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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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險
溫也吸氣, “這麽早！”
“那她未婚夫人好麽，對她好麽，兩人感情怎麽樣呀？”
男生冷哼, “這麽關心她？不過我回答不了你。因為我也不知道。”
“只聽說對方是杭城盛家。”
“盛家？”
她自言自語，“很有錢麽？”
他恩了聲，摟著她躺下來, “算江t南一帶數一數二的豪門。”
“難怪。”
“難怪什麽？”
她嗤，“沒什麽，睡覺覺。”
“你就沒有其他想說的？”
“說什麽？”女孩筋疲力盡地打了個哈欠, “我明天還要早起呢。”
“你還要出去！”他一個翻身壓上來, “你朋友有未婚夫了，我是不是該解除嫌疑了？所以明天要麽帶上我, 要麽哪裏都別去。否則……”
雲澤潮濕的夜裏, 男生如墨的眼底閃爍著恣意痞氣。
溫也眨巴眨巴眼, 很不服氣地懟上來, “怎麽, 你能吃了我啊。”
他笑，“是啊。吃幹、抹凈、”
“你敢——唔！”
事實證明, 二十歲男生沒有什麽不敢的, 精力更是使不完。
那是一種生物本能。喜歡她, 便控制不住地想靠近她。曲線的弧度、肌膚的溫度, 無時無刻都能激起自己生理最原始的欲望。
這種感覺令人上癮。親不夠，抱不夠，見她想纏綿, 不見她會想念。身體和情緒一樣期待, 更像一種宿命感。
許是上天優待瘋子，兩人第二天醒的時候, 外頭下起了瓢潑大雨。而且一下就是好幾天，陰沈連綿，沒有間歇的那種。
計劃被打亂，兩人之後的外出行程全取消了。還好，他們這次來的任務基本完成了，剩下的小細節並不影響方案的更新。
所以除了一日三餐，女孩基本待在屋裏整體資料、修改方案。
靳司澍也是，他建築專項的變動比她要大許多。不僅是游客服務中心的修改，方案裏涉及的傳統民居的保護更新也在他前兩天的“獨行”調研中有了新突破。
然而這人正經起來是真正經。三天了，他不是坐在電腦面前畫圖，就是跟人打電話搗鼓他的股票。
運籌帷幄間眉宇散發出一股雨天慵懶的姿態，註意力卻專註的不得了。
溫也開始還覺得他認真工作的模樣挺迷人的。狹小的房間，冷峻的臉。對襟寬松的長袖家居服中和了他氣質裏的不可一世，反襯得溫潤如玉，讓人忍不住調戲逗弄一番。
捏捏臉，摸摸腹肌，要不就是趁他打電話的時候偷親一口。尺度不大，後果卻相當嚴重。扔床上，扔沙發上，有一回甚至被抱到窗臺上親……久而久之，她怕了這人秒變禽獸的天賦，再不敢故意招惹。
一轉眼到了元宵節前夕、雨依舊沒停，女孩已經無聊得要發黴了。
雲澤多雨不奇怪，可大多是四五月雨季來臨的時候。可如今在冬季二月份出現持續強降雨天氣，確實罕見。
吃完午飯，她不知怎得心慌得厲害，躺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索性爬起來，和悶葫蘆說了聲，下樓找老板娘一家打麻將去了。
然而沒打上幾局，遠處突然傳來一聲轟鳴巨響。幾人嚇了一跳，立刻沖到門口張望。
不是幻聽，因為寨子裏其他戶人家也聽到了。大家隔著豆大的雨幕互相詢問發生了什麽，慌得六神無主。直至有人從後頭跑過來，渾身濕透，焦急告知猛萊鄉阿朵寨的十幾戶人家遭了泥石流，老人小孩全被埋了。
溫也驚呆了。泥石流什麽的她只在新聞聯播裏聽到過，頭一次離災害這麽近，還在已經有人遇險的情況下。
她掉頭就往樓上跑。而此時靳司澍也從樓上下來了。隱隱蹙眉，握她冰涼的手，很冷靜地望著她道，“別慌，告訴我發生什麽了？”
“泥石流……阿朵寨那邊發生泥石流了！已經有人被埋了，快報警叫救援！”
他臉色一變，顯然清楚事情的嚴重性，立刻撥出救援電話，“你先上樓換鞋，再穿件厚點的外套，然後把雨傘帶下來。快去。”
女孩點頭，立刻照辦。
等她飛奔下來的時候，老板娘一家已經換好了雨衣雨靴，正在雜物房分鐵鍬鐵鍁。
而靳司澍也找了雙靴子在換，見她下來，立刻走上前道，“我跟巧嬤嬤說了去幫忙，你留在賓館等我。這裏地勢高，靠山遠，應該沒危險。但凡事有萬一，萬一你聽到了泥石流的動靜，就趕緊跑到空曠地帶，沿垂直方向找個高處躲著，聽到沒有？”
她每個字都聽到了，卻一個字不同意。甚至有些難以置信。
他竟然要拋下自己獨自赴險？
眼睛瞬間紅了，“不，我也要去！”
“留下！”男生語氣從沒有過的嚴厲，“你去了幫不上忙，我還得照顧你。”
“我不需要你照顧。”女孩忍淚，盯著他，一字一頓道，“我再弱，也是一份力量。巧嬤嬤都去了，我又憑什麽留在這裏貪生怕死？”
巧嬤嬤急得拍大腿，“妹妹嘞！我是猛萊人，多少有點經驗噻！你一外地人。又是女孩子，去好危險哩！
“我不怕。”她依舊堅定，跟少女戰士似的邊捋袖子邊朝他瞪眼睛，“再阻止我，就不是懂我的人。那我們也沒必要在一起了。”
說完，她截過一把鋤頭，毅然決然沖進雨幕。
男生無奈，跟上去，將傘打開塞她手裏。然後拉著人，快步融入村民自發的救援隊伍，浩浩蕩蕩地往阿朵寨前進。
……
阿朵寨地勢低，靠山又近，幾乎就在阿猛山山腳下。
如今連日暴雨導致一段山體塌方滑坡，首當其沖被毀的便是這個寨子。
大家到的時候，事故地已經一片狼藉了。情況遠比想象的要嚴重。接近一半的房屋倒塌損毀，其餘不同程度受損。周邊水田被淤泥積滿，甚至有一部分被雨水沖垮。
更可怕的是山上沖下來的巨石和粗大樹根，正東倒西歪地斜插在殘垣廢墟裏，隨著村民們救援的腳步聲搖搖欲墜，隨時可能對掩埋於下的人造成二次傷害。
此時，周圍寨子裏能勞作的本地人都來了。平均年齡三四十，約莫幾十號人。
最先到的一批已經救了一些受傷較輕的人出來。哀鴻遍野裏，他們坐的坐，站的站，多數還在一刻不停的挖……先天瘦小的身軀被大雨澆得狼狽不堪，體力損耗得厲害。
其實溫也頭兩天就發現了，猛萊鄉留鄉務農的青年勞動力不多，反而是老人和留守兒童多。尤其前兩天返城高峰期，該走的都走了。
誰也沒想到這舉國歡慶的正月新春裏，會突發如此惡劣的地質災害。
然而想不了更多，他們立刻扛著簡陋的工具加入救援隊伍。
靳司澍拉住巧嬤嬤，問猛萊鄉的鄉長是誰，他有事問。巧嬤嬤聞言環視一圈，尋到人後指給他看，隨後喊，“放心去吧，我幫你照看著溫溫！”
猛萊鄉的鄉長是個年過半百的慈祥老人。瘦瘦的，矮矮的，皮膚黝黑。方臉上一雙眼睛亮而深邃，是典型的雲澤人長相。
見到來人，他先是一楞，隨後雙手合十，“是你們，遠方來的貴客！能出現在這裏真是太令人感動了。沙灣裏嘛裏，裏嘛裏嘛，猛神保佑你！”
男人低頭頷首，態度同樣謙卑恭敬，“都是應該做的。鄉長，我想請問您，按往常的情況，縣裏的救援隊大概多久能到猛萊鄉？”
鄉長長嘆一口氣，“猛萊鄉已經十幾年沒發生這麽大的泥石流了，我還真估不準，總得半小時左右吧？”
“不過最怕的是外頭大路也被泥石流沖了，那救援隊和救援物資可就難送進來了！”
靳司澍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看著眼前亂作一團的事故地，眼底擔憂愈發濃稠，“我也怕這個。鄉長，我有個建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您說您說！”
“救援隊不知道什麽時候來，雨還在下，這段山體極有可能二次滑坡。所以我建議您先把傷者、老人小孩，以及阿朵寨未被泥石流波及到的住戶集中起來，再安排他們去往安全的地方，互相照顧。”
“這樣剩下的人可以安心救援，再次滑坡的時候也能充分自救。”
鄉長聞言眼睛一亮，“好主意！瞧我這腦子，急起來什麽都忘了！”
“大亮子，黑牙子，快過來！你們兩個現在把受傷的、還有阿朵寨的老人小孩都送到金寶寨的緬春寺裏去，再找幾個姊姊嬤嬤去其他寨裏征收物資。”
“順便到村委會拿大喇叭多喊幾遍，叫各家各戶看好老人小孩，有條件的燒點熱水熱飯，雨停之前千萬別出來亂跑！聽到沒有？快去快去！”
目送兩個年輕人遠去的身影，男人不t動聲色地舒了口氣。他朝鄉長點了點頭，轉身跑向坍塌得最為嚴重的幾間房屋，揮動鋤頭，盡量高效地清挖堆積的洪流。
而在此之前，溫也於人群中也發現了同樣趕來幫忙的池落漪。兩人幾日未見，再見不成想是這般情景。相顧無言，彼此搭檔，默契十足地為救上來的老人小孩包紮傷口。
之後的兩小時裏，狂風暴雨中的人們沒有一刻停止過揮動鐵鍁鋤頭。男人們手掌腳掌磨出了血泡。女人們跌跌撞撞，渾身上下摔出了無數淤青。
然而收效甚微。縣地救援隊應了鄉長的猜想，在來的路上被隔壁鄉鎮的嚴重塌方堵在半山腰上。他們遠程指揮命令猛萊鄉開展自救工作，並實時匯報公路搶修進度，保證會盡快到達事故地展開搶險救災。
只是原始工具的作用力有限，大家拼了命也只能救出淺度掩埋的村民。仍有一大半人不知所蹤，無法定位，也聽不到微乎其微的呼救聲。
天越來越暗了。阿猛山此刻沈默如一頭暗黑的巨獸，蘊含著一種隨時會崩塌吞噬天地的壓迫感。
沒人敢深想會發生什麽。
泥砂之下，被掩埋的老人小孩們是不是呼吸困難、嚴重缺氧，隨時面臨窒息的風險。而泥砂之上，二次滑坡是否會發生，是否更嚴重，又有誰的生命會深陷泥淖。
只能不停挖，不停喊，希望多救出一個是一個，悲劇少一分是一分。
雨稍小的時候，大亮子和黑牙子又一次拎了幾壺開水和饃饃趕過來。招呼著大家到臨時帳篷裏休息片刻，輪流吃點喝點補充體力。
溫也把饃遞給池落漪一塊，回頭見遠處的男生沒有過來的意思，眉頭緊蹙，要了杯水飛快朝他跑去。
到了跟前一句廢話沒有，她把水遞到那人唇邊。
“喝點。從開始到現在你一刻沒停過，鐵打的身體也扛不住。你要有點什麽事，我找誰哭去。”
他怔楞了一瞬，回神後把水接過來，同時握住她的手，手心繼而一僵。
“怎麽這麽冷？乖，你不能再淋雨了，會生病的。”
女孩平靜地搖了搖頭，眼睛濕潤到極點，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我沒事。倒是你……”她手不禁撫上他瘦削的面龐，“臉頰好冰，嘴唇也發白了。累壞了吧？”
他一樣否認，“沒事。”
“嗯。那你快喝。”
靳司澍輕輕地揚了揚唇，仰頭一飲而盡。隨後在她額角印上一吻，小聲說，“乖，回校後，我們公開好不好？”
溫也不明白他怎麽突然問這個，有點懵地看著他，問，“為什麽？”
他語氣沈沈，“你看天災人禍無常，人活在這世上的每一秒都尤為珍貴。”
“所以我無比珍惜，希望我們身邊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我們是彼此生命裏最深刻的印記。”
眼淚和雨水混雜著滑落臉龐，流進嘴角，彌漫一股苦澀鹹濕的味道。
女孩忍耐地不哭出聲來。重重點頭，看著他，啞著嗓音答，“好。你屬於我，我屬於你……在往後我們生命的每一天！”
此時，不遠處傳來一陣歡呼聲，似乎發現人跡了。
男生來不及感動，飛快地抱了抱她，吩咐說，“你先把杯子還回去，告訴大家別太擔心，再讓幾個上了年紀的嬤嬤們休息休息。救援隊應該馬上就能到了。”
說完不等回應，迅速趕去支援。
溫也凝視他遠去的背影，不知怎麽心又慌得厲害，半晌失魂落魄地走回去。池落漪見她狀態不對，連忙遞給她一杯熱茶。
她捧著手心的滾燙陷入恐懼，額角粘濕的烏發不住向下滴水。
“落漪，你說——”
顫音戛然，被外頭掀起的嘈雜腳步聲倏地打斷。兩人對視忐忑，立刻走出帳篷，就見鄉長驚慌失措地從遠處奔來了，邊跑邊喊，“……別過來別過來！快撤快撤！馬上又要塌方了！”
“快跑！讓大家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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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也吸氣, “這麽早！”
“那她未婚夫人好麽，對她好麽，兩人感情怎麽樣呀？”
男生冷哼, “這麽關心她？不過我回答不了你。因為我也不知道。”
“只聽說對方是杭城盛家。”
“盛家？”
她自言自語，“很有錢麽？”
他恩了聲，摟著她躺下來, “算江t南一帶數一數二的豪門。”
“難怪。”
“難怪什麽？”
她嗤，“沒什麽，睡覺覺。”
“你就沒有其他想說的？”
“說什麽？”女孩筋疲力盡地打了個哈欠, “我明天還要早起呢。”
“你還要出去！”他一個翻身壓上來, “你朋友有未婚夫了，我是不是該解除嫌疑了？所以明天要麽帶上我, 要麽哪裏都別去。否則……”
雲澤潮濕的夜裏, 男生如墨的眼底閃爍著恣意痞氣。
溫也眨巴眨巴眼, 很不服氣地懟上來, “怎麽, 你能吃了我啊。”
他笑，“是啊。吃幹、抹凈、”
“你敢——唔！”
事實證明, 二十歲男生沒有什麽不敢的, 精力更是使不完。
那是一種生物本能。喜歡她, 便控制不住地想靠近她。曲線的弧度、肌膚的溫度, 無時無刻都能激起自己生理最原始的欲望。
這種感覺令人上癮。親不夠，抱不夠，見她想纏綿, 不見她會想念。身體和情緒一樣期待, 更像一種宿命感。
許是上天優待瘋子，兩人第二天醒的時候, 外頭下起了瓢潑大雨。而且一下就是好幾天，陰沈連綿，沒有間歇的那種。
計劃被打亂，兩人之後的外出行程全取消了。還好，他們這次來的任務基本完成了，剩下的小細節並不影響方案的更新。
所以除了一日三餐，女孩基本待在屋裏整體資料、修改方案。
靳司澍也是，他建築專項的變動比她要大許多。不僅是游客服務中心的修改，方案裏涉及的傳統民居的保護更新也在他前兩天的“獨行”調研中有了新突破。
然而這人正經起來是真正經。三天了，他不是坐在電腦面前畫圖，就是跟人打電話搗鼓他的股票。
運籌帷幄間眉宇散發出一股雨天慵懶的姿態，註意力卻專註的不得了。
溫也開始還覺得他認真工作的模樣挺迷人的。狹小的房間，冷峻的臉。對襟寬松的長袖家居服中和了他氣質裏的不可一世，反襯得溫潤如玉，讓人忍不住調戲逗弄一番。
捏捏臉，摸摸腹肌，要不就是趁他打電話的時候偷親一口。尺度不大，後果卻相當嚴重。扔床上，扔沙發上，有一回甚至被抱到窗臺上親……久而久之，她怕了這人秒變禽獸的天賦，再不敢故意招惹。
一轉眼到了元宵節前夕、雨依舊沒停，女孩已經無聊得要發黴了。
雲澤多雨不奇怪，可大多是四五月雨季來臨的時候。可如今在冬季二月份出現持續強降雨天氣，確實罕見。
吃完午飯，她不知怎得心慌得厲害，躺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索性爬起來，和悶葫蘆說了聲，下樓找老板娘一家打麻將去了。
然而沒打上幾局，遠處突然傳來一聲轟鳴巨響。幾人嚇了一跳，立刻沖到門口張望。
不是幻聽，因為寨子裏其他戶人家也聽到了。大家隔著豆大的雨幕互相詢問發生了什麽，慌得六神無主。直至有人從後頭跑過來，渾身濕透，焦急告知猛萊鄉阿朵寨的十幾戶人家遭了泥石流，老人小孩全被埋了。
溫也驚呆了。泥石流什麽的她只在新聞聯播裏聽到過，頭一次離災害這麽近，還在已經有人遇險的情況下。
她掉頭就往樓上跑。而此時靳司澍也從樓上下來了。隱隱蹙眉，握她冰涼的手，很冷靜地望著她道，“別慌，告訴我發生什麽了？”
“泥石流……阿朵寨那邊發生泥石流了！已經有人被埋了，快報警叫救援！”
他臉色一變，顯然清楚事情的嚴重性，立刻撥出救援電話，“你先上樓換鞋，再穿件厚點的外套，然後把雨傘帶下來。快去。”
女孩點頭，立刻照辦。
等她飛奔下來的時候，老板娘一家已經換好了雨衣雨靴，正在雜物房分鐵鍬鐵鍁。
而靳司澍也找了雙靴子在換，見她下來，立刻走上前道，“我跟巧嬤嬤說了去幫忙，你留在賓館等我。這裏地勢高，靠山遠，應該沒危險。但凡事有萬一，萬一你聽到了泥石流的動靜，就趕緊跑到空曠地帶，沿垂直方向找個高處躲著，聽到沒有？”
她每個字都聽到了，卻一個字不同意。甚至有些難以置信。
他竟然要拋下自己獨自赴險？
眼睛瞬間紅了，“不，我也要去！”
“留下！”男生語氣從沒有過的嚴厲，“你去了幫不上忙，我還得照顧你。”
“我不需要你照顧。”女孩忍淚，盯著他，一字一頓道，“我再弱，也是一份力量。巧嬤嬤都去了，我又憑什麽留在這裏貪生怕死？”
巧嬤嬤急得拍大腿，“妹妹嘞！我是猛萊人，多少有點經驗噻！你一外地人。又是女孩子，去好危險哩！
“我不怕。”她依舊堅定，跟少女戰士似的邊捋袖子邊朝他瞪眼睛，“再阻止我，就不是懂我的人。那我們也沒必要在一起了。”
說完，她截過一把鋤頭，毅然決然沖進雨幕。
男生無奈，跟上去，將傘打開塞她手裏。然後拉著人，快步融入村民自發的救援隊伍，浩浩蕩蕩地往阿朵寨前進。
……
阿朵寨地勢低，靠山又近，幾乎就在阿猛山山腳下。
如今連日暴雨導致一段山體塌方滑坡，首當其沖被毀的便是這個寨子。
大家到的時候，事故地已經一片狼藉了。情況遠比想象的要嚴重。接近一半的房屋倒塌損毀，其餘不同程度受損。周邊水田被淤泥積滿，甚至有一部分被雨水沖垮。
更可怕的是山上沖下來的巨石和粗大樹根，正東倒西歪地斜插在殘垣廢墟裏，隨著村民們救援的腳步聲搖搖欲墜，隨時可能對掩埋於下的人造成二次傷害。
此時，周圍寨子裏能勞作的本地人都來了。平均年齡三四十，約莫幾十號人。
最先到的一批已經救了一些受傷較輕的人出來。哀鴻遍野裏，他們坐的坐，站的站，多數還在一刻不停的挖……先天瘦小的身軀被大雨澆得狼狽不堪，體力損耗得厲害。
其實溫也頭兩天就發現了，猛萊鄉留鄉務農的青年勞動力不多，反而是老人和留守兒童多。尤其前兩天返城高峰期，該走的都走了。
誰也沒想到這舉國歡慶的正月新春裏，會突發如此惡劣的地質災害。
然而想不了更多，他們立刻扛著簡陋的工具加入救援隊伍。
靳司澍拉住巧嬤嬤，問猛萊鄉的鄉長是誰，他有事問。巧嬤嬤聞言環視一圈，尋到人後指給他看，隨後喊，“放心去吧，我幫你照看著溫溫！”
猛萊鄉的鄉長是個年過半百的慈祥老人。瘦瘦的，矮矮的，皮膚黝黑。方臉上一雙眼睛亮而深邃，是典型的雲澤人長相。
見到來人，他先是一楞，隨後雙手合十，“是你們，遠方來的貴客！能出現在這裏真是太令人感動了。沙灣裏嘛裏，裏嘛裏嘛，猛神保佑你！”
男人低頭頷首，態度同樣謙卑恭敬，“都是應該做的。鄉長，我想請問您，按往常的情況，縣裏的救援隊大概多久能到猛萊鄉？”
鄉長長嘆一口氣，“猛萊鄉已經十幾年沒發生這麽大的泥石流了，我還真估不準，總得半小時左右吧？”
“不過最怕的是外頭大路也被泥石流沖了，那救援隊和救援物資可就難送進來了！”
靳司澍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看著眼前亂作一團的事故地，眼底擔憂愈發濃稠，“我也怕這個。鄉長，我有個建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您說您說！”
“救援隊不知道什麽時候來，雨還在下，這段山體極有可能二次滑坡。所以我建議您先把傷者、老人小孩，以及阿朵寨未被泥石流波及到的住戶集中起來，再安排他們去往安全的地方，互相照顧。”
“這樣剩下的人可以安心救援，再次滑坡的時候也能充分自救。”
鄉長聞言眼睛一亮，“好主意！瞧我這腦子，急起來什麽都忘了！”
“大亮子，黑牙子，快過來！你們兩個現在把受傷的、還有阿朵寨的老人小孩都送到金寶寨的緬春寺裏去，再找幾個姊姊嬤嬤去其他寨裏征收物資。”
“順便到村委會拿大喇叭多喊幾遍，叫各家各戶看好老人小孩，有條件的燒點熱水熱飯，雨停之前千萬別出來亂跑！聽到沒有？快去快去！”
目送兩個年輕人遠去的身影，男人不t動聲色地舒了口氣。他朝鄉長點了點頭，轉身跑向坍塌得最為嚴重的幾間房屋，揮動鋤頭，盡量高效地清挖堆積的洪流。
而在此之前，溫也於人群中也發現了同樣趕來幫忙的池落漪。兩人幾日未見，再見不成想是這般情景。相顧無言，彼此搭檔，默契十足地為救上來的老人小孩包紮傷口。
之後的兩小時裏，狂風暴雨中的人們沒有一刻停止過揮動鐵鍁鋤頭。男人們手掌腳掌磨出了血泡。女人們跌跌撞撞，渾身上下摔出了無數淤青。
然而收效甚微。縣地救援隊應了鄉長的猜想，在來的路上被隔壁鄉鎮的嚴重塌方堵在半山腰上。他們遠程指揮命令猛萊鄉開展自救工作，並實時匯報公路搶修進度，保證會盡快到達事故地展開搶險救災。
只是原始工具的作用力有限，大家拼了命也只能救出淺度掩埋的村民。仍有一大半人不知所蹤，無法定位，也聽不到微乎其微的呼救聲。
天越來越暗了。阿猛山此刻沈默如一頭暗黑的巨獸，蘊含著一種隨時會崩塌吞噬天地的壓迫感。
沒人敢深想會發生什麽。
泥砂之下，被掩埋的老人小孩們是不是呼吸困難、嚴重缺氧，隨時面臨窒息的風險。而泥砂之上，二次滑坡是否會發生，是否更嚴重，又有誰的生命會深陷泥淖。
只能不停挖，不停喊，希望多救出一個是一個，悲劇少一分是一分。
雨稍小的時候，大亮子和黑牙子又一次拎了幾壺開水和饃饃趕過來。招呼著大家到臨時帳篷裏休息片刻，輪流吃點喝點補充體力。
溫也把饃遞給池落漪一塊，回頭見遠處的男生沒有過來的意思，眉頭緊蹙，要了杯水飛快朝他跑去。
到了跟前一句廢話沒有，她把水遞到那人唇邊。
“喝點。從開始到現在你一刻沒停過，鐵打的身體也扛不住。你要有點什麽事，我找誰哭去。”
他怔楞了一瞬，回神後把水接過來，同時握住她的手，手心繼而一僵。
“怎麽這麽冷？乖，你不能再淋雨了，會生病的。”
女孩平靜地搖了搖頭，眼睛濕潤到極點，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我沒事。倒是你……”她手不禁撫上他瘦削的面龐，“臉頰好冰，嘴唇也發白了。累壞了吧？”
他一樣否認，“沒事。”
“嗯。那你快喝。”
靳司澍輕輕地揚了揚唇，仰頭一飲而盡。隨後在她額角印上一吻，小聲說，“乖，回校後，我們公開好不好？”
溫也不明白他怎麽突然問這個，有點懵地看著他，問，“為什麽？”
他語氣沈沈，“你看天災人禍無常，人活在這世上的每一秒都尤為珍貴。”
“所以我無比珍惜，希望我們身邊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我們是彼此生命裏最深刻的印記。”
眼淚和雨水混雜著滑落臉龐，流進嘴角，彌漫一股苦澀鹹濕的味道。
女孩忍耐地不哭出聲來。重重點頭，看著他，啞著嗓音答，“好。你屬於我，我屬於你……在往後我們生命的每一天！”
此時，不遠處傳來一陣歡呼聲，似乎發現人跡了。
男生來不及感動，飛快地抱了抱她，吩咐說，“你先把杯子還回去，告訴大家別太擔心，再讓幾個上了年紀的嬤嬤們休息休息。救援隊應該馬上就能到了。”
說完不等回應，迅速趕去支援。
溫也凝視他遠去的背影，不知怎麽心又慌得厲害，半晌失魂落魄地走回去。池落漪見她狀態不對，連忙遞給她一杯熱茶。
她捧著手心的滾燙陷入恐懼，額角粘濕的烏發不住向下滴水。
“落漪，你說——”
顫音戛然，被外頭掀起的嘈雜腳步聲倏地打斷。兩人對視忐忑，立刻走出帳篷，就見鄉長驚慌失措地從遠處奔來了，邊跑邊喊，“……別過來別過來！快撤快撤！馬上又要塌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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