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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時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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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時記憶

面對米莎打破玻璃的指責, 楚維禮無所謂般的聳了聳肩:“如果我家裏的門被無緣無故被鎖上,而且外人又很著急的話, 我是不介意他打破窗子跳進來的。”

米莎怒道:“我家的門根本沒上鎖!你不會敲門嗎?”

楚維禮自有一套理由:“但是一直有‘眼睛’盯著,和上鎖沒什麽區別,我翻窗進來也只是迫不得已。”

米莎差點被他氣暈。

楚維禮則開朗地笑了笑:“不管怎麽說,感謝您剛才在應鸞面前為我說的好話,我們的合作一定會很愉快的。”

提到合作,米莎不禁咬了咬牙。

她感覺事情的走向逐漸超乎了自己的控制,無論自己選擇誰, 只有表面上是合作,實際上都是被拿捏住把柄,變成他們兩個接近應鸞的工具。

她無法彌補最開始犯的錯誤, 她就不應該私下裏進行精神力研究。自己被監視倒是沒什麽, 但現在的結果是她間接害了應鸞, 讓應鸞一直深陷於謊言之中。

“您放心, 我這個人還是比陸宴行好說話的。”楚維禮以為她在擔心合作問題,“他一定在威逼利誘您吧?相比與他,我簡直就是一個隨和、開朗又大度的合作對象。”

他一直不放棄在米莎面前自吹自擂, 展示自己很靠譜的形象。

他願意尊重米莎,甚至在合作的基礎上讓渡一點自己的權利,因為她是應鸞最尊敬的長輩。

米莎無能為力地坐回凳子上, 不住地嘆氣。她擡起頭看了楚維禮一眼, 眉宇間的憂愁幾乎掩蓋不住。

“為什麽總這麽看我, 我長得很不符合你心中‘女婿’的形象嗎?我長得還算可以吧……”楚維禮摸了摸自己的臉,將很早就想問的問題問出口, “我沒記錯的話,我們這才是第一次見面吧?您為什麽這麽討厭我?”

“不是第一次見面。”米莎解釋道。

楚維禮看著她。

米莎則繼續說道:“我之間見過你一次, 在你很小的時候。”

————

米莎第一次看到楚維禮,還是在幸福之家。

她當時在幸福之家當授課教師,幸福之家收養的50名孤兒小孩,幾乎全都是文盲,她需要識字開始教起,一點一點教他們知識。

當時所有的授課教師都不知道帝國為什麽要執行這個計劃,他們只知道這個計劃與聯邦在研究的精神力有關,但具體內容他們也無從探知。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本職工作,讓這些孤苦無依的孩子能有一身本領立足。

直到有一天楚維禮被送進來。

相比於其他孩子,楚維禮的情況相當特殊。他是由自己的母親親手送過來的,他的母親俞祈是一名帝國相當有聲譽的研究學者,同時也是星際指揮官的夫人。

這樣出身高貴,名門望族的少爺,本應在莊園裏盡情享樂,而米莎第一次看到楚維禮,卻嚇了一大跳。

他好像是受了什麽非人的虐待一樣,手和腳都被鏈條鎖住,細軟的金發上沾滿了黑褐色的血,寬松的襯衫上銹跡斑斑,湊近便能聞到一股濃厚的血腥味。

同事一邊在一旁解釋,一邊發出嘖嘖的感慨聲:“聽說是受到了家裏保姆的挾持,那個保姆被當場射殺,濺了他一臉血,給這孩子嚇成這樣……”

米莎垂頭看著他。

他無疑是個很漂亮的小男孩,從一頭金色的頭發,到大而圓的紅色眼睛,臉上還有未褪去的嬰兒肥。他擡起臉看著她的時候,一雙眼焰得發亮,死死盯著眼前的人,卻沒有什麽焦距。

他現在正處於失明狀態。

感受到面前站了一個人,甚至是比他高很多的大人,他露出了一個微笑。

不知道是不是看不清楚的原因,他笑容不達眼底,看起來十分虛假。

米莎問道:“那送到我們這裏來幹什麽?”他們這不是什麽心理康覆中心,更不是什麽慈善機構。這種情況,他們最先找的應該是專為貴族家庭服務的心理醫生。

同事則解釋道:“這個嘛……上面的意思說,俞祈女士有自己的想法。我們領導覺得這裏有精神力的很多小孩,說不定能讓他和別人好好相處一下。”

米莎頓了一下:“他身上展現出精神力了?”

要知道幸福之家目前養的50個孩子,沒有一個人表現出精神力的表現,就連看起來最聰明的應鸞都沒有。

“說是有呢……”同事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楚維禮的打結金發,下一秒他卻驚叫一聲,驟然收回了手。

一陣燒焦的電弧味彌漫開來。

同時驚恐地看著楚維禮,還是小男孩的楚維禮則一臉冷漠地回看著他。

他冷聲開口:“別碰我,很煩。”

米莎和同事都楞住了。

“他剛才用精神力電我!”同事摸了摸自己發麻的指尖,回頭看著米莎。

米莎則若有所思地蹲下來,問道:“你能看見我們?”

楚維禮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用這個,看不見。”而後又指了指自己的頭,“用這個,能看見。”

米莎和同事對視。

她判斷道:“就是精神力。”

同事一時間有些激動,這是他們看到的最早展現精神力的孩子,說不定能在培養其他小孩上提供很多經驗。

他剛想說什麽,一旁的楚維禮卻突然打斷:“你們的肢體語言,我也能看到,雖然聽不到,但是我能猜到你們在說什麽。”

米莎和同事對視了一眼,兩人的眼底浮現出相同的訝異,最後米莎招了招手,同事才退了出去。

房間裏只剩下了他們一大一小兩個人。

米莎註視著楚維禮,和他對視的時候,她從心底感受到一股寒氣。

和激動的同事不同,她見楚維禮的第一眼,就無法喜歡他。雖然身為教師,她應該平等地愛每個小孩,但平心而論,她在這個孩子身上發現了太多詭異的地方。

他手上的手銬,能抑制一個成人級別的Alpha,強制壓抑住他們的攻擊性,此刻卻被套在一個小孩子身上。

這是一個攻擊性很強、好厭情緒清晰的小男孩,而且他很多時候的行為完全憑自己喜好而來,沒有什麽思考能力。

她抿了抿唇,對他耐心的說:“你剛才還對我笑了一下,說明沒那麽討厭我吧?”

“不討厭你,但是也不是很喜歡。”楚維禮實話實說。

米莎點點頭:“行,那靠近一點,我幫你擦擦頭發。”

楚維禮湊近他,米莎用浸濕了溫水的濕巾,耐心地幫他擦頭發。他頭發上全是結塊的血跡,把很多頭發都黏在了一起,被米莎一點點分開。期間楚維禮一直睜著眼睛,她的手段並不溫柔,甚至頭發都被她扯掉了幾根,他也一言不發。

米莎覆雜地看著他:“你不疼嗎?”

“我全身都挺疼的,所以比起來,這個還行。”楚維禮說。

“你這是怎麽了?可以給我講講嗎?”

“哦,也沒什麽。”楚維禮甩了甩掉在臉上的碎發。

“就是一直照顧我的保姆,想在杯子裏給我下藥,被發現之後,就被人用槍打死了。”他神色淡然,好像在重覆一件事不關己的事情,“他們說她是t父親的政敵派過來的,在我身邊潛伏了很久,最終目的就是想害死我。但是我最後沒死,她死了,她任務失敗了。”

米莎的手一頓,沒繼續追問,反而問道:“那你感覺怎麽樣?”

“當時我從樓梯上滾下來,昏迷了一段時間,醒來之後就發現自己看不見也聽不到了。”

米莎說:“那現在呢?”

楚維禮抿了抿唇:“身上疼、頭疼、眼睛疼、哪都疼。他們還說我打人、說我自殘、說我狂化癥犯了,但我也不記得了。我之前也這樣,記不住事情。”

他這一番話說得顛三倒四,米莎卻理清了其中的邏輯:“也就是說,這其實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這樣,沒有這個嚴重。”楚維禮說,“這次他們說我可能是受刺激了。”

米莎皺眉,怎麽會有大人在小孩子面前說這話:“這些話是他們在你面前說的?”

“不是。”楚維禮搖頭,“他們在門外偷偷說的,他們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都能看到,能猜到的。”

如果他用精神力,其實很難有什麽事情掩藏過他。

米莎不多問了,繼續給他擦頭發。

楚維禮卻像來了什麽興致似的,突然低聲說道:“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

米莎的手一頓:“你說。”

“你嘗過人血的味道嗎?”

米莎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麽血?”

“人血。”楚維禮睜著大而圓的紅眼睛,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我嘗過。”

他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脖頸:“那個保姆被打死的時候,她手裏的刀就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們兩個離得很近。然後子彈咻——的飛過來,她直接就倒在地上。

“但是她沒有立刻死,當時我就倒在她的懷裏,我能感受到她的心跳,聽到她的呼吸。她睜著一雙絕望的眼睛看著我,對我說抱歉,過了很久,她的脈搏才漸漸停了,原來人死去的過程那麽久,那麽痛苦。

“她腦袋裏的血濺了我一臉,好多好多血從我的唇邊淌下來,我喝了好幾口……嘗起來很鹹,還澀澀的,比她活著的時候氣味難聞多了……”

米莎驚恐地看著他。

這樣的直白又不加掩飾的言論,居然是一個半大的孩子說出來的,怎麽能讓人不害怕。

她倉皇地站起身來,突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剛想說幾句安慰他的話,卻發現大腦一片空白。

她將手摁在門把手上,想走出門去,楚維禮卻突然捧腹大笑了起來。

“這裏的大人也好好騙啊!我怎麽可能喝人血?我只是有點不正常,又不是變態。”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米莎註意到滴在地上紅色透明水滴,那是他的眼淚。

米莎蹙眉看著他。

楚維禮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水:“我開玩笑的,沒想到你真信了。”

“你說得都是假的?”米莎問道。

“前面是真的,後面是假的。”楚維禮說。

米莎看著他的表情,他應該沒有說謊,但是她還是沒有松懈下來。

楚維禮太超乎她對精神力的認知了,甚至超乎她對孩子的認知。

“這幾天你都會在單獨的隔離房間居住。”她對他說,“房間裏什麽都有,浴室、床、廁所,你還有其他什麽需要,直接聯系我就行。”

楚維禮老成地點了點頭。

米莎快步從這裏離開,她不想再面對楚維禮,他就像是一個暫時被壓抑住的小瘋子一樣,安靜和服從只是一時的,誰也沒有辦法辦法完全控制他。

她刻意去避開和楚維禮的交談,每日的送餐和檢查也交給機仆完成,就在她以為他們再也沒有交集的時候,某一天她經過楚維禮的隔離間,卻被他突然叫住。

他隔著玻璃與她對話:“隔壁有好多猴子。”

米莎閉了閉眼:“那是住在這裏的其他小朋友。”

“但是他們很吵,說很多話,甚至有人夜裏還會說話,像猴子。”楚維禮皺著眉,“他們吵得我睡不著覺。”

米莎幾乎無話可說。

機仆傳回來的報告顯示,楚維禮夜裏也只是躺在那裏,從來不翻身,雖然閉著眼睛,但是腦神經依然非常活躍。

他從來沒有睡著過。

究其原因,應該是他身上的疼痛等級已經超過了普通孩子能夠承受的範圍,甚至已經到達了大人的水準。

但是誰也不敢隨意用藥,只能看著他一天接一天的熬著。

但是再這麽熬下去,總有一天會出問題。

米莎問:“你不是聽不到嗎?為什麽會覺得吵?”

楚維禮卻說:“昨天恢覆了一點聽力,就能聽到了。”

米莎突然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夜裏等他們睡著的時候,我可以帶你出來看看,你能保證安靜嗎?”

到底是個小孩,一提到有自由活動時間,楚維禮立刻點了點頭。

米莎笑了笑,趁著夜裏的時候,將楚維禮偷偷帶了出來。

他信守承諾,安靜地走在她的後面,不需要她帶路,自己就能“看”見。

入夜時分,所有寢室全都安靜地陷入睡眠,米莎通過墻上玻璃板就可以看到所有孩子的情況,甚至有的沒蓋好被子的,她還要進去幫他們蓋好。

唯有走廊盡頭的一間傳來一點旋律聲,微弱的橘色燈光從門縫中傳出來,那裏的小孩子還沒入睡。

米莎敲了敲房間門。

小小的應鸞將門打開了一道縫,仰頭看著她:“米莎老師。”

“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

“綺真說她睡不著,讓我給她唱搖籃曲。”應鸞開口道。

應鸞不知道從哪裏學的古典曲目,頗有淺藍星時代的風格,幸福之家裏喜歡聽她唱歌的孩子不少,綺真是其中最狂熱的一個,

“才不是呢!”綺真突然從應鸞後面跳出來,一把摟住應鸞的脖子,大笑著說,“是應鸞說,每周三晚上米莎老師都會來檢查,還會透過玻璃看我們,我們要是想見您,就可以趁這個時候見。”

“所以你們就等到現在?為了等我?”米莎也忍不住染上了笑意,彎下腰來問應鸞,“你什麽時候發現的我會來檢查的?”

應鸞嘿嘿一笑:“以前還住大通鋪的時候,我晚上睡不著,就發現了。”

米莎摸了摸她的頭:“行,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課呢。”

“老師再見。”應鸞對她招了招手,然後她註意到米莎的身後還有一個年齡相近的小孩子,於是也招了招手,“你也再見。”

米莎本以為楚維禮不會回覆,沒想到他居然也笑著回應道:“晚安。”

等到關上了門,米莎才問楚維禮:“感覺怎麽樣?”見到了這麽多同齡人,他的行為或許能得到矯正。

“不怎麽樣。”楚維禮的笑容消失,“很多人都在裝睡,在你推門前的時候他們還在討論八卦,在你進去之後他們就蓋上被子裝睡。”

他一本正經地說:“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效果,其實我每天都在做類似的事情。”

米莎壓抑住自己的火氣,耐心說道:“但是你對剛才的小姑娘印象不錯。”

“她唱的那首歌很好聽。”楚維禮說,“那首‘搖籃曲’,我之前沒聽過。”

“你很喜歡?”

“挺喜歡的。”

米莎想起應鸞唱的那首歌,其實是錄過音的:“那給你放著聽一下?說不定你就能睡著了。”

楚維禮沈默了一會兒,沒拒絕也沒同意,就在米莎以為他要拒絕的時候,他點了點頭:“可以。”

回到隔離室之後,她將錄音設備交給他。

楚維禮垂頭看著這古老的設備,一按按鈕就發出沙啞嘈雜的聲音,似乎有些嫌棄。

米莎沒有理會他,反而遞給他一套柔軟的被子:“祝你做個好夢。”

楚維禮拿走了錄音設備,第一次抱著被子躺到了床上,往常他都是都睡在地上的。

米莎替他熄了燈,並沒有選擇回去休息,而是在觀察室中觀察他的情況。

即使室內的燈全都熄了,她還是可以用特殊技術看到他的影像。

楚維禮最開始依舊躺在那裏,耳朵裏塞著耳機,和他平時一樣,一動不動的。

直到過了很久,米莎意識到他的呼吸逐漸t平靜下來,甚至進入了一種淺眠的狀態,雖然睡得不實,但好歹也是睡著了。

他慢慢地翻了個身,米莎也借此看清了他的全部面孔。

白凈的臉龐下,他緊閉的雙眼,正無聲淌下兩行淺紅色的淚痕。

他在夢裏哭了。

米莎心情覆雜地看著屏幕。

她還是不喜歡楚維禮,但是不得不承認有時候他其實也很可憐。

或許他先天身體就不好,只不過又受到了外力的影響,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第二天一早,她就來到了楚維禮的隔離室,他已經洗漱完畢,正在吃早餐。

“嗨。”看見米莎,他對她招了招手。

米莎卻註意到他的眼睛顏色變了,原本的紅艷艷的血色,現在卻變成了一種藍與紅的混合,看起來就像是某種不相容的染料,被放在兩個亮晶晶的玻璃珠裏。

她忍不住問道:“你的眼睛怎麽了?”

“這個。”楚維禮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正常的時候就會藍一些,狂化的時候就會紅一些。”

米莎默默吐槽,聽起來不太像是人類。

“那你現在在用什麽看我?自己的眼睛,還是精神力?”

“用我自己的眼睛,雖然有點模糊就是了。”楚維禮說,“母親告訴我,如果長時間不用,視力會退化的,所以一旦修覆正常,盡量還是用自己的眼睛。”

米莎不得不承認:“她說的對。”

楚維禮喝了一口營養液,繼續說道:“而且,如果我這麽小就變成瞎子了,會很麻煩,可能未來還會找不到配偶。”

這是這麽多天以來,米莎聽到他最像人的一句話,她也忍不住笑了:“你才這麽小,就想著找配偶?”

“是啊,我父親告訴我的,他說未來我有很大可能分化成一個Alpha,如果我又殘疾又愛發瘋,可能這輩子都找不到配偶了。”楚維禮撇了撇嘴,“不過他是個戀愛腦來著,我也不是很想聽他的。”

米莎無意探究指揮官的秘密,於是尷尬地轉移話題:“昨晚睡得怎麽樣?”

楚維禮的手一頓:“還好。”

“那說明和這個音樂有點關系,你以後睡不著,聽一點舒緩的音樂也就睡著了。”

楚維禮點點頭,而後擡頭看著她:“我什麽時候能離開?”

米莎說:“你母親說今天就會來接你,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如果和同齡人接觸就能讓楚維禮稍微變得正常一點,那觀看同齡人的行為模式,說不定能讓他更懂怎麽去當一個正常人。

她帶著他來到了一處房間裏,裏面安裝了一塊巨大的透明玻璃,將隔壁房間的樣子看得一覽無遺。

楚維禮註意到隔壁放了很多游玩設施,而如今自己卻只能隔著一塊玻璃在看,米莎也沒有絲毫放他過去的意思,於是很不解地問道:“這是在幹嘛?”

米莎對他“噓”了一聲:“你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楚維禮看她如此賣關子,只好百無聊賴地坐下來,看看她到底想幹什麽。

就在這時,隔壁房間的門突然被打開,50名孩子如同沙丁魚罐頭一樣湧進來。

看到房間裏有這麽多玩具和游樂措施,他們紛紛開心地大叫起來,尤其是聽到了機仆告訴他們隨便玩耍之後,他們的歡呼幾乎能把屋頂掀翻,興高采烈地沖了上去。

楚維禮發現他們只是自己玩自己的,完全沒有看到他的存在。

在他們那邊,其實他們只能看到鏡子,而自己這邊則是玻璃,完全能看見他們在幹什麽。

他覺得有點有意思,於是笑了笑,提起了點興致去觀察他們。

但很快,小孩子的嘈雜聲幾乎要把他的腦袋吵炸,他又不耐煩地捂住耳朵。

“我們什麽時候才能走?”他回頭看著米莎,“這裏好吵。”

“你需要有和別人交流的能力。”米莎說,“觀察則是第一步。”

她的想法簡直和自己母親一模一樣,楚維禮知道自己無法反駁,只能一臉郁悶地坐回原地。

他沒有看那些吵鬧的人群,而是將目光投在離她最近的小女孩身上。

玻璃的另一邊,應鸞正好奇地看著這個巨大的落地鏡。

“好大的鏡子。”綺真走到她的身邊,用手摸了摸,“為什麽把我們帶到這裏來?”

“不知道……”應鸞搖了搖頭,看著這面直通屋頂、覆蓋了整個墻面的鏡子。

楚維禮就坐在她們的對面,靜靜看著她們,在所有人中,只有她們兩個對這個鏡子產生了好奇。

應鸞伸出手在鏡子上戳了一下,然後像是發現什麽似的大叫起來:“綺真,你快來看!這是雙面鏡!”

上節課米莎教她們的判斷方法,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了用場。

綺真也戳了一下,發現指尖與鏡中成像沒有距離之後,忍不住問道:“那我們的對面有人嗎?有人在看我們?”

“不知道。”應鸞回答,她又用手指敲了敲,發現果真傳來空洞的聲音。

“有人嗎?”她比比劃劃地做了個口型,希望對面的人能看到。

鏡子那邊的楚維禮看見她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這個人好聰明。”他回頭對米莎說。

米莎看見他眼裏的藍似乎更濃了,讓他繼續看。

鏡子那邊,應鸞正在和綺真商量怎麽才能看到對面的人。

這邊的光太亮了,她們完全看不見對面的情況,綺真甚至把眼睛貼到鏡子上,妄想看出對面的人影。

“應該這樣。”應鸞將用兩只手攏成一團,放在自己的眼側當做眼罩,然後貼在鏡子上面。

遮擋住了外面大部分的光線,應鸞看清了對面的人。

在一片模糊的視線中,一個與她身形差不多的人也貼近鏡子,睜大眼睛看著她。

他的手與她的手隔鏡相貼,溫度絲絲縷縷地傳來。

“啊!”應鸞嚇了一跳,後退了一大步。

“怎麽了?”綺真連忙湊上前去,“我也看看!”然而她按照應鸞的方法去做之後,卻什麽也沒看到。

“什麽嘛……也沒人啊。”綺真不禁有些失望。

“有人,我看見了。”應鸞驚魂未定地說。

對面的小孩似乎有一雙大而圓的藍眼睛,她在看他的時候,對面的人也在好奇的觀察她。

綺真來了興致:“你看到誰了?”

應鸞皺眉:“好眼熟啊。”看起來就像是昨天晚上,米莎身後的那個男孩子。

但是此刻他的眼睛卻是藍色的,而且比前天晚上還活潑很多。

應鸞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於是搖了搖頭,想要再湊上去看。

但這次她一看,裏面的人卻已經消失了。

此時的楚維禮已經被米莎帶出了房間。

他的眼睛已經大部分都變成了藍色,只是偶有血絲閃過,像是純凈琉璃中的一點雜質一樣,完全不引人註意了。

俞祈正在外面等候他。

見到俞祈,楚維禮對她揚了揚手:“母親!”

“看來恢覆的不錯。”俞祈走上前去,笑著問他,“和這裏的小朋友玩得好嗎?”

楚維禮皺著一張小臉:“除了有一個人有點意思之外,剩下的人都挺無聊的。”

俞祈早就習慣了他這樣的性格,因此也不多做評價。

她看了身後的人一眼,那人立刻給她遞上了一管針劑,她俯身下來,對楚維禮說:“維禮,媽媽做研究需要,所以還需要抽一點你的血,你願意幫幫我嗎?”

楚維禮好似早就習慣了這一環節,安靜地露出胳膊。

俞祈也不說話,從他的小臂上抽了一小罐血液。

米莎在一旁看著,忍不住問道:“這是……?”

俞祈將血液收起來,將消毒棉片遞給楚維禮,而後站起來看著米莎,淡然地說:“治病用的。”

“他這個病能治好?”

“治不好。”俞祈搖搖頭,“我已經嘗試了各種辦法,但是除了吃藥緩解之外,我想不到任何解決方案。”

米莎更好奇了:“那您這是……”

“我查過很多資料,這其實就是基因純粹造成的精神力溢出,而後引起的狂化癥,後天的手段很難改變。帝國不止有這樣一個孩子有這種問題,只是他們大多都很貧窮,很多小孩都被當成精神有問題的病人t去治療的。只有出現在我自己的孩子身上,才被我發覺。”

米莎皺眉,怪不得之前叛逃的溫凈會在國內留有“精神療養中心”這樣一處房址。

俞祈接著解釋道:“但是我換了個想法,如果從先天去改變呢?如果重寫他的一些基因組合呢?用他的血,造一個全新的人出來。

“按照我的設想,這個人性格會更穩定,不會有狂化癥。如果成功了,他就可以算作是一個試驗品,這種手段說不定可以幫助更多的孩子,甚至未出生的胎兒去緩解狂化癥帶來的痛苦。”

米莎被俞祈所說的話震驚了:“這……”

這個計劃完全是在擬造生命,而且已經超乎了目前所有的研究水平。

她終於知道楚維禮身上一股隱藏的瘋勁是遺傳誰的了。

不過她還是給出了自己的評價:“目前的手段其實很難造出一個完整的‘人’,最多只能算是像人的類人,四肢可拆卸可替換的那種。”

她頓了頓:“就算你成功了,造價也一定很昂貴,普通家庭還是支付不起的。”

“其實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俞祈推了推自己的眼鏡,“不過總要先試試再說。至於其他辦法……我也要再去慢慢找。”

楚維禮也在旁邊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在你的弟弟被制造出來之前,你還是要學會和同齡人相處。”俞祈垂頭看著他,嘆了口氣,“等我送你去聯邦讀書,你總要和別人交流。”

楚維禮嘴硬:“我會和別人交流。”只不過有時候說話不是很好聽罷了。

米莎則另有擔憂:“你要把他送去聯邦?帝國人送去聯邦,會不會很危險啊?而且聯邦的精神力研究比我們狂熱多了,他要是被抓走……”

“有抑制藥物的,他可以偽裝成一個正常人。”俞祈說,“而且那邊的主力研究人溫凈是我師姐,我多多少少了解她,她倒不至於做出這種事情。”

“那就行。”米莎點了點頭。

楚維禮被套上了一件麻袋似的衣服,從頭到腳遮得嚴嚴實實,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那我們走了。”俞祈對她揮了揮手。

麻袋豆豆眼的楚維禮也對她揮了揮手。

米莎則皺眉看著他們。以楚維禮現在的年齡和病癥,估計很快就會忘記這件事。見過他面的應鸞和綺真年紀還小,應該也不記得這件事情。出於對幸福之家其他孩子們的保護,她不希望他們和他有什麽接觸。

米莎對他們說了一聲再見,心裏想的卻是再也不見才好。

她註視著他們離開,回頭一看,才註意到應鸞抱著一個玩偶,棕色的眼睛正圓溜溜地看著他。

“剛才的弟弟呢?”應鸞揚了揚手裏的毛絨玩具獅子,“我想把這個給他玩。”

“弟弟?”米莎笑了笑,不過他們誰也不知道應鸞的具體年齡,楚維禮不一定是她的哥哥還是弟弟。

她彎下腰來問她:“你看到他了?”

應鸞點點頭:“嗯,我看到了,他是不是就是昨天晚上的那個弟弟?”

米莎說:“對。”

“他走了嗎?”

“走了。”米莎捏捏她的臉。

應鸞失望地啊了一聲。

“那我們還有機會再見嗎?”應鸞說,“我覺得他長得挺好看的。”

米莎大笑兩聲,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這小家夥……

“應該沒機會了吧,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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