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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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諷意

第二天一早, 應鸞推開門的時候,陸宴行正站在客廳中系領帶。

他整個人看起來神色十分憔悴, 似乎昨天也沒怎麽睡好。

應鸞註意到他今天穿得比平時上班還要正式:“你要去幹什麽?”

陸宴行回答:“應鸞之前不是要和我一起去看望約德老師嗎?今天我不上班,正好和你去看看。”

應鸞思索了一下,想起今天還有課:“不過我可能不能陪你一起去。”

“沒問題,正好我也和老師單獨聊聊天。”陸宴行笑笑,“等下我們一起走吧。”

有陸宴行在,應鸞就不用自己駕駛飛船,陸宴行的駕駛技術雖然不傑出, 但也足夠平穩,她正好能趁這個時間多休息一會兒。

兩個人來到了學院裏。

應鸞先是告訴了陸宴行約德辦公室的位置,讓他自己去找他, 而她則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備課。

推開門的一瞬間, 應鸞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尹月秋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 旁邊圍著一眾黑漆漆保鏢, 而她穿著粉白色的蓬蓬裙,像一個月亮一樣被眾星拱月地簇擁起來。

應鸞站在門口,差點以為自己看花眼t了, 又退出去看了一眼名牌,確認是自己的辦公室,才敢走進來。

她辦公室雖然十分寬敞, 卻也經不起這樣的人員超載, 擠得讓人呼吸不暢。

尹月秋在她的椅子上坐著, 一臉從容地看著她,應鸞忍不住問道:“你怎麽在這?”

“我本來打算在門外等的, 結果你辦公室沒鎖門。”尹月秋說,“帶著這麽一群人, 在外面太顯眼了,我只好進來了。”

她看著她:“你心可真大,人不在都不鎖門,不怕丟東西啊?”

應鸞走進屋內:“我剛搬進來不久,什麽也沒有,沒什麽好偷的。”

尹月秋手裏拿著小蒲扇,不住地扇著風:“你能不能調一下室溫,都快熱死我了。”

應鸞無奈地看著她,她旁邊那麽多人,空氣不稀薄才怪,於是說:“溫度已經很低了,你把旁邊的保鏢撤幾個就不熱了。”

尹月秋一副“學到了”表情,而後回過頭:“聽到了沒,她讓你們滾蛋。”

旁邊的保鏢一動不動,早已對她的話左耳進右耳出。

尹月秋冷笑道:“你看,他們都不聽我的,只聽另一個主人的話。”

應鸞看了尹月秋一眼,看來這段日子她也不太好過,皇帝應該也對尹家施了不小的壓力。而尹家向來看重尹月秋,本來就對她進行高強度監視,如今更甚。

“這些人一天天就圍著我,連我和齊衛上床他們都恨不得鉆到床底去聽。”尹月秋用蒲扇拍了拍一位保鏢的肩膀,“你說是不是?”

保鏢這才有了點反應,臉色驟然漲紅:“夫人,別開這種玩笑。”

尹月秋冷哼一聲。

應鸞好不容易拉開座椅坐下:“你突然來找我幹什麽?”

“我最好的朋友如今找到了新工作,我來找到你慶祝一下,不可以嗎?”尹月秋拍了拍手,保鏢們就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一個巨大的禮物包裝盒,強硬地放在了她的桌子上。

不知道她在裏面放了什麽,盒子砸在桌子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應鸞被這個巨大盒子擋住了視野,只好歪過頭去看尹月秋,無奈地說了一聲:“謝謝。”

“不用謝。”尹月秋無所謂地擺了擺手,“畢竟前些日子,你也幫了我一個大項目,我們也算是禮尚往來。”

她幫她什麽了?應鸞還沒發出疑問,就對上了尹月秋的眼睛。

她飛快地對她眨了眨眼。

而後應鸞聞弦知雅意,笑著問道:“是啊,我們互幫互助,那個項目怎麽樣了?”

“要不是有你丈夫的幫忙,我肯定沒有辦法把那批藥品送到皇宮裏去。”尹月秋說道。

一旁的保鏢立刻提醒道:“夫人,這種話——”

尹月秋“哎呀”了一聲:“閉嘴,應鸞是知道的,就是她丈夫幫我聯系了皇宮內部的人。她丈夫是陸宴行,你見過的。我們和陸家還有合作的,你緊張什麽?”

保鏢看著她煩躁的表情,立刻閉嘴不說話了。

“當然,畢竟是大人物的事情,我們也不敢耽擱。”應鸞笑笑。

尹月秋點點頭:“話是這麽說。甄芙大公主平時深居簡出,好不容易有了這麽一個要求,我們這些做生意的,肯定得滿足她。”

大公主?

應鸞楞了一下,她本以為尹月秋所提的藥品和皇帝的身體有關,畢竟精神體吞噬多了,肯定會對身體造成不良的影響,沒想到其實是大公主甄芙需要。

這位帝國的大公主,她並非是當今皇帝的女兒,而是他的胞妹。

她為人低調,從不惹眼,外界也對她知之甚少。只知道自從她的哥哥繼位之後,她整個人就深居簡出,曾結婚之後又離婚,在封地住了一段時間之後就搬回到了皇宮裏。

應鸞說:“我之前聽說她有心悸的毛病,不知道吃了這個藥會不會改善。”聽聞皇室的人都有祖傳性心悸,她這麽說總沒錯。

尹月秋卻搖了搖頭:“聽聞她這次的病與心悸無關,是一年之前突然就染上了一種怪病。我安排過去的醫生回來告訴我,大公主除了難以入睡之外,身體的抵抗力也日益下降,連整個人都開始暴瘦。”

她用扇子擋住自己的下半張臉,目光灼灼地看著應鸞。

一年之前,恰好是綺真失蹤的時間。

應鸞皺緊了眉頭。

綺真的事情與大公主有關?

尹月秋繼續說:“有一說一,陛下對這個胞妹是真上心啊,知道她身體不好,立刻就給她配了藥,他對他的其他兄弟姐妹可沒有這樣。”

當今陛下是怎麽繼承皇位、收歸皇權的,他的鐵血手腕,所有帝國人都看在眼裏。

應鸞向來以最惡劣的看法去揣測皇帝,為什麽他對所有人態度都那麽冷漠,偏偏對大公主如此和善?這點柔情非但沒有展示出他的柔情,反而顯得格外虛偽。

不過有了尹月秋安插在皇宮的眼線,她們的計劃應該順利很多。

她看著尹月秋,問道:“你現在的身體怎麽樣?”

“我?”尹月秋有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沒想到應鸞還會主動關心她。

“對,你之前不是一直咳嗽?我看你現在似乎好了很多。”應鸞說,“不管怎麽說……別把自己累到了,有健康才有精力去幹別的。”

“嗯……你說得對。”她有些矜貴地點了點頭,嘴角的笑意卻掩蓋不住。

兩個人又談了一會有的沒的,尹月秋才懶懶散散地站起身來:“好了,我要走了,有機會我還會來看你的。”

應鸞也沒有送客的意思:“慢走。”

尹月秋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而後招呼著身後的保鏢,緩緩離開了。

————

另一邊,陸宴行正在和約德聊天。

對於陸宴行主動來看望他,約德感到十分驚訝。

畢竟他教過的學生,除了綺真之外,很少有主動來看他的。

約德知道自己不是什麽好人,和學生的關系大多都是各求所需,他也不指望和他們建立起多麽深厚的情意。畢竟就連自己的導師臨死前,他都去沒看望過一眼。

他是個冷漠的人,他心裏只有錢這種世俗的東西。

但是陸宴行——這位他自認為和他性格最像的學生,今天卻帶著禮物主動上門了,這讓他如何不驚訝。

陸宴行則解釋道:“我妻子讓我來的。”

“你妻子?哦……你妻子是應鸞。”約德沒想到應鸞還真說話算話,說讓陸宴行來他就真的來了。

他在心裏覺得他們更加不匹配了。

陸宴行在他面前坐下,師生面面相對,卻不知道說點什麽,一時間室內都寂靜無話。

最終還是陸宴行主動開口問:“老師,您最近還在研究人體材料嗎?”

約德說:“嗯,對,你不是也在研究這個嗎?”

他的學生畢業之後,大多數都忍受不了這門學科的枯燥,紛紛選擇轉行,偶爾有人堅持下去,也都沒什麽成果,都是跟著上級混點飯吃的程度。

陸宴行卻不一樣,他在這條路上一意孤行,成績斐然,甚至還被帝國授勳,成就偉大而傑出。

他看著陸宴行,雖然總是有種照鏡子的感覺,但是不得不承認他的天賦比他還高出很多。

最重要的是,他還很年輕。

陸宴行問道:“我跟您研究的東西還有一點不同的。”具體什麽不同他卻沒有說。

“不研究這個也挺好的,瓶頸太多了。”比如說薛從儀總是把自己的四肢弄的亂七八糟的,等到斷胳膊斷腿了才想起來找他修。即使是最完美的類人生物,也沒有自愈能力,這一點也讓他非常難受。

陸宴行看了看辦公室內隨地亂放的假肢,笑而不語。

約德看了他一眼:“你有讓普通材料自生長的辦法?”

陸宴行說:“暫時還沒有,但是我有時候在想,為什麽總是我們改造材料、改造機械,我們能不能改造我們自己呢?”

約德放下手中的東西,皺眉看著他。

“幾千年來,人類的自身的□□機能都處於一種停滯的狀態,如果我們能對自己完成自進化,可能一切都不一樣。到時候您的問題也會迎刃而解,畢竟人體也是一種自生長的材料。”

約德聽了他的話,非但沒有露出讚揚的表情,反而冷笑一聲:“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麽受皇室喜歡了,你這個設想,不就恰好貼合了皇帝的想法嗎?”

皇帝把吞噬他人精神體的行為,看做t是對自我的進化,和陸宴行的思維簡直一模一樣。

“不,他那個方法太笨了,而且容易落人口舌。”陸宴行搖搖頭。

“強行進化本來就是一種揠苗助長的行為,早晚都會落人口舌,哪有什麽高下之分。”

約德用渾濁地眼睛看著他:“還是你覺得我這樣半人半材料的老頭,就不會落人口舌了?外面給我起外號的學生多的是。

“那些調皮的崽子,直接就管我叫移動廢鐵站,想著如果把我打暈了去賣廢品能賣幾個錢。甚至還有人在天花板上安裝強力磁鐵,因為他們覺得我上課突然飛起來的樣子一定特別搞笑……你覺得你是那個例外,不會成為別人的笑柄?”

陸宴行卻說:“我跟您的想法還是不一樣。”

“我對你……無話可說。”約德嘆息一口氣,看在他曾是自己學生的份上,還是忍不住勸道,“我只需要告訴你,一切事情都有代價。”

甚至這個代價會超越他自身的承受能力。

約德看著他:“你的研究是超越世俗的,但是你的追求卻是世俗的。所以,你做不到,放棄吧。”

陸宴行被他這麽說,也不生氣,面上依舊笑著的:“老師說話真是夠難聽的,您這是看不起我嗎?”

“我可能不了解你,但我了解年輕時的自己。”約德搖搖頭,背過身去,不願意與他過多交流。

他了解自己追求了什麽,放棄了什麽,由因為什麽和一生中最愛的人分道揚鑣。

陸宴行看出他送客的意味,也不願意繼續在這裏待著,只是說:“那我就先走了。”

“走吧。”約德擺擺手,他甚至都不想用正臉面對他。

陸宴行推開門去。

即使約德的態度非常明顯,他的心裏依舊很平靜。

反對他的人向來很多,但是他的想法從來沒有失手過。如果他一直隨波逐流,聽別人勸的話,他也不可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所以他完全不在意他說的話。

陸宴行本想著去應鸞的辦公室找她,但迎面走來的人,卻突然吸引了他的目光。

薛從儀看到陸宴行從約德的辦公室裏出來,腳步略微頓了一下,而後略微垂了垂眼,想要裝作沒看到一般,去敲約德的門。

但陸宴行站在原地,先是在他身上的外套上停留,最後又將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在薛從儀略微緊張的心跳中,陸宴行瞇著眼睛,審視著薛從儀。

薛從儀本想努力忽視他,陸宴行卻開口道:“等下。”

這下完全沒有辦法回避了,薛從儀只好側過身來看著陸宴行:“先生,你是在叫我嗎?”

“嗯,對。”陸宴行指了指他身上的外套,“這件衣服我很眼熟,是應鸞送給你的嗎?”

薛從儀忍不住捏緊了身上的衣服。

這是應鸞老師那天在辦公室讓他穿上的外套。

陸宴行看著他的臉,突然笑起來。

“我說怎麽看你這麽眼熟,原來是你啊。”陸宴行伸出手,掌心扣在他的肩膀上,而後微微收攏。

薛從儀感受到他的壓迫,卻沒有擡起頭來。

陸宴行依舊在對他微笑:“我們六年前和聯邦的星際戰爭,在主戰艦上見過,你還記得嗎?”

薛從儀不語。

陸宴行笑著說:“這麽幾年不見,你似乎長高了。”

這是一種前輩對晚輩,居高臨下又充滿審視的話。

配合他的眼神,這種諷刺的意味更加明顯。

薛從儀回避著他的目光,不想與他起沖突,雙手卻在袖中握緊著。

“當時你趴在應鸞懷裏的時候,我就在一旁看著呢。”陸宴行輕聲說,“不知道這麽久過去了,你膽子大了點沒有?”

他寬和地笑了笑,語氣卻依舊尖銳:“我猜是大了點,之前楚維禮在聯邦監獄的時候,就是你一直想要聯系應鸞吧?”

薛從儀微微睜大了眼睛,他之前就意識到陸宴行會知道這件事,卻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查到了他的頭上。

陸宴行看到他的神態,滿意地笑了:“應鸞可能把你忘了,但我還記得你。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你其實是一個膽小鬼,在戰艦上被嚇得畏首畏尾,甚至還想叛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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