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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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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4)

謝錦年看了一眼墻上的針,已經九點了,那件事情再不做,只怕三花村的人很快就能找到豐收集市上來,這老醫生怎麽這麽磨嘰呢?她明明記得五道溝裏的醫生看病都很敷衍的……

正心煩意亂地想著,耳邊忽然響起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謝錦年反射性地往響鈴的方向看,心都快從胸口處跳出來了!這裏什麽時候多了一臺電話?她記得明明只有豐收集市的管理長家裏才有的……

大雨的天氣,這個時間,電話是誰打來的?天哪,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寒氣從骨子裏滲出來,她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死死地盯著那臺響個不停的電話。座機很新,應該是裝了沒有多長時間的。

老醫生見她仿佛一副見鬼的表情般看著座機,嘴裏念叨了一句:“電話響了而已,把你嚇成這樣。”伸出滿是皺紋的手去摸話筒。

在五道溝裏,電話是很稀有普通人接觸不到的東西,看豐收集市就管理長家裏才有、幾個村子就村長家裏才有就知道了,所以對於在衛生站裏響起來的電話聲,在外面等候的病人們一窩蜂似地擠了進來,目光灼灼地盯著老醫生接電話,滿臉的羨慕與好奇。

這樣的目光極大地滿足了老醫生的虛榮心,他還特意等電話響了好幾聲才帶著一絲得意中又隱含輕蔑的笑容慢吞吞地接起,大聲道:“餵!這裏是豐收集市衛生站,我是郭醫生。”

病人們的腳步挪動了一下,耳朵豎得高高的,想聽清楚話筒對面的人說了什麽。

但很顯然這時候的揚聲器並不發達,大家都聽不見對面的聲音,於是大家的腳步往前擠,謝錦年卻忍不住要向後移,萬一真的是三花村的人打過來的……

她心裏又隱隱覺得不太可能,今天雨這麽大,謝家人昨天晚上又因為商量建房的事討論到很晚才睡,今天應該不會起得這麽早才對……就算起來了發現他們不見了,去通知全村裏人幫忙一起找,可沒有誰真的會熱心到冒著大雨出來幫忙找人,最多謝東良能找到村長的家裏,拜托他打電話通知五道溝各個村子的人幫忙攔截他們的車……但村長家的電話線被楊盛文剪斷了,沒辦法跟外界聯系。

如此一來,真正著急上火會冒雨出來追的估計只有趙家的人,但三花村離豐收集市六十幾公裏的山路,又下著大雨,光憑兩條腿是絕對沒辦法在九點鐘之前趕到豐收集市的,就算是趕到楊柳灣也夠嗆,楊柳灣離三花村也有三十多公裏的路程……

誰知郭醫生的下一句話就把她冷汗也嚇出來了:“哪裏?楊柳灣?”

不會吧?難道她真的晚了一步,讓謝家人找到楊柳灣去打電話了?她大驚失色。

幸好郭醫生的下一句話打消了她的疑慮:“出診?這鬼天氣怎麽出診?你們能把人擡過來就擡過來,不能擡的話等雨停吧。”

“騎自行車過去?我都一把年紀了騎什麽自行車?不行不行,你們先把他放在床上不要挪動,等雨停了再想辦法擡到衛生站來吧……藥?止血的外傷藥你村子裏沒人備著嗎?用止血藥先給他止一下外傷,讓他平躺著不要動了……那還有什麽辦法?誰叫他這麽大的雨非要上房蓋瓦?這不是嫌命長嗎?”

“好了好了,我這裏一堆病人等著呢!電話費貴,先不說了。”郭醫生啪地一聲掛斷了電話,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

看熱鬧的人已經迅速開始八卦了:“楊柳灣打來的?誰上房摔下來了?”

郭醫生沒好氣道:“說是叫王大勇的,見廚房漏水,怕漏濕了米缸,頂著大雨爬到屋頂去蓋瓦,一站不穩就滑下來了,摔得滿頭是血,腿也摔斷了。”

吃瓜群眾立刻就開始罵人:“蠢,怕米缸濕了搬開不就得了,非要這個時候上房,摔不死他。”

“就是!米重要還是人命重要?”

郭醫生也加入八卦的行列:“還好他家院子裏沒打水泥,要真摔水泥地上,小命都沒了。”

吃瓜群眾道:“那可不,窮還救了他一命……”

謝錦年連忙打斷他們的談話:“醫生,我的退燒藥可以拿了嗎?”

“哦~”郭醫生聊天的興致被打斷,頗有些無趣:“退燒藥是吧?要幾天的?”

剛剛不是還說沒看見人不開藥嗎?謝錦年簡直無語極了,但還是很快說:“三天的。再開點甘草……”

“知道了知道了,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郭醫生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刷刷刷地寫下了藥方撕下來給她:“去旁邊交錢拿藥。”

謝錦年一喜,連忙拿著藥方去了藥房拿藥,這個年代開藥跟後世開藥不一樣,都是從一瓶瓶藥裏倒出幾粒,再拼湊起來用方紙包好一頓的量,一天三包,三天就九包,謝錦年拿到了九包用白色方紙疊起來的藥包。

撿藥的人見雨大,還遞給她一個塑料袋包著:“小心點,別淋濕了。”

謝錦年謝過他,把藥放進衣兜裏就撐起傘沖進了雨裏。

楊盛文正站在涼亭裏等她,長身玉立,站姿如松。

見她回來了,眼睛一亮:“藥買回來了?”

謝錦年擦了把臉上的水:“買回來了,買了三天的……”

楊盛文一喜:“三天的藥,應該差不多能好了。”

謝錦年把藥交給他,看著他,欲言又止。

楊盛文看了就道:“怎麽了?”

謝錦年匆匆道:“楊老師,我要離開一會兒,你們先在這裏等我。”

楊盛文一怔:“你要去哪裏?”

謝錦年猶豫了一下,咬咬牙:“我有點事,你在這裏等著我,我很快就會回來。”說著連傘也不拿了,直接就沖進了雨裏。

楊盛文大吃一驚,下意識地追了上去,謝錦年一直往山邊跑,拐個彎就看不見人影了。

楊盛文趕緊追了上去,此時一陣風卷過來,把他的傘吹得向後翻,他差點被帶跑,咬咬牙把傘收起來,雨一下就把他的衣服全部淋濕了,他也顧不得許多了,這麽大雨謝錦年為什麽非要往山上跑?又不肯說她要去幹什麽,萬一真出了什麽事怎麽辦?

這可是在山裏,萬一遇到山洪可怎麽辦?一路上混黃的積水已經把腳面也淹沒了,到處都是黃泥泥沙跟石子,楊盛文腳下一滑,不小心摔了一跤,掙紮著站起來已經成了個泥人了……

“謝錦年!”他大吼,聲音卻被雨聲阻擋,他顧不得摔疼了的腿,一瘸一拐地順著山路尋找謝錦年的身影。

等到他也拐過了山道,眼前的一幕讓他驚呆了,謝錦年竟然在攀著路邊的巖石草木往山上爬。

楊盛文驚呆了,這是什麽操作?她為什麽要往山上爬?

他一把把傘甩了,一個箭步就沖上前抓住了她的腿把她拉了下來,生氣道:“你在幹什麽?這麽大的雨要爬山?”

謝錦年眼前只有半山腰上那個佇立在風雨中的信號塔,掙紮了一下想讓楊盛文放開她的手,但楊盛文畢竟是個成年的男人,又正在氣憤中,她怎麽可能掙得脫?

“你放開我!我要爬到上面去,把基站的線剪了……”謝錦年一邊掙紮一邊大聲道。

楊盛文氣極,雨太大,兩人就算面對面也不得不大聲講話才能聽見:“你為什麽要去剪基站的線?”

謝錦年大吼道:“沒時間了!不毀了這個基站,我們不可能逃出五道溝的。”

楊盛文不解,眉頭緊皺道:“你在說什麽?不是剪了村長家裏的電話線就可以了嗎?”

謝錦年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但雨這麽大,根本就抹不幹凈,水流順著她清秀的額頭往下流,她沈聲道:“不行的,剪了三花村的,楊柳灣還有電話,集市上管理長家也有電話,而且我剛剛買藥的時候還發現衛生站裏也新裝了一部電話,現在就我知道的最少已經有三部電話是可以跟外面聯系了……楊柳灣離三花村不過三十多公裏,離豐收集市也不過才六十多公裏,走路一天就可以來回了,我們跑不掉的……我必須要把豐收集市上的通信基站毀了,讓他們沒辦法打電話出去……”

楊盛文退後一步,這才反應過來:“你——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你早就知道光剪三花村的電話還不夠,還要把豐收集市的基站也毀掉?你——你為什麽不跟我說?”他越說越憤怒,俊t臉漲紅了:“要是我知道——”

謝錦年膝蓋一軟,直接跪在了他的面前,拉住他的褲腳:“楊老師,對不起,原諒我不能提前告訴你……”她眼裏泛起淚光,“我若提前跟你說了,你還敢帶著我們離開嗎?”

楊盛文後退一步,敢不敢?當然不敢,光是剪掉村長家的電話已讓他折壽十年,如果謝錦年還要他去毀掉整個豐收集市的通信,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為了接收到信號,通信基站一般都建在高處,要麽山腰,要麽山頂,找到了還要爬上去把線剪斷,又下著大雨,這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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