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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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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

小桑村風光優美, 日子也是寧靜祥和。

因為父親擅長醫術、性子敦厚,母親見多識廣、從容穩妥,夫妻兩為人為善, 幫扶鄰裏,人們都喜歡他們,也喜歡沈姝。因此沈姝,算是被百家寵著長大。

曾經的流放經歷漸漸淡忘, 那時的沈姝, 是無憂無慮的:忙的時候幫雙親做些家務,學些醫術,不忙的時候,上樹采桑葚, 撐船摘荷花,小夥伴成群……

後來, 村裏來了一位小姐姐。小姐姐十二三歲,生活極端局促,衣衫襤褸, 披頭散發,一張臉在黑發後半隱半現,漂亮得不可思議, 也陰鷙得令人生畏。

小姐姐瞪了沈姝一眼,把沈姝嚇了一跳, 剛好這時折柳將她喚醒。

醒來後的沈姝坐起身, 輕輕嘆氣。小桑村那一帶,管十二三歲的少年少女叫小哥哥、小姐姐。不是做夢, 沈姝都快忘了那位淒慘的小姐姐,畢竟她在小桑村待了一年便離開, 也不知去了哪裏,更不知如今過得好不好。

希望她過得好。沈姝收斂思緒,看向折柳,折柳道,“姑娘,剛才王爺回來了。”

沈姝連忙起身,穿上繡鞋,走到屏風邊往外間一看,沒看到蕭玦。折柳這才道,“……又走了。”

她覺得自己笨笨的,剛才怎麽沒想到要留下王爺呢?

沈姝回身穿上鬥篷,走出臥房,見到桑春,問道,“王爺呢?”

桑春看著沈姝,眼神極度抱歉,又含著憐憫,“王爺他……走了。”今夜不會回來了。

畢竟這樁婚事是她耍賴強求來的,對這個結果並不如何意外,也不生氣,沈姝只是想去看看蕭玦。她回到房間,令折柳簡單給她挽了個發髻,系好鬥篷,出門。

外面已經是夜色彌漫。沈姝站在木廊上,看著院中幾個婢女。

靖王新婚,今夜本該是忙碌時刻,偏偏王妃睡了,王爺走了,婢女們待在院中,都有些無所適從。

沈姝平靜而溫和,詢問她們,“王爺去哪了?”

瑤琴給她指了路,“回王妃,王爺沒說,看樣子是去花園了。”

“你們都去休息罷。”沈姝吩咐了一聲,沿著木廊往花園走去。

折柳提了一盞小燈,桑春跟在後面,三人安靜往花園走,一路花香陣陣、草蟲低鳴。

木廊幽長,貫穿靜思閣,經過又一座庭院,一直延伸到花園。沈姝沿著木廊前行,走過一道月亮門,眼前豁然開朗。

入目是一片大湖,半輪明月掛在湖水上方,在湖面投射下粼粼的波光。蕭玦便坐在這波光裏、木廊的盡頭。

兩年的流落經歷,讓蕭玦並不如何執著皇子的儀態,他坐在木廊上,一腿曲起在身側,另一腿垂落,下面就是深不見底的湖水。

起初只有岑敬在這裏,他靜默地看蕭玦喝了一會兒酒,出聲提醒,“王爺,入t秋了。”入秋了,寒氣漸漲,蕭玦不該,在這湖上吹這飽含水氣的冷風。

但是蕭玦沒有理他。

後來岑文也來了,他送走賓客,實在擔心蕭玦與沈姝。雖有岑敬和桑春照料,但二人一個木訥,一個對蕭玦有別樣的軟弱,似乎只有他這個機敏而能屈能伸的長史,才能照應全局,於是他便來了。

但岑敬說得對,王爺性子桀驁,他們都奈他不何。岑文抱著桑春送來的毛毯,說破嘴皮,也沒說動蕭玦回房,或者離開這寒涼的湖面——甚至都沒說動他把腿蓋上。

蕭玦看著月光,喝著烈酒,只覺得岑文的聲音變得渺遠,眼前的一切都如在夢中,連同他和沈姝的婚事。

他和沈姝真的拜堂了麽?是不是他又做夢了?

他一定,又做夢了。

沈姝走近了些,看著湖上的蕭玦。月光如水,籠罩著一身婚服的他,顯得他衣更紅,發更黑。而他的黑發間,露出一段束發的紅帶,和婚服相得益彰。

整體看來,好似一幅名家的寫意畫作。但現在不是欣賞畫作的時候,知道水上有多濕冷,沈姝皺眉。

兩個侍衛守在一旁,沖沈姝行禮,“王妃。”

聲音驚動蕭玦,他忽然清醒了幾分,吩咐岑敬,“不要讓她過來。”他不想見沈姝,擔心萬一見了,真的證明他在做夢呢?

又或者,發生什麽他不可控的事情呢?

岑敬收到命令,看向沈姝,雖腳在朝她走,心中卻難得踟躕。他不甚堅定地攔住了沈姝,“王妃,王爺現在不想見您。”

沈姝看了看他,又看看蕭玦,仍是往前走。岑敬擡起右手,攔在了沈姝前面。

折柳有些不平,不知道這家夥怎麽又變得呆楞楞、兇巴巴,她略微惱道,“這是王妃。”如果連沈姝都不能去見王爺,整個王府還有誰有資格去?

岑敬看了眼折柳,如實答道,“我知道。”

“……”折柳等了會兒,沒等到他說後面的話,更惱了:就這?知道,所以呢?知道是王妃還木頭樁子一樣杵在這裏攔著?

沈姝沒在意兩人的糾紛,她想,如果她當真非要過去,蕭玦說不定會拗得轉頭就走,又好多天不理她。這人脾氣大,還是得慢慢來。

沈姝垂眉思考,而後恬然同岑敬道,“你和王爺說說,如果是因為我在,才導致王爺有房不能回,那我可以搬出……”她發現她還不知道住處的名字——第一世進來的時候,蕭玦抱著她,無意間把她的“視線”擋住了;第二世她來的時候,被仆婦背著,蒙了蓋頭。

沈姝改口,“搬到別的院子去。”

岑敬一絲不茍地回去傳話。蕭玦擰眉站了起來,“不行。”整座王府靜思閣是正房的規制,最華貴精美,也最舒適宜人,還代表著女主人的身份。除了那裏,沈姝住哪他都替她委屈。

岑敬又回頭告知沈姝蕭玦的回覆,“王爺不同意。”

沈姝安靜站著,她不想逼迫蕭玦,當務之急,是讓蕭玦離開湖面。她思量著道,“不搬也行,那便請王爺回房罷,不回我那裏也無妨的。你同他說說,如果他不回房歇息,我會擔心得寢食難安。”

岑敬再度回到蕭玦身邊,一字不差地傳話。

岑文在旁邊看得默默吐槽:嘖,就隔了七八米的距離,有什麽話兩人不能直說?話本裏寫的都沒這曲折婉轉罷?也就岑敬這個傻子,來來回回兩頭跑,也不嫌麻煩。

蕭玦只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默默喝酒罷了,但現在,既然沈姝說她會擔心得寢食難安,那……他換個地方便是。

蕭玦提了快要見底的酒壇,轉了個身,從長廊另一個方向走了。

岑文快步跟上他,“王爺,去哪裏?”

蕭玦道,“去凝露苑。”

因為蕭玦想搬走,凝露苑早就收拾好了。暗道果然只有沈姝能拿住他家王爺,岑文轉頭吩咐一個侍衛,令他去知會沈姝。

吩咐完侍衛,岑文回頭繼續跟隨蕭玦,心道哪家王爺過得這麽……唔,不想和王妃同住,將她遣走便是,只有他家王爺,把自個兒給發配了。這……嘿!

沈姝聽到侍衛的話,回頭望向桑春,“凝露苑,那是什麽地方?”

桑春為蕭玦而擔著的心,放了下來,情緒覆雜地同沈姝笑道,“是後宅西南邊的庭院,那處也很舒適,用品都齊全著,王妃不用擔心。”

猜測蕭玦應當不會騙她,何況還有岑文岑敬照料,沈姝略放了心,便往回走。

回到靜思閣,沈姝想到方才她欲說住處的名字,卻說不出,於是站在廊下,認真看向正門檐下的匾額。

“靜思閣?”沈姝念著牌匾上三個遒勁的大字,終於知道,自己待了不知多久的地方,到底叫什麽。

“這也是王爺取的名。”桑春也凝望著那三個大字,恍恍然想起,按照“桑春”的思路,“靜思閣”三個字,只怕也是意味深長。

“王爺取的?”沈姝輕笑,“我以為王爺會取‘明鏡堂’之類的名字,畢竟他執刑掌律。”或者幹脆不取名……他那麽桀驁不羈。

唯獨“靜思”二字,聽起來像個“每日三省吾身”的書生取的,全不和蕭玦沾邊。

她什麽都不清楚。意識到這一點,桑春緩緩望向沈姝,目光覆雜。半晌,她輕聲道,“王妃知道《詩》裏有一首邶風麽?‘靜女其姝’……”

“我知道……”沈姝楞住,她當然知道這首詩,父親告訴她,她的名字正是取自這裏,寄托了父母對她的祝福與期盼。

但好端端的,桑春不會忽然和她說這一句,她是想告訴她……靜思,思靜,靜女是她沈姝。

這個名字是蕭玦取的。一剎那沈姝心中的驚詫,變成了濃濃感動。她覺得蕭玦真是個傻的,為她做了那麽多那麽多,卻從來不說。

如果不是她死過又重生,那將永遠都不知道。

一時間情緒濃烈。沈姝眨去眼角的濕意,望向桑春,低聲道,“你知道,王爺是何時認識我的麽?”瑩月瑩星不在,此處只有她們三人,沈姝終於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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