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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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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同路人

衙門的捕快來得比張清更快, 大約是有人溜出去報案,巡街的四個官差當即就提著刀進來了。

賭必贏廳堂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幾個夥計戰戰兢兢抱團瑟縮在角落。葉子牌, 籌碼等一些小玩意撒了一地,就連投壺用的箭矢也斷了半根, 箭頭上的羽毛還沾著幾滴零星的血跡,時間久了,凝成褐色的血塊。

地上各色腳印雜亂無序, 重重疊疊,甚至還有幾只跑掉的鞋翻在地上, 早已被人踩的扁平。

那四名官差威風凜凜的直奔向王景泰, 見他還在怔楞, 為首的胖子二話不說就示意旁邊的人給他戴上了手鐐, 那王景泰原本還疾言厲色想掙脫, 可在聽見秦世小廝哀嚎自家公子是戶部尚書獨子之後, 瞬間驚懼在原地。

外祖對他管得嚴,平日裏甚少出門, 是以他並不認得京中貴公子們的臉, 哪知今日好不容易瞞得祖父出門一次,便惹上了大麻煩。

說起來自己也覺得奇怪,何以那夥計一靠過來,自己就像是失去了理智般, 只想殺了對面的人洩憤, 還有那個陀螺,看起來也有問題。

這一切好像是專門針對自己所設的一場局, 而那秦世不過是一顆倒黴的棋子。想通這點,他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一陣風吹過,竟讓他全身惡寒,手臂上憑空起了好幾個雞皮疙瘩。

那胖官差還在一樓同越影問訊,旁邊就是驚疑未定被壓著的王景泰,秦世小廝還伏在地上低聲啜泣,大夫是官差還沒來時就已經著人去請了,只是不知為何還未到。

張清早已被人帶著從後門上了二樓,方實甫跟在他後頭,路上季殊合的人已經跟他解釋了緣由,他如今也只需做一件事,等著就好了。

桌面上的飯菜已經涼盡,冷油凝固成晶,唯有那茶還燙著,原來是那季殊合架了個小火爐正在煮茶,茶湯在壺中翻騰發出‘咕嚕’聲,水汽不時頂開茶蓋縫隙飄出來,他揭開蓋子看一眼,直到茶葉全都沈於底,茶湯變得清亮透徹,香氣四溢,他才滿意熄火分茶。

張清盯著他看了半天,心裏清楚。自然麽,這茶是沒有自己份的,而他後面的方實甫更是想都別想。

果然,季殊合第一杯先遞給謝檀,然後,然後就只當這裏其他人不存在。張清早就習慣了對方這幅親疏有別的樣子,因此也沒多想。

謝檀接過茶杯,輕抿一口,手指輕敲桌面,等敲到第六聲的時候,賭必贏大門被猛烈撞開,嚇得所有人一跳。

連謝檀手中的茶水都晃蕩出來不少,茶湯滾燙,流在她握杯的指腹上,謝檀食指一陣劇痛,她當即甩了杯子,茶杯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重重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破裂聲。

她的食指先前被季殊合咬傷過,現今又被燙的紅腫,瞬間起了黃豆般大的水泡。季殊合見狀想也沒想便直接過去拉住謝檀的食指含在嘴裏。

張清見了眼睛都睜大了,怔在原地,一時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索性直接閉上眼睛。方實甫則要聰明些,直接轉了身背對他們。

半晌,才聽到謝檀平靜開口,仿佛對這件事習以為常。

“張清先下去,你知道該怎麽做。”

“至於方大人,你現在身份不便露面,繼續在這待著吧。”

方實甫應了一聲,卻又聽到那面容俊俏的公子對著殿下提議。

“讓孤娘帶著他去隔壁,那裏也能看。”

殿下沒出聲,於是他便跟著一位裝扮華麗的娘子走了出去,走之前那位娘子還頗為膽大的對屋內嘖了兩聲,不知是何意。

人走後,謝檀盯著季殊合,“已經不疼了。”她手指扯了幾下,都沒扯出來。

“哦。”季殊合喉嚨含糊一聲吐出來,小心地用手帕擦幹凈,紅腫確實已經褪去,只是上面皮膚變得皺巴巴的,不知是茶水泡的,還是......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殿下坐過來吧。”

察覺到謝檀不解,他又繼續解釋,“剛剛茶杯摔地,秦伍德朝上面看了一眼。”

“好。”謝檀不像季殊合,直接大大方方就坐過去了。

‘啪’樓下秦伍德又是一巴掌甩在王景泰臉上。

“話說這是第幾下了?”季殊合掰著手指沒數明白,方才他一心只在謝檀身上,哪裏註意到下面王景泰被打得鼻青臉腫,他的外祖在一旁被捕快按住,只能滿臉焦急看著孫兒被打。

“第八下,你沒認真看嗎?”孤娘靠在房間門口替謝檀回答。

“你怎麽又過來了?”季殊合瞄了謝檀一眼,見她沒說話,便趕緊揮手讓孤娘哪來的回哪去。

哪知孤娘像是完全沒看到他一樣,自顧自進來坐下,一心跟謝檀搭話,“姑娘手指好些了嗎?我這裏有一些藥,需不需我......”

“不需要!”季殊合咬牙切齒,只想趕緊轟走她。

“沒問你哦。”孤娘已經從隨身荷包裏掏出了藥瓶擺在桌上,又對著謝檀手上的紅痕去找合適的瓶子,眼睛一撇,她發現了季殊合手上也有同樣的傷口,頓時像發現了新大陸般,眉毛一挑。

“呦,不得了,婦唱夫隨呀。”

謝檀這才眼神註意到她,問季殊合,“這位是?”

季殊合沒眼看她,有氣無力介紹,“孤娘,算是我的姐姐。”

姐姐?謝檀眸光一閃,她可沒聽說季遠山還生了個女兒。不過既然是姐姐麽,那該有的禮節是要有的,是以她便也向孤娘略一點頭,算作打招呼。

“嘖,那位秦大人可真狠,也不怕把人打死了,那些捕快怎麽都跟睜眼瞎似的,站著不動,也沒人攔著。”

季殊合嗤了一聲,“戶部尚書打人,誰敢攔。”

不多時,總算有個青衣官員進來阻止。

“這又是誰?”孤娘指著張清的背影問道。

季殊合看了謝檀一眼,見她沒有介紹的意思,便隨口敷衍,“你管他是誰,安靜看著就是了。”

孤娘白他一眼,便也不再作聲,只是視線仍放在張清身上。

看他在底下跟秦伍德交涉幾句,那秦伍德便一臉怒容的跟他走了,捕快拉著頭破血流的王景泰跟在後面。

“那小官不錯。”孤娘看了半天嘴裏咂吧出一句,隨即起身離開。

“你去哪兒?”季殊合在後面問。

“找點樂子。”

“那殿下也要走嗎?”季殊合繼續轉頭問謝檀。

“嗯,走吧。”

謝檀去隔壁房間,方實甫還在窗戶邊,沒謝檀的命令,他並不敢隨意離開。

“方大人可看清了?”謝檀隨手關上了門,單手撐在書案上。

“微臣看清了。”方實甫低頭作揖。

那沈敬之是翰林院大學士又如何,碰上比他官高幾級的戶部尚書也只能看著對方動用私法洩憤,卻無能為力,跟自己何其相像。

官大一級壓死人,亙古不變的真理。

思及此,他便越發悲憤,“微臣一定竭盡全力往上爬,為殿下分憂。”

“好。”謝檀身體站直,“上次讓你辦的事情如何了?”

“回殿下,周大人私下已見過孔孟明多次,微臣有十足的把握,孔孟明已屬於他麾下。”

“還有一事,如今王景泰前程已廢,他們目光估計會放在第三名方令過身上,殿下是否要早做準備?”

“嗯。”謝檀點點頭,“這事我自有安排,你先回去吧。”

季殊合待方實甫走後才進來,見謝檀還盯著一樓,眉宇間浮著幾絲愁緒。

地上的血跡已經讓越影清理幹凈了,倒散的桌椅也已重新歸置好,才半天功夫,又熱鬧起來了,大多數人依舊在醉生夢死,仿佛這裏之前沒發生過命案一樣。

“世人都是這樣,喜怒不過過眼雲煙而已,殿下無需介懷。”季殊合走近,站在她身邊,同她一起俯瞰。

“只是有些好奇罷了。”謝檀嘲諷一笑。

“這裏才剛死了人,他們就開始歡呼,像是在踏著屍體起舞,人的記憶真的如此短暫嗎?”

“不是記憶短暫。”季殊合掰過她的身體,雙手搭在她小臂上,兩人面對面,“是他們不在乎,不在乎死去的人是誰,t秦世與他們而言只是一個今日來賭坊不幸的過路人。”

“殿下會為身邊一瞬間擦過的,往後再無交集的過路人悲傷嗎?”

“......”

所以謝伯玉與她而言只是過路人嗎,因此才能毫無芥蒂親手殺了她,即使他們是姐弟。

“怎麽了,殿下是想起什麽了嗎?”季殊合瞧她神色不對,彎腰看她。

“沒有。”謝檀想躲,卻忘了季殊合的手還扣在她身上,使勁掙脫對方也沒松開,索性放棄掙紮,就這麽擡眸問他。

“那你呢?對我而言是什麽人?”謝檀眼也不眨地看著她重生後的意外。

“我嘛。”季殊合偏頭思考了下,隨即給出答案,“算是殿下的同路人?”

謝檀聞言眼睫輕顫,聲音幾不可聞,“為何會是同路人。”

“什麽!難道殿下當真忘了我們一起並肩作戰的歲月了?”季殊合瞳孔震驚,似是不敢相信。

謝檀心頭的悵然被他高聲打斷,憂思瞬間消散,只好無奈道:“沒忘。”

“那才對!不然我胳膊刀白挨了。”

“不過,看殿下今天興致不高的樣子,不如讓我這個同路人,也帶殿下去找找樂子?”

“什麽樂子?”謝檀有些疑惑。

“這個嘛。”季殊合勾了下唇,意味深長道:“我天黑了再來找殿下,這個樂子只能晚上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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