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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醋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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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醋論

第四日的時候, 大軍按照約定好的時間,抵達峽谷前方。

榆縣的峽谷,兩邊是嶙峋的峭壁, 峭壁上鮮少有樹,遑論草木,只一片黃昏的土地,粗獷而荒涼。

當日慣常起了西北風, 朱驍留在河水邊的數百軍士, 按照配合的計劃,燃起了孔明燈。上千攜帶火油的孔明燈,順風飄到了峽谷上方,而後被蕭玦派兵以弓箭射下。燃燒的火油澆到峽谷兩側高山, 燒出了無數伏兵。

這是沈姝第一次直面戰爭,蕭玦尋了一套鎧甲給她穿上。將軍才能穿的明光鎧, 堅硬牢固,保護周密,重逾三十斤, 沈姝穿著,幾乎不能邁腿。

好在蕭玦也不需要她邁腿,令她仍坐在馬車裏, 自己騎馬護在周圍,帶領岑敬在內的王府侍衛, 上了一個占據地利的位置, 指揮全局。

“我讓你出來,你才能出來, 知道麽?”蕭玦站在窗口,望著車內正襟危坐的人, 異常嚴肅地囑咐。

沈姝捏緊手指,認真點頭。而後小窗被緊緊關閉,沈姝坐在車內,什麽也看不見,只能聽見震耳欲聾的號角聲,此起彼伏的廝殺聲,以及蕭玦簡單卻明確的命令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姝後背都出了薄汗的時候,耳邊忽然出現了“叮”的一聲響,幾乎下一瞬,“篤”的一聲,一支箭矢,狠狠釘入了馬車車壁。

蕭玦望著被岑敬打飛的那支箭,迅速明白過來,伏兵主將是沙哈爾,並且此刻發現了他們。

“娉娉,趴下,不要動,也別害怕。”護衛們聚攏,舉起盾牌,神情更加警惕,而蕭玦則鎮定地吩咐著沈姝,而後望向箭矢射來的方向。

好似篤定沒人能及他的箭法,又或者心急著報仇,沙哈爾根本不懼暴露位置,很快射出第二箭。兩支箭矢攜帶雷霆萬鈞之勢,破空而來,被侍衛們盾牌擋住。蕭玦眼神銳利如刀,眉間掠過一抹笑,已鎖定了沙哈爾的所在。

“拿我的弓來。”同樣拿出兩支箭,蕭玦策馬上前兩步,迅速搭弓上弦,對著沙哈爾的方向就是無比利落地一射。

接著是一個侍衛無比激動的聲音,“中了!王爺神勇無敵!”

沈姝按照蕭玦的話,乖順地趴著,一動不動,t也不知蕭玦如何射中了誰,但她聽到,敵人的號角聲變了,綿長而悲壯。廝殺聲忽然激越,好似有人在逃,有人在乘勝而追。

又過了片刻,蕭玦上了馬車,將仍乖乖趴著的人拉起,抱入了懷裏。鎧甲冰冷,但他們的擁抱十分溫暖。蕭玦輕笑,“結束了,我們進城。”

到底身處戰場,為防殘兵偷襲,蕭玦仍讓沈姝穿著那一身鎧甲,甚至將她抱於懷中,以身體護衛著她。

沈姝不放心蕭綜,忽視被咬的可能,大著膽子問,“蕭綜回來了麽?”

“他受著傷,沒給他安排危險的事。”蕭玦不太愉快,仍敲了敲窗,吩咐外面的人,“岑敬,看看蕭綜情況。”

不多時岑敬回來稟報,“世子平安。”

沈姝這才安定。

他們的馬車才抵達榆城南城門,朱驍一路小跑著從城樓上下來,跑得頭盔都歪了,連忙伸手去扶,爽朗地大聲呼喚,“靖王殿下!”

蕭玦推開馬車小窗,聽他興奮地問,“讚昆今日本糾集了大軍反撲,結果攻城剛開始,一股殘兵過來,都在喊沙哈爾死了。他們一跑,讚昆的兵全跟著跑了,那場景,嘖嘖,簡直是滑稽——殿下,沙哈爾當真死了?!”

蕭玦淡定地點了點頭。朱驍哈哈大笑,“痛快!真替蠻子感到丟人!”

陜州刺史過來同蕭玦見禮,看了看馬車後面,擔憂道,“殿下,您可曾遇到中山郡王世子?”

說的是蕭綜。好似對這人非常厭煩,蕭玦冷笑道,“沒死,在軍營裏。”

那陜州刺史松了口氣,又因蕭玦的態度有些尷尬,恭維道,“微臣本是派蕭世子外出求援,沒成想令他遭遇危險,聽朱將軍說起,殿下曾派岑將軍率兩千騎兵解救,多虧了殿下,不然微臣不知如何同郡王交代。”

似是不想討論蕭綜,蕭玦冷淡應聲,“好說。”

那刺史又為榆城解圍道謝,蕭玦態度好得多,一番交談之後,那刺史終於將蕭玦夫妻迎入城中,安排進自己的私宅。

沈姝不慣住別人的屋子,但轉念一想,若是蕭玦走一個地方便置一套府宅,這種浪費她同樣不慣,所以……便聽天由命罷。

沈重的鎧甲已經脫去,她從馬車下來,隨後是蕭玦下。侍衛從車上拿下輪椅,沈姝扶蕭玦坐下。

那陜州刺史原本聞見馬車內的藥味就十分奇怪,見禮時見蕭玦一動不動,還覺得他倨傲,這會兒明白過來:原來傳說為皇帝喝下一杯毒酒的靖王,是當真身體不好;身體如此不好,卻還強撐著領兵打仗,實在是……令人敬佩,也令人嘆惋。至於傳聞裏的那些殺人如麻冷酷無情,看著倒是不像。

私宅裏的門檻都在,侍衛們擡著輪椅進入。那陜州刺史心生同情,又有些抱歉,“殿下,回頭微臣請工匠來,將門檻修理一番……”

蕭玦沈默片刻,冷淡一笑,“只是今日打過一仗,有些累而已,平日能走的,無需這麽麻煩。”

陜州刺史與家眷並不住在此處,給蕭玦安排了兩個婢女,幫著沈姝將行李送到後宅。

將蕭玦在座椅上安頓好,給他倒了一杯茶,沈姝吩咐那兩個婢女,“王爺不喜人近身伺候,你們退下罷。”

身體有恙的人,或許都會性情古怪,兩個婢女也不懷疑,恭敬退下。

婢女一走,蕭玦便將沈姝拉入懷中,笑道,“回頭這位刺史再寫個折子,又能蒙蔽皇帝一段時間了。”

這人狡猾。沈姝卻寵溺地輕笑,雙手溫順搭著他的肩,問,“那你方才表現得那般討厭蕭綜,也是為了蒙蔽皇帝?”

蕭玦認真了些,“還當真是。皇帝喜歡培植我的仇人,比如蕭珠兒謝紹寧之流,我想假裝厭惡蕭綜,然後將蕭綜做成皇帝面前的暗樁。”

沈姝頓時便明白了,之前他說蕭綜“丟人”,恐怕也有這個目的。而他說的有道理,蕭琰確實喜歡操控一些仇怨來達成自己的目的。既然看穿了,為何不利用這一點?蕭綜如今立志做出功業,或許有朝一日,當真會被皇帝看重。

沈姝思量片刻,詢問道,“那蕭綜和皇帝關系如何?”

蕭玦回想,俄頃斟酌著道,“不怎麽樣罷,恭敬但不親近。”

以蕭綜大咧咧的性子,不親近什麽人,大概便是不喜歡。沈姝想想蕭綜曾罵蕭玦“皇帝的走狗”,確實不像喜歡皇帝的樣子,畢竟“走狗”是幫人作惡,可見在蕭綜眼裏,皇帝是作惡的人。

而別看蕭綜待蕭玦充滿不忿,見面就要吵架,但他上次,喚了她“七嬸”。有“七叔”,才有“七嬸”,也便是說,蕭綜心底也是承認蕭玦這個親人的。

或許是因她總在蕭綜面前維護蕭玦,令他聽進了些;或許是因蕭綜信任她與岑敬,而願意信任他們所信任之人;又或許,蕭綜與蕭玦年歲相仿一起長大,表面互相不喜,其實是有感情的……總而言之,蕭綜接受蕭玦為親人,這便是好事。

蕭綜與她的感情自不必說,心底又接受蕭玦,接下來只要說清楚蕭玦並非當真欺侮他,而後再自然相處,便可以了。

沈姝將幾人的關系順過一番,心中有數,同蕭玦商量道,“那我一會兒去軍營看看他,再替你解釋,可好?”

唯恐蕭玦生氣,她緊跟著澄清,“你別胡亂吃醋,他現在叫我嬸嬸,待我只有族親之情和朋友之義。”

瞧著沈姝一本正經的模樣,蕭玦好笑,“吃醋這等事,與你和蕭綜是什麽情義無關。”他連忠忠的醋都吃,沈姝連蕭琰的醋也吃,可見吃醋這種事,和關系、性別,甚至物種都無關。

該吃的時候就得吃。

“當然,”蕭玦挑眉,眼神變得危險起來,“若你和蕭綜不止族親之情、朋友之義,那便不是吃醋的事情了。我會……”

直覺後面不是什麽好話,沈姝心慌意亂起身想走,蕭玦卻禁錮住她的腰,仍把她按在自己腿上,把話送進她耳中,“先殺了蕭綜,然後把你鎖在靜思閣的婚床上,日夜臨幸。”

沈姝用力掰開腰間的手指,捂著臉,受驚的兔子一樣逃走了,留蕭玦坐在原處,笑得胸腔都在震動。

一直到出了城門,沈姝的臉仍是熱的,心中暗道:想當初蕭玦審問蕭綜的時候,面對蕭綜有關“和女人調笑”的問題,他是何等的義正辭嚴,如今想來……一整個的道貌岸然。

榆城不大,容不下如此多的軍士,朱驍帶兵在郊外紮營。沈姝抵達後沒有進入,而是拿出靖王的令牌,讓人去尋蕭綜出來。

暮色漸漸來臨,不多時蕭綜手裏抱著自己的頭盔,以一副桀驁又懶散的姿態,慢慢踱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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