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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好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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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好涼

霧氣彌漫。

兩個船工合夥推著一個沈重的木桶一路滾到了船尾,然後兩個人合力將它擡起丟到了水面上。

隨著“噗通”一聲落水聲,木桶消失在了他們的視線範圍裏。

其中一個船工見狀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還有多少個來著?”

另一個人回答:“快了,還剩下最後兩三個就完工了。”

前者聽聞之後重重地松了口氣,隨即望著這一眼望不到頭的白霧嘆氣:

“要不是為了銀子,誰想幹這種事啊。”

累是一回事,重點是缺德事幹多了,總擔心有一天會折壽。

另一個人嘿嘿笑出聲:“要是老子有銀子,早抱黃花大閨女躺床上快活了,誰大霧天跟你出來搬這倒黴東西。”

他們兩人算是老鄉,都是兩三年前上了這艘賊船的。

兩人的老家叫做景仁村,曾經也是個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可是好景不長,十幾年前那塊地就莫名其妙就變成了霧區。

仙長提前讓他們搬走,說景仁村以後會變成禁區,如果還想活命,就得離故鄉越遠越好,永遠都不能回來。

他們什麽都不懂,但聽仙長說的那麽嚴重,不敢繼續留下去,只好帶上了全部家當準備搬遷。

路上大霧突然來襲,他們為了趕路,又不得不丟掉了一部分東西。

經過長途跋涉,他們這一支還算平安地抵達了目的地,在離霧區較為遙遠的蒼苔村安下了家,比起那些在遷徙路上不幸被詭異所害的村民們,已經算是相當幸運了。

但真正的困難這時候才慢慢露出水面,仙長再神通廣大,也管不了他們能不能立足紮根。

景仁村臨近深海,那的人大多水性都很好,過去也多以捕魚為生,雖說是看天吃飯,但也不至於三天兩頭餓肚子。

而蒼苔村靠近內陸,沒有什麽大江大河,景仁村的舊人們除了賣一身苦力之外很難找到合適的工作。

可外來人終究是外來人,蒼苔村裏就連街頭扛大包的苦力活也傾向於找本村的人來幹。

幾年下去,原景仁村的人除了另有一技之長的融入了下來,其他人都慢慢耗光了微薄的積蓄。

為了填飽一家老小的肚子,家裏還算健壯的男人們不得不再次背井離鄉,前往港口隨便找一艘願意收人的船當工。

在這個世界裏,跑水運的絕對是一個把人頭掛在褲腰帶上的活計。

與更加穩妥且相較之下不容易遇到詭異的陸運不同,海上風高浪急,還時不時就遇上大霧天氣。

誰也不知道大霧裏有什麽,只知道如果不幸遇上霧天,總有一兩艘船只沒能在約定時間返航,隨後過上幾年,會有人在海上再次看到它們。

而它們這時已經變成了空無一人的“幽靈船”。

按照規定,但凡是出海遠行的船只必須要有仙師坐鎮。

但聘請仙師參加航程會花很多很多錢,這可不是每一艘船都能負擔得起的,所以時常會有人賭上一把,把所有的錢都用來換成昂貴的貨物,然後也不請仙師就這麽出海,成則腰纏萬貫,輸則船失人亡。

他們所在的“富通號”就是這樣一個代表,船主邱老大膽大包天又很不信邪,連船都是薅的海上漂泊無主的“幽靈船”。

時常跑海運的都知道他,說他是要錢不要命,他的船早晚會再次成為“幽靈船”。

可一年年過去,就算遇上了濃霧,邱老大的“富通號”也總能平安無事滿載而歸,讓等著看他笑話的人一次次陷入失望。

有人開始背地裏嘀咕說邱老大肯定用了不幹凈的手段,但幹不幹凈的也沒個準,更多的人看著眼熱,為了利益也先t後登上了這一艘船。

邱老大雖然摳門,但對自己手下人還是很不錯的,在富通號上幹活的船工們工錢要比其它船的多上近一倍。

船工和他的同鄉是兩三年前來到這艘船上的,他們幹了幾年,手腳都很麻利,也慢慢得到了邱老大的信任,開始讓他們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也就是因此,他們才知道為什麽“富通號”總能逢兇化吉,即使遇上了大霧也能平安歸來。

他們掙的錢,是真正的黑心錢。

水面下傳來了敲擊聲,這是催促他們快點的意思。

船工跟著同夥沿著原路返回。

房間裏正正好擺了三個木桶,時間緊迫,船工和同夥幹脆將剩下三個全都放倒,挨個滾過去。

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船工總覺得其中一個的手感有些不對,和別的兩個區別很大。

“這裏面都是一樣的嗎?”

“還能有啥不一樣的,不都是你和我看著裝的嗎?可能這桶裝的多了一點,踢起來死沈。”同夥擦了擦汗,“反正都是雞鴨牛羊豬心肺肝臟之類的,你還別說,那些東西可真不挑食,什麽都吃啊……”

船工想到那些東西,也心有餘悸:

“你說那些東西既然什麽都吃,為什麽還要吃人呢?”

“……誰知道呢,行了,不要多說了,老大讓我們少提那些東西,這玩意說多了沒好處。”

“也是,是我多嘴了。”

兩人於是沈默地滾著木桶來到了船尾處。

船下面已經等急了,剛在圍欄上敲了信號底下就傳來接應聲。

三短一長,跟說好的一樣。

他們兩人費力地把木桶舉起然後扔了下去,剛打算離開,身後的霧氣裏多了一個人影。

兩人心頭一緊,再一細看,都松了一口氣,來人是船上的督工,不知道剛剛吃了什麽好東西,現在居然在剔牙。

督工姓烏,最受邱老大信任,卻不怎麽招下面的人喜歡。

他在邱老大面前老實得像條狗一樣,但在他們普通的船工面前卻尖酸刻薄、錙銖必較。

“活都辦完了嗎?”烏督工一邊剔牙一邊斜眼看著他們。

兩人連忙回覆道都辦完了。

烏督工見狀便道:“辦完了就好,跟我一起下水,下面正好還缺兩個人。”

兩人頓時大驚,這可是之前沒有的事!

“督工,我突然有些頭暈……”

“我也是,我惡心想吐,可能是霧氣熏得,下去估計也幹不了什麽活……”

“行了行了,別裝了。”烏督工不耐煩地彈了彈手中的肉屑,“都是吃過‘神仙膽’的人了,還會怕霧天?你們要是真的頭暈我那還有存貨,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們,這‘神仙膽’可不能多吃。”

“神仙膽”是一種疑似某種水下生物的膽囊,味道非常的苦澀腥臭,但吃完了之後便能在大霧天裏正常的呼吸、行走。

若是沒有“神仙膽”,他們在霧氣裏待不過半盞茶就得頭暈、咳嗽、全身無力。

這“神仙膽”也是那些東西提供的。

烏督工見兩人面色發白、雙股顫顫,又多說了一句:

“放心,有邱老大和我看著,那些東西不會吃了你們的,找你們下去就是這次送的孩子有點多了,人手不夠用了,幹完活就上來,回來之後,每個人都加一個紅包。”

話都說到這裏了,兩人只好忍著懼意應了。

三人順著繩梯下了“富通號”,底下已經有小船等著了,一共六艘,每艘船上都載著不同的物品,船上掛著一盞昏黃的油燈,燈光好似能穿透白霧一般。

他們上船之後,誰也沒有說話,行到船頭處,又匯入十艘小船。

跟他們這些船上塞滿了木桶、酒桶之類的貨物不同,那十艘新匯入的小船上裝的都是些小孩子。

每艘船上都有三個男孩兒三個女孩兒,年紀在三四歲到十一二歲之間,手腳都被繩子捆的嚴嚴實實,像摞面粉袋子一樣摞在船板上閉著眼睛,似乎陷入到了昏迷中。

這十艘船上也都掛著黃油燈,在白茫茫的濃霧中散發著明亮而穩定的光芒。

依靠著油燈照明,他們這十來艘小船得以在大霧天內綴在一起,不至於掉隊。

行駛了大概一盞茶左右,他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這裏的霧氣較為稀疏,勉強可以看清頭頂的幽幽冷月。

月光散發著陣陣清輝,照亮了露在海面上的成片礁石。

而在這一連片的礁石之中,靜靜地懸浮著許多人影,看到船只駛過來以後,那些人影動了動,朝著船隊游了過來。

他們的數量乍似不起眼,但其實很是不少,足以將十六艘小船團團圍住。

那些人影游得越近,便越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們的全貌。

船工吸了口涼氣。

他是第一次這麽近看到這些東西,又一下看到了這麽多,整個人都遭受到了強烈的沖擊。

這些東西下半身隱匿在水中看不真切,但露在水面上的上半身只勉強顯現出人形的輪廓。

他們頭顱的位置是一個突兀的魚頭,上面布滿了青筋和帶著冷硬色澤的鱗片,兩只大而無神的眼睛孤立地鑲在面頰兩側,正冷冷地打量著他們。

最領先的那個“魚頭人”個頭最大,脖子也最粗,它冷冷地掃視了一圈眾人後,張開了嘴,露出了滿嘴細密森白的尖牙。

它發出一陣古怪的叫聲,那叫聲極其刺耳,像是指甲刮在耳膜上一般,聽了便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邱老大所在的船上有一個翻譯,他的耳朵部位有嚴重的畸形,取代人耳的是類似於魚鰭之類的東西,還有著鱗片狀的皮膚,此時正顫抖著聲音翻譯著“魚頭人”的叫聲。

“他們問我們怎麽來得這麽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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