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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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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林明啟走到病房外,一片肅穆和冰冷。

走廊上來往的人腳步匆忙,甚至沒人會擡頭看路,都拿著手上的報告單細細琢磨,也因此會偶爾相撞。

林明啟倚在外面的墻上,垂著頭,背看上去也微微彎著。

他的手機又開始震動,他緩了緩,從口袋裏掏出來。

又是林海強發來的消息。

[你就算不考慮自己,也得為那個替你出頭的朋友考慮吧,人家替你挨了一下,別最後還要為你背黑鍋。]

林明啟將手機滅屏,塞進兜裏。

上面還有三條消息,都是在周樹言昏迷的時候發過來的。

全都是威脅林明啟的。

他深深吸一口氣,離開倚著的墻壁,往護士站走。

再次回到病房的時候,周樹言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倚在身後豎起墊著的枕頭。

醫生過來檢查了一邊,叮囑了些註意事項,說傷筋動骨一百天,讓他好好養養。

周樹言不知道聽沒聽進去,他眼神順著醫生的身側看去,落在林明啟身上。

醫生沒待多久,前後不過五分鐘,等他走後,屋內再次靜了下來。

“我從來不覺得,你帶給了我什麽不好的東西。”周樹言突然開口,背上的那塊骨頭開始痛,一陣陣的,順著骨縫一點點往外鉆。“我更覺得,在遇見你之後,開心變成了一件特別容易的事。”

林明啟站在離他床不遠處,半垂著眼。

“醫生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周樹言沈了口氣,改變策略,“你至少得等我肩膀好之後,我們再慢慢說這件事。”

他擡眼看向林明啟:“可以麽。”

林明啟看向他,他面色蒼白,大概是肩膀又在疼了,額間滲出了幾滴汗。

林明啟突然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那時候周樹言身上的氣質淩冽,一眼看去不可一世的感覺,不同於此刻,坐在病床上看著他,眼裏帶著些祈求的意味。

這不是周樹言第一次向他低頭。

林明啟眼眶發酸。

他收回視線,輕輕點了點頭,“好。”

周樹言在醫院養了兩天之後就回了家。

醫院裏總是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道,還有一股專屬於它的生病的氣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人在那待久了,總覺得越來越煩悶,身上也越來越疼。

林明啟陪著在病房裏住了兩天。

這兩天裏林海強不停給他發短信,轟炸一樣,林明啟一條沒看,因為傳達出的意思都差不多,讓他趕緊給個答覆。

林明啟只說過兩天他回去之後當面說,林海強這才偃旗息鼓。

所以在林明啟將周樹言送回家之後,他返回樓下,打開家門的那一刻,就看見林海強半躺在沙發上,聽見動靜後朝門的方向瞟了一眼:“回來了?”

林明啟沒說話,低頭換鞋,往客廳走,站在沙發前。

“站那幹什麽,坐下來好好聊會!”林海強依舊是這句話,擡頭看了眼他。

林明啟沒動,“沒什麽好聊的。”

林海強想要什麽他還不清楚麽。

“行,不聊也行。”林海強冷哼一聲,“發的短信都看了吧?”他一只手搭在後面的沙發梆子上,威脅意味濃厚。

林明啟靜靜看著他,“你想去報警就去報,想去驗傷就自己出錢去驗,這是我跟你的事,少扯別人進來。”

林海強輕飄飄嘆了口氣,“這些我不管,你要是考慮不好,我就幫你選了。”

林明啟定定看著他。

“行,那我現在就去聯系人,等你們開學那天,我帶著人去你們學校門口,一看見他出門我就開始堵上他。讓你們學校所有人都知道,你的那個好朋友,上門打人。”林海強嘖了兩聲,“我知道,你不在乎面子,但是他就不一定了。就算他也不在乎面子,你說我把事鬧大,整天在你們學校門口叫喊著,你們學校會不會迫於壓力讓他停課或者轉學呢?嘶——這事誰也說不準啊……”

“你不就是想要錢麽?可以,我媽留給我的那張卡,可以給你。”林明啟打斷他的話,眼神看上去還算平靜,只是整個人控制不住的小幅度發抖,抖到拳頭都無法握緊。

林海強彎腰撈起前面桌子上放的一瓶酒,用牙把酒蓋咬開,仰頭灌了兩口,“你還是沒明白我的意思,”他窩著腰,兩只胳膊撐在膝蓋上,“我從一開始就說了,初中上完就行了,反正年齡也不小了,你個子又高,看著也有個成人模樣,出去找個工作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兒!再說了,老子養你這麽大,現在家庭困難,你就該出去上班,好讓老子也享兩天福……”

“別的話我也不多說了,你要是希望你的朋友背這個黑鍋,因為你,被這件事鬧得上不了學,那我也無所謂,反正我去鬧上幾場,就當我散了個氣,我不虧。”林海強長長嘆了口氣,看向他,“選擇在你。”

“好,”林明啟開口,“我同意。”

賭註如果是他的命,他倒真的無所謂,可賭註是周樹言的前途,他絲毫不敢懈怠。

不用賭,他就會妥協。

“我還有個要求,”林明啟開口,“開學之後,讓我把第一個月讀完。”

他答應了周樹言的,三個月。

林海強不說話,打量著他。

“卡給你,三萬,換一個月。”林明啟知道林海強一定會同意,三萬塊錢,讓他多上一個月的學而已,一個月過後,他退學打工,對於林海強來說,穩賺不賠。

果然,林海強看了他兩眼,往沙發靠背上一倒,“行,就一個月,我多送你兩天也行。”

林明啟沒再說話,轉身離開。

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雪,家裏的窗子基本都沒打開過,外面冷意盎然,家裏雖然溫暖,但卻悶得讓人喘不上氣。

他房間的窗子蒙上一層霧氣,混淆了外面的景色,白茫茫一片。

小雪轉大雪,外面的地面完全被掩蓋,連帶著被踩出的腳印也被抹去,世界又是一片蒼白。

-

這麽循環往覆好幾天,雪終於停了一陣子,太陽開始露頭。

雪開始融化。

天更冷了。

雪一層層覆蓋著,只是除了最上面一層,下面的全都變成了冷硬的冰。於是街面上顯而易見的,人變少了,也沒什麽車了。

餘成銘才放假,本來他是打算趁著剛放假去看看周樹言的,但是路不好走,天氣預報顯示接下來一個星期都是大晴天,他幹脆就再等兩天。

餘齊嘉也早就放了假,這會正在沙發上半躺著看電視。廚房裏傳出抽煙機工作的聲音,飯菜的香氣透過玻璃門的縫隙飄出來,餘成銘本來有些憂慮的心思瞬間被撫平,投入到他自己的溫馨小家中。

他嘴角的幅度也展開,正準備往廚房裏走,兜裏的手機響起。

他看了眼來電人,嘴角掛著笑接通電話:“怎麽,陳醫生最近不忙了?”餘成銘邊拉開廚房的玻璃門,邊跟電話裏的人聊著。

燕琳聽見動靜回頭,見他在接電話,遞過去一個詢問式的眼神。

餘成銘朝她笑笑,用口型回應她:“老陳。”

燕琳了然地點點頭。

“怎麽,嫂子在旁邊呢?”陳梁在電話那頭聽見了餘成銘輕聲跟旁邊人報備的聲音,笑著問了一句。

餘成銘笑開,看著燕琳,回著電話裏的人:“是,在旁邊,正做飯呢。”

“嘖嘖,要不說你命好呢,娶了個好老婆!”陳梁在那邊說著,突然想起了個事,“欸,老餘,我記得,你是不是有個外甥,叫什麽來著?”

猛然一下被人提醒,餘成銘楞住,嘴角的笑僵在嘴邊,他不動聲色垂下眼,“周樹言,怎麽了?”

“那就對了,我沒看錯人。”陳梁在得到肯定答案之後開始滔滔不絕,“前兩天我們科室來了個男孩,應該是被玻璃瓶子砸了,肩胛骨骨裂,人也昏迷了……當時我正忙著去看另一個病人,從那邊走的時候看了眼那個男孩,總覺得眼熟。我琢磨半天,突然想起來,當時你外甥考上高中的時候咱一塊吃過一頓飯,我越看越覺得那孩子像你外甥。後來我這邊忙完了,我去看了下病歷單,那孩子就叫周樹言。”

餘成銘聽著聽著眉開始皺起,燕琳在一旁也感受到了他的不對勁,關了炒菜的火,在一旁觀察著餘成銘的反應。

“他現在還在醫院麽?”餘成銘問道。

陳梁:“沒有,住了兩天就出院了,怎麽,他沒跟你們說?”

餘成銘沈默半晌,嘆了口氣,“嗯,沒說。”

“嗐,可能也是怕你們擔心吧,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是這樣,他多大了,十六?十七?”陳梁安慰餘成銘。

“……十七?應該是。”餘成銘思考片刻回道,“那他說了是怎麽傷的麽?”

“沒有,護士當時應該問了,我從旁邊路過就聽了一句,說是被砸的,具體情況他也沒說。”陳梁沈吟片刻,“他這個好好修養一段時間就差不多了,沒太大的問題,不用太擔心,而且他也不是一個人來的,他來的時候意識有點模糊,是個男孩給送來的,應該是他朋友吧。”

餘成銘捏著手機的手緊了緊,“他朋友?”

“對啊,那孩子人也不錯,挺仗義的,你外甥在那住了兩天,基本上都是那男孩在照顧……”

餘成銘聽見這番話後臉色倏然變了。

燕琳在旁邊一直聽著,她聽見餘成銘說周樹言名字的時候就覺得有些不對勁,皺了皺眉,眼看著餘成銘臉色變化。

“行,那等過兩天有空了咱喝兩杯。”餘成銘跟對面說著,“嗯,掛了。”

他掛掉電話,燕琳才開口問。

“怎麽了?”

餘成銘不知道在思考什麽,沈默兩秒才開口:“樹言被玻璃砸傷了,老陳在醫院碰見他了。”

燕琳聞言皺了皺眉,伸手去擰煤氣竈,抽煙機也再次工作起來,她聲音頗小,像是在嘀咕:“怎麽兩天不見他就要惹點事……”

餘成銘還在想剛剛陳梁所說的陪著周樹言的男孩,燕琳的幾句嘀咕他也沒聽見,過了一段時間後他突然開口:“過兩天我去買點排骨,燉點湯給他送過去。”

燕琳不吭聲,鍋鏟撞在鍋邊哐哐響,“這大冷天的去哪買排骨,外面那麽滑!更何況,人受傷了也沒告訴你,肯定也不想麻煩你這個做舅舅的,你還非要給自己找點事幹。”

餘成銘眉心輕皺,看上去有些疲憊:“你也說了,我是個做舅舅的。拋開血緣不談,我們都是為人父母的,總能換位思考一下吧?”

“你跟我吵吵什麽?我有說不讓你去麽,我只是說這兩天路滑,等過兩天放晴了再去不行麽?”燕琳把鍋鏟往鍋邊一倒,轉身跟餘成銘爭了起來。“你但凡對自己家多上點心,對自己兒子多上點心,你兒子的成績也不至於這麽差。”

餘成銘覺得心累,不再說話,推開廚房的玻璃門往外走。

他也不是沒想過,或許沒有周樹言,他們家會是其樂融融的模樣,也不會有這麽多爭吵。

可沒辦法,誰讓他曾經答應過他姐,總不好違背自己的承諾。一個男人,若說出的話不算數,面子上總是不好看的。

要是落到其他遠親耳中,也是不好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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