來的窗簾繩把他的手腳捆在椅子上，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他把椅子和霍華德挪到另一個豪華套間，裏面配有六英尺寬八英尺長兩英尺深的的下嵌貼磚浴池。門被關上了。房間很大，與走廊同一種風格的裝修，巨大的橢圓型地毯墊在雙人床下，唯一不同的是采光，撩起的紅絲絨窗簾外是中心島的高樓大廈，窗邊的實木沙發與茶幾享受著陽光的照射。正對著浴池的窗簾也拉起來，留兩側的大窗戶透光，現在房間裏就剩霍華德、薩列裏的打手和映射出紅絲絨窗簾色彩的浴池，泛起微小的漣漪。
幾分鐘過後，湯米盯著手表計算能讓他在這裏陪著昏迷的霍華德繼續僵持的時間。該讓這個色鬼清醒清醒了——他想，從壁掛式吊櫃裏拿了一個陶瓷杯太小，他拿起桌上的方形花瓶，抓起百合花丟到浴池裏，走進霍華德，把花瓶裏的水全部潑在他的臉上。經理顫抖著醒來。沾上水的睫毛讓他一時半會兒看不清四周，四肢也被牢牢地束縛，只好驚恐的嗚咽。水好不容易順著下巴流走，他看見的卻是湯米一點也不友善的臉與波光粼粼的大浴池。動動腦筋，聰明的霍華德已經想到浴池現在的用處，他被嚇得半死，往日裏霍華德最喜歡在這間屋子度過與女人們的美好時光，現在卻要變成自己的審判臺。霍華德不敢用力甩掉頭上的水珠，他怕弄臟對方的衣服會讓男子大發雷霆，只好左右搖擺著身體，哀鳴堵在毛巾裏，眼淚汪汪地看著打著紅色領帶的人。
“你希望我放了你？”湯米直視霍華德渾濁的眼睛，瞳孔裏面什麽好像也沒有。霍華德瘋狂點頭。“那你就好好想吧，給你留了不少的時間呢。”說完，湯米擡手看手表，又彎下腰貼心地給霍華德看了一眼，“差五分鐘下午三點。”先前在蜜雪兒閨房裏搜集到的一張來自經理辦公室的露骨便條讓他對霍華德本就近乎於無的同情心瞬間消失。霍華德塞滿布條的嘴裏還想發出些聲音，但看到面無表情的湯米繞過浴池到窗邊點了一支煙，也不敢打擾，生怕激怒了對方。湯米透過窗戶觀察酒店與與教堂相通的大道，靈車從鞋店側角的裝飾柱駛出，後面是大捧的白色花與隨行的送葬車輛，車隊有十幾輛家用車，還有一輛很眼熟的靛藍色的新款凱迪拉克不緊不慢地跟在車隊後面。他拉上簾子，走過來，蹲下撥弄著系緊經理雙腳和椅子腿的窗簾繩上面的流蘇花穗。他把椅子轉向浴缸，對經理說：“如果再給您一次機會，您會與薩列裏閣下維持長期的、穩定的且互惠互利的合作關系嗎？”
嗚嗚，霍華德回答，他眨巴眨巴滿是魚尾紋的眼睛，眼瞼的皮肉已經有些松弛，隨後垂下腦袋，似乎真的在懊悔，他希望通過能勾起他們的憐憫之心，自認為科裏昂酒店經理這一身份會讓薩列裏下命令時思索再三。
“看來你認識到了錯誤，那真是太棒了。”湯米說，霍華德頻頻點頭，湯米拿掉堵住他嘴的布團。
“信！信在內襯兜裏！”他大叫著，肥厚的舌頭在痙攣、盡力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湯米揪起他的領子，在衣服裏摸索，果然從內襯裏翻出未寄出的信。點開了“經理牌八音盒”的開關，霍華德的聲音在湯米耳邊就沒斷過。“先生，你是一個好人，對不對？勞煩您動動嘴皮子，把我的轉帶給薩列裏閣下：想要多少利潤都給，簡直是揮揮手的問題，只要一個明亮的指示，告訴我個確切的數字吧，薩列裏閣下一定告訴您了的……
尊敬的莫雷洛先生，
您可能對下面這些主顧感興趣。如果你需要，我能提供給您他們的詳細資料。
幾名市議員和一名國會議員
聯邦稅務局高管
監獄管理局副局長（仲裁委員會成員）
失落天堂警局禁酒處主任
此外，薩列裏的一些生意夥伴喜歡和我們的姑娘們枕邊長談。我們會留心你所在意的事情。
此致
霍華德戴維斯
柯裏昂酒店經理
……我還有個女兒！她只有六歲，求求您放了我，求求您！從今往後，上帝保佑，莫雷洛說的話我一概當成耳旁風，專心致志為薩列裏閣下服務……”
湯米抖落一下信紙，紙張嘩啦啦的響，霍華德被這輕微的動作驚到了，湯米隨意折起信收到懷裏，“說點有用的，霍華德。”
“給您說的已經夠多了！”經理哀叫道。
槍管戳著霍華德的眼眶，使勁往裏擠，他眼睛痛極了，“抱歉！請原諒我，對不起，啊，嗯，好好，對了，錢，所有錢和合同在保險櫃裏面，密碼是4292！”
“這些就足夠了。”湯米再次用布團塞住經理的嘴巴，把椅子往浴池邊挪了幾英寸，椅子摩擦瓷磚的刺啦聲再霍華德列裏格外恐怖，他扭著身子試圖掙脫。“我很抱歉看到你崩潰的表情，霍華德先生，但這是薩列裏閣下的命令，有些規則是我們不得不遵守的——薩列裏閣下向您問好。”說完，湯米掐住經理的後頸，已經上好膛的槍口頂在他的下巴，扣動扳機，一聲巨響，伴隨著霍華德短暫的抽搐，子彈帶著血漿迸射到天花板上，湯米抹去臉頰上的血漬。木椅四根棍子釘在一起，惶恐不安地支在地上，椅背和坐墊把霍華德像蚌肉似的擠住，防止他癱軟在地。
椅子一推，半人高的水花差點濺在西褲上，他抽出手絹擦幹皮鞋上的小水漬，張開手，血已經和布料的纖維有了黏連。湯米收起手絹，最後看了眼浴池，晃動的血水中霍華德扭曲拉長的面容裂開，連成串的氣泡從裏面擠出來，水鉆進他開合的嘴巴裏湧進食管。湯米走之前貼心地將門虛掩上，畢竟套房還等待著有緣人的光臨。
炸彈黏在桌底，湯米扣了扣電線，確保這東西不會提前炸開花或者啞火後，他摁下按鈕，小跑到與旁邊樓隔空相望的另一座窗戶前，推上窗戶，卡住邊緣不讓它下落，踩了上去。他蹲在窗臺上有些遲疑，向下看，巷道裏的行人只有手掌的一半大——四層樓的高度，兩棟樓之間不小的距離讓他有些遲疑。上帝保佑，他在胸口劃著十字架，再次對跳動的心臟進行著安撫。
可炸彈並不給他猶豫的時間，爆炸從身後傳來，他直接被混著碎玻璃和土的爆炸餘波轟到對面樓頂，摔得不輕，帽子都飛到一邊。
頂樓晾衣架的床單隨風飄動，爆炸案罪犯穿行其間。樓與樓之間掛著的藍白內褲和沒有漿洗過的襯衣，晾床單的鋼絲上棉麻床單向太陽索取著舞蹈的酬勞。他慌張地跑到裏教堂最近的樓頂，把地上的梯子架在房頂和教堂的裝修平臺上，踩著梯子過去。他過來後，小心翼翼地把梯子踹下樓，然後溜到教堂灰沈沈的樓梯間。他盡量放輕腳步，每踩上一腳，年久失修的木樓梯就會發出尖叫，他躡著腳步走到一樓，這個樓梯間與教堂內部連著，另一扇門連接教堂後面的石磚路。
僅一墻之隔，湯米能神父沈悶鎮定但又帶有慈愛的嗓音朗讀著悼詞。
“無論我們墮落到何處，死亡永遠是我們的歸途，上帝啊，比利，他雖然有罪，不過，他也是一個孝順的兒子、果敢的兄弟、忠誠的友人。”
比利·吉洛蒂和他那幾個朋友是一群□□犯，之前不知道禍害了多少人，他死的罪有應得，所以一歲也沒多活，最好是被轉運死貓死狗死馬的車子收屍，丟到城外的垃圾場去，湯米想，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等到走得更煩了，他推開一點門縫，一束光從外面鉆進昏灰的樓梯間，他看向教堂內正在念悼詞的神父，底下坐了一些人，唯獨不見山姆的身影。
一個女人冷眼看著她從進到教堂前就開始觀察的禿頂男人，他從一輛跟車隊不同顏色的凱迪拉克上下來。坐到位置上後，卻比誰都哭得賣力，時而哭嚎時而伸著脖子掉眼淚，誓要讓所有人都看到他的悲痛。她本不想來，參加一個只有連屍體都不知所蹤的陌生人的葬禮，可拗不過丈夫的懇求，他說這對他與吉洛蒂堂兄的乳制品生意很有幫助。
她在打量男人的時候眼睛被一個東西閃了一下，她定睛一看——那是一把槍，還不是普通的小手槍，它足足有胳膊那麽長，槍管漏出的一小部分亮著光，她開始短促地吸氣，扯住丈夫的衣袖。還沒等她說明白什麽，最不願看到的事情便從另一個人不在她視線中的人身上開始了。
山姆·特拉帕尼在眾目睽睽之下從石柱後站出來，擡起湯姆遜槍，對準走廊拱門的人開啟了第一輪掃射。約翰尼中槍當場斃命，神父慌忙躲到講臺下面，真正來參加葬禮的親朋瑟縮在椅子下，女人被嚇壞了，她雙腿發軟直接跪倒，旁邊的丈夫趕緊捂住她的耳朵，兩個人躺在冰涼的地磚上瑟瑟發抖。其中一個人捂著胳膊站起來想還擊，山姆對準他，黃白色的火光從槍眼炸出，那人被巨大的沖擊力摁倒在椅背上，隨後慢慢滑下，粘稠的鮮血擦花座椅，有些反應過來的馬仔也從大衣裏掏出湯姆遜沖鋒槍，聆聽禱詞的“家屬們”一改悲痛形象，對著山姆瘋狂掃射。山姆甩了甩仍冒著煙的槍口，重新縮回掩體。
“山姆！”湯米打開樓梯間的門，銅制的門把手被一個飛彈打掉，幾乎是同一瞬間，湯米開槍射擊，一個人從二樓的圍欄翻下來。教堂輝煌大氣的彩色玻璃窗下有著血腥的槍戰，紅幕布破爛不堪，在子彈的慣性下晃晃蕩蕩，彈孔比圖案更多，如果不是一片狼籍，破損還真有點像蛾子蛀的。彩色玻璃與木椅的碎屑搞的大廳像是經歷過步兵隊的掃蕩。女人不停地落淚，隔著幾排椅子腿的老婦人也在哭，她旁邊的男孩面色蒼白到與失血過度無異，因為離他最近的那具屍體被好幾發子彈開了瓢。奔跑追逐的腳步踏起黃色的塵土，在高處窗戶打進來的光束照耀下閃閃發亮。玻璃聖器的碎裂如風鈴般清脆，十字架上的聖主正在俯視一切。
結束了。他站在紅花紋地毯上，掃視著幾具屍體，也許一樓還有更多。他們最終在這裏殺了多少人？也許很荒唐，在眾人皆知的神聖之地做著惡魔之事，但更重要的是現在他們解決了問題，他並不覺得愧疚。
在所有聲響停止後，神父走出來，弓著腰，看著數不過來的彈孔，他攥著拳頭，臉上流露出崩潰的表情，壓低聲音斥責著罪魁禍首：“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麽？居然在教堂謀殺……”幾個幸存的人在角落瑟瑟發抖，她們都是與此事無關的人。
“這些人都是罪犯，神父。”湯米用槍指著死掉的人，“竊賊、**犯、殺手。”他跨過一個被開了顱的屍體。
“他們若是請求寬恕，上帝會擁抱他們的。主會原諒他們所做的……現在，這些人裏也許有人與窮人共事來尋求救贖？也許有誰曾經救過一條生命？上帝啊……”神父捂著臉，快要流下眼淚。“上帝啊。”神父脫力跪在地上，胸前的十字架晃蕩。
“給您添麻煩了。”湯米上前幾步從懷裏掏出一沓錢，丟到神父面前，“這應該夠您去修補彈孔，並且管住您的嘴吧。”
“我不要你們沾了血的錢。”神父頭也不回，定定地看著約翰尼和其他人的屍體。活生生的人死在了他的面前。
湯米環繞著看了一圈神父的講臺，旁邊還點著一根高臺蠟燭，“吉洛蒂他們的錢你倒是收了。依我看，沒什麽差別。”他又擡頭看著近五十米高的教堂穹頂，琉璃吊燈垂下，太陽透過窗戶照了進來的光在吊燈的散射下讓整個建築金碧輝煌。再低下頭時，他頭暈目眩。
“等條子來找你，就告訴他們，襲擊的槍手有著東海岸口音，肯定是從城外來的，對嗎？”湯米拽著神父的胳膊把他拉起來。
“……我不撒謊，”神父胳膊被卡住，躲避著湯米的眼神，低聲說道。
“不過我會保持沈默。”
“神父，麻煩你告訴那邊那幾個，”山姆陰著臉，指著大理石柱子，承重柱後面穿來啜泣，一個男孩探出頭來又被他媽媽拽回柱子後面，接著是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他提高音量：“想活命就別亂說話。他們都不是白癡，知道人世間的道理，要想留在失落天堂，所有人必須學會裝聾作啞，否則可是會倒大黴的。”
說完，他跟著湯米剛走到教堂的雕花雙開木門前。木門開始有了細微的顫動，隔著門，湯米聽到街上不尋常的哄鬧聲，很顯然有條子在外面等著，抖動著的大門眼看就要攻破。
“啊*。”湯米說，“從小門走！”
彭！門被撞開了。警察們沖進教堂，悶悶的空氣一下子被擠散，大廳喧鬧起來，警察舉著槍讓他們不許動，兩人以最快的速度向樓梯間奔去，玻璃器皿隨著奔跑的腳步依次碎裂，不幸中的萬幸，他們安全到達樓梯間，拼勁最大的力氣甩上門，用雜物架擋上門，爭取到短暫的喘息時間。山姆通過鎖孔看到警察快步向樓梯間靠近，跑得最快的那個已經踏上神父的講臺。山姆後退幾步，“我們遇見大問題了！”他對朋友說。
可更大的問題接踵而至——湯米·安吉洛不在樓梯間，山姆踹開樓梯間和街道連接的木門——也不再外面，他去哪裏了？“安吉洛？”正當他因為朋友的消失而在街道東張西望之際，從不讓人失望的靠譜朋友湯米·安吉洛一個急剎車停在對面的教堂花園旁邊。看來在消失的半分鐘內他已經在附近搞到了一輛車，可能就是撬路邊現成的家屬轎車。
山姆幾乎是把自己當成沙袋一樣摔進車後座。聽著忽近忽遠的警笛聲，湯米將變速桿推到一檔，油門踩到底，偷竊得來的車子吐出尾氣，非但沒有如湯米預料中的往前飛躍，還一連退了五六英尺。
“媽的！”
“你到底在幹什麽？！快——湯米！就像我用槍頂著你腦袋那次一樣開！”山姆拍打著駕駛座。
湯米抿緊嘴唇，趕緊重新踩離合和剎車，將手剎像通煙囪的棍子搗鼓幾下，順便瞄一眼後視鏡。有個條子從教堂和酒店中間間隔的居民樓的鍛鐵棚架爬下來，他的同事正從窗戶端著步槍瞄準。聽到敲打木頭的聲音，看來樓梯間也快被攻破。沒等湯米反應過來，後視鏡“啪”地炸開，車子這時也再次啟動，發動機哼哧哼哧地轟鳴，終於在槍手上膛前碾著小石粒從教堂後面的羊腸小道竄了出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