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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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乾清宮裏固然溫暖祥和, 卻讓溫衍壓抑得快要窒息。
沿著宮道回東宮的這一路，細碎的飛雪伴著森冷的寒風，倒是讓他這會兒的思緒清晰了許多。
不到東宮, 他就已經想明白了大半的前因後果。等他回到東宮的書房裏, 準備批閱奏疏時, 幾番布局已然在心中形成。
江平這會兒剛燒完尤雪絨的畫卷趕了回來, 在書房裏，他壓低了聲兒在對溫衍匯報，以防隔墻有耳：“太子殿下果然料事如神。今兒保和殿上的那一出, 尤澈看上去確實沒什麽, 但在晚膳之後, 他扮作下人的模樣, 從他府上的側門溜出去，直接去了杜府。”
“呵。”溫衍呷了一口清茶，冷聲道：“蛇鼠一窩。最近多派些人手盯緊了尤府和杜府。”
“……是。不過, 殿下啊……”江平的回答倒是有些遲疑了起來。
“怎麽了？”溫衍覷了他一眼。
“半年前，咱們安排在尤府上的那個線人……我有點兒擔心。”
“他被發現了？”
從江平的表情來看, 這問題似乎很難回答：“晚膳前, 我跟他碰了一面。他說, 尤澈從宮裏回來後, 以府上最近日漸拮據為由，辭退了一些個下人……”
“哦？”溫衍為之一怔，旋即, 卻是冷笑了一聲：“尤澈果然開始行動了。今兒保和殿上不來這麽一出, 恐怕, 他會死守著他的氣定神閑一輩子。”
“不過，尤澈辭退的那些下人裏, 沒有咱們的那個線人。”
這個回答，倒是很讓溫衍意外。
江平繼續道：“線人跟我說，尤澈挑選了兩三個機靈的，說是要安排他們去偏院做事兒。線人要去的地方，就是那個偏院。但至於是哪個偏院，還不知道。線人跟我說，晚上他從偏院做完工，會去咱們約定的地方匯報。但是……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他沒來。”
溫衍的眸光瞄了一眼屋角的麒麟漏，這會兒已是子時過半了。
“尤府……偏院……”溫衍喃喃道。
“殿下，你說，咱們要不要再安排一個人進尤府啊？最起碼跟那個線人有個接應？”
溫衍凝神想了一會兒，方道：“不，尤澈應該有警覺了。三天……只要線人三天不再出現，這個人，絕不再用。有可能，要準備收屍。”
江平為之大震，旋即，便拱手應道：“是！”
溫衍開始批閱奏疏。
“啊，對了，殿下……”江平忽而想起：“後天早上，周邊城鎮的所有爆竹店老板應該都可以到齊了，目前我把他們秘密安頓在浮生酒樓的後.庭院裏，嘿嘿，浮生酒樓，距離蘇府近！”
溫衍涼涼地看了他一眼，看似漫不經心地道：“後天中午，本王跟瑤兒用完午膳後，就去那兒審問。”
“是！”江平領命去了。
“等等！”溫衍忽而想起了什麽，唇角浮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這兩天，蘇府應該在準備三天後晚葬的事兒，會十分忙碌。明天一大早，你去蘇府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順便……”說到這兒，溫衍咬了咬重音：“順便，你把本王要審問爆竹店老板的時間和地點，不經意地，透露給瑤兒。”
江平恍然大悟，激動極了：“哦——！”
溫衍的眸光再度落回手邊的奏疏上，他得意地笑了。
我要讓瑤兒來求我！！！
*
蘇沐瑤確實非常忙。
三天後，蘇府要進行晚葬，那麽現在就要從靈堂，到服飾，再到晚葬之後的賓客名單，膳食種類等，她都要著手準備。
整個蘇府上下，也只有管家柳伯一人。她和柳伯兩人焦頭爛額地商量著，準備著。所幸第二天一大早，江平帶來好些宮人來幫忙，方才讓她堪堪輕松了許多。
尤其是，江平還帶來了一個禦廚，是禦膳房裏專門負責宴膳的。
有了這些人幫忙，蘇沐瑤就能抽個空子去想一想，她該如何布局爹爹舊部的這些個人。
這是唯一的，可以正大光明與這些將軍接觸的機會，她絕對不能錯過了。
由於她忙得暈頭轉向，想布局想得太過專註，就連江平在她耳邊說了個什麽重要的事兒，她也沒太聽進去。
只記得什麽“浮生酒樓”？
看著江平得意的，激動的神情，再看著他捶著自己的胸口，似是很堅定地揚長而去的模樣，蘇沐瑤更是不理解了。
她本想追上去問問他，浮生酒樓怎麽了？
但又琢磨著，自個兒府上的事兒都忙不完了，幹嘛要去操心人家酒樓的事兒？
再說了，江平說的，那必定是跟溫衍有關。
想到前兩天在東宮裏，她和溫衍之間不愉快的畫面，蘇沐瑤頓時心口略沈了幾分。
管他呢！
*
蘇沐瑤再也沒想到的是，她在府中忙得焦頭爛額，而府門外的不遠處，溫衍穿著微服，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見到江平出來了，溫衍疾步上前，問道：“她怎麽樣？”
江平“嘿嘿”一笑，匯報道：“殿下放心吧！我已經把明兒中午，你和她要在浮生酒樓用午膳的事兒說過了！”
“那瑤兒怎麽回答的？”溫衍不放心地追問了一句。
江平臉色一僵：“呃，她……就‘哦’了一聲。”
“‘哦’了一聲？！”溫衍頓時覺得氣結：“那……那她聽到這事兒有什麽表情嗎？”
江平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用平生僅學的詞匯量，說了句：“……呆呆的。”
溫衍心口的煩悶頓時湧了上來：“本王安排了這麽一些人去蘇府幫忙，她……她就沒有說一兩句感謝的話嗎？”
江平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沒有。”
“那……她看到本王的人出現在她的府宅裏，就沒有一點點驚喜嗎？”
“也沒有。”江平還是面無表情地說。
溫衍不甘心地道：“她！有沒有提及本王？！”
“真沒有。”
溫衍：“……”
罷了。
溫衍心寒至極，轉身打算回宮。
就連在不遠處候著的馬車，他也懶得再去乘了。這兩日的氣候越發嚴寒，不用冷風過過腦子，冰冰心神，他怕自己會沖進蘇府找蘇沐瑤理論一番，好平一平他心口的怒氣。
劉太醫前兩日不是說了麽？
自己胸口這般疼痛，就是被氣的！
溫衍冷著臉剛走過熙熙攘攘的大街，忽地餘光一晃，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從對面街角旖旎而過。
他不由得一楞，腦海裏有個不祥的念頭緩緩上升。
再順著那身影所在的方向走去，卻看見那道身影進了前方一家胭脂鋪子，站在門口似是在篩選什麽，時不時地，她的眼神向著蘇府方向飄過。
這人，從著裝，到發飾，再到走路的姿勢，都在模仿蘇沐瑤。
但是溫衍知道，她根本不是蘇沐瑤。
她是尤澈的妹妹，尤雪絨！
模仿得一點兒都不像。
呵，東施效顰。
溫衍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後，便轉身離開。
卻在此時，他的腦海裏，忽地閃過皇後，以及其他世家子跟他說過的那番言辭——
“這家姑娘獨獨喜歡你，可你的心她又進不去，便只好日日夜夜蹲守在蘇府門外……這姑娘為了喜歡你，真可謂是用盡了心思。”
“尤澈的妹妹尤雪絨最是誇張，那姑娘為了能讓殿下多看她幾分，平日裏就守著蘇府大門，只要蘇沐瑤出門，她就開始跟著她……”
霎時，尤澈的臉龐、尤雪絨的身影、母後和世家子的言辭、父皇滄桑慘白的臉色、那幅已經被燒毀了的畫卷，甚至是杜弦的忠心和郭光隱忍的瘸腿，一幕幕地，仿若走馬燈一般，在溫衍的腦子裏輪番而過。
最終，這些人的模樣，全部匯聚成了塔城上下，一片永遠也澆不熄的火海。
*
為了爹娘的晚葬，蘇沐瑤接連兩天都沒睡好。
雖然溫衍派來的人，在府上幫襯了兩天，減輕了她太多的負擔。但如何與爹爹的舊部們布局，怎樣安排，卻是她頭疼的事兒。
好在，前世她在溫衍身邊，看到他與各個朝臣之間的周旋，與各個將軍們商量戰事，她也學了不少皮毛。這會兒真正用在布局上，她雖然有些手生，但終究是將整個局面安排好了。
接下來t，就看這些將軍們與她爹爹之間的情誼還剩幾分了。
蘇沐瑤剛放下筆墨，便聽見脆生生的聲音跳了進來：“嘿，沐瑤！你在寫什麽呢？！”
是溫樂京。
蘇沐瑤大為震驚：“哎，樂京你什麽時候來的？”
“來了好一會兒了，我跟柳伯說無需通報，你先忙你的，我先逛我的。”溫樂京隨手從蘇沐瑤身後的那一排書架上，選了一本小冊子翻了兩頁，道：“我發現，你跟皇兄還真是般配。皇兄看書也喜歡在旁邊做批註。”
蘇沐瑤收拾了一番桌案，方才道：“他那些批註裏寫的都是用典，或者一些大道理。我的批註都是寫著玩兒的，上不得臺面。”
溫樂京一楞：“這麽說，沐瑤你也看過皇兄的書了？”
蘇沐瑤微怔，頓時覺得自己說漏了嘴。
她還是前世在東宮閑得無聊的時候，看他的書才知曉的。今生，他倆還沒熟到那個地步。
於是，她只能含含糊糊地糊弄過去：“哦，曾經跟他聊過一二。”
“我就看不進去這些，總覺得累得慌。一累，我就餓。總想著溜去禦膳房尋點兒好吃的。為了這個，母後說了我好多回了。”溫樂京放下手中的小冊子，忽而眼睛亮晶晶地激動道：“說到吃，我想起來了！你家臨街的那個浮生酒樓，這兩天出了新的菜品，其中有一道八寶羹，光聽這名字，就深得我心。走走走，咱們正好這會兒去吃！”
蘇沐瑤本想拒絕，但腦海裏忽而想起昨天江平對她提及的“浮生酒樓”，便又有些猶豫了起來：“可是，明天府中就要準備晚葬，到時候又要有一大堆吃的……”
“哎呀！明天是明天，今天是今天呀！”溫樂京直接牽了她的手往外走：“難不成你今兒用了膳，明兒就不吃了嗎？而且，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看到你府中上下都準備好了，這會兒就出去用個膳，也耽擱不了幾時。”
蘇沐瑤只好依了她。
溫樂京激動道：“反正時間還早，旁邊還有一家香料鋪子，剛才我來的時候路過瞄了兩眼，好像進了不少新的香，你陪我先去瞧瞧。”
當溫樂京跟蘇沐瑤在府中閑聊的時候，溫衍又換了一身微服來到了蘇府對街。
不過，他今兒來，倒不是為了見蘇沐瑤。
而是為了驗證昨兒見到的那一幕，以及，在心中輾轉了一整晚的猜測。
他特意從蘇府的對街沿街行走，雖目不斜視，但路過一家家鋪子，他的餘光總要掃視一番。
但是，整條街走下來，都沒有發現他要找的人。
倒是溫樂京的馬車停靠在蘇府大門邊，讓他有些不悅。
難不成，溫樂京來了，所以那人就不來了？
正這麽想著，忽而他的眼角餘光一閃，看見了他想找的人。
那個跟蘇沐瑤穿著打扮，甚至連走路姿勢都很相似的人。
尤雪絨。
此時，尤雪絨正從一家隱蔽的茶坊中走出，接連看了好幾眼蘇府大門後，便向著浮生酒樓走去。
溫衍心頭一沈，更濃的陰雲浮在了眉間。
他對著身後的江平使了個眼色，江平立即心領神會，安排去了。
接下來，溫衍從另一條小巷子躥了過去，他繞了個近路。
然後，他裝作漫不經心，毫不經意地，迎面走向了尤雪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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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裏固然溫暖祥和, 卻讓溫衍壓抑得快要窒息。
沿著宮道回東宮的這一路，細碎的飛雪伴著森冷的寒風，倒是讓他這會兒的思緒清晰了許多。
不到東宮, 他就已經想明白了大半的前因後果。等他回到東宮的書房裏, 準備批閱奏疏時, 幾番布局已然在心中形成。
江平這會兒剛燒完尤雪絨的畫卷趕了回來, 在書房裏，他壓低了聲兒在對溫衍匯報，以防隔墻有耳：“太子殿下果然料事如神。今兒保和殿上的那一出, 尤澈看上去確實沒什麽, 但在晚膳之後, 他扮作下人的模樣, 從他府上的側門溜出去，直接去了杜府。”
“呵。”溫衍呷了一口清茶，冷聲道：“蛇鼠一窩。最近多派些人手盯緊了尤府和杜府。”
“……是。不過, 殿下啊……”江平的回答倒是有些遲疑了起來。
“怎麽了？”溫衍覷了他一眼。
“半年前，咱們安排在尤府上的那個線人……我有點兒擔心。”
“他被發現了？”
從江平的表情來看, 這問題似乎很難回答：“晚膳前, 我跟他碰了一面。他說, 尤澈從宮裏回來後, 以府上最近日漸拮據為由，辭退了一些個下人……”
“哦？”溫衍為之一怔，旋即, 卻是冷笑了一聲：“尤澈果然開始行動了。今兒保和殿上不來這麽一出, 恐怕, 他會死守著他的氣定神閑一輩子。”
“不過，尤澈辭退的那些下人裏, 沒有咱們的那個線人。”
這個回答，倒是很讓溫衍意外。
江平繼續道：“線人跟我說，尤澈挑選了兩三個機靈的，說是要安排他們去偏院做事兒。線人要去的地方，就是那個偏院。但至於是哪個偏院，還不知道。線人跟我說，晚上他從偏院做完工，會去咱們約定的地方匯報。但是……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他沒來。”
溫衍的眸光瞄了一眼屋角的麒麟漏，這會兒已是子時過半了。
“尤府……偏院……”溫衍喃喃道。
“殿下，你說，咱們要不要再安排一個人進尤府啊？最起碼跟那個線人有個接應？”
溫衍凝神想了一會兒，方道：“不，尤澈應該有警覺了。三天……只要線人三天不再出現，這個人，絕不再用。有可能，要準備收屍。”
江平為之大震，旋即，便拱手應道：“是！”
溫衍開始批閱奏疏。
“啊，對了，殿下……”江平忽而想起：“後天早上，周邊城鎮的所有爆竹店老板應該都可以到齊了，目前我把他們秘密安頓在浮生酒樓的後.庭院裏，嘿嘿，浮生酒樓，距離蘇府近！”
溫衍涼涼地看了他一眼，看似漫不經心地道：“後天中午，本王跟瑤兒用完午膳後，就去那兒審問。”
“是！”江平領命去了。
“等等！”溫衍忽而想起了什麽，唇角浮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這兩天，蘇府應該在準備三天後晚葬的事兒，會十分忙碌。明天一大早，你去蘇府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順便……”說到這兒，溫衍咬了咬重音：“順便，你把本王要審問爆竹店老板的時間和地點，不經意地，透露給瑤兒。”
江平恍然大悟，激動極了：“哦——！”
溫衍的眸光再度落回手邊的奏疏上，他得意地笑了。
我要讓瑤兒來求我！！！
*
蘇沐瑤確實非常忙。
三天後，蘇府要進行晚葬，那麽現在就要從靈堂，到服飾，再到晚葬之後的賓客名單，膳食種類等，她都要著手準備。
整個蘇府上下，也只有管家柳伯一人。她和柳伯兩人焦頭爛額地商量著，準備著。所幸第二天一大早，江平帶來好些宮人來幫忙，方才讓她堪堪輕松了許多。
尤其是，江平還帶來了一個禦廚，是禦膳房裏專門負責宴膳的。
有了這些人幫忙，蘇沐瑤就能抽個空子去想一想，她該如何布局爹爹舊部的這些個人。
這是唯一的，可以正大光明與這些將軍接觸的機會，她絕對不能錯過了。
由於她忙得暈頭轉向，想布局想得太過專註，就連江平在她耳邊說了個什麽重要的事兒，她也沒太聽進去。
只記得什麽“浮生酒樓”？
看著江平得意的，激動的神情，再看著他捶著自己的胸口，似是很堅定地揚長而去的模樣，蘇沐瑤更是不理解了。
她本想追上去問問他，浮生酒樓怎麽了？
但又琢磨著，自個兒府上的事兒都忙不完了，幹嘛要去操心人家酒樓的事兒？
再說了，江平說的，那必定是跟溫衍有關。
想到前兩天在東宮裏，她和溫衍之間不愉快的畫面，蘇沐瑤頓時心口略沈了幾分。
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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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沐瑤再也沒想到的是，她在府中忙得焦頭爛額，而府門外的不遠處，溫衍穿著微服，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見到江平出來了，溫衍疾步上前，問道：“她怎麽樣？”
江平“嘿嘿”一笑，匯報道：“殿下放心吧！我已經把明兒中午，你和她要在浮生酒樓用午膳的事兒說過了！”
“那瑤兒怎麽回答的？”溫衍不放心地追問了一句。
江平臉色一僵：“呃，她……就‘哦’了一聲。”
“‘哦’了一聲？！”溫衍頓時覺得氣結：“那……那她聽到這事兒有什麽表情嗎？”
江平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用平生僅學的詞匯量，說了句：“……呆呆的。”
溫衍心口的煩悶頓時湧了上來：“本王安排了這麽一些人去蘇府幫忙，她……她就沒有說一兩句感謝的話嗎？”
江平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沒有。”
“那……她看到本王的人出現在她的府宅裏，就沒有一點點驚喜嗎？”
“也沒有。”江平還是面無表情地說。
溫衍不甘心地道：“她！有沒有提及本王？！”
“真沒有。”
溫衍：“……”
罷了。
溫衍心寒至極，轉身打算回宮。
就連在不遠處候著的馬車，他也懶得再去乘了。這兩日的氣候越發嚴寒，不用冷風過過腦子，冰冰心神，他怕自己會沖進蘇府找蘇沐瑤理論一番，好平一平他心口的怒氣。
劉太醫前兩日不是說了麽？
自己胸口這般疼痛，就是被氣的！
溫衍冷著臉剛走過熙熙攘攘的大街，忽地餘光一晃，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從對面街角旖旎而過。
他不由得一楞，腦海裏有個不祥的念頭緩緩上升。
再順著那身影所在的方向走去，卻看見那道身影進了前方一家胭脂鋪子，站在門口似是在篩選什麽，時不時地，她的眼神向著蘇府方向飄過。
這人，從著裝，到發飾，再到走路的姿勢，都在模仿蘇沐瑤。
但是溫衍知道，她根本不是蘇沐瑤。
她是尤澈的妹妹，尤雪絨！
模仿得一點兒都不像。
呵，東施效顰。
溫衍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後，便轉身離開。
卻在此時，他的腦海裏，忽地閃過皇後，以及其他世家子跟他說過的那番言辭——
“這家姑娘獨獨喜歡你，可你的心她又進不去，便只好日日夜夜蹲守在蘇府門外……這姑娘為了喜歡你，真可謂是用盡了心思。”
“尤澈的妹妹尤雪絨最是誇張，那姑娘為了能讓殿下多看她幾分，平日裏就守著蘇府大門，只要蘇沐瑤出門，她就開始跟著她……”
霎時，尤澈的臉龐、尤雪絨的身影、母後和世家子的言辭、父皇滄桑慘白的臉色、那幅已經被燒毀了的畫卷，甚至是杜弦的忠心和郭光隱忍的瘸腿，一幕幕地，仿若走馬燈一般，在溫衍的腦子裏輪番而過。
最終，這些人的模樣，全部匯聚成了塔城上下，一片永遠也澆不熄的火海。
*
為了爹娘的晚葬，蘇沐瑤接連兩天都沒睡好。
雖然溫衍派來的人，在府上幫襯了兩天，減輕了她太多的負擔。但如何與爹爹的舊部們布局，怎樣安排，卻是她頭疼的事兒。
好在，前世她在溫衍身邊，看到他與各個朝臣之間的周旋，與各個將軍們商量戰事，她也學了不少皮毛。這會兒真正用在布局上，她雖然有些手生，但終究是將整個局面安排好了。
接下來t，就看這些將軍們與她爹爹之間的情誼還剩幾分了。
蘇沐瑤剛放下筆墨，便聽見脆生生的聲音跳了進來：“嘿，沐瑤！你在寫什麽呢？！”
是溫樂京。
蘇沐瑤大為震驚：“哎，樂京你什麽時候來的？”
“來了好一會兒了，我跟柳伯說無需通報，你先忙你的，我先逛我的。”溫樂京隨手從蘇沐瑤身後的那一排書架上，選了一本小冊子翻了兩頁，道：“我發現，你跟皇兄還真是般配。皇兄看書也喜歡在旁邊做批註。”
蘇沐瑤收拾了一番桌案，方才道：“他那些批註裏寫的都是用典，或者一些大道理。我的批註都是寫著玩兒的，上不得臺面。”
溫樂京一楞：“這麽說，沐瑤你也看過皇兄的書了？”
蘇沐瑤微怔，頓時覺得自己說漏了嘴。
她還是前世在東宮閑得無聊的時候，看他的書才知曉的。今生，他倆還沒熟到那個地步。
於是，她只能含含糊糊地糊弄過去：“哦，曾經跟他聊過一二。”
“我就看不進去這些，總覺得累得慌。一累，我就餓。總想著溜去禦膳房尋點兒好吃的。為了這個，母後說了我好多回了。”溫樂京放下手中的小冊子，忽而眼睛亮晶晶地激動道：“說到吃，我想起來了！你家臨街的那個浮生酒樓，這兩天出了新的菜品，其中有一道八寶羹，光聽這名字，就深得我心。走走走，咱們正好這會兒去吃！”
蘇沐瑤本想拒絕，但腦海裏忽而想起昨天江平對她提及的“浮生酒樓”，便又有些猶豫了起來：“可是，明天府中就要準備晚葬，到時候又要有一大堆吃的……”
“哎呀！明天是明天，今天是今天呀！”溫樂京直接牽了她的手往外走：“難不成你今兒用了膳，明兒就不吃了嗎？而且，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看到你府中上下都準備好了，這會兒就出去用個膳，也耽擱不了幾時。”
蘇沐瑤只好依了她。
溫樂京激動道：“反正時間還早，旁邊還有一家香料鋪子，剛才我來的時候路過瞄了兩眼，好像進了不少新的香，你陪我先去瞧瞧。”
當溫樂京跟蘇沐瑤在府中閑聊的時候，溫衍又換了一身微服來到了蘇府對街。
不過，他今兒來，倒不是為了見蘇沐瑤。
而是為了驗證昨兒見到的那一幕，以及，在心中輾轉了一整晚的猜測。
他特意從蘇府的對街沿街行走，雖目不斜視，但路過一家家鋪子，他的餘光總要掃視一番。
但是，整條街走下來，都沒有發現他要找的人。
倒是溫樂京的馬車停靠在蘇府大門邊，讓他有些不悅。
難不成，溫樂京來了，所以那人就不來了？
正這麽想著，忽而他的眼角餘光一閃，看見了他想找的人。
那個跟蘇沐瑤穿著打扮，甚至連走路姿勢都很相似的人。
尤雪絨。
此時，尤雪絨正從一家隱蔽的茶坊中走出，接連看了好幾眼蘇府大門後，便向著浮生酒樓走去。
溫衍心頭一沈，更濃的陰雲浮在了眉間。
他對著身後的江平使了個眼色，江平立即心領神會，安排去了。
接下來，溫衍從另一條小巷子躥了過去，他繞了個近路。
然後，他裝作漫不經心，毫不經意地，迎面走向了尤雪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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