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來這麽多拌嘴的時間，該上職，該幹活的，還不快去，活兒可是不等人的”</p>

冷不丁的女聲傳來，不用河東獅吼就擺平了以上的是非</p>

這就是廚娘的權威啊！她還不是尋常的廚娘</p>

飯桌上，剛出爐的黃山燒餅色澤金黃，吃起來酥脆爽口，梅幹菜鹹鮮爽口，豬肉肥女敕，芝麻添香，這東西，扛餓</p>

包子是大蔥豬肉餡，素包子裏是包心菜、香菇、冬粉、黑木耳丁，加上煮開花的大米粥鹹鴨蛋，一大盆的雞蛋羹，兩樣小菜</p>

皇甫去疾本來還有些矜持，看見身邊兩個男人宛如無影手的搶食，狐疑的咬了口大蔥包子，鮮美的肉汁霎時充滿口腔，再看也已經坐下來開吃的陸玦，他嘴裏含著食物亂沒形象的就誇讚起寶臥橋的手藝，“想不到夫人的手藝這麽好”</p>

陸玦給了他一記“你到現在才知道”的眼神，往裏頭看去，寶臥橋還在跟瞿伯說話</p>

瞿伯正在回稟昨天下晌去陳家的事，感嘆陳家不容易，等他稟完事再回來飯桌前，戰鬥力堅強的男人已經把飯菜一掃而光，他只搶到最後兩塊黃山燒餅</p>

他委屈啊，這些不仗義的家夥！</p>

寶臥橋從廚房出來，笑咪咪的遞給瞿伯一個小油紙包，“這是米紙餃子，你吃吃看”</p>

她也就包了那麽幾個，本是想讓陸玦帶去職所，餓了可以墊墊肚子，這會兒先給了瞿伯，這沒什麽，一會兒再多包一些讓陸玦帶去</p>

“只有我有？”瞿伯大喜過望，見她點頭，笑咪咪的走了</p>

陸玦第一天上職，吃過飯換了官服就去報到了，江彪、丁鵬去了田地，陳平會在那邊與他們會合，有瞿伯監工她很放心</p>

三人臨走前，她把昨晚畫的圖紙給了江彪，“這是藥田過兩天要蓋暖棚的圖樣，你們幾人先看看圖紙，有什麽不妥的，等我回來都可以提出來大家商量”</p>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皇甫去疾智商在線，覺得既然吃了人家的飯食，要不也去藥田裏瞧瞧，他們不是說要種藥草，身為專業人士，他不去指點指點怎麽行</p>

一屋子的人很快走光，寶臥橋用布袋把竹籠上曬幹的藥材裝上，拿起背窶，一層西紅柿，一層幹稻草的裝起來，最後蓋上棉布，畢竟要從家裏走到縣城，小心對待總是沒錯，這才戴上鬥笠去了縣城</p>

巴山的東北角是守衛替換的值房和辦公的地方，守陵人分工明確，在正常的情況下，不僅自己要幹一輩子，更多的是子承父業，代代相傳下去</p>

除了一般的員役，也少不了守護大臣，巴山上的守護大臣是九皇子趙濴，看守皇陵，守護祖先，聽著是件被委以重任的大差事，實際上卻是遠離政治權力中心的下放，這個職位就是不受寵皇子的去處，真要說有什麽不一樣，就是他們只在任期內居住在陵墓附近的宅子，不像員役得世世代代住在皇陵附近還有一種，就是陸玦這種被貶、身分尷尬的臣子</p>

今日很湊巧的趙濴人在，過兩日便是皇陵每月的祭祀典禮，他總要來露個面走個過場</p>

建隆帝在即位後，努力替皇室開枝散葉的成果頗豐，皇宮裏的公主不說，皇子加起來就有十幾個</p>

趙濴雖是嫡出，卻不是最長，更何況太子未立，也就是說所有皇子都有機會去爭位，他從小就必須跟所有的哥哥們競爭，鬥得像烏眼雞似的，還要防範宮廷裏的爾虞我詐</p>

可他母後卻要他安靜低調，他知道自己要是一直留在宮裏，永遠看不到自己的路，他忍著忍著，到了十四歲，當皇陵守護大臣的缺額出現在建隆帝的龍案上時，趙濴很痛快的自請上任</p>

案桌上放著萬三這內侍呈上來的禮單，趙濴坐沒坐相的一手托著腮，一手長指點著案桌，“按例這些地宮內的內務、禮儀、日常維修和一年三節、月祭祀貢品的準備活動都有專人負責，這禮單千篇一律，為什麽非要本皇子過目不可？”說完，長長打了個不雅的哈欠</p>

春日正好眠，拿來睡覺不好嗎？再不然，喝喝茶、逗逗鳥，這才快活，何必對著這些沒有新意、枯燥乏味的玩意</p>

萬三眼觀鼻，鼻觀心，只敢在心裏月覆誹，主子耶，這不是需要您的戳記，得了您的許可下面的人才能進行采買？</p>

趙濴撩起眼皮，餘光看見正從門外進來的陸玦，精神不由得一振</p>

陸玦目光湛然，通身氣度宛如開鋒的寶劍，身穿文人的圓領袍，明明一身書生打扮，卻有股壓得人不敢擡頭的淩厲氣息</p>

“微臣見過九殿下”長長的揖禮，如今的九皇子是他的上峰，該有的禮節不能少</p>

他與這位最小的皇子沒有交集，只見他親和的和自己寒暄，態度誠懇，並不因為他的身分有所怠慢，心態上便有了些不同</p>

“不用行這種大禮，”趙濴揮手，渾不在意，“倒是你的傷勢，本皇子以為會有半年都見不上陸小將軍的面，你的腿這是好利索了？”明明聽說他像廢了一個人似的，怎麽突然沒事了？</p>

“托殿下的福，因為調養得好，腿總算沒有落下毛病”他的眼睛湧上一層暖意，想起了那個坦言心悅他的大膽姑娘</p>

趙濴頷首“將軍今日上職，來得正好，有一事困擾本皇子多時——”</p>

困擾趙濴的，便是兵部派來隨他到皇陵鎮守陵寢的三百士兵，都是兵痞子，他們在京城的時候如何，他一個小小皇子哪裏知道，如今人派到了他手裏，在他眼裏，這些士兵完全就是一盤散沙</p>

陸玦以前可是統率士兵的將領，沒道理整治不好這些駐紮在巴山山腳下軍營的士兵，趙濴也想趁機看看陸玦的本事</p>

陸玦沒說什麽，隨著九皇子去了士兵駐紮的軍營</p>

趙濴不是將領出身，雖然有皇子的威權，面對這些因為如今沒有戰事，只想領著國家那點薪餉混日子、整天陽奉陰違的老油條，有很深的無力感就因為他是皇子裏年紀最小的那個，又來到皇陵這樣一個地方，兵部那些老匹夫認為他年幼可欺，就把這些廢柴給了他</p>

軍營裏雜亂不堪，吵雜不已，陸玦一行人輕易就走進了軍營，有士兵看見，連眼皮子都沒有擡一下</p>

趙濴身邊的一個小內侍從腰間解下一只號角，一站定就吹了起來</p>

很自覺替趙濴和陸玦搬椅子的萬三，一步入軍營的時候就知道，今天整治這幫子混蛋的人終於來了，有好戲看了！</p>

軍營先是一陣寂靜，好半晌又是一陣比先前還要吵雜的聲響，隨著這些聲響，才陸續有士兵從帳篷裏跑出來人是跑出來了，隊伍卻是亂七八糟，軍紀是什麽，在這些人身上完全看不到</p>

陸玦讓小內侍拿張紙，出來一個便在紙上記錄一個，這些士兵就這樣三三兩兩，陸陸續續，拖拖拉拉，足足用了小半個時辰，才散漫的站了十幾隊，這時萬三才讓人把號角停了</p>

“報數！”陸玦走到那些不成隊伍的士兵面前，氣沈丹田，獅子吼般的吼了一聲</p>

士兵們知道九皇子和萬三是誰，可他們只聽過陸玦的大名，卻從未見過他，陸玦大病初愈，容貌也已褪去以前那僅有的一絲稚女敕，如今的他瘦削得宛如一棵挺立寒風中的松柏</p>

唯有經過淬鏈，才能砥礪出真金般的心性</p>

陸玦氣勢驚人，士兵們卻不當一回事</p>

站在歪歪斜斜隊伍裏的第一個士兵沒什麽底氣的喊了聲，“一”</p>

陸玦不滿意“沒吃飯？大聲再報一次”</p>

餘下的人見他面色不善，不敢再不當回事，報完數，理應有三百人的軍營竟然只剩下兩百人不到</p>

陸玦面無表情的在士兵面前站定，本就不怒自威，這時還板著臉，簡直讓人望而生畏</p>

“其他人都去了哪裏？”</p>

為首的一個士兵抖著聲音答道：“回大人，不知道”</p>

他旁邊的士兵添了句，“都去城裏找樂子了……”</p>

陸玦在心裏冷笑“將領何在？”</p>

這回沒人敢應，都撇開了頭</p>

“既然沒有人知道，那所有人都在這裏等著，他們沒回來之前，誰都不許動一下”</p>

“大人，這不公平……”</p>

陸玦睨了那人一眼，“你們軍容不整、召喚不到，這是慢軍；聞號聲不進是悖軍之罪，你們誰來背背大珖朝的軍律，慢軍、悖軍之罪該判什麽刑罰？”</p>

趙濴可樂了，手上做了個抹脖子的姿勢“斬刑”</p>

他說得輕描淡寫，一眾士兵卻聽得冷汗直流</p>

“若有不服，站出來！”陸玦冷眼以對</p>

陸玦威信十足，早就已經失去熱血的老兵很識時務，自然沒人敢站出來挑戰，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閉了嘴</p>

陸玦直到這會兒才大馬金刀的坐下，手裏端起剛剛小內侍奉上的茶，春日的陽光不曬，他和趙濴坐在樹蔭下，猶如拈花烹茶一般的悠閑，姿勢說不出的優雅從容，反觀那些士兵隨著越來越大的太陽，又開始騷動了起來</p>

站在三月的太陽下曝曬，這樣的刑罰不重也不致命，對於這些毫無軍紀的士兵來說，卻能叫他們看看他接下來的手段，長長記性</p>

兩個時辰過去，軍營外面才傳來一陣陣吆五喝六的喧鬧聲，由遠而近，帶頭的正是軍營的將領霍炎，此刻的他就像街市常見的流氓痞子大聲嘻笑喧讓，說到高興處口水直噴</p>

一群人嬉笑怒罵的走近，一個個還在回味窯子裏的酒有多醇，菜有多香，窯姐兒有多漂亮，有多讓人樂不思蜀……很快他們就發現不對了，本來宛如廢墟的軍營站了一排排的人棍不說，大樹下坐著的……</p>

霍炎咽了口水，推開扶著他的那只手，揉了因為酒意醉醺醺的眼睛，看清楚來人，這下腿都軟了</p>

“每人五十軍棍，扣除三個月薪俸，將領帶頭胡作非為，吊曬五日，罰俸半年”</p>

五十軍棍算輕的，但是對這些憊懶成性的士兵來說，也夠叫他們躺上十天半個月，最可怕的是扣薪餉，那簡直就是天塌下來了</p>

跟著霍炎出門的那幫人全被嚇傻了，霍炎駭得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是認得陸玦的，他從前在他手下當過兵，對陸玦說一不二的個性有著極為深刻的體會，雖然現在的陸玦已經不再手握軍權，可是怎麽看都覺得九殿下和他站在同一陣線，自己想求救都無門</p>

可吊曬五日，月兌層皮都算是輕的，這一來他還有命嗎？其他的刑罰比起來都只能算是毛毛雨了吊曬就是將犯錯的人高高掛在旗竿上，不給吃不給喝，任憑風吹日曬雨淋，五天後有沒有命下來，全憑造化</p>

“我不服！”他腦子一熱，梗起脖子和陸玦對嗆，“你一個敗軍之將，又是個被貶出京的斷腿廢人，誰給你權力處置我們？”</p>

趙濴朝著霍炎舉舉手中的汝窯黃地菊花小瓷杯，“給他權力的正是區區在下不才本皇子我”</p>

霍炎頓時面露退卻之意</p>

陸玦卻沒打算放過他“要是你能在我手下走過三招，這個吊曬之刑就由我替你受了；要是成為我的手下敗將，就願賭服輸！”</p>

隨著他的話落地，人群又開始鼓諫起來，有站在霍炎那邊的，也有站在陸玦這邊的</p>

霍炎身高九尺，孔武有力，一身腱子肉，還有著砂鍋大的拳頭，相較起如今看著羸弱許多的陸玦，他的勝算實在是太少了</p>

“你說話算話？”霍炎硬扛著不示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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