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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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縣城東城鄉結合部。
城鄉結合部是縣城與鄉下過渡的地界, 不屬於縣城建設範圍，但因為土地被征用的原因，也沒有村莊建在四周, 所以人煙稀少，除了一條崎嶇不平的土路以外，四周都是荒涼的野草地, 甚至因為沒人打理，有些枯草長得足有半人高了。
而今天的荒草地, 被公安部門用警戒線圈了起來。
“老鄉啊, 這是咋了？咋不讓人過呢？”高福旺頭上裹著個黑色的擦汗巾，有些納悶的踮起腳尖朝前面看。
“聽說是出了認命了，可是這圍著不叫人過去也不是個辦法呀，我還急著回鄉下哩。”
倆人說話的工夫, 一位公安同志走了過來。
隔著警戒線, 公安同志打量著圍著的幾個鄉親, “幾位同志稍等會兒，案犯現場還沒圈完，等確定好範圍後，會單獨劃出一條路線供大家通行。”
“這整的……”
高福旺聞言也嘆了口氣轉身要走, 可是人還沒走出去兩步，卻被身後的另一個公安同志喊住了。
“你好同志, 請停一下。”
高福旺腳下一頓, 心虛的小腿肚子軟了下來, 他心裏暗暗給自己打氣，同時用袖子擦了一把臉頰上的汗, 這才緩緩的轉過身，擠出一個笑容。
高福旺：“怎麽了同志？”
兩位公安互相對視了一眼, 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來了一絲懷疑。
“同志，請問你是附近哪個村的？昨天進城的嗎？怎麽這麽早就趕著回去？”
高福旺松了口氣，將提前在心裏打好的草稿說了出來，“俺是小黎村的，昨天跟俺爹一塊兒進城看望俺在城裏住的二弟，結果中午跟二弟喝了兩口酒，就耽誤了回去的時間。”
前面的話都沒問題，可是後面這句……
“同志，現在天氣這麽冷，昨晚上你不會是在外面找了個地兒歇的吧，那多凍啊，還是你在你二弟家休息的？”
如果一路上都有人證，那就沒什麽好懷疑的了。
高福旺連忙又說：“不是不是，俺弟家還有媳婦兒孩子，家裏地兒又小我當時吃完飯就走了，後來是喝醉了熬不住窩在國貿一樓的防空洞裏睡的，誒喲，那邊可熱鬧了，早上醒的時候才看到除了我還有不少醉漢呢……”
“那你父親呢？”
“俺父親知道我俺弟跟我愛喝酒，沒等到我估摸著早就回鄉下了！”
公安同志對視了一眼，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揮手讓高福旺走了。
高福旺眼珠子轉了轉，忽然笑嘻嘻的問：“同志啊，是不是那罪犯有啥眉目了？”
“嗯，當時除了受害人，還有個……”
“咳咳咳！”年齡稍大的公安同志打斷了他後面的話，“目前情況還很覆雜，一切都不好說，同志你先走吧，或者在附近找個地兒先等著，今晚之前應該能騰出過路下鄉的小路來。”
“誒！那我先去我弟家待會兒。”
高福旺其實心裏一驚，但還是乖乖轉了身，一直順著土路走了老遠，終於忍不住腿軟栽倒在了地上。
剛才那公安的意思，分明是說除了受害人，還有另外的人在。
可是……
高福旺拼命的在腦海中回憶昨天晚上的場景。
當時天漆黑一片，第二天是陰天，天上連月亮都被雲彩擋的嚴嚴實實，附近除了那一對下鄉回家的夫妻，怎麽都不可能有別人了啊。
而且那種昏暗的環境下，自己跟爹還蒙著臉，就算有人也肯定看不清楚模樣吧……
另一邊，高福旺走遠以後，年長的公安當即就把年輕的同事給批評了一頓。
“這種事兒以後一定要註意，任何線索都不能隨便跟人透露。”
“我知道了隊長！”
頓了頓，年輕的公安還是沒忍住說：“剛才您是不是看那個老鄉很像那孩子描述的樣子所以才喊住他的？”
“嗯。”
原來當天晚上，在槍聲響起之前，有一戶附近窩棚住的初中生出來上廁所。
他家裏向來都是用這附近的旱廁，那男孩兒剛刨了個坑蹲到老位置，就見兩個男人因為踩了屎在旁邊咒罵。
不過這種事男孩早就司空見慣，生怕倆人急了找自己麻煩，就捏著鼻子貓著腰躲到了旁邊，等他們走遠了才開始拉屎。
等男孩兒提起褲子走到家的時候，槍聲就響了。
“那學生描述另一個沒有背‘長棍子’的男人，就是跟剛才那個老鄉差不多，同樣都帶著黑色頭巾，脖子上拴著個看不清楚顏色的圍脖，而他又恰巧這時候過來，所以我才起了疑心，不過……”
不過這種打扮，在附近的農村男人堆裏十分常見，畢竟男孩沒有看清楚男人的真實長相，倒是不能當成直接的證據。
可高福旺就不清楚只是個學生看到了他的背影，他現在滿心都是自己跟父親可能被人看到這句話。
其實這種事父子倆不是第一次幹了，兩年前家裏就在不遠處的水壩幹過一次，幾個月前，倆人又提前看好了地點，可因為當時守了兩天都沒有太晚從城鄉結合部經過的人，再加上當時還沒到冬天，入夜的也晚，就一直等到了現在。
這次應該不會這麽不順利吧，老天爺肯定還是會保佑他們父子倆的，畢竟如果不是老天爺賞的那支槍，他們也不會靠著那玩意兒弄了好幾次錢……
沒錯，除了兩年前開過一次槍外，他麽還搶過三四次路人，而且都得手了！
因為一般人看到槍為了保命都會交出身上的錢財，除了實在不配合的或者是很有錢的，才會迫不得已開槍。
唉，高福旺忍不住嘆了口氣。
開槍死真的很痛苦，他爹槍法一般，做不到一槍斃命，每次都是給人打出來幾個洞活生生疼死或者流血流死的。
昨晚上那對兒夫妻要是配合一點，不叫那麽大聲音，也許就不用死的這麽痛苦了，或許還能保住命呢……
高福旺自覺自己沒有父親那麽心狠，所以每次搶劫都期待著那些人可以不要反抗，不過昨晚上他的期望顯然沒有成功，白天才弄出了這麽大的動靜。
癱在地上的高福旺想了很多很多，眼瞧著不能再耽誤時間了，只能找了根木棍撐著自己站起來，顫顫巍巍的朝著高前程住的大雜院走去。
他腿軟又心虛，本來半小時的路楞是走到了快中午。
“大哥？”
進了大雜院，高前程正好剛起床，正對著茶缸子刷牙，見人進來吐了口沫子高興的直瞪眼。
“昨兒不是說你回家了嗎，咋又來了？”高前程想了想，又連忙說，“等著等著，昨兒買的酒還沒喝完哩，咱倆再喝一頓。”
進門前把棍子扔了的高福旺捶著腿走過去，“別別別，今天不喝酒了，今天過來是……哈哈，是咱爸那邊又在山裏抓了兩只野山雞，說等回頭養幾天了給你送過來，也叫我那大侄子嘗嘗鮮。”
“且。”高前程撇撇嘴，“那還不如賣了換錢喝酒，不過咱爸要是能養大了送過來也好，城裏賣的可能比鄉下還貴點。”
“……走先進屋，我坐一坐就走了。”
高前程皺起眉，“咋剛來就走？是不是嫌棄我這兒沒好飯，我跟你說大哥，龐茹萍好像又不知道從哪兒弄了點錢，我……”
“行了你就安生一會兒吧！”高福旺有些不耐煩的壓住了高前程，他心裏本來就有些不痛快，脾氣也就暴躁了點。
高前程楞了楞，“大哥，是不是發生啥事兒了？”
“能有啥事！”高福旺聲音更大了，“你要是能有出息一點，我跟爹也不至於這麽辛苦！不就是個城裏的娘們兒嘛，你要真有本事狠得下心，一巴掌抽下去還怕她不聽你的話不給你錢！”
高前程傻眼了。
他這個大哥跟父親一樣從小就地自己好，他也從小被慣的懶散慣了，就連結婚，都是父親想了法子把女人送到了自己床上的，而大哥也很少說自己，今天這是怎麽了？
“……大，大哥？”高前程忍不住又一次的問：“是不是家裏沒錢了，我可以去找龐茹萍要啊。”
撒過氣的高福旺這會兒也冷靜下來了，他閉上眼睛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保持平和，“我昨天跟你喝完酒以後醉倒在路邊才沒回鄉下，今兒這才有些煩躁，唉，算了算了，你就當我什麽也沒說，對了弟，昨兒咱喝酒的時候說的話你還記得不？”
“啊？”高前程離了酒就是個二楞子，傻呵呵的想了想，“咱說的不就是從前經常說的話，還說什麽了？”
高福旺聽完送了口氣。
家裏有槍的事兒一直瞞著高福旺，昨天他一時嘴快給說了出來，好在自己這個二弟是個傻的，再加上喝了酒，現在確定他不記得了，心裏也就放松了不少。
“行了弟，我先走了……”
“不對啊大哥。”高前程忍不住又問，“你沒回家，昨天我給你帶的東西你不會給丟了吧，為了這個，昨天晚上龐茹萍回來又跟我大鬧了一通。”
“沒丟。”高福旺掩飾著說：“我遇到個同村的讓他先幫我帶回去了，後來我本想去供銷社看看，結果實在暈的厲害，在防空洞一覺睡到了早上。”
高福旺怎麽說，高前程就怎麽信了，眼瞧著馬上到了中午，高福旺拗不過弟弟，只好留下來又湊合著喝了半碗面條，這才離開。
回去時再次路過城鄉結合部，那邊的警戒線已經重新劃出了區域，而旁邊的小路也可以通行了。
高福旺低著頭小心穿過小路一路忐忑終於是到了家。
“爹，城鄉結合部那邊……”
“你個腦殘玩意兒！”高勇一巴掌打在了高福旺臉上，“幹過活兒不知道換個行頭打扮？你就帶著跟昨天一樣的頭巾從那邊走過來，公安就沒問你話？！”
高福旺一緊張，又看看高勇手邊正放著那個用白布包起來的鐵棍子，嚇得連忙搖頭，“沒問沒問，我看攔著路，一直等路通了才過來，他們壓根沒有問我。”
高勇這才松了口氣，“行了，趕緊歇會兒吧。”
高福旺連忙笑嘻嘻的湊過去，“幸虧了爹你的先見之明，想到了咱們倆分頭走，不然今天事兒鬧得這麽大，我回來的時候聽見咱村兒的人都在議論呢，昨晚上咱倆擦黑一起回來肯定很有疑點。”
“閉嘴。”高勇瞪了他一眼，“就當這事兒從沒發生過，那些東西暫時也別惦記，等風頭過了再說，知道了嗎？”
“誒！”
-
於舒婉從傳達室大爺那邊到底也沒問出個什麽，等下班後，她一直等到了晚上八點半，才終於等到了沈文明回來。
“文明，今天那事兒你去外采結果咋樣？沒出什麽事兒吧。”
沈文明左右看看，見客廳裏沒有孩子，這才放心道：“我沒什麽事兒，但是昨晚上的槍擊案在城鄉結合部死了一對夫妻，警方調查了身份，確認是在城裏上班，昨晚上趕著回鄉看望生病老人的，唉……”
沈文明說著，神色有些恍惚，“嫂子抱歉哈，我實在是頭一次碰上這種事兒，今兒還跟著到了現場，雖然隔了老遠，但那血流的……”
於舒婉明白，親眼目睹跟平時看刑偵片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隨後，於舒婉將熱水遞給他又安慰了兩句，
等沈文明喝了口水後，才皺起眉痛苦的拍了拍胸口，“那夫妻倆各自中了一槍，但因為傷口並不致命，應該是掙紮了好一會兒才咽氣的，那男人似乎還試圖求救，被歹徒、被歹徒用刀砍了脖子！”
沈文明廢了好大的精力才說出這些話來，說完以後，便遏制不住的沖到了垃圾桶旁邊吐酸水。
於舒婉幫他拿了紙過去，“文明，你要是覺得實在受不住，明天我幫你請個假。”
沈文明搖搖頭，把手指放到了嘴邊，“噓，嫂子別叫家裏人聽見了，咱爸還行，咱媽要是聽見了一準不讓我去了，可我還是想把這個任務從頭到尾好好完成。”
外采的任務有時候是一個人物，有時候是一個事件。
如果是事件，情況覆雜可能還要分成幾天去跟蹤報道，所以並不是只去一天就完事兒的。
於舒婉嘆了口氣：“嗯，你放心，我替你暫時保密。”
沈文明：“嗯嗯，不過我還是謝謝嫂子聽我說了這些，我說出來其實心裏好多了，就是可千萬別笑話我沒出息，其實除了我，今天其他人也都不同程度的吐了，唉，當時的場景真是太震撼了，這歹徒簡直不得好死！不過警方那邊也說了，具體人證只有一個初中生看到了背影，破案難度實在是有點大。”
於舒婉聽完以後稍微有些詫異，“辦案細節你也都知道嗎？”
沈文明謙虛的笑了笑：“咱們報社是頭一個到的，跟公安申請了獨家跟蹤報道權，嫂子，你可千萬別忘外面說，但也沒事兒，這些明天警方也會通報出來，說是發動群眾一起找線索來著。”
“文明，其實……”於舒婉猶豫了一下，隨後道：“東邊的城鄉結合部連接著我家那個裏壩村你是知道的，其實我之前在家時，就好像聽說過有槍擊案發生。”
沈文明好奇起來：“你的意思是這次的劫匪不是頭一次作案？”
“對。”於舒婉肯定的點點頭，“而且我感覺，這劫匪肯定也在那附近的某個村裏住，警方完全可以從周圍開始大面積排查。”
於舒婉記得很清楚，書裏的馮卓幫警方破案的時候，就是在他心中摯愛的白月光家不遠的村子裏抓到的人，而且似乎還是家庭作案，他們的槍則是一支破損的獵槍改造成的，其中一名劫匪年紀還不小。
但書中這個情節主要是為了展現男主馮卓的英勇跟才智，關於案件有用的信息並不多，緊接著就是女主吃醋的劇情。
因為男主抓到的劫匪就是殺害了他心中白月光的劫匪，這件事被女主知道後，女主覺得男主還是心中更愛白月光，所以生了氣大鬧一場，以至於破案細節更是寥寥無幾。
“嫂子，我明白你是關心我，也是憎惡劫匪所以想幫著出一份力，但是咱們這種無端的猜測很多時候可能……”
沈文明說到這裏，帶著歉意笑了笑，“嫂子我知道你一番好意，我的意思是還得靠公安機關來破案，咱們的猜測其實都沒辦法說得準。”
“嗯，我知道你意思。”
昏黃的燈光下，於舒婉微微垂眸，長長的眼睫在眼底投射出了一小片陰影。
她今天貿然說出這些話，確實是有些沖動了。
主要她一想到這夥兒劫匪可能就是曾經差點殺了自己的人，心裏便一陣陣的不安。
今天又一聽沈文明跟自己說了這麽多，才一時間沒有把握好尺度。
自己所說出的話大概都是準確的，但是聽在別人耳朵裏，也不過是一些因為擔心才產生的無端猜測而已。
可眼下，她能做的似乎沒有別的事兒了。
“嫂子，你別擔心。”沈文明以為於舒婉是害怕憎惡劫匪，反過來還安慰她道：“咱們要相信公安的能力，而且的確是有個目擊人的，說不定很快就能把人抓住了。”
“況且咱們還在縣城住，一定不會有危險的，哦對了，嫂子可以跟家裏打個電話，叮囑伯父伯母最近也盡量不要頻繁外出……”
沈文明關切的話讓於舒婉回過神，倆人又聊了兩句，於舒婉這才離開。
小院裏，透過窗戶，能看到程梓墨正在專心的寫著練習題。
最近因為要期末考了，他一天比一天勤奮，今天直到看見於舒婉回來，這才停下了筆。
“你今天回來這麽晚？”程梓墨將練習冊遞過去。
於舒婉點點頭，眉宇間有些化不開的愁緒。
程梓墨看在眼裏，頓了頓，竟然主動上前把今天剛買的橘子給於舒婉剝開了一個。
程梓墨：“你猜這個酸不酸？”
於舒婉檢查完練習題，看著剝好的橘子順手接了過來，還沒吃就開了口：“甜的。”
“你怎麽知道？”程梓墨問。
“我早嘗過了。”於舒婉說著便放了一片在嘴裏，帶著涼意但是甜滋滋的，吃完了她還不忘將練習冊遞過去，打趣道：“下次想給我剝就多剝幾個，還不夠我兩口吃的。”
甚至還專門找了個什麽酸不酸的理由……
程梓墨搶過練習冊，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反駁，而是問：“今天的畫寄出去了嗎？”
他的話倒是提醒了於舒婉，於舒婉點點頭，送走了程梓墨後，洗漱時看著衛生間沈占峰的刷牙缸子發楞。
如果沈占峰回來的話，說不定自己掌握的信息真能幫上警方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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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城東城鄉結合部。
城鄉結合部是縣城與鄉下過渡的地界, 不屬於縣城建設範圍，但因為土地被征用的原因，也沒有村莊建在四周, 所以人煙稀少，除了一條崎嶇不平的土路以外，四周都是荒涼的野草地, 甚至因為沒人打理，有些枯草長得足有半人高了。
而今天的荒草地, 被公安部門用警戒線圈了起來。
“老鄉啊, 這是咋了？咋不讓人過呢？”高福旺頭上裹著個黑色的擦汗巾，有些納悶的踮起腳尖朝前面看。
“聽說是出了認命了，可是這圍著不叫人過去也不是個辦法呀，我還急著回鄉下哩。”
倆人說話的工夫, 一位公安同志走了過來。
隔著警戒線, 公安同志打量著圍著的幾個鄉親, “幾位同志稍等會兒，案犯現場還沒圈完，等確定好範圍後，會單獨劃出一條路線供大家通行。”
“這整的……”
高福旺聞言也嘆了口氣轉身要走, 可是人還沒走出去兩步，卻被身後的另一個公安同志喊住了。
“你好同志, 請停一下。”
高福旺腳下一頓, 心虛的小腿肚子軟了下來, 他心裏暗暗給自己打氣，同時用袖子擦了一把臉頰上的汗, 這才緩緩的轉過身，擠出一個笑容。
高福旺：“怎麽了同志？”
兩位公安互相對視了一眼, 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來了一絲懷疑。
“同志，請問你是附近哪個村的？昨天進城的嗎？怎麽這麽早就趕著回去？”
高福旺松了口氣，將提前在心裏打好的草稿說了出來，“俺是小黎村的，昨天跟俺爹一塊兒進城看望俺在城裏住的二弟，結果中午跟二弟喝了兩口酒，就耽誤了回去的時間。”
前面的話都沒問題，可是後面這句……
“同志，現在天氣這麽冷，昨晚上你不會是在外面找了個地兒歇的吧，那多凍啊，還是你在你二弟家休息的？”
如果一路上都有人證，那就沒什麽好懷疑的了。
高福旺連忙又說：“不是不是，俺弟家還有媳婦兒孩子，家裏地兒又小我當時吃完飯就走了，後來是喝醉了熬不住窩在國貿一樓的防空洞裏睡的，誒喲，那邊可熱鬧了，早上醒的時候才看到除了我還有不少醉漢呢……”
“那你父親呢？”
“俺父親知道我俺弟跟我愛喝酒，沒等到我估摸著早就回鄉下了！”
公安同志對視了一眼，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揮手讓高福旺走了。
高福旺眼珠子轉了轉，忽然笑嘻嘻的問：“同志啊，是不是那罪犯有啥眉目了？”
“嗯，當時除了受害人，還有個……”
“咳咳咳！”年齡稍大的公安同志打斷了他後面的話，“目前情況還很覆雜，一切都不好說，同志你先走吧，或者在附近找個地兒先等著，今晚之前應該能騰出過路下鄉的小路來。”
“誒！那我先去我弟家待會兒。”
高福旺其實心裏一驚，但還是乖乖轉了身，一直順著土路走了老遠，終於忍不住腿軟栽倒在了地上。
剛才那公安的意思，分明是說除了受害人，還有另外的人在。
可是……
高福旺拼命的在腦海中回憶昨天晚上的場景。
當時天漆黑一片，第二天是陰天，天上連月亮都被雲彩擋的嚴嚴實實，附近除了那一對下鄉回家的夫妻，怎麽都不可能有別人了啊。
而且那種昏暗的環境下，自己跟爹還蒙著臉，就算有人也肯定看不清楚模樣吧……
另一邊，高福旺走遠以後，年長的公安當即就把年輕的同事給批評了一頓。
“這種事兒以後一定要註意，任何線索都不能隨便跟人透露。”
“我知道了隊長！”
頓了頓，年輕的公安還是沒忍住說：“剛才您是不是看那個老鄉很像那孩子描述的樣子所以才喊住他的？”
“嗯。”
原來當天晚上，在槍聲響起之前，有一戶附近窩棚住的初中生出來上廁所。
他家裏向來都是用這附近的旱廁，那男孩兒剛刨了個坑蹲到老位置，就見兩個男人因為踩了屎在旁邊咒罵。
不過這種事男孩早就司空見慣，生怕倆人急了找自己麻煩，就捏著鼻子貓著腰躲到了旁邊，等他們走遠了才開始拉屎。
等男孩兒提起褲子走到家的時候，槍聲就響了。
“那學生描述另一個沒有背‘長棍子’的男人，就是跟剛才那個老鄉差不多，同樣都帶著黑色頭巾，脖子上拴著個看不清楚顏色的圍脖，而他又恰巧這時候過來，所以我才起了疑心，不過……”
不過這種打扮，在附近的農村男人堆裏十分常見，畢竟男孩沒有看清楚男人的真實長相，倒是不能當成直接的證據。
可高福旺就不清楚只是個學生看到了他的背影，他現在滿心都是自己跟父親可能被人看到這句話。
其實這種事父子倆不是第一次幹了，兩年前家裏就在不遠處的水壩幹過一次，幾個月前，倆人又提前看好了地點，可因為當時守了兩天都沒有太晚從城鄉結合部經過的人，再加上當時還沒到冬天，入夜的也晚，就一直等到了現在。
這次應該不會這麽不順利吧，老天爺肯定還是會保佑他們父子倆的，畢竟如果不是老天爺賞的那支槍，他們也不會靠著那玩意兒弄了好幾次錢……
沒錯，除了兩年前開過一次槍外，他麽還搶過三四次路人，而且都得手了！
因為一般人看到槍為了保命都會交出身上的錢財，除了實在不配合的或者是很有錢的，才會迫不得已開槍。
唉，高福旺忍不住嘆了口氣。
開槍死真的很痛苦，他爹槍法一般，做不到一槍斃命，每次都是給人打出來幾個洞活生生疼死或者流血流死的。
昨晚上那對兒夫妻要是配合一點，不叫那麽大聲音，也許就不用死的這麽痛苦了，或許還能保住命呢……
高福旺自覺自己沒有父親那麽心狠，所以每次搶劫都期待著那些人可以不要反抗，不過昨晚上他的期望顯然沒有成功，白天才弄出了這麽大的動靜。
癱在地上的高福旺想了很多很多，眼瞧著不能再耽誤時間了，只能找了根木棍撐著自己站起來，顫顫巍巍的朝著高前程住的大雜院走去。
他腿軟又心虛，本來半小時的路楞是走到了快中午。
“大哥？”
進了大雜院，高前程正好剛起床，正對著茶缸子刷牙，見人進來吐了口沫子高興的直瞪眼。
“昨兒不是說你回家了嗎，咋又來了？”高前程想了想，又連忙說，“等著等著，昨兒買的酒還沒喝完哩，咱倆再喝一頓。”
進門前把棍子扔了的高福旺捶著腿走過去，“別別別，今天不喝酒了，今天過來是……哈哈，是咱爸那邊又在山裏抓了兩只野山雞，說等回頭養幾天了給你送過來，也叫我那大侄子嘗嘗鮮。”
“且。”高前程撇撇嘴，“那還不如賣了換錢喝酒，不過咱爸要是能養大了送過來也好，城裏賣的可能比鄉下還貴點。”
“……走先進屋，我坐一坐就走了。”
高前程皺起眉，“咋剛來就走？是不是嫌棄我這兒沒好飯，我跟你說大哥，龐茹萍好像又不知道從哪兒弄了點錢，我……”
“行了你就安生一會兒吧！”高福旺有些不耐煩的壓住了高前程，他心裏本來就有些不痛快，脾氣也就暴躁了點。
高前程楞了楞，“大哥，是不是發生啥事兒了？”
“能有啥事！”高福旺聲音更大了，“你要是能有出息一點，我跟爹也不至於這麽辛苦！不就是個城裏的娘們兒嘛，你要真有本事狠得下心，一巴掌抽下去還怕她不聽你的話不給你錢！”
高前程傻眼了。
他這個大哥跟父親一樣從小就地自己好，他也從小被慣的懶散慣了，就連結婚，都是父親想了法子把女人送到了自己床上的，而大哥也很少說自己，今天這是怎麽了？
“……大，大哥？”高前程忍不住又一次的問：“是不是家裏沒錢了，我可以去找龐茹萍要啊。”
撒過氣的高福旺這會兒也冷靜下來了，他閉上眼睛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保持平和，“我昨天跟你喝完酒以後醉倒在路邊才沒回鄉下，今兒這才有些煩躁，唉，算了算了，你就當我什麽也沒說，對了弟，昨兒咱喝酒的時候說的話你還記得不？”
“啊？”高前程離了酒就是個二楞子，傻呵呵的想了想，“咱說的不就是從前經常說的話，還說什麽了？”
高福旺聽完送了口氣。
家裏有槍的事兒一直瞞著高福旺，昨天他一時嘴快給說了出來，好在自己這個二弟是個傻的，再加上喝了酒，現在確定他不記得了，心裏也就放松了不少。
“行了弟，我先走了……”
“不對啊大哥。”高前程忍不住又問，“你沒回家，昨天我給你帶的東西你不會給丟了吧，為了這個，昨天晚上龐茹萍回來又跟我大鬧了一通。”
“沒丟。”高福旺掩飾著說：“我遇到個同村的讓他先幫我帶回去了，後來我本想去供銷社看看，結果實在暈的厲害，在防空洞一覺睡到了早上。”
高福旺怎麽說，高前程就怎麽信了，眼瞧著馬上到了中午，高福旺拗不過弟弟，只好留下來又湊合著喝了半碗面條，這才離開。
回去時再次路過城鄉結合部，那邊的警戒線已經重新劃出了區域，而旁邊的小路也可以通行了。
高福旺低著頭小心穿過小路一路忐忑終於是到了家。
“爹，城鄉結合部那邊……”
“你個腦殘玩意兒！”高勇一巴掌打在了高福旺臉上，“幹過活兒不知道換個行頭打扮？你就帶著跟昨天一樣的頭巾從那邊走過來，公安就沒問你話？！”
高福旺一緊張，又看看高勇手邊正放著那個用白布包起來的鐵棍子，嚇得連忙搖頭，“沒問沒問，我看攔著路，一直等路通了才過來，他們壓根沒有問我。”
高勇這才松了口氣，“行了，趕緊歇會兒吧。”
高福旺連忙笑嘻嘻的湊過去，“幸虧了爹你的先見之明，想到了咱們倆分頭走，不然今天事兒鬧得這麽大，我回來的時候聽見咱村兒的人都在議論呢，昨晚上咱倆擦黑一起回來肯定很有疑點。”
“閉嘴。”高勇瞪了他一眼，“就當這事兒從沒發生過，那些東西暫時也別惦記，等風頭過了再說，知道了嗎？”
“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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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舒婉從傳達室大爺那邊到底也沒問出個什麽，等下班後，她一直等到了晚上八點半，才終於等到了沈文明回來。
“文明，今天那事兒你去外采結果咋樣？沒出什麽事兒吧。”
沈文明左右看看，見客廳裏沒有孩子，這才放心道：“我沒什麽事兒，但是昨晚上的槍擊案在城鄉結合部死了一對夫妻，警方調查了身份，確認是在城裏上班，昨晚上趕著回鄉看望生病老人的，唉……”
沈文明說著，神色有些恍惚，“嫂子抱歉哈，我實在是頭一次碰上這種事兒，今兒還跟著到了現場，雖然隔了老遠，但那血流的……”
於舒婉明白，親眼目睹跟平時看刑偵片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隨後，於舒婉將熱水遞給他又安慰了兩句，
等沈文明喝了口水後，才皺起眉痛苦的拍了拍胸口，“那夫妻倆各自中了一槍，但因為傷口並不致命，應該是掙紮了好一會兒才咽氣的，那男人似乎還試圖求救，被歹徒、被歹徒用刀砍了脖子！”
沈文明廢了好大的精力才說出這些話來，說完以後，便遏制不住的沖到了垃圾桶旁邊吐酸水。
於舒婉幫他拿了紙過去，“文明，你要是覺得實在受不住，明天我幫你請個假。”
沈文明搖搖頭，把手指放到了嘴邊，“噓，嫂子別叫家裏人聽見了，咱爸還行，咱媽要是聽見了一準不讓我去了，可我還是想把這個任務從頭到尾好好完成。”
外采的任務有時候是一個人物，有時候是一個事件。
如果是事件，情況覆雜可能還要分成幾天去跟蹤報道，所以並不是只去一天就完事兒的。
於舒婉嘆了口氣：“嗯，你放心，我替你暫時保密。”
沈文明：“嗯嗯，不過我還是謝謝嫂子聽我說了這些，我說出來其實心裏好多了，就是可千萬別笑話我沒出息，其實除了我，今天其他人也都不同程度的吐了，唉，當時的場景真是太震撼了，這歹徒簡直不得好死！不過警方那邊也說了，具體人證只有一個初中生看到了背影，破案難度實在是有點大。”
於舒婉聽完以後稍微有些詫異，“辦案細節你也都知道嗎？”
沈文明謙虛的笑了笑：“咱們報社是頭一個到的，跟公安申請了獨家跟蹤報道權，嫂子，你可千萬別忘外面說，但也沒事兒，這些明天警方也會通報出來，說是發動群眾一起找線索來著。”
“文明，其實……”於舒婉猶豫了一下，隨後道：“東邊的城鄉結合部連接著我家那個裏壩村你是知道的，其實我之前在家時，就好像聽說過有槍擊案發生。”
沈文明好奇起來：“你的意思是這次的劫匪不是頭一次作案？”
“對。”於舒婉肯定的點點頭，“而且我感覺，這劫匪肯定也在那附近的某個村裏住，警方完全可以從周圍開始大面積排查。”
於舒婉記得很清楚，書裏的馮卓幫警方破案的時候，就是在他心中摯愛的白月光家不遠的村子裏抓到的人，而且似乎還是家庭作案，他們的槍則是一支破損的獵槍改造成的，其中一名劫匪年紀還不小。
但書中這個情節主要是為了展現男主馮卓的英勇跟才智，關於案件有用的信息並不多，緊接著就是女主吃醋的劇情。
因為男主抓到的劫匪就是殺害了他心中白月光的劫匪，這件事被女主知道後，女主覺得男主還是心中更愛白月光，所以生了氣大鬧一場，以至於破案細節更是寥寥無幾。
“嫂子，我明白你是關心我，也是憎惡劫匪所以想幫著出一份力，但是咱們這種無端的猜測很多時候可能……”
沈文明說到這裏，帶著歉意笑了笑，“嫂子我知道你一番好意，我的意思是還得靠公安機關來破案，咱們的猜測其實都沒辦法說得準。”
“嗯，我知道你意思。”
昏黃的燈光下，於舒婉微微垂眸，長長的眼睫在眼底投射出了一小片陰影。
她今天貿然說出這些話，確實是有些沖動了。
主要她一想到這夥兒劫匪可能就是曾經差點殺了自己的人，心裏便一陣陣的不安。
今天又一聽沈文明跟自己說了這麽多，才一時間沒有把握好尺度。
自己所說出的話大概都是準確的，但是聽在別人耳朵裏，也不過是一些因為擔心才產生的無端猜測而已。
可眼下，她能做的似乎沒有別的事兒了。
“嫂子，你別擔心。”沈文明以為於舒婉是害怕憎惡劫匪，反過來還安慰她道：“咱們要相信公安的能力，而且的確是有個目擊人的，說不定很快就能把人抓住了。”
“況且咱們還在縣城住，一定不會有危險的，哦對了，嫂子可以跟家裏打個電話，叮囑伯父伯母最近也盡量不要頻繁外出……”
沈文明關切的話讓於舒婉回過神，倆人又聊了兩句，於舒婉這才離開。
小院裏，透過窗戶，能看到程梓墨正在專心的寫著練習題。
最近因為要期末考了，他一天比一天勤奮，今天直到看見於舒婉回來，這才停下了筆。
“你今天回來這麽晚？”程梓墨將練習冊遞過去。
於舒婉點點頭，眉宇間有些化不開的愁緒。
程梓墨看在眼裏，頓了頓，竟然主動上前把今天剛買的橘子給於舒婉剝開了一個。
程梓墨：“你猜這個酸不酸？”
於舒婉檢查完練習題，看著剝好的橘子順手接了過來，還沒吃就開了口：“甜的。”
“你怎麽知道？”程梓墨問。
“我早嘗過了。”於舒婉說著便放了一片在嘴裏，帶著涼意但是甜滋滋的，吃完了她還不忘將練習冊遞過去，打趣道：“下次想給我剝就多剝幾個，還不夠我兩口吃的。”
甚至還專門找了個什麽酸不酸的理由……
程梓墨搶過練習冊，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反駁，而是問：“今天的畫寄出去了嗎？”
他的話倒是提醒了於舒婉，於舒婉點點頭，送走了程梓墨後，洗漱時看著衛生間沈占峰的刷牙缸子發楞。
如果沈占峰回來的話，說不定自己掌握的信息真能幫上警方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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