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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 一塊石頭(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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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一塊石頭(二十)

◎一塊石頭◎

蘇景秋到下午又發:你不回我消息, 你沒禮貌。

司明明就把張樂樂名片推給他,給他派了活:照顧好我的朋友,我精力不夠。

司明明作為一個好的管理者最懂用人,什麽人做什麽工作, 什麽工作適合什麽人。張樂樂要跟白楊談離婚, 需要一個思想耿直的男性給她一些建議。在司明明認識的人裏, 沒有人比蘇景秋更“耿直”了。她認為蘇景秋能辦好這件事, 並對此十分放心。

她對蘇景秋有最基本的信任,蘇景秋對此很滿意。開心領命:“交給我你放心。”

“那你去。”

“那你為什麽不回我消息?”

司明明懶得再回他, 此刻的她焦頭爛額, 他偏要跳出來理直氣壯大張旗鼓地搗亂。

蘇景秋自己都沒搞清楚自己的狀況, 頭腦一熱就說喜歡她, 還“好像”。司明明覺得他沒有作為合作婚姻的操守,這一點她要得空批評他。

你不能指望司明明這種人輕易愛上一個人。她的愛像一汪地下的深潭,你要不停去挖呀挖呀,才可能會有涓涓細流。那是一項浩大的工程, 尋常的人做不來的。

陸曼曼說她“斷情絕愛”, 神棍葉驚秋說她“天煞孤星”,張樂樂說她無心“拘泥愛情”,聶如霜說她“沒開情根”。王慶芳看法不一樣,她說:我養我那糟心的兒子養出了一點心得,這世上有人走得快、有人走得慢,都別著急, 路一樣的, 早晚而已。就比如我兒蘇景秋, 打小一根筋、英雄情結, 這麽多年過去了, 未見進步,我急了嗎?

讓他們都到生活的雞毛蒜皮裏去,都得見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喜怒哀樂都嘗一遍,早晚,早晚都逃不過。

司明明不去管這些,她放心把張樂樂交給蘇景秋,而她去應對工作。

那頭蘇景秋領了老婆的旨,第一時間給張樂樂打了語音,著重叮囑幾件事:

第一,家裏活不用幹,阿姨什麽都能處理,她放心地住著,當成自己家。

第二,家裏缺什麽,就跟他說,他買了讓司明明報銷,畢竟司明明是他們三個之中收入最高的。

第三,如果你那缺心眼的準前夫找你出去,你叫上我,或者幹脆約到我餐廳。

最後蘇景秋說:你別怕,我不知道你們倆怎麽談的,為什麽你大半夜從家裏跑出來了。但我了解男的,好多男的就那個操行,敢在外面牛逼,是因為沒碰上更牛逼的。他說什麽你都別信,他哭出鼻涕泡你也別信,都他媽假的。真男人才不來這套呢!知道嗎?

“那真男人來哪套?”張樂樂問。

“真男人先做再說。不然都是扯淡。”蘇景秋說:“不管咋樣,你是我老婆朋友,就是我朋友。你的事我老婆交給我辦,我就好好辦。”

張樂樂覺得司明明這個老公講話直來直去,有點缺心眼似的,但卻能安慰到人,好像餵給她一顆定心丸。但張樂樂也知道,別人的定心丸於她而言沒有用,她需要給自己定心。

這對她來說是很難很難的事。

張樂樂的心像一團亂麻,滿是迷茫,面對一一的時候又不得不露出笑容。小家夥在幹媽的家裏玩得很開心,蘇景秋為她準備的玩具她每樣都很喜歡。初到新地方,一切又都是新鮮的,在房間裏跑來跑去。

陸曼曼來看她,一進門就“謔”一聲:“那莽夫有點家底啊。”她在房間裏參觀了一通,看到蘇景秋準備的那些東西,放心了。

“我都想跟你們一起來這住了。要不我也來這住吧?咱仨侵占蘇景秋的房子,讓他見不到他老婆,哭天抹淚求咱們搬出去,咱倆順道敲他一筆。如何?”攤開手給張樂樂展示她新做的指甲:“我用它撓死白楊。”

張樂樂就笑了。拍一下她手背,讓她快點走。

張樂樂說:“我怕你在我會崩不住。我想事後跟你吹牛逼,說我今天很可以。”

“那我就走。”陸曼曼做一個撓人的姿勢:“你如果需要我,你就說。你知道的,我早就想撓丫挺的。”

張樂樂決定約白楊出來。

她和白楊約在了健康餐廳。

他們二人已經很久沒有單獨出來吃飯了,這一次卻是為了談離婚。

白楊看起來很憔悴,很懊悔,他沒有刮胡子,人瘦了一圈。見到張樂樂就上前拉她手,但被她甩開了。

“一一呢?”白楊問。

“一一在我媽那。”

“你住在哪裏了?我找不到你,你也不回我消息。樂樂,有問題我們可以談,你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

張樂樂沒有回應他,只是看著白楊。她有一瞬間是心軟的,她想:十年時光,何至如此?你讓一步我讓一步,或許當下的困境就過去了。一一又那麽小,父母雙全自然是最好。

可轉念又一想:若白楊的改變要經由她這樣歇斯底裏的呼喚,那下一次、下下一次呢?她又該如何呢?

擺在張樂樂面前的問題很多,最難的那一個就是她失去了自我。回顧產後的每一個日子盡是痛苦,她的每一次忍讓換來的都是變本加厲的要求。而歸根結底是:白楊對她徹底失去了尊重。

當她圍著家庭轉的時候,她的社會屬性漸漸減弱,她的工作開始變得微不足道,她的聲音不值一提,她的愛好離她而去。這是一場漫長的消磨。

“白楊,你聽我說。”張樂樂終於開口:“我跟你離婚不是一時沖動,是經過謹慎思考的。我們之間沒有愛情了,責任感也沒有強大到讓我們繼續下去。”

“你外面有人了是嗎?”白楊問。

張樂樂搖搖頭。

“沒有人你這麽堅定要離婚?”

張樂樂覺得自己離婚的決定做對了。即便到了此刻,白楊仍舊要先懷疑她的人品,而不覺得問題出在他自己身上。他都沒有思考過,就要給張樂樂扣上出軌的帽子。這簡直太令人寒心了。

張樂樂不想與他解釋,只是繼續說道:“白楊,這是咱們兩個第二次聊離婚的事。我要跟你說的事我主意已定,我們只聊離婚條件,其他的話都別說了。沒有意義。”

張樂樂說完站起來:“我知道你還需要時間思考,那你思考就好。下次見面我們還約在這裏。”白楊也起身抓住她手腕,張樂樂輕聲說:“放開。”

“回家談。”

“這不是違背婦女意願呢麽!”蘇景秋端著咖啡過來,順帶譏諷了一句。見白楊瞪他,就罵白楊:“睜著你那二五眼瞪瞪瞪,瞪你大爺!把手給我放開!”

“你誰啊?你憑什麽多管閑事。”白楊要上前與他理論,濤濤橫在了倆人中間,向後推白楊,假裝拉架:“那是我們老板,這位先生您消消氣。”手一用力,就將他推回到椅子上坐著:“有話好好說。”

秋深了,餐廳員工都穿黑襯衫,蘇景秋也給自己做了一件。這會兒想著要嚇一嚇白楊,就解開襯衫扣子,將衣袖向上挽,露出手臂上的紋身。然後拉一把椅子擋住白楊要離去的過道,一屁股坐了上去。

“你叫白楊是吧?張樂樂老公?”蘇景秋問。

“對。你他媽哪來的啊!”白楊的暴脾氣被激發了,他並不知哪裏冒出來這麽個人,要對他的家事指手畫腳。他接連幾天沒好好睡覺,情緒已經在崩潰邊緣。此刻看到張樂樂站在那男人身後,更是遭受了重擊。

白楊根本不知自己哪裏錯了,有時還以為怪罪張樂樂不體諒他。這些天他發瘋找張樂樂,偶遇了陸曼曼,被陸曼曼撓了,去了司明明老居,等了很久無人進出。張樂樂媽媽那裏也不見人。白楊就斷定張樂樂跟別的男人跑了。

他自己也在情感邊緣掙紮過,有不錯的姑娘喜歡他,他也只是與人吃飯,偶爾聊天,不曾越軌過。白楊覺得冤枉。他不知心猿意馬也算不忠,奪人意願也算不義,終究是底線不同,不能為伍。

蘇景秋看起來很嚇人,張樂樂很怕給他的餐廳惹麻煩,於是上前輕聲說道:“白楊,我其實很想跟你單獨談。但你知道為什麽今天要在這裏嗎?你知道的,你心裏清楚。”

“我們認識很多年了,我人生最好的光陰都是跟你在一起。我約在這裏見你不是怕你,只是因為我非常害怕到了最後,你在我心裏失去最後的體面。我不想事情那麽糟糕。”

“婚我一定要離,至於你離不離,不重要。我能等得起。”

張樂樂說完深深看了眼白楊,毅然走出了餐廳。她覺得自己真是很厲害。那年她們騎車去昌平縣城,她是第一個感覺到痛苦的。自行車座磨得她大腿生疼,她的腿也不聽使喚,不停地嚷嚷要休息一會兒。

路上過著大車,一輛又一輛,她們三個坐在路邊吃灰。司明明說:“再不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天黑了就完蛋了。”

“能走嗎?”陸曼曼問張樂樂。

“能。”張樂樂一咬牙:“能,走。”

她之所以記得那麽清楚,因為那是人生第一次挫敗。她覺得自己脆弱、敏感、平庸,剛騎出市區她就開始害怕。她不停依賴別人、依靠別人,倘若她一個人,她就戰戰兢兢。張樂樂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孩都是這樣長大的,可她看陸曼曼和司明明就不會。她們一直勇往直前。

這一天的夕陽真美。

與此同時,司明明也在看著夕陽。陳明就坐在她對面。

司明明沒有把跟陳明的談話當成一場博弈,這根本不是博弈。她徑直開口:“鄭良主導的那個項目,最終用戶信息洩露的問題是怎麽處理的?”

“那個項目沒有任何問題,你不要聽她瞎說。那天與會的人很多,你可以逐一去問。我們是當場查的bug。”陳明說:“你以為我是因為這個要開掉她?”

“我不知道。那因為什麽呢?”司明明問。

“因為她不合格。”

司明明嘆了口氣,直接跟陳明溝通結果:“這件事先按照我的方式解決吧。人,還是留在陳總部門,至於要做什麽工作,由雙方協商解決。關於這件事我的原則是:一,保障孕婦的權益和安全;二,工作妥善安排,我們後續會跟進;三,陳總幫忙把控輿論方向。可以嗎?多事之秋,大家互相理解。”

她話說到這個程度,是罕見的強勢,陳明自然接收到了訊息:“支持明總工作。”

“不。”司明明搖頭:“陳總應該明白,這次是我在幫你。”

司明明太了解陳明,下午的時候她快速了解了那個項目的分包情況,是被分包給了第三方處理。準媽媽說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陳明笑笑,問司明明:“晚上吃什麽?聽說明總現在每天都有特餐吃,我太羨慕了。”

司明明則打趣:“請陳總吃。”起身告辭。

在她身後,陳明關上了辦公室門打電話,問:“我上次說那件事處理了嗎?”對方回應處理完成了,陳總就說:“不要在這件事上出紕漏,不行就換掉他們。我看他們就是在糊弄事。”對方又回應:項目上線急,的確有漏洞。補丁在打了,沒問題了。

司明明途經鄭良工位,看到她正坐在電腦前看資料,眉頭鎖著,像在為什麽事情煩心。司明明當然知道,鄭良這幾天已經也面對著很大壓力,她輔導員工的去留以及她的立場,都極其重要。她有心想提醒一下鄭良,又深知立場不足。

那天也湊巧,下班後在樓下碰到了艾蘭,司明明狀似無意問起項目分包的事,又說:你們管理項目分包商,很辛苦吧?艾蘭多聰明,這幾天那件事鬧得沸沸揚揚,她下午才聽到用戶數據安全的事,晚上就聽司明明問起這個。跟司明明分開後她就給鄭良打電話,假裝請教她項目的事,還問她那個項目的分包是否靠譜。

這些都跟司明明無關了,她該做的預警做了,明的暗的,邊界裏的。她這個零度人身在職場中,趟很多這樣的河,摸著石頭過河。

群裏張樂樂發來一一在家裏泡澡的視頻,小家夥把蘇景秋家當自己家了,還對她喊:“幹媽,回家!”

司明明這才想起蘇景秋那突如其來的告白,和她給他派的活。她雖然像一塊石頭一樣生硬,但也做不到完全無動於衷。尤其當對方是蘇景秋這樣的人。

聶如霜前幾天還跟她說:蘇景秋沒事兒就往家裏買東西,還陪她聊天,給她發養生視頻。你要給自己積德呀,我的女兒。

何謂積德呢?不傷人大概就是積德。

司明明主動給蘇景秋打電話,想跟他好好聊一下。但蘇景秋呢,接電話就跟她邀功。司明明在電話這邊都能想到他眉飛色舞的樣子。他說:“那孫子還想拽著張樂樂不讓走,我直接就上去了。你交給我的事我辦的很明白!你先表揚我一次吧!”

“很好,漂亮,再接再厲。”司明明表揚他。

“行,那接下來說一下你為什麽不回我那條消息?”

“因為我很抱歉,我沒有像你喜歡我一樣喜歡你。”司明明嘆了口氣,她有些為難。按道理說拒絕一個人的喜歡並不難,但蘇景秋這樣的人,好像拒絕他就犯了天條。鄭良是怎麽做到的?改天得跟鄭良取取經。

“對不起啊…”

“快打住吧!”蘇景秋打斷她:“這有什麽對不起的?我難道指望我喜歡的每一個人都喜歡我嗎?你不喜歡我也不影響咱倆日子照過,等過不了分開那天,也不影響我第二天就找別人。現實就這樣,我安心接受。”

“你這麽說也對。”司明明說:“這沒有任何問題。”

“那不就結了。”蘇景秋嘿嘿一笑。他當然知道司明明的心是一塊頑石,你不要指望這塊石頭能愛上什麽人。但他也知道,司明明的本質是一個好人,一個表象不那麽明顯的善良的、心軟的好人。

蘇景秋不是那種小心眼的自大的人,他喜歡別人別人就一定得喜歡他,他心胸非常開闊。那樣對司明明說,只是為了給司明明減壓。

他自己則照鏡子,問濤濤:“我是不是有幾分色相啊?”

“老大非常帥。”

“那我老婆怎麽不愛我啊?”

蘇景秋也就這麽一說,他想哪怕司明明是一塊石頭,他也要給她捂熱了。石頭就石頭!別人還沒有呢!

“但是蘇景秋。”司明明發來消息:“你是我所見的人之中很好的一個。”

“我有信心我們能走得更遠。”

卷二:意外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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