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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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斜陽從書桌旁的窗戶在課本上照出一道橙黃, 隨著老師說出放學的聲音，程梓墨將課本作業本大大咧咧一起掃到了書包裏，然後想起什麽, 看著窗戶外面發呆。
“走呀。”背著個空書包的趙孬蛋扭頭看看還沒動靜的程梓墨，“放學不積極，思想有問題啊！你咋半天沒動靜？”
程梓墨回神, 拎著書包站了起來，眼神閃爍著說：“下午第二節課我上廁所的時候順便又去一班看了眼, 那小屁孩兒還是不在。”
“不在就不在唄, 你又不是他爹媽，管他幹嘛呀，難不成你還想盯著他學習？大哥誒，你要真有這個心, 不如盯著我學學習！”
程梓墨撇了他一眼：“真的？”
趙孬蛋：“……假的, 你別盯著我, 我學不進去，這個知識是一點也進不了腦子！”
“陪我再去瞅一眼。”
“誒誒誒……”
程梓墨說話間已經走了出去，趙孬蛋無奈的只好也跟了過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到了一班門外，第一排那個單獨放置的書桌仍舊空蕩蕩的。
“同學, 侯浩然一直沒來？老師也沒來問嗎？”
“他翹課都成習慣了，誰管他啊。”
侯浩然是所有人眼裏的天才, 是二中請過來的寶貝, 他年紀又小, 在班裏人緣並不怎麽樣，大家對他的消失沒有半點在意的。
趙孬蛋拉著程梓墨的胳膊：“走吧走吧, 說不定人家這會兒已經到家了，又或者已經去找過於阿姨了, 你白操心一場。”
“嗯。”程梓墨輕輕應了一聲，沒有再糾結去找侯浩然。
“小同學！”
等走到了學校門口，程梓墨被著急的侯洪亮攔住了。
“是你？”想到昨天侯洪亮對侯浩然嚴苛的樣子，程梓墨臉色不太好：“有什麽事？”
侯洪亮顧不上那麽多，連忙問：“小同學你今天見我弟弟了嗎，我們倆約定的地點一直等不到他，剛才我又去教室問了一圈，也是沒見到人。”
程梓墨：“你去教室問了？他班裏同學不是說他翹課了嗎。”
“我知道！”侯洪亮著急的繼續道：“平時他也翹課，但不會太過胡鬧，放學的時候都會老老實實來等我，可今天怎麽都不見人，這孩子真是越來越難管了！”
“翹課了還老實巴交的回來？”趙孬蛋在旁邊跳腳：“這已經夠聽話了吧，要是我翹課，怎麽也得玩到天黑才回家！我說你們家也管的太嚴了！”
侯洪亮訕訕抿了抿嘴：“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們倆真沒見到我弟弟嗎？”
“沒有。”程梓墨眉宇間也有些緊張：“今天我去……我路過一班了兩次，兩次都沒見到他，而且他也沒來找我們。”
說話間，一班的老師也過來了，還帶了好幾個幫忙的老師。
“侯浩然同學平時還挺懂事的，一般不會走太遠，要不在附近再找找？”
“是啊，我有次在對街的報亭看到他在翻報紙看呢，應該是今天忘了時間，侯洪亮同志，你先別緊張，我們幫忙一起找。”
陸陸續續來了四五個老師，紛紛給侯洪亮出主意。
程梓墨忽然想起什麽：“他會不會去報社了？”
“有可能！”侯洪亮皺眉：“上次剛答應爸媽不再搞這些正課以外的東西了，怎麽就這麽犟呢？！這次要是家裏知道了一準又得挨罰！”
“唉，幾位老師我先去一趟報社，辛苦你們也在附近找找看。”
侯洪亮交代完扭頭蹬上自行車就走，趙孬蛋看著他的背影撓撓頭，“這家人可真奇怪，要是我能十一歲就上初一，還天天考第一名，我就是要天上的月亮爹媽都得給我想想辦法，咋他們家連畫個畫都不讓？”
程梓墨也表示認同。
自己只是寫個練習冊於舒婉都答應給自己看武俠小說，還幾乎從來沒對他提過在成績上的要求，要是自己有一天能考第一名，說不定能把書店所有的武俠小說都給他搬來。
想想他一開始還因為寫練習冊的事兒抱怨過於舒婉，臉上不禁有些熱意。
“咱們走嗎？”趙孬蛋看程梓墨明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忍不住問道。
程梓墨看著幾個老師已經出去找人了，思索了片刻才說：“他們都不在，咱們就在學校門口等著吧，萬一侯浩然還回來呢？”
趙孬蛋伸了個懶腰，盯著程梓墨笑嘻嘻說：“程梓墨，你給哥們兒我說老實話，你是不是擔心那個小屁孩呢？不然門崗大爺也能幫忙在這邊盯著誒。”
“廢話。”
程梓墨這次很坦然的承認了：“昨天他因為我才被家裏發現，如果他因為這件事出問題我心裏過意不去。”
趙孬蛋撓頭：“我還以為你會不承認呢。”
程梓墨：“是我做的我肯定承認。”
不管是勇於認錯還是勇於道謝，首先都要坦然的面對自己。
就像上次自己沒有及時跟沈叔叔道謝，後面反而搞的自己難受了好一陣，況且沈叔叔也是一個很坦然的大人……
二中去報社的路程走快點也要十分鐘，但天氣轉寒了，太陽就落山的更快。
兩個人等了大概十來分鐘，天就已經昏暗下來。
於舒婉跟著侯洪亮到二中時，就看到靠在欄桿上打瞌睡的趙孬蛋跟滿臉擔心的程梓墨。
“於阿姨！”
趙孬蛋頭一個跳了起來，“阿姨，侯浩然沒去找你嗎？”
後面跟過來的程梓墨也跟著看過去，等看到於舒婉搖頭時，眼裏閃過一絲失望。
侯洪亮這會兒已經急得滿頭是汗，恰好一對中年夫妻也趕了過來，一來就拽住了學校門口老師的胳膊。
夫妻倆衣著打扮都十分講究，一看就是縣城裏家庭條件還不錯的職工，此刻卻因為著急趕路，衣裳都有些淩亂。
“怎麽樣了老師，找到沒有？”
“沒有。”
“報亭也沒人。”
幾個老師紛紛搖頭，侯洪亮走過去：“我已經報警了，咱們在這附近再找找。”
夫妻倆著急的都紅著眼圈：“這孩子怎麽這麽不讓人省心，天都黑了，還這麽久找不到人，萬一真的被人販子給拍走了，我們倆也不想活了！”
“我們侯浩然可千萬不能出意外啊老師，他是我們全家人的指望，老師你們再幫幫忙找找，說不定他是在哪兒睡著了。”
“也可能是藏起來了。”侯洪亮稍微冷靜一點，提醒道：“他如果想躲著我們，這附近到處都是地方能躲。”
夫妻倆接連唉聲嘆氣，眼神擔心中還帶著怨氣。
“怎麽就這麽不聽話！怎麽就這麽不省心！為什麽不能好好學習將來給我們掙個臉面，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惹麻煩！”
“我們這麽辛苦給他學習上助力，他就這麽讓我們一次次的失望！”
於舒婉聽著他們的抱怨忍不住的皺眉。
其實對於這個年紀的學生而言，侯浩然已經足夠好了，單單是學習這一點就足夠讓人省心，可這對夫妻居然還不知足！
一班的班主任掙脫開夫妻的手，“兩位，我建議現在站在門口著急，不如繼續在附近找找人，最好發動發動周圍的群眾，這樣就算真是有人販子，鬧得大一點他們也知道收斂。”
“沒錯。”於舒婉第一個支持道：“咱們再四處找找看吧，警察來之前在這裏站著也是浪費時間。”
夫妻倆這才緩過神，各自安排了一條路開始搜找。
侯洪亮看著過來幫忙的於舒婉有些過意不去，但這時間不是客氣的時候，也知道遞了個感激的目光匆匆離開。
“你們倆回家去。”於舒婉轉頭看到了程梓墨趙孬蛋兩個人還在旁邊，催促道：“你們留在這兒也幫不上忙，況且天越來越黑了，家裏父母也擔心。”
趙孬蛋明顯有些想走，可是看看程梓墨沒動，也就依舊站著。
程梓墨：“我等消息，然後跟你一起回家。”
“你留這兒我們還得照顧你安全，聽話先回去，跟奶奶說一聲我晚點再回。”
程梓墨咬咬牙，最終沈著臉轉身走了。
於舒婉又叮囑了看門大爺註意點侯浩然會不會回來，便朝著對街的報亭走去。
“同志，你們找的小同學頭發是不是自來卷？”報亭的女同志熱心的問。
於舒婉連忙點頭：“同志你見過他嗎？”
“以前經常見，今天確實是沒有。”報亭同志惋惜的說：“他是個很聰明的小孩兒，每次來報亭都能看那種沒人買的科學雜志看半天，偶爾還能插嘴給我算個賬，這麽天才的小孩兒要是出事兒就太可惜了，他家人肯定會……誒同志？”
聽她說著，於舒婉忽然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轉身就回了學校。
侯浩然頭腦非常聰明，小小年紀學習好，就連日常生活也很機靈，還能自己找到報社去。
他如果想要翹課甚至是離家出走，一定也會考慮周全。
這年頭人販子猖獗，他如果不想受苦，一定不會讓自己處在危險情況中。
想來想去，如果沒遇到危險而是藏了起來，那也就只有學校是最合適的。
“有消息了？”門衛大爺探出頭。
於舒婉：“還沒有，這會兒學校有人出來嗎。”
“沒有，學校早就清空了，但是因為找人燈還沒熄，這孩子一心想著逃課咋還能回來呢。”
“我進去再找找。”
於舒婉沒時間解釋那麽多，轉頭朝著教學樓走去。
三個年級十八個班，於舒婉挨著走了一圈都是空空蕩蕩。
辦公樓？
於舒婉看看還沒有斷電的辦公室，皺著眉一間間開始找。
攏共四間辦公室，最後一間是校長室。
於舒婉打開一間心涼一分。
終於到了校長室，她長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推開了門。
“……於姐姐？”
於舒婉猛的松了口氣。
她一把將門全部推開，上去就伸手抓住了侯浩然的腦袋，一雙手在候浩然的卷毛腦袋上揉了又揉。
於舒婉：“你知不知道你快把人嚇死了，現在人販子這麽多，你要是被抓走了是要送到山溝溝裏挖煤的知道嗎？到時候你這一頭小卷毛全是黑煤灰，小臉幹癟的話都說不出來，還畫畫呢你連路都走不動……”
於舒婉著急又氣，揉的侯浩然頭暈暈乎乎的，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於舒婉出夠了氣，松開手瞪著他：“我就猜到你知道有危險不會走太遠。”
侯浩然嘻嘻笑了出來：“我以為我大哥能頭一個找到我呢，我都做好挨打的準備了。”
“你到底藏哪兒了？”
於舒婉看了眼他擺在門後死角處的桌子，上面還有一張剛畫了一半的稿子。
“其實就在教學樓後面的廢棄倉庫待著，等人一走，我就來辦公室了，我只是生氣想要嚇唬嚇唬他們，但是自己也怕危險的……”
說著說著，侯浩然忽然聲音小小了下來，低著頭，仔細看看才發現他眼圈竟然有些紅了。
“哼！我今天一開始想的其實是想離家出走的！”侯浩然賭氣的背過身，“我想著反正我現在已經會很多數學知識了，就算是出去給人當會計算數收賬也沒問題，可是……可是我對怎麽找工作的知識還停留在理論階段！”
他紅眼圈的原因不是委屈，而是埋怨自己為什麽還是沒有獨立生活的能力。
也正是因為他太明白自己現在的能力，所以才知道現在想要自由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只能用這種胡鬧來發洩一下心裏的憋悶。
於舒婉看著他被自己揉亂的小卷毛耷拉下去，心也跟著有些難過。
於舒婉走過去，看著稿紙上很有靈氣的小猴子，“你現在是怎麽想的，外面鬧得有點大，等會兒可能要不好收場了。”
可真論起來，侯浩然也不過是自己的一個讀者，如果是成年人，於舒婉大可以揮揮胳膊說自己幫忙，可現在他還是個未成年人，自己插手太多的話，很容易引起家長更強烈的排斥。
“我早就想好了。”侯浩然擡起頭撇撇嘴，不以為意，“大不了就是受懲罰唄。”
“會挨打嗎？”
侯浩然看看電燈上深秋天僅剩的那只小蛾子，慢悠悠解釋：“不會打我，他們總是怕把我打壞了影響腦袋的發育，所以每次都是關我禁閉，一關就是一個月，每天只能坐在屋子裏寫高年級的考試題，除了課本，連報紙都不給看。”
“……”
細想下來，那可是一個月的時間！遠比轟轟烈烈打上一頓還要折磨人，尤其侯浩然還是一個才十一二歲的孩子，如果不是跳級，他現在最多上五年級而已。
“他們對你的未來到底是有什麽規劃？”於舒婉實在不明白為什麽要這麽逼迫這麽小的一個孩子。
“我爸媽都是小學老師，我爸以前試過考京市大學沒成功，目前的希望是讓我考上京市大學的數學系，將來有能力的話就去國外深造，當什麽教授之類的。”
“那你自己呢？有什麽想法？”
其實在他這個年紀，沒幾個能說出來自己對未來有什麽規劃的，最多也就是規劃規劃明天吃什麽零食，玩什麽游戲。
侯浩然聽完還真的認真想了一會兒，然後苦惱的搖頭，“其實我自己也沒想過，也沒人問過我，但真要說對以後的想法，我現在最想的……就是能讓我爸媽找不到我！”
這不可能。
甚至比將來侯浩然成為教授還不可能。
一大一小兩個人同時沈默了下來。
“不過今天還有一件事挺讓我高興地。”侯浩然打破屋裏的寧靜，笑嘻嘻的將自己的稿紙拿給於舒婉看。
侯浩然：“幸虧是於姐姐你第一個找到我的！我剛看見你的時候都高興死了，可是你把我都揉暈過去了，差點忘了跟你說。”
“諾。”
侯浩然將第一個張稿紙掀開，“前面兩幅畫都給家裏人給收起來了，也可能都給扔垃圾桶了，這個是我畫了一天的成果，姐姐你趕緊看看。”
那是一幅小學課文裏曹沖稱象的小故事，分為上下兩張。
第一張是大象站在旁邊，周圍的人按照刻度線往船裏放石頭，第二張還沒有畫完。
“你畫的很好。”於舒婉很珍重的將第一張拿到手裏，“我今天本來想讓程梓墨給你帶話說你很有天賦來著，不過你這麽一鬧，他可能沒有找到你。”
侯浩然眼睛亮晶晶的，“那太好了，我是不是有機會發表到你們的欄目上了？”
“當然有。”
侯浩然剛要興奮的跳起來，又撇嘴搖搖頭，“算了，我也就想想了，第二張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偷偷給畫完，而且還要關禁閉呢。”
於舒婉這會兒工夫卻看著稿紙一句話也不說了。
好半天過去，侯浩然都要準備打哈欠了，於舒婉突然眼睛一亮。
“外面人著急找你，一會兒警察來了更加難辦，咱們得想個辦法幫你化解難題才行。”
“於姐姐你想幫我嗎？”
“當然了，你這麽有天賦的小讀者，我可能不想眼睜睜看著你被關起來一個月，到時候你把稿子給忘了我們還找誰征稿去！”
侯浩然眼睛瞪得大大的，“天啊於姐姐，你不會是想把我繼續藏起來吧，我雖然不介意，但是你被抓到了以後，我爸媽肯定要說你是拐賣小孩的！”
於舒婉笑著搖頭，隨後俯下身子低聲將自己的主意說了出來。
“這樣能行嗎？”侯浩然很不理解的看著她，“我只要哭一哭就可以躲過關禁閉？”
“當然不僅是哭一哭，你還得按我說的那樣去做才行，最好讓你爸媽心疼你，這樣咱們就有周旋的餘地，可以慢慢商量。”
“至於畫畫……”於舒婉接著說：“這方面我可以試著勸勸他們放寬對你的限制，你再配合我一下，成功幾率更高。”
“時間差不多了，不能等了。”於舒婉轉頭兇巴巴的看著侯浩然，“快哭！”
侯浩然：“……”
他完全哭不出來！
好像打從記事開始，他就很少流眼淚了，除了學習上的要求，生活物質上他想要什麽爸媽都會盡量滿足，並不需要用這個手段博取什麽東西。
眼瞧侯浩然怎麽都哭不出來，倆人眼瞪眼幹著急。
最後侯浩然一咬牙一跺腳，狠狠心自己伸手掐在了自己的嬰兒肥的臉蛋上。
瞬間，侯浩然眼圈紅了，眼淚汪汪的看著她。
於舒婉：“抱歉抱歉，特殊情況你忍一下，快趁著這股勁兒流眼淚。”
侯浩然為了配合於舒婉，也是拼了命的瞪大眼睛，還努力不眨眼試圖弄出來點眼淚來。
見這前戲準備的差不多了，於舒婉一把推開門，朝著外面高喊：“找到了！侯浩然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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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陽從書桌旁的窗戶在課本上照出一道橙黃, 隨著老師說出放學的聲音，程梓墨將課本作業本大大咧咧一起掃到了書包裏，然後想起什麽, 看著窗戶外面發呆。
“走呀。”背著個空書包的趙孬蛋扭頭看看還沒動靜的程梓墨，“放學不積極，思想有問題啊！你咋半天沒動靜？”
程梓墨回神, 拎著書包站了起來，眼神閃爍著說：“下午第二節課我上廁所的時候順便又去一班看了眼, 那小屁孩兒還是不在。”
“不在就不在唄, 你又不是他爹媽，管他幹嘛呀，難不成你還想盯著他學習？大哥誒，你要真有這個心, 不如盯著我學學習！”
程梓墨撇了他一眼：“真的？”
趙孬蛋：“……假的, 你別盯著我, 我學不進去，這個知識是一點也進不了腦子！”
“陪我再去瞅一眼。”
“誒誒誒……”
程梓墨說話間已經走了出去，趙孬蛋無奈的只好也跟了過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到了一班門外，第一排那個單獨放置的書桌仍舊空蕩蕩的。
“同學, 侯浩然一直沒來？老師也沒來問嗎？”
“他翹課都成習慣了，誰管他啊。”
侯浩然是所有人眼裏的天才, 是二中請過來的寶貝, 他年紀又小, 在班裏人緣並不怎麽樣，大家對他的消失沒有半點在意的。
趙孬蛋拉著程梓墨的胳膊：“走吧走吧, 說不定人家這會兒已經到家了，又或者已經去找過於阿姨了, 你白操心一場。”
“嗯。”程梓墨輕輕應了一聲，沒有再糾結去找侯浩然。
“小同學！”
等走到了學校門口，程梓墨被著急的侯洪亮攔住了。
“是你？”想到昨天侯洪亮對侯浩然嚴苛的樣子，程梓墨臉色不太好：“有什麽事？”
侯洪亮顧不上那麽多，連忙問：“小同學你今天見我弟弟了嗎，我們倆約定的地點一直等不到他，剛才我又去教室問了一圈，也是沒見到人。”
程梓墨：“你去教室問了？他班裏同學不是說他翹課了嗎。”
“我知道！”侯洪亮著急的繼續道：“平時他也翹課，但不會太過胡鬧，放學的時候都會老老實實來等我，可今天怎麽都不見人，這孩子真是越來越難管了！”
“翹課了還老實巴交的回來？”趙孬蛋在旁邊跳腳：“這已經夠聽話了吧，要是我翹課，怎麽也得玩到天黑才回家！我說你們家也管的太嚴了！”
侯洪亮訕訕抿了抿嘴：“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們倆真沒見到我弟弟嗎？”
“沒有。”程梓墨眉宇間也有些緊張：“今天我去……我路過一班了兩次，兩次都沒見到他，而且他也沒來找我們。”
說話間，一班的老師也過來了，還帶了好幾個幫忙的老師。
“侯浩然同學平時還挺懂事的，一般不會走太遠，要不在附近再找找？”
“是啊，我有次在對街的報亭看到他在翻報紙看呢，應該是今天忘了時間，侯洪亮同志，你先別緊張，我們幫忙一起找。”
陸陸續續來了四五個老師，紛紛給侯洪亮出主意。
程梓墨忽然想起什麽：“他會不會去報社了？”
“有可能！”侯洪亮皺眉：“上次剛答應爸媽不再搞這些正課以外的東西了，怎麽就這麽犟呢？！這次要是家裏知道了一準又得挨罰！”
“唉，幾位老師我先去一趟報社，辛苦你們也在附近找找看。”
侯洪亮交代完扭頭蹬上自行車就走，趙孬蛋看著他的背影撓撓頭，“這家人可真奇怪，要是我能十一歲就上初一，還天天考第一名，我就是要天上的月亮爹媽都得給我想想辦法，咋他們家連畫個畫都不讓？”
程梓墨也表示認同。
自己只是寫個練習冊於舒婉都答應給自己看武俠小說，還幾乎從來沒對他提過在成績上的要求，要是自己有一天能考第一名，說不定能把書店所有的武俠小說都給他搬來。
想想他一開始還因為寫練習冊的事兒抱怨過於舒婉，臉上不禁有些熱意。
“咱們走嗎？”趙孬蛋看程梓墨明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忍不住問道。
程梓墨看著幾個老師已經出去找人了，思索了片刻才說：“他們都不在，咱們就在學校門口等著吧，萬一侯浩然還回來呢？”
趙孬蛋伸了個懶腰，盯著程梓墨笑嘻嘻說：“程梓墨，你給哥們兒我說老實話，你是不是擔心那個小屁孩呢？不然門崗大爺也能幫忙在這邊盯著誒。”
“廢話。”
程梓墨這次很坦然的承認了：“昨天他因為我才被家裏發現，如果他因為這件事出問題我心裏過意不去。”
趙孬蛋撓頭：“我還以為你會不承認呢。”
程梓墨：“是我做的我肯定承認。”
不管是勇於認錯還是勇於道謝，首先都要坦然的面對自己。
就像上次自己沒有及時跟沈叔叔道謝，後面反而搞的自己難受了好一陣，況且沈叔叔也是一個很坦然的大人……
二中去報社的路程走快點也要十分鐘，但天氣轉寒了，太陽就落山的更快。
兩個人等了大概十來分鐘，天就已經昏暗下來。
於舒婉跟著侯洪亮到二中時，就看到靠在欄桿上打瞌睡的趙孬蛋跟滿臉擔心的程梓墨。
“於阿姨！”
趙孬蛋頭一個跳了起來，“阿姨，侯浩然沒去找你嗎？”
後面跟過來的程梓墨也跟著看過去，等看到於舒婉搖頭時，眼裏閃過一絲失望。
侯洪亮這會兒已經急得滿頭是汗，恰好一對中年夫妻也趕了過來，一來就拽住了學校門口老師的胳膊。
夫妻倆衣著打扮都十分講究，一看就是縣城裏家庭條件還不錯的職工，此刻卻因為著急趕路，衣裳都有些淩亂。
“怎麽樣了老師，找到沒有？”
“沒有。”
“報亭也沒人。”
幾個老師紛紛搖頭，侯洪亮走過去：“我已經報警了，咱們在這附近再找找。”
夫妻倆著急的都紅著眼圈：“這孩子怎麽這麽不讓人省心，天都黑了，還這麽久找不到人，萬一真的被人販子給拍走了，我們倆也不想活了！”
“我們侯浩然可千萬不能出意外啊老師，他是我們全家人的指望，老師你們再幫幫忙找找，說不定他是在哪兒睡著了。”
“也可能是藏起來了。”侯洪亮稍微冷靜一點，提醒道：“他如果想躲著我們，這附近到處都是地方能躲。”
夫妻倆接連唉聲嘆氣，眼神擔心中還帶著怨氣。
“怎麽就這麽不聽話！怎麽就這麽不省心！為什麽不能好好學習將來給我們掙個臉面，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惹麻煩！”
“我們這麽辛苦給他學習上助力，他就這麽讓我們一次次的失望！”
於舒婉聽著他們的抱怨忍不住的皺眉。
其實對於這個年紀的學生而言，侯浩然已經足夠好了，單單是學習這一點就足夠讓人省心，可這對夫妻居然還不知足！
一班的班主任掙脫開夫妻的手，“兩位，我建議現在站在門口著急，不如繼續在附近找找人，最好發動發動周圍的群眾，這樣就算真是有人販子，鬧得大一點他們也知道收斂。”
“沒錯。”於舒婉第一個支持道：“咱們再四處找找看吧，警察來之前在這裏站著也是浪費時間。”
夫妻倆這才緩過神，各自安排了一條路開始搜找。
侯洪亮看著過來幫忙的於舒婉有些過意不去，但這時間不是客氣的時候，也知道遞了個感激的目光匆匆離開。
“你們倆回家去。”於舒婉轉頭看到了程梓墨趙孬蛋兩個人還在旁邊，催促道：“你們留在這兒也幫不上忙，況且天越來越黑了，家裏父母也擔心。”
趙孬蛋明顯有些想走，可是看看程梓墨沒動，也就依舊站著。
程梓墨：“我等消息，然後跟你一起回家。”
“你留這兒我們還得照顧你安全，聽話先回去，跟奶奶說一聲我晚點再回。”
程梓墨咬咬牙，最終沈著臉轉身走了。
於舒婉又叮囑了看門大爺註意點侯浩然會不會回來，便朝著對街的報亭走去。
“同志，你們找的小同學頭發是不是自來卷？”報亭的女同志熱心的問。
於舒婉連忙點頭：“同志你見過他嗎？”
“以前經常見，今天確實是沒有。”報亭同志惋惜的說：“他是個很聰明的小孩兒，每次來報亭都能看那種沒人買的科學雜志看半天，偶爾還能插嘴給我算個賬，這麽天才的小孩兒要是出事兒就太可惜了，他家人肯定會……誒同志？”
聽她說著，於舒婉忽然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轉身就回了學校。
侯浩然頭腦非常聰明，小小年紀學習好，就連日常生活也很機靈，還能自己找到報社去。
他如果想要翹課甚至是離家出走，一定也會考慮周全。
這年頭人販子猖獗，他如果不想受苦，一定不會讓自己處在危險情況中。
想來想去，如果沒遇到危險而是藏了起來，那也就只有學校是最合適的。
“有消息了？”門衛大爺探出頭。
於舒婉：“還沒有，這會兒學校有人出來嗎。”
“沒有，學校早就清空了，但是因為找人燈還沒熄，這孩子一心想著逃課咋還能回來呢。”
“我進去再找找。”
於舒婉沒時間解釋那麽多，轉頭朝著教學樓走去。
三個年級十八個班，於舒婉挨著走了一圈都是空空蕩蕩。
辦公樓？
於舒婉看看還沒有斷電的辦公室，皺著眉一間間開始找。
攏共四間辦公室，最後一間是校長室。
於舒婉打開一間心涼一分。
終於到了校長室，她長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推開了門。
“……於姐姐？”
於舒婉猛的松了口氣。
她一把將門全部推開，上去就伸手抓住了侯浩然的腦袋，一雙手在候浩然的卷毛腦袋上揉了又揉。
於舒婉：“你知不知道你快把人嚇死了，現在人販子這麽多，你要是被抓走了是要送到山溝溝裏挖煤的知道嗎？到時候你這一頭小卷毛全是黑煤灰，小臉幹癟的話都說不出來，還畫畫呢你連路都走不動……”
於舒婉著急又氣，揉的侯浩然頭暈暈乎乎的，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於舒婉出夠了氣，松開手瞪著他：“我就猜到你知道有危險不會走太遠。”
侯浩然嘻嘻笑了出來：“我以為我大哥能頭一個找到我呢，我都做好挨打的準備了。”
“你到底藏哪兒了？”
於舒婉看了眼他擺在門後死角處的桌子，上面還有一張剛畫了一半的稿子。
“其實就在教學樓後面的廢棄倉庫待著，等人一走，我就來辦公室了，我只是生氣想要嚇唬嚇唬他們，但是自己也怕危險的……”
說著說著，侯浩然忽然聲音小小了下來，低著頭，仔細看看才發現他眼圈竟然有些紅了。
“哼！我今天一開始想的其實是想離家出走的！”侯浩然賭氣的背過身，“我想著反正我現在已經會很多數學知識了，就算是出去給人當會計算數收賬也沒問題，可是……可是我對怎麽找工作的知識還停留在理論階段！”
他紅眼圈的原因不是委屈，而是埋怨自己為什麽還是沒有獨立生活的能力。
也正是因為他太明白自己現在的能力，所以才知道現在想要自由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只能用這種胡鬧來發洩一下心裏的憋悶。
於舒婉看著他被自己揉亂的小卷毛耷拉下去，心也跟著有些難過。
於舒婉走過去，看著稿紙上很有靈氣的小猴子，“你現在是怎麽想的，外面鬧得有點大，等會兒可能要不好收場了。”
可真論起來，侯浩然也不過是自己的一個讀者，如果是成年人，於舒婉大可以揮揮胳膊說自己幫忙，可現在他還是個未成年人，自己插手太多的話，很容易引起家長更強烈的排斥。
“我早就想好了。”侯浩然擡起頭撇撇嘴，不以為意，“大不了就是受懲罰唄。”
“會挨打嗎？”
侯浩然看看電燈上深秋天僅剩的那只小蛾子，慢悠悠解釋：“不會打我，他們總是怕把我打壞了影響腦袋的發育，所以每次都是關我禁閉，一關就是一個月，每天只能坐在屋子裏寫高年級的考試題，除了課本，連報紙都不給看。”
“……”
細想下來，那可是一個月的時間！遠比轟轟烈烈打上一頓還要折磨人，尤其侯浩然還是一個才十一二歲的孩子，如果不是跳級，他現在最多上五年級而已。
“他們對你的未來到底是有什麽規劃？”於舒婉實在不明白為什麽要這麽逼迫這麽小的一個孩子。
“我爸媽都是小學老師，我爸以前試過考京市大學沒成功，目前的希望是讓我考上京市大學的數學系，將來有能力的話就去國外深造，當什麽教授之類的。”
“那你自己呢？有什麽想法？”
其實在他這個年紀，沒幾個能說出來自己對未來有什麽規劃的，最多也就是規劃規劃明天吃什麽零食，玩什麽游戲。
侯浩然聽完還真的認真想了一會兒，然後苦惱的搖頭，“其實我自己也沒想過，也沒人問過我，但真要說對以後的想法，我現在最想的……就是能讓我爸媽找不到我！”
這不可能。
甚至比將來侯浩然成為教授還不可能。
一大一小兩個人同時沈默了下來。
“不過今天還有一件事挺讓我高興地。”侯浩然打破屋裏的寧靜，笑嘻嘻的將自己的稿紙拿給於舒婉看。
侯浩然：“幸虧是於姐姐你第一個找到我的！我剛看見你的時候都高興死了，可是你把我都揉暈過去了，差點忘了跟你說。”
“諾。”
侯浩然將第一個張稿紙掀開，“前面兩幅畫都給家裏人給收起來了，也可能都給扔垃圾桶了，這個是我畫了一天的成果，姐姐你趕緊看看。”
那是一幅小學課文裏曹沖稱象的小故事，分為上下兩張。
第一張是大象站在旁邊，周圍的人按照刻度線往船裏放石頭，第二張還沒有畫完。
“你畫的很好。”於舒婉很珍重的將第一張拿到手裏，“我今天本來想讓程梓墨給你帶話說你很有天賦來著，不過你這麽一鬧，他可能沒有找到你。”
侯浩然眼睛亮晶晶的，“那太好了，我是不是有機會發表到你們的欄目上了？”
“當然有。”
侯浩然剛要興奮的跳起來，又撇嘴搖搖頭，“算了，我也就想想了，第二張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偷偷給畫完，而且還要關禁閉呢。”
於舒婉這會兒工夫卻看著稿紙一句話也不說了。
好半天過去，侯浩然都要準備打哈欠了，於舒婉突然眼睛一亮。
“外面人著急找你，一會兒警察來了更加難辦，咱們得想個辦法幫你化解難題才行。”
“於姐姐你想幫我嗎？”
“當然了，你這麽有天賦的小讀者，我可能不想眼睜睜看著你被關起來一個月，到時候你把稿子給忘了我們還找誰征稿去！”
侯浩然眼睛瞪得大大的，“天啊於姐姐，你不會是想把我繼續藏起來吧，我雖然不介意，但是你被抓到了以後，我爸媽肯定要說你是拐賣小孩的！”
於舒婉笑著搖頭，隨後俯下身子低聲將自己的主意說了出來。
“這樣能行嗎？”侯浩然很不理解的看著她，“我只要哭一哭就可以躲過關禁閉？”
“當然不僅是哭一哭，你還得按我說的那樣去做才行，最好讓你爸媽心疼你，這樣咱們就有周旋的餘地，可以慢慢商量。”
“至於畫畫……”於舒婉接著說：“這方面我可以試著勸勸他們放寬對你的限制，你再配合我一下，成功幾率更高。”
“時間差不多了，不能等了。”於舒婉轉頭兇巴巴的看著侯浩然，“快哭！”
侯浩然：“……”
他完全哭不出來！
好像打從記事開始，他就很少流眼淚了，除了學習上的要求，生活物質上他想要什麽爸媽都會盡量滿足，並不需要用這個手段博取什麽東西。
眼瞧侯浩然怎麽都哭不出來，倆人眼瞪眼幹著急。
最後侯浩然一咬牙一跺腳，狠狠心自己伸手掐在了自己的嬰兒肥的臉蛋上。
瞬間，侯浩然眼圈紅了，眼淚汪汪的看著她。
於舒婉：“抱歉抱歉，特殊情況你忍一下，快趁著這股勁兒流眼淚。”
侯浩然為了配合於舒婉，也是拼了命的瞪大眼睛，還努力不眨眼試圖弄出來點眼淚來。
見這前戲準備的差不多了，於舒婉一把推開門，朝著外面高喊：“找到了！侯浩然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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