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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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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

這是胤禛時隔近兩個月第一回見到幼姝, 兩人都有些陌生,胤禛喉頭有些微哽,還是幼姝反應過來, 附身行禮道:“妾身給四爺請安。”

珠珠是個鬼靈精,她也盼著額娘和阿瑪能多相處,草草行了一禮就溜了出去,順帶貼心將屋門掩上。

幼姝雖在這個府裏待了十年,已經習慣了胤禛神出鬼沒的作風, 但還是有些氣惱, 怎的不打招呼就站在門口偷聽, 底下人也都是不頂事的, 也不知通傳一聲,想必胤禛特地不讓他們出聲。幸虧她沒說出什麽失了分寸的話, 不然本就失寵,得, 直接打入冷宮了。

胤禛抿著嘴,看著幼姝,他不是那種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的性子。相反,跟在他身邊時間越久的,他心裏反而會多出幾分情分。縱使福晉心思不正、李氏刁蠻、宋氏唯唯諾諾,但這些年日常用度都沒有缺著短著的, 有些小動作他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敲打敲打也就過去了。

況且他已過了而立之年,沒有那麽多心思在後院, 前院已讓他筋疲力盡。雖然耿格格活潑風趣、鈕祜祿格格溫柔貼心, 但都不會在心裏占據多少位置。

他不去見李氏,是因為每次見到李氏, 都會想起還在城郊莊子上養病的弘昀,再好的心情也沒了。他也是人,來後院一趟也是為了放松。還有是他心裏最隱蔽的,他是皇子,也有自己的驕傲和自尊,有這樣的一個兒子,無疑是人生的汙點...他也恨過,怨過,但最終釋然,可這不代表,他願意時時想起這件事。

至於幼姝,則是他有意冷著她,讓她安分的待在後院。

可如今看著她又有些怕他的樣子,有點後悔。本就像一個縮在殼裏的蝸牛,平時也安分,好容易這些年縱得自在了些,這下好了,又怯了起來。

他卻不知道,幼姝只是懶散又不愛交際,平日裏只窩在院子裏,偶爾去院子裏逛逛。這院子雖小,可只她一個正經主子,她說了算,好不自在。

幼姝不傻,她早就猜出胤禛是在警醒她,於是順水推舟,行了禮就安安靜靜得站著,一副受氣包得樣子。

屋裏靜悄悄的,有些尷尬,兩個人僵持著,誰都別扭著性子,不願打破僵局。還是秋冬機靈,推門進來換茶,說:“這是主子前日特地采摘的荷葉,煮出的荷葉茶,夏日裏喝最是清暑利濕、補助脾胃。爺,您常常。”

胤禛順勢坐下來,抿了一口,讚了句:“是不錯,別有一番荷葉的清香。”其實他哪有這個閑心思品茶,連味道都沒咂摸出來就咽進去了。

幼姝語氣平靜,“昨日裏,妾身派春夏去正院裏送了幾兩這荷葉茶。”

胤禛端著茶杯的手一頓,心裏暗罵蘇培盛這見風使舵的狗奴才。因為他冷落了幼姝這些日子,連這種事也不通傳一聲,回頭就得罰他幾個月的月銀,讓他長長記性。

站在門外等候的蘇培盛突然打了個噴嚏,感到有些涼意。他摸了摸鼻子,該不會誰在背後罵本公公吧。

其實這事蘇培盛實在是無辜,昨日胤禛一直在戶部待著,河南洩洪,急需銀子和物資,偏去年十月時,康熙下詔,自五十年開始,普免天下錢糧,三年而遍。直隸、奉天、浙江、福建、廣東、廣西、四川、雲南、貴州九省地丁錢糧,察明全免。

本來今年國庫裏收入少,又遇上天災,胤禛忙得團團轉,甚至前幾日索性睡在了戶部,壓根沒回府。

昨日胤禛回來時,已近深夜,又和府裏得幕僚夜談,蘇培盛跟著奔波了一天,又守夜,便把這事給渾忘了。

胤禛捏著茶杯,語氣裏帶了幾分埋怨:“那你怎麽不親自給爺送過去呢?”

他說著,心裏也有幾分委屈。

我沒來找你,你怎麽也不來找我呢?

幼姝心裏有些無語,他這是又把自己定的規矩忘到腦後了,分明是他親自定下的規矩,後院眾人無急事不得輕易去往前院。若她真捧著兩壺茶葉過去,這位爺一個心情不好再給自己禁足怎麽辦,不說別的,便是第二天福晉那邊也會派人來訓斥一番。

看著胤禛這副宛如受氣的小媳婦的樣子,幼姝沒忍住笑了出來,笑得兩眼彎彎,道:“爺這是在教我爭寵嗎?”

胤禛面色有些不自然,放下茶杯板著臉道:“爺不來找你,是因為爺忙著,並非存心想要冷落你,若不是爺聽到府裏的流言已經傳成這樣,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憋在肚子裏。

若是你..你想我了,便胡亂尋個由頭去前院就是,若是怕礙人眼,就派人給爺傳個話,爺過來。”

幼姝聽了心裏暖暖的,她雖感動的一塌糊塗,可還要嘴上逞強:“那我若是犯了錯呢,爺就會兇巴巴的板著臉,我都不敢去找您。”

胤禛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了她一眼,語重心長的循循善誘:“你就說幾句軟話,送份湯水,實在不行哭兩聲,再不成就稱病,到時候哪還有什麽錯。”

胤禛突然發現她這位側福晉堪稱宮鬥白癡,恨不得想把幼時在宮裏看到的妃子爭寵的手段都一一教給她。

幼姝爽利的謝恩,心裏則是樂開了花,以後若是真犯了錯,她就將這一套招呼過去,到時候四爺不吃也得吃。

這時候胤禛又開始小心眼,有些計較道:“不過是之前爺讓你禁足了一月,默《詩經》百遍,之前爺對你的好就渾忘了,在你心裏又落得一個兇巴巴的印象。”

他說完又想起一事,有些狐疑的看著她:“是爺記錯了還是你忘了交,已經快兩個月了,你默的那百遍《詩經》在哪裏呢?”

幼姝突然有些心虛,眼神亂飄不敢看他。她一開始倒是還認認真真的抄寫,每日從清晨到傍晚,一絲不茍的在書桌前老老實實的抄,一邊抄一邊心裏反思,自己這次確實是僭越了,罰的好罰的對。

至於後來嘛,一會聽小丫鬟說說府裏宮裏的八卦,一會又要管教每日闖禍的珠珠,還有個剛滿周歲每日找額娘的四阿哥,她自己又懶散,寫了幾頁便想吃口栗子糕,或是喝口菊花茶降降火氣,混來混去一天也寫不了幾個字。

是以兩個月了,怕是現在才寫了不到五十篇。

看著幼姝一臉躲躲閃閃的樣子,他就心裏有數了,這小狐貍八成又是偷懶沒寫,他瞇起眼看著她,剛想開口說話,就見到幼姝一臉討好的湊過來。

“爺,是我錯了,實在是近日事多,夏日困倦,爺繞我一回,好不好,我給爺捏捏肩,爺走了這一路想必也餓了,方才一直在喝茶水,爺想吃點什麽,栗子糕還是綠豆糕,我親手去做好不好?”

胤禛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好像看出了點眉目,抱胸說:“不必,別累著咱們富察主子。你寫了多少拿過來看看,差了多少就再翻倍的補多少,若是差了五篇,就再補十篇,若是差了十篇呢,就補二十篇。下個月給爺就行。”

聽到這話,幼姝的心顫了顫,這差了五十篇,她得補一百篇!乖乖,還不如一刀給她個痛快。現下天越來越熱,胤禛又下令府裏一切從簡,每個月撥到手裏的冰塊不過一點點,做幾碗冰酪就沒了。在屋子走幾步都一身汗,若是讓她每天坐在桌前抄書,怕不是要熱死。

幼姝看著他,突然心一橫,一跺腳,使勁掐了自己一下,眼淚和珍珠一樣就滾了出來“嗚嗚嗚,我不要抄書,我都抄了好多好多,抄的我手都疼了,我不能再抄了,嗚嗚嗚。”

胤禛當場傻眼,沒想到她眼淚說來就來。

幼姝本來是想裝哭幾聲,可是越哭越委屈,這些日子被冷落她心裏也很委屈,她進了府裏十年,都沒有失寵過。眼淚就想絕了堤壩一樣,越發止不住。

胤禛有些慌亂,忙勸道:“不想抄便不抄罷,莫要哭了,仔細哭傷了眼睛。”

幼姝打了個哭嗝,停下來努力睜著淚眼婆娑的眼:“真的?”

胤禛點了點頭,幼姝擡手擦擦眼淚,突然懂事的說:“好,我不哭了。”

胤禛:......

好容易哄好了她,可把胤禛累得不輕,開始後悔,好好的一個單純傻乎乎的小白兔,為什麽非要教成一個刁鉆的小狐貍呢?

更難辦的是,這事發生的時候,被在屋外貼著門縫聽墻角的珠珠給聽見了。她起初還有些鄙視,額娘都這麽大了還哭哭,她才九歲,都很少掉眼淚。可是越聽越不對勁,怎麽額娘才哭了幾聲阿瑪就繳械投降了?阿瑪平日裏不是冷漠嚴肅,尤其是功課,那是說一不二,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小珠珠突然攥緊拳頭、雙眼發亮,原來阿瑪吃這套,總算讓她給知道了。

過了幾天,珠珠便有樣學樣,學堂裏夫子講課時聽得敷衍,功課也總算拖拖拉拉,還老是推說自己忘了寫,改日補上,可改日是什麽時候呢,珠珠就閉緊嘴巴,拖延的功課從來沒有補上的時候。

這位在府裏授課的夫子可是胤禛當初三顧茅廬請來的,他可是位進士,俗話說“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三十歲考取明經科是年齡比較大的了,而五十歲考取了進士卻很年輕。這句話表達的意思是,明經易考,進士難得。

這位夫子也確實年紀不小,已不惑之年,可偏偏一身傲骨,不肯與官場上那些趨炎附勢的人同流合汙,於是便被對頭算計參了一本,給貶為了白身。

胤禛惜才,便想將這位先生請到府裏為阿哥格格們授課,一開始這夫子也不來,可他家境不富裕,讀書這些年又花了不少銀錢,還要養家糊口,瞧這位四王爺又是個誠心的,便應允了。

他鐵面無情,對待功課又極其認真,也不在乎自己教的這些學生都是龍子風孫,若是哪個功課做的不好便要打手板,弘昀當年上課時和夫子頂撞,被夫子打的手都腫了,委屈的去找胤禛,胤禛還讚了句“打得好!”

珠珠不做功課,夫子便有些頭疼,若是個阿哥,打也就打了,可格格都是嬌氣些的,三格格又生得可愛,叫人也不忍心責罰,於是夫子回頭便去胤禛哪裏告了一狀。

對於胤禛這樣對孩子的功課無比重視的好阿瑪,當時就立即保證會好好懲罰三格格,送走了夫子便派人去讓三格格過來。

珠珠早有準備,衣袖上擦了洋蔥。胤禛板著臉兇她:“怎麽回事?夫子說你這些日子都不好好聽課,功課也不寫?”

珠珠用衣袖在眼睛上使勁一抹,抱著胤禛的腿便開始嚎啕大哭:“嗚嗚嗚,我不想讀書,我不想寫功課,一讀書我就頭疼,我已經念了好多書,已經受夠了,我再也不要讀書了,嗚嗚嗚”

胤禛無情的推開她,冷漠道:“不可能。把這些日子的功課補上,再罰你抄《論語》十遍,現在,爺親自看著你抄,抄不完不準吃飯,若是再鬧就再加十遍。”

珠珠:......

不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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