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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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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孫五娘的婢女抱琴走過來時,孟清晚的眼皮猛地一跳。

她鬼使神差地擡頭,第一反應不是去看孫五娘,不是去看身邊的男主,一雙清淩淩的眼睛盯向承恩公府女眷所在的地方。

孟清晚一眼就看到了孟如心,看到了她隱帶癲狂的神色。而順著孟如心的視線,孟清晚的目光同樣移到了那把琴的身上。

她能清晰地看到琴身柔潤的光澤,琴弦排列整齊的美感,以及那一閃而過的冷光!

突如其來的變故是在場眾人都沒有料到的。眾目睽睽之下,孫五娘的婢女突然雙手扔掉琴身,從琴中抽出一柄小劍朝著上首的皇後娘娘刺去。

電光火石之間,孟清晚瞳孔緊縮,仰著身往後退去。而有人的速度比她更快,魏訣眸光冷厲,一手拽著她往後,一手毫不猶豫地迎上了那柄劍。

“父皇!母後!“

“行刺!有人行刺皇後娘娘!”

“快來護駕!陛下受傷了!”

幾息之間,小太子驚聲尖叫,宮宴之上一片混亂,眾人看著刺向皇後娘娘的那柄劍被陛下徒手接住,以及那些汩汩流下的鮮血,一顆心險些從胸膛跳了出來。

宮中的禁衛軍t迅速反應過來,一邊搭弓射箭,一邊沖過去護在孟清晚與魏訣的周圍。

婢女身上連中幾箭,擡起頭,一張充滿怨毒的臉顯露在人前。

凡是宮中的妃嬪,看見那張臉無一不變了臉色。

“安嬪,竟然是你,你好大的膽子!”李貴妃不顧儀態失聲大喊,孟清晚瞅準機會趁婢女被叫破身份分神的那刻,拎起茶壺重重砸在她的手上。

安嬪吃痛,手腕下意識一松,孟清晚迅速上前掰開了魏訣鮮血淋漓的左手。

“咣當“,沾了帝王之血的小劍落地,禁衛軍立刻又往安嬪的身上射了幾箭。

下一刻,安嬪身子晃了晃,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見此,眾人松一口氣,才有餘力去想李貴妃口中的安嬪是誰。

“是她,安禦史的女兒。月前因為她在長樂宮前詛咒皇後娘娘,陛下剝奪了她的嬪位遣送回安家了。”有人道出其中的原委,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安嬪這是明顯恨上了皇後娘娘,所以她冒充孫家婢女進宮,就是為了行刺皇後娘娘!

不過,幸好,幸好,皇後娘娘無事,陛下雖龍體有損但也算不上重傷。

只是,安禦史家和太後的娘家孫家可就要慘了。行刺帝後,傷到陛下龍體,當誅滿門!

有心人瞧見孫太後和孫五娘慘白無比的臉色,心中唏噓一聲。誰會想到今天的壽宴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朕賜你百金,允你歸回安家,後半生自由隨心。你為何仍要自尋死路?回答朕!”魏訣面無表情地質問安嬪,漆黑的眼眸藏著旁人都看不懂的憤怒與……不解。

是的,魏訣他不明白,當日他雖有心懲戒安嬪,但也為她留了一條生路。

“陛下……真的以為是為我好嗎?你剝奪了我的嬪位,把我送回安家,可曾想過回到安家的我會過上什麽樣的日子?生不如死!我還不如當日被陛下賜死,好歹我仍是高高在上的安嬪娘娘!”安嬪用盡最後的力氣,又哭又笑地喊出了自己的怨恨。

魏訣仍在迷茫,可孟清晚已經明白了。

她想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對別人而言夢寐以求的可能是自由是親情是不必和其他女人勾心鬥角爭搶一個男人,但對於安嬪而言,她追求的是高高在上的地位,是天子女人的榮光,而恰好,安嬪的家人也是和她一模一樣的人。

畢竟,安嬪是他們教養長大的。

不過,講道理,安嬪無論如何也怪不到她和男主的身上啊,口出惡言的是安嬪自己,回到家對她不好的是安嬪的家人。

憑心而論,男主為她安排的生路夠好了。她曾是宮裏的娘娘,尋常宵小顧忌根本不敢招惹,手中又有金銀,完全可以離開安家富足地過後半生。而留在宮裏,按照書中的劇情,她必死無疑,哪怕劇情有變,依照安嬪張揚囂張的性格,也萬萬討不到好。

孟清晚一開始還羨慕過她能出宮呢,當然今日之前也在羨慕。

“好死不如賴活著,你在安家待的不好,難道就沒想過離開?”發覺魏訣神色中的難堪與迷茫,孟清晚有些不忍,男主他雖然覺醒了自我的意識,可他在成為人的道路上還有太多的第一次要經歷。

“離開?皇後你……咳,說的輕巧,可女子自古以來就只有兩個家,夫家不要我,離了娘家我還能去哪裏?!”安嬪聽到孟清晚說話,神色又開始變得激動起來,嘴角也流出了鮮血。

“冥頑不靈,無藥可救!”魏訣的臉色驟然冷了下來,他想當初就不該一時心軟,應該放任她走上早已註定的死路。

這句話重重地刺、激了安嬪,也許是她聽出了魏訣話中的怒其不爭,也許是她隱隱意識到她錯過了一個可能美好的未來。

她雙眸赤紅,硬是在快要倒下的瞬間撿起了掉在地上的小劍。

明明已經隔了一段距離,明明方向也已經不對。但冥冥之中,安嬪的身後仿佛吹起來一股邪風,風帶著劍沒有一絲偏移刺向了它該殺死的異類,安嬪轟然倒在了地上。

萬籟寂靜,所有的變故都發生在一眨眼之間。

孟清晚感受到胸口傳來的劇痛,只顧著罵上一句,誰做的劍那麽邪門,居然還能拐著彎兒往她身上紮得,而且快的不可思議!

然後她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識,自然也就錯過了魏訣那仿佛天地將滅,絕望而又瘋狂的神色……

“母後!父皇!快救救母後啊!“小太子掙脫了禁軍的束縛,撲上前來扯著魏訣的衣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哭聲打破了寂靜,仿佛水滴落入了油鍋,壽康宮中劈裏啪啦地響起了嘈雜的聲音。

有大聲呼叫太醫的,有大罵安嬪全家的,有低低為皇後娘娘哭泣的,也有貼心安慰承恩公府一家的……

只有那個身著玄服的高大天子,一言不發,他全然不顧哭鬧不止的小太子,伸出有些顫抖的手臂將生息全無的女子牢牢地抱在懷裏,像是第一次感受到女子的溫度,將臉貼了上去。

許久,當那溫度一點點變涼的時候,壽康宮中已經沒有了一點聲音。

或者說,魏訣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

他仔細地抱著女子放在殿中的一處榻上,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而後他反手抽出了禁衛軍首領手中的長劍。

長劍泠泠,肆無忌憚地展露著令人膽寒的殺意。

下一刻,孟如心的頭顱被削落在地,咕嚕咕嚕滾在一位郡王妃的腳邊。

為孫五娘說話的那位郡王妃只堪堪發出一聲尖叫就翻白眼暈了過去,而她的腳邊,孟如心的嘴角尤帶著一分計劃成功的喜意,

血跡斑斑,頭身分離。

魏訣提著劍,冷冷地笑了,臉上、衣服上、手上沾著的鮮血讓他看起來像是一位殘忍至極的暴君。

這一刻的他,連小太子都覺得駭然。

方亦喜癱在了地上,不敢相信服侍了多年的陛下還會有這樣修羅的一面。

至於為什麽陛下要砍下孟家七娘子的頭顱,在場沒有一個人能說的清楚,也包括方亦喜本人。

然而,這不是結束。

當看到陛下重新走到皇後娘娘身邊,擦幹臉上沾著的血跡,然後拔出皇後娘娘胸口那柄劍轉而刺向自己胸口的時候,方亦喜目眥俱裂。

“陛下,不要!“

魏訣狠狠地將短劍刺向自己的心口,他垂頭看向安靜的女子,低聲道,“放心,朕已經試驗過很多次了,一點都不會疼。你也不……疼吧?“

話音落下,他身後的所有人所有物,包括禁軍、妃嬪、太後、小太子、殿中的擺設、落在地上的弓箭等全部化作白光消散。

魏訣沒有在意那些,在孟如心的頭顱也消失不見的時候,他躺了下來,安然閉上了眼睛。

***

元嘉八年,新年方過去不久,松江府城中家家都殘存喜意。

坐落在城東的溫宅,幾個仆役聚在一起剛喝完年尾暖身的黃酒,一個年約四十餘歲的婆子走了過來,便問吩咐他們采買的物什都齊全了沒有。

“黃阿婆,東西已經置辦無幾,略有幾樣,只待這幾日就能買了。”仆役不敢怠慢,趕緊回答道。

“嗯,盡快些去買,不可懈怠,誤了郎君進京!”黃阿婆板著臉囑咐了他們一番,轉過頭又去盯著幾個好玩的小丫鬟做針線活。

線要分成幾股,配色要以青藍為主,繡的花樣該落下幾針,說到要緊的地方,黃阿婆還會親自上手,示範給幾個小丫鬟看。

可見,黃阿婆算是這座宅子中管家的高級仆役了。

“阿婆,醒了,西廂房的娘子醒過來了。”黃阿婆正忙起來的時候,從廊下跑來一個小丫鬟,興沖沖地告訴她,躺在西廂房數日的人睜開眼睛了。

“是郎君帶回來的那位娘子?她都在廂房躺了有三日了,可算醒來了。”

“就是,再不醒來,郎君還要為了她去請大夫,抓好多藥材。”

“教你們的規矩忘了,平日裏不可多言。”黃阿婆皺著眉訓斥了多嘴的小丫鬟,往西廂房走去,走了兩步她想了想讓一個人將這事告訴郎君。

郎君過些日子要進京,多少家資都不夠的,不能像方才一個小丫鬟說的一樣再為西廂房的娘子耗費銀錢。

……

孟清晚望著頭頂青灰色的床帳,捂著胸口艱難地坐起了身。

雕花的木床,繡著幾朵荷花的帳子,古樸的書案以及絹布糊成的窗紗,雙眼所見,每一件古色古香的東西都在告訴她,這是在古代。

孟清晚胸口疼,腦袋也疼的厲害,她還沒想明白自己怎麽會從二十一世紀的工科實驗室到這個陌生的地方,黃阿婆就進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小丫鬟。

看到她起身,小丫鬟很有眼力見兒地倒了一杯水,遞上去,“娘子,你昏迷了數日,才醒來,肯定是渴了吧。“

孟清晚沒有拒絕她的好意,捧著白瓷杯小口小口喝完了杯中的水t,末了還回去,她向小丫鬟道了一聲謝。

黃阿婆冷眼看著她的行為舉止不像是無禮之人,臉上終於帶出一分笑。

“好教娘子知道,你如今在松江府城的溫家,我家郎君是這座宅邸的主人,姓溫名從知,也是他將昏迷的娘子帶回來的。“

松江府城、溫家、溫從知……孟清晚腦子中驟然閃過一大段接著一大段的記憶,疼的她用手指死死地捏著額角。

她想起來了,她穿書了,一篇名為《一世榮華》的宮鬥文,她的這具身體就是書中那個倒黴早死的皇後。

皇後的名字也是孟清晚,和她同名同姓。

書中的女主是皇後的親侄女孟如心,男主當然就是皇帝,溫從知貌似是書中的男二,一個從科考晉身默默在前朝幫助女主的主兒。

不過,原身是宮裏的皇後,怎麽會在松江府男二的家裏,孟清晚恍然意識到一個大問題。

“敢問,今年是?“無奈接受了自己穿書的事實,她開口向黃阿婆詢問。

“今年是元嘉八年,眼下正是二月份。“屋外進來一個身著圓領青袍的男子,替黃阿婆回答了她的問題。

孟清晚定睛看過去,呼吸驟然停頓了一下,眼前的男子皮膚很白,五官清雅眉目如畫,長相與氣質俱是上等。可讓她楞住的絕不是這人的相貌,而是因為,在原身的記憶裏面,他們曾經有過一段!

溫從知,原來是他!原身年少時遺憾未能嫁的男人,如果不是因為他要守孝三年,其中又出現了一些小變故,他們兩人就定下終身了。

只是,那時他不叫溫從知,他名溫籍。

“晚娘,你病了許久了。”溫從知見眼前的女子已經認出了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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