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 50 章

關燈
第 50 章

帝王身著一襲玄緞寢衣, 因是夜裏,頭上的金冠已卸了下來,墨發以玉帶半束隨意披散在身後, 分明是再慵懶翩然不過的模樣,但因相貌氣度實在出眾, 頂著這樣一張清濯如玉的臉, 有著這樣尊貴無雙的氣度, 縱是此刻雪綢蒙眼,嘴裏又說著索要憐惜的話,語氣和姿態卻不似謝驥從前向她撒嬌求憐時那樣卑微脆弱。

畢竟是皇室子弟,多年身居高位,儀態和氣節已然刻入骨髓, 即便低下頭, 瞧上去也比尋常男人多幾分矜傲和不容褻瀆, 讓人很難對他生出心疼這種情緒。

或許也正因這個緣故,她從前才會下意識關註謝驥的感受多些, 即便寧知澈受的苦痛和委屈遠比謝驥要多。

想到寧知澈竟在床榻之上要自己哄他疼他,蘇吟連雪頸都暈開粉色,猶豫須臾,閉眼纏上他的腰。

尋常女子在這種時候大多會含羞帶怯說一句“求郎君憐惜”, 她性子內斂, 說不出口,但此刻感受到男人的身軀瞬間緊繃,心頓時狠狠一抖, 終是忍不住顫聲開口:“夜深了, 一回便停罷。”

一回便夠她受的了。

寧知澈沈默片刻,將腰間那雙瑩白玉腿放下來, 翻過蘇吟的身子讓她再度跪伏在錦褥上,沈聲道:“並攏。”

蘇吟又是羞又是驚疑不定:“子湛……”

話音未落,寧知澈箍住她腰從身後欺近,預想的劇烈撐脹感卻沒有到來。

蘇吟頓時靜了下來,心知自己才剛產女四十多日,寧知澈仍是舍不得碰她,即便已憋了近一年。

謝驥雖好,但到底年紀幾歲,不知節制。若換了謝驥,得知太醫說她已能行房,今夜定是忍不住的。

寧知澈稍稍得到緩解,俯身貼近她耳邊呢喃道:“你再好生調養兩月。兩月之後待你身子大好,那一晚你要全聽朕的。”

他身上的清香極好聞,嗓音更是磁啞惑人,湊過來時一縷墨發垂落在蘇吟頸邊,令蘇吟忽覺心尖生癢,不禁攏緊纖指。

每每寧知澈退讓克制,都會令她憶起從前那個太子阿兄,世上最溫柔的君子。

她在這種時候一向被動,此刻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和沖動,忽然間轉身將寧知澈推回錦褥上,看著身下雪綢蒙眼的男人,動了動唇瓣,輕聲問道:“不是說要我哄你?”

她這套動作順暢如行雲流水,寧知澈默了默,沒有回答。

蘇吟聽著他響如擂鼓的心跳聲,從枕下拿了塊潔凈錦帕為他仔細擦拭。

寧知澈渾身一顫,但終是沒有拂開她的手,也沒有問她為何要這樣做。

綢布遮住了他的視線,卻將其他感官無限放大,忽覺被溫熱含裹,繼而前所未有的酥麻感瞬間順著血流蔓延至全身,巨大的震驚激蕩之下,寧知澈腦中瞬間變成一片空白。

只過了短短兩三瞬寧知澈便立時反應過來,迅速將蘇吟推開,一把扯落眼上的綢布,氣得幾乎要發瘋,攥住她的手咬牙切齒道:“這也是那個混賬教你的?”

他死死盯著蘇吟的臉,只要她敢點頭,今夜便是謝驥的死期。

“不是,不是!”蘇吟見他胸口劇烈起伏,恐他餘毒再發作,忙解釋道,“今夜之前我從沒做過這種事,真的沒有。”

寧知澈直直望入她那雙眼,神色緩了些:“當真沒有?”

“當真沒有。”蘇吟後知後覺地感到極為羞恥,“我只是……因你先前也這樣待過我不止一回,所以才……”

寧知澈一怔,靜了許久,驀地起身抱她去漱口。

蘇吟接過寧知澈遞來的一盞又一盞茶水,想說其實不必漱這麽多回,畢竟方才只兩瞬便被他推開了,但看見寧知澈臉色沈沈,終是默默閉上了嘴。

她才剛漱完,寧知澈便俯身重重親了過來,吻著她,亦咬著她,直至寧知澈清冽的氣息盈滿她唇舌間,將方才殘留在她口中的兩縷靡香驅散,她才終於被放過。

寧知澈擡手摩挲蘇吟的唇瓣,低眸定定瞧她片刻:“當真只這般待過朕?”

蘇吟有些摸不清他此刻情緒。

看上去像是極為生氣,又似乎隱隱透著歡喜。

看上去像是無法接受,方才卻明顯動情。

蘇吟只好實話答他:“嗯。”

寧知澈喉結滾了滾,出聲微啞:“為何願意做這種事?”

蘇吟深深垂首,艱難答道:“阿兄比我還愛潔,那你又為何願意?”

寧知澈靜靜凝望她良久,忽而又開始為他自己倒茶漱口。

蘇吟看在眼裏,不由楞了楞,轉而又想到寧知澈忍不了一點汙濁,現下漱口也不奇怪,便沒有再多思。

寧知澈放下茶盞,移眸看向蘇吟,將她抱回龍床上,引開她雙膝,遽然俯身低頭。

熟悉的熾歡瞬間將她吞沒,蘇吟大驚失色:“子湛!”

她試圖像方才寧知澈待自己那樣把他推開,但寧知澈的雙掌緊扣在她腰間,勁力大得很,根本無法推動,直至最後連抗拒的力氣都沒了。

並非只有寧知澈近一年未曾雲雨,她亦如此。

羞於啟齒的渴求和愉悅伴著羞臊一陣陣湧上來,蘇吟眼角洇濕,閉目靜躺。

直至月上中天,寧知澈才直起上身,命人上水,抱著已然失魂無力的蘇吟去浴房。

看著寧知澈仔仔細細為自己清洗的模樣,想起重逢之初他曾淡聲說過多次“朕就喜歡人婦”,蘇吟忽然便心裏發酸。

從前東宮的太監宮女在碰寧知澈的東西之前都得先凈手三回,如若不然,那些東西即便再貴重難尋,即便之後洗得再幹凈,他也不會再要了。

一個物件尚且如此,女人要與他同床共枕,要和他做盡親密之事,他應更加在意才對。

這樣愛潔到極致的一個人,怎會喜歡人婦?怎會為了報覆洩憤而要她的身子?

她早該想到的。

所以寧知澈到底是有多喜歡她,才會直到現在還無法舍棄她呢?

待從浴房出來,蘇吟被抱回帳內同寧知澈並肩而躺,忍不住鉆進他懷裏:“子湛。”

香軟入懷,寧知澈下意識擁住她:“嗯。”

“若是可以,你我屆時可否在東宮辦婚儀?”蘇吟輕輕道,“我想在那兒與你禮成。”

若無那些事,四年前的春末他們就已成婚了,或許連孩兒都已兩三歲了。

蘇吟低睫:“你我此生缺憾太多,我想盡量填補。”

昏暗之中,寧知澈緩緩閉上眼,輕輕應了句好。

蘇吟默了幾瞬,想到他只剩四年壽數,眼眶漸漸發燙,強笑道:“要是真有來生便好了。”

寧知澈不知想到了什麽,也笑了笑:“那來生朕可能要換一具肉身了。”

蘇吟一怔:“為何?”

一陣沈寂過後,寧知澈嗓音低沈:“朕的母後今生過得太苦,若有來世,朕盼著有人能告訴她莫再入宮與父皇相識,也不必生下朕。”

蘇吟聽寧知澈提起太後,知他難過,立時將他抱得更緊了些。

寧知澈的皇祖父後宮中只有太皇太後一人,太皇太後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太上皇作為聖祖爺唯一的皇子,是建朝兩百年來唯一一個不需奪嫡便可順利稱帝的皇帝。

彼時大昭正是朝局最穩的時候,太上皇又自幼由聖祖爺親自教養,仁厚禮賢、勤政愛民,所以早在登基之初就已將皇權牢牢握在了手中。

也正因此,當年太上皇憶起過往,將已然再嫁裴璟的太後奪回宮中,後又將太後慘死的過錯歸結於寧知澈將太後放出宮,因而怒廢太子,這兩樁事都無人能攔得住。

寧知澈扯了扯唇角:“朕倒情願父皇一世都記不起母後,如此他至少還可做個明君,母後也可與裴璟幸福一世,不致遭他禍害,朕與你也不至於走到今日這般田地。”

這幾年發生的所有事,禍根都在他父皇身上。

蘇吟將臉埋進他懷裏:“太後娘娘與裴璟將軍的那個孩子如今有消息了麽?”

寧知澈沈默一瞬:“裴疏仍在查。”

裴疏是裴璟的幼弟,當年曾隨裴氏男丁一同下獄,直至太後向太上皇低頭才被放了出來,一步步爬到血襟司指揮使的高位。

那個孩子是裴璟唯一的血脈,裴疏敬愛長兄,是以鍥而不舍尋了多年,卻未有音訊。

“母後生前掛念二弟多年,”說到“二弟”兩字,寧知澈話音一頓,“若真尋不回來,朕只盼他能得好心人收養,覓得賢妻,前程似錦,喜樂無憂,一生順遂。”

“娘娘與裴將軍那樣的人物,生下來的孩子即便放在泥裏也是明珠,日子過得定不會差。”蘇吟溫聲安慰,“當年之事你已盡力了。顧女官曾同我說,娘娘從未後悔生下你,雖後來深恨太上皇,但對你的疼惜與對那位裴家弟弟是一樣的。”

寧知澈出了會兒神,揉了揉她的頭發,換了話頭:“謝煜將軍是極好的人,立下的豐功偉績家喻戶曉,自不必說,當年他明明可置身事外,卻仍冒死為母後,為朕,為裴璟求情。”

寧氏皇族為鞏固帝位,兩百年來陸續削弱過其它所有世族的權勢,卻獨獨對謝氏一族另眼相待,不是沒有緣由。

謝家男兒實在忠肝義膽、正直磊落,是大昭的護國符。

大昭的歷代武將之中,功績位列第一的是助皇族打下江山的謝瑛大元帥,第二便是謝煜將軍。

若蘇吟是謝煜將軍的後人,於她算是件好事,至少待他歸去後,世上還有謝家能護著她。

“謝瑾呈有些古怪,薛老夫人瞧上去也不大對勁。”蘇吟平靜道,“我若真是謝煜將軍的孫女,那當年薛老夫人與謝煜將軍的那個孩子便沒有墮掉,十有八九是被謝瑾呈瞞天過海悄悄送走了,大抵連薛老夫人都不知情。”

但薛老夫人受了驚嚇,腦子不甚清楚,老人家又一貫歇得早,她雖著急,卻也不忍在此時多問,即便問也問不出什麽來。

而謝瑾呈是謝氏族主,昔日首輔,不僅是忠烈之後,他自己也曾是能臣,現下沒有證據,不能拿他如何。

“謝瑾呈對薛老夫人的情意不似作假,應不會傷你父母,你父母定還好好活著。”寧知澈說到此處蹙了蹙眉,“但朕想不明白,你出世時謝煜將軍已是朝中武將之首,蘇府權勢也不弱,蘇大學士到底有何顧忌,為何不敢將你的身世告知謝煜將軍?”

莫不是有什麽把柄落到了謝瑾呈手裏?

他說的這些蘇吟也知曉,她隱隱猜到或許曾祖父並不如她想象中那樣霽月清風,畢竟若是真的一生清正,怎會不敢對謝煜將軍直言,又豈會試圖瞞她一世?

但世上本就無完人,曾祖父收養了她,她便一世都對曾祖父感激不盡。

“不說這些了,我們睡罷。”蘇吟心疼地昂起臉親了親他的額頭,“你要養好身子。女兒還這般小,你舍得撇下她嗎?”

“舍不得。”寧知澈眸光顫然,輕輕開口,“蘇吟,你給了朕一個好女兒。朕得女如此,真的很歡喜。”

粉雕玉琢的小嬰兒看著他時,那雙烏亮的眼睛裏全是孺慕和依戀。

許是血脈相連,華曜甚至能讀懂他的情緒,會因他欣喜而咧嘴甜笑,因他難過而默默落淚。

寧知澈擁著蘇吟闔上雙眼。

四年太短,他得盡力活久些。

至少得守著女兒長大,看著她招駙馬,總不能將這些事交給蘇吟一人。

*

翌日清晨蘇吟剛梳洗完,便看見女官帶著一個小宮女匆匆走進來,急聲道:“姑娘,薛老夫人不知怎的昏睡不醒,似是不大好了。”

蘇吟聞言臉色一變,立時出殿上了輦轎,趕至芷蘭殿。

太醫已在殿中為薛老夫人醫治了,見蘇吟過來,恭聲道:“老夫人本就有心臟不足之癥,原是短壽之相,也不知被哪位高人用藥硬生生延長了壽數,這才得以活到今日,昨夜老夫人心悸受驚,身子一時受不住。宮中並無老夫人的脈案,若是方便,最好請那位高人入宮與微臣一同為薛老夫人診治。”

昨晚薛老夫人入睡前蘇吟還曾讓太醫為老夫人把過脈,彼時太醫言道老夫人無恙,蘇吟這才放心離去。

也不知薛老夫人在她走後又記起了些什麽,才會突然覆發。

但現下說這個已無用了。人命關天,蘇吟即刻讓人速速給宣平侯府傳信。

從皇宮到宣平侯府來回要近一個時辰,但謝瑾呈只過了半個多時辰便趕來了芷蘭殿。這位已逾花甲之年的昔日首輔此刻步伐匆匆,年輕他四五十歲的小太監一路小跑都跟不上。

蘇吟見謝瑾呈臉色比昏迷不醒的薛老夫人還差,默默讓開了位置。

皇帝還未下朝,女官恐謝瑾呈責怪蘇吟,便一直杵在一旁,不敢離開半步。

謝瑾呈嘴唇發白,取出金針為薛老夫人護住心脈。

蘇吟在一旁看著薛老夫人吃痛皺眉,聽著謝瑾呈一邊施針一邊柔聲輕哄,不由恍惚幾瞬。

當年這位謝閣老與謝煜將軍一文一武,都是百年難遇的能臣,難分伯仲。

素聞這位謝閣老性子極冷,原來再冷漠的男人到了心愛之人面前也會變得溫柔。

同行小廝遞上一紙藥方,恭請蘇吟著人為薛老夫人抓藥熬煮。

待謝瑾呈施完針,薛老夫人臉上終於恢覆些許血色。

謝瑾呈安撫般輕輕揉了揉妻子的頭發,這才看向蘇吟,神色歸於淡漠:“夫人心臟有疾不宜挪動,老朽想隨夫人在宮中住幾日,勞煩蘇姑娘代老朽向陛下陳情。”

蘇吟原以為謝瑾呈會借機帶薛老夫人回府,聞言不由楞了楞,思慮片刻,點頭應了下來。

但她到底還是怕謝瑾呈心懷不軌,便同寧知澈說了一聲,接下來兩日搬來芷蘭殿與薛老夫人同住。

謝瑾呈明知她在提防自己,卻並未多說什麽,白日守在薛老夫人身邊,夜裏則宿在側殿。

蘇吟看在眼裏,不禁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多慮。

謝瑾呈當年雖囚親弟、奪弟媳,卻先後救過謝煜將軍和薛老夫人性命,品行雖有瑕疵,但仍算是個正人君子,應不至於做出什麽惡事。

第三天夜裏,薛老夫人終於醒了過來。

蘇吟忙湊上前輕喚:“老夫人?”

薛老夫人緩緩睜開眼,靜靜看她片刻,張了張唇:“你……是誰?”

蘇吟心裏頓時一咯噔:“晚輩明昭,三日前才剛與您見過,您不記得了嗎?”

“明昭?”薛老夫人怔怔一笑,“真巧,阿煜為我們女兒取的名字也叫明昭,但大夫說我懷的是個男胎……”

說到此處,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左右瞧了瞧:“謝煜呢?他在何處?”

蘇吟不知該如何回答,艱難道:“謝煜將軍他……”

薛老夫人視線驀地定住,楞楞看著不遠處那面銅鏡。

鏡中女子雖保養得宜,但仍掩不住面容蒼老。

是四十多歲,還是五十,或者更老?

是……她?

薛老夫人低頭看向自己,目光寸寸下移,掃過自己不再烏亮順滑的長發,不再窈窕纖瘦的身形,不再雪白滑膩的肌膚。

怎會如此?

薛老夫人眸光怔然。

她不是才十九歲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