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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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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晚安

據說人魚都是戀愛腦,唐釉這會兒信了。

他幫人魚止了血:“你都不知道人魚的血有多金貴。”

沈寂宵正心情大好,想起通緝令上自己的價格:“我的命也很貴。”

“沒有誰的命便宜。”唐釉又用精神力敲了一下人魚的額頭,“所以你找到線索了嗎?”

金屬鏈是從奇美拉的血肉裏扯出來的,清洗幹凈後,他們在末端找到了一塊牌子,上面刻著奇妙的花紋。

“這類花紋是海神的象征。”

“海神?”唐釉疑惑,“我們這兒沒有神呀。”

“是東部沿海地區信仰的神明,只是一種信仰。”沈寂宵握著牌子,“據我所知,這種牌子只有遠行的船員會帶,祈求平安。”

所以奇美拉最開始應該是某位船員。

“也許可以上去找找線索。”上面是船員的休息室。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唐釉忽得說,“奇美拉在過來。”

一魚一水母回頭,正巧看見黑暗中一張巨口隱隱顯現。

被發現後,奇美拉似乎直接放棄了偽裝,直接幾個擺尾,沖刺而來。它的移動速度極快,從看到它出現在那頭,到感受到它快速游動而出現的水流,只短短二三秒。

“出去!往外游!”

唐釉只覺得視野一片翻天覆地,他被沈寂宵帶著往前,不由自主地開始翻滾,覺得自己又要變成水母卷了。

一會兒看見沈寂宵的魚尾,一會兒看見後面追著的深淵巨口,唐釉嗚嗚哀哀了一陣,很快便失去了方向感,只知道人魚大概是在往上游。

再清醒時,他看見沈寂宵握住桅桿,用力折斷,鋒利端口直指怪物。

“啊!”小水母慌了,“人魚,你不會是要和它正面戰鬥吧!”

沈寂宵沒說話,但看那架勢,分明就是決定正面迎擊。

奇美拉卻沒有立刻靠近。

它沖出船艙後便顯得很謹慎,反覆甩尾,透著一點微不可查的焦慮,頭頂的小燈晃來晃去,吸引獵物的陷阱被戳破後顯得有些可笑。

這回他們點了很多照明術,可以清晰看見,目前占據奇美拉主體的,應該是一只體型龐大的深海鮟鱇魚,其他的物種,最多只能稱得上掛件。

鮟鱇魚的嘴十分奇特,雖形狀醜陋,卻可以膨脹到和自身差不多大,用力張開時甚至可以形成渦流,把比它體型小的魚卷入進去。它的牙齒尖銳,且向內生長,一切都是為了讓獵物難以逃脫。

各方面看,鮟鱇魚都是一種擅長偷襲的魚類。但這只鮟鱇魚,身為奇美拉的主體,它的尾巴是鯊魚尾,流暢而有力,沖刺不在話下。

它身側汩汩地流著血,傷口不小。

電光石火間,唐釉想起沈寂宵說他在奇美拉身上挖下了鏈子,這莫非就是沈寂宵造成的傷口?

就在他們即將撞上的時候,鮟鱇魚一個折身,返回去在他們下方的位置巡游,它頭頂的微弱小燈,開始閃爍起來。

沒有攻擊,但唐釉和沈寂宵更加警惕了。

“有魔力流動的痕跡。”唐釉說,“這只奇美拉,會魔法。”

沈寂宵:“奇美拉的最初,應當是一名會魔法的人類。”

“這是……什麽魔法?”唐釉的精神力鋪開去。

他緊張起來,邊上這條笨人魚眼看是沒有專修過魔法的,他自己也不怎麽會,要是遇上強大攻擊魔法,他們可就完蛋了。

下方那盞微弱的小燈按著某種奇異的節奏閃爍著,光芒越來越強烈,鋪天蓋地,仿佛日月顛倒。

“小心,是幻術。”唐釉聽見沈寂宵的聲音。

眼前畫面一轉。

……

唐釉看見精美的儀表,它們指著他完全看不懂的數據。

面前是一扇單向窗,他看見外面的海面,風雨欲來。

……唐釉都不記得海面是什麽模樣了,他是水母,海洋生物,是一輩子不會躍出海面的柔弱生物。

沈寂宵不知道去哪了,在幻術裏,他們可能變成任何一種東西,受到的傷害卻會同比轉化為現實傷害。

但唐釉其實不怎麽害怕幻術,他是少有的精神力強大的類型,遇到一般的幻術可以直接暴力破解——需要一點點時間。

恐怕現實中,奇美拉已經要過來攻擊他們了。

他略微急躁,精神力在幻境裏橫沖直撞。

“船長、船長……”唐釉忽得聽見人類的聲音。

自己的視角不受控制地一變。

“發生什麽事了?”自己的聲音又低又沈,很有威嚴。

“第三動力室二號動力爐莫名停工。”門口的人類莫名慌張,他穿著一身似乎在二十年前很流行的水手服。

“我知道了。”威嚴的聲音說,“威爾斯,你還有什麽事嗎?”

被稱作威爾斯的水手面色猶豫,他還是個年輕小夥子,唐釉看見他脖子上掛了一條鏈子,牌子和沈寂宵撿到的那條一模一樣,只是很新。

“船長……您說,我們能度過這次風暴嗎?”

“當然。”自己回答地毫不猶豫。

然而當自己起身,唐釉隨著這個視角看見了整個房間,卻發現桌上有一張半攤開的卷軸——上面繪著人魚的圖案,是奇美拉的卷軸。

是“船長”自己打開來看嗎?

好像不是。

唐釉看見桌邊有一團碎掉的封蠟,桌上燃著一盞小燈,正在融著一團蠟,明顯是要封上。也許是整理貨物時發覺密封問題,重新密封,也說不定。

視線沒在房間裏停留,唐釉發現自己正在往門口走。

出了門,便是一條長長的通道,只天花板亮著些昏黃的小燈。愈深處,愈黑暗。

自己正往那深處走。

唐釉頓時一陣惡寒,用力掙紮起來,不順著幻境的意願走。

然而當他終於回過頭,眼前的風景又變了。

——變成了熟悉的水下。

順眼多了。

哪怕環境裏的“自己”正在溺水,只有那麽十幾厘米的呼吸空間了,即將眼睜睜看著自己和船一同埋葬在此地。

“船長、船長……”又是那聲音,只不過非常驚慌,“你為什麽不去坐救生船?”

“威爾斯?”自己的聲音非常驚詫,非常無措,“你怎麽會……咳咳咳、你來救我了,這不應該,你還年輕,不像我……唉,塔裏克就是我的生命。威爾斯,你、你本可以離開的,現在卻要陪著我這把老骨頭一起送死了。”

“船長……埃裏克他們也沒走。”威爾斯臉龐上流下水痕,“您說過的,船在人在。”

唐釉靜靜地聽著。他一直沒放棄用精神力沖破幻境,順便找找人魚。

人魚也不知道去哪了,找了半天才摸到了一點對方的意識。

“唐釉?”

“是我,你還好嗎?”

“嗯。”人魚說,“我也看見那些記憶了,我知道那幾個名字,威爾斯·李艾,水手,享年十八歲,埃裏克·邊莫李斯,大副,享年三十三歲,以及船長,柯西·塞奧德,享年五十四歲,他們都死於那次海難。”

唐釉的精神力在攪動幻境,畫面跳得越來越快。

光線逐漸變暗,他們沈到了海底,卻沒有死亡。

自己的視角看不見自己的變化,但唐釉猜測現在這個視角的人已經使用了奇美拉,他的移動方式越來越像一條魚了。

唐釉能感受到,他想救其他人,最開始,也救成功了,魚化讓他們得以在深海喘息。

然而奇美拉終究是禁術。

人性和理性被野性吞噬,何況奇美拉本身就會催生狂暴的爭鬥欲望。

廝殺、吞噬、變強、廝殺、吞噬……

到最後,留下的,只剩下了怪物。

“沈寂宵,準備好,我要沖破這個幻境了。”唐釉已經摸到了幻境的邊緣,他開始無休止的釋放精神力,直到撐破邊緣。

“唉。”

唐釉聽見一道聲音,蒼老,年邁,不覆威嚴。

“您是船長嗎?”

“我很抱歉……不應該……”聲音逐漸模糊,“我害了……”

“您已經做得很好了。”唐釉慢慢收回自己的精神力,他能感受到這個幻境在漸漸消失,“沒有生命甘願死去,這些年,即使失去理智,您也沒有離開這艘船,還在堅持清理船員們的房間。您還記著他們,記得塔裏克號。”

“是嗎……”

幻境崩塌了。

“殺了我。”小水母和人魚聽見最後一句清晰的話,“就讓我的屍骨埋藏在這裏。”

回到現實。

奇美拉的巨口已經近在眼前。

沈寂宵握著桅桿,斷茬尖銳,運氣蓄力,直直地刺入奇美拉的巨口中。

木頭無法承受相接的力量,寸寸碎裂,但沈寂宵已然感受到,尖端刺穿血肉骨骼的聲音。桅桿紮入後拔不出來,他便隨手扯了根粗鐵鏈,在水中甩出呼呼悶響,鏈子末端帶著塊兒爬滿藻的青石。沈寂宵掄了一圈,用石頭狠狠砸向奇美拉的頭部。

而奇美拉,受了這樣的重擊,竟是更加用力地掙動起來,它脊背生著不知名魚類的倒刺,尾鰭鋒利,用力拍打著船璧,若非沈寂宵把它釘在船上,恐怕已經被它逃脫了。

二魚的血水染紅了海。

沈寂宵不確定奇美拉的要害在何處,吞食了那麽多生物,也許有不止一個心臟、不止一個大腦。他只能榨幹自己的體力,同它搏鬥。

直到再無反應。

“好了。”沈寂宵喘著氣,險些無力上游。他抓著船外沿的一根鏈子,慢慢地往上。

小水母冒出個腦袋。

他的精神力也告竭了。

但沈寂宵上游的時候,他又強行分出一股精神力,撈了一把人魚。

“謝謝。”沈寂宵擡頭。

“不用謝……”唐釉吃力地動了動。

出乎沈寂宵的預料,他把奇美拉也撈了上來。

“你先休息一會兒,人魚。”唐釉說。

“晚安,奇美拉。”小水母很認真地把奇美拉放在甲板上,蓋上幾片海草,“晚安,鮟鱇魚,晚安,鯊魚,晚安,小小魚……”

“晚安,船長,大副,水手。”

……

“那是你的珍珠?”休息過後,沈寂宵遠遠的就在奇美拉的碎片裏看見了一點發光的東西。

“珍珠!”

唐釉也休息夠了,高興地游過去。

他的珍珠,終於找到了。

只是當他用精神力捧起自己的珍珠,卻發現,記憶中雪白光潤的珍珠,竟變成了一顆血紅珍珠。

紅色珍珠特別少見,他記得自己刻錄過的珍珠,絕對沒有這樣紅的。

可是珍珠內部,分明有他留下的魔力。

“……”

唐釉沒想明白。

他捧回珍珠,註入精神力,瀏覽其中刻錄的記憶碎片。

血紅的珍珠散發沈沈的殷紅光芒,圖像投射在船的外壁上,但小水母沒有看那些,他的精神完全沈浸在珍珠內部。

給沈寂宵刻錄的珍珠,和他自己的珍珠,用的術式雖然相同,卻是簡化版的。他自己這顆用的是原版術式,刻錄起來很花時間,但完成後,不僅是畫面,連當時的聲音、情感,也能完全刻錄進去。

就像看一場過去的電影。

人魚在一邊休息著。他沒有探究他人隱私的興趣,即使唐釉把他的幾片記憶投在外面,也沒去看,甚至刻意避開了。

直到他聽見一陣隆隆呼嘯。

散發著微光的珍珠,正在投影著一場風暴,雷電劈開雲層,浪起雲湧,數十米高的風浪摧毀著見到的一切。龐大的巨輪,在風浪上也就只是一片小小的枯葉,桅桿折斷、帆布撕裂,尖叫和嘶吼被淹沒在風暴中,不剩分毫。

人魚支楞起來。

他不會認錯的,這是塔裏克號沈沒的那一天。

小水母的這顆珍珠,怎麽會刻錄十八年前的光景?

……也是,這顆珍珠就遺落在這裏,和這艘船相關也很合理。

但……水母能活十八年?

……

“唐釉。”

小水母剛從珍珠的記憶裏出來,就看見了目光灼灼的人魚。

“剛剛那顆珍珠,刻錄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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