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仙人冢（12）
關燈
小
中
大
葬仙人冢（12）
魔界, 恢宏華美的宮闕殿宇中。
邊遲月埋頭在案牘前凝視苦思，堆積在兩旁的公文奏折如同兩座小山，高高地堆向橫梁, 完全淹沒邊遲月的頭頂。
良久，似乎是終於拿定主意，他手執朱筆，在眼前的一份奏折上批了一個大大的“準”字, 字跡銀畫鐵鉤，力透紙背。
一旁, 莫枕眠正悠閑地盤腿坐在軟榻上, 斜倚團枕, 百無聊賴地幫邊遲月翻閱一些不那麽重要的奏疏。
忽然, 一縷細煙似的白霧出現在大殿中, 融入莫枕眠體內。
“哎……”一聲遺憾的嘆息在偌大宮殿中響起。
面對邊遲月投來的詢問目光, 莫枕眠聳了聳肩：“是我放在本體身邊的分.身, 在‘它’眼皮底下挑釁一番後, 現在逃回來了。”
莫枕眠托著腮子，語氣懶洋洋地說：“‘它’大概是記恨上我了，從此我一旦暴露在人間的日月山川下, 就會被‘它’捕殺。”
“看來, 你不得不留在魔界多陪我一段時間了，”邊遲月輕笑幾聲，心情肉眼可見地變好了, 圖窮見匕, “繼續幫我處理政務吧！”
莫枕眠冷哼一聲：“我才不要陪你做苦力——等本體這陣子的事情忙完了, 我就跑去妖界玩一玩。”
“這陣子……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結束呢，”邊遲月幽幽嘆氣, 眼底隱隱浮現出憂慮之色，“梵音宮那邊，恐怕不好對付。”
他擡起眼眸，深深望向殿宇外的天際，仿佛能望見萬裏之外的梵音宮。
……
易玦的住處靠近梵音宮中心，壞處是行動間處處受到牽掣，好處是，她同樣能緊密關註悟了在主殿附近的動向。
她註意到，悟了祖師最近開始一個又一個地邀請前來做客靜修的九宗群英，與他們約至主殿中談話。
眾人在主殿裏逗留的時間長短不一，有的人不過只待了說幾句話的功夫，而有些人則要停留大半天，等到日影漸斜，方才披著山林間沈沈的暮色歸來。
易玦曾有意無意地向相識的修士打聽過，他們分別與悟了祖師交談了些什麽。
對此，眾人反應不一。
“應該只是隨意寒暄幾句，讓我代他與師尊問好吧？”有人撓了撓頭，神色不確定地回答，“奇怪……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怎麽了，易道友？是感到緊張嗎？放寬心吧，悟了祖師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不會為難我們這些小輩的。”對方面露關切道。
易玦笑著道謝，告辭後轉過身，笑意卻逐漸凝固在眼底。
是巧合嗎……
好像這些記憶模糊，無法清晰描述自身經歷的修士，也恰好是在主殿停留時間較短的那一批人。
悟了祖師到底與他們說了什麽，又對他們做了些什麽？
易玦壓下心底的不安，沈住氣，一個個地打聽過去，終於獲得能帶給她啟發的信息。
“悟了祖師啊……”聽易玦提起那日的經歷，天淩子面色有些恍惚，發怔良久，忽地問出一個奇怪的問題，“世人皆知，修道者悟得大道，渡劫飛升，羽化而登仙，從此遠離人間紅塵……那他們去哪兒了呢？還能回來嗎？”
易玦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飛升後回來的修士，易玦倒是確實認識一位——附身在簡柒身上，借她之手屠遍北海劍宗的北海老祖，顧溟海。
在他奪舍簡柒之前，曾傳聞一夜驚雷落下，正正好好劈中北海劍宗的祠堂，香火灑落一地，組成歪歪扭扭的四個字：“不要飛升。”
飛升啊……
想來，現在的“天道”是那一副野獸般食人血肉的模樣，也能得知修士飛升之後與“它”朝夕相對，日子恐怕不太好過。
還能不能留得一條命在，這都不太好說。
在易玦看來，修仙界從古至今沒有飛升者下凡或顯靈，大概就是這個原因。
下面的人拼盡全力想飛升上去，殊不知他們眼中的“仙人”連腸子都悔青了，而逃脫不得。
但這些皆不能與外人道也。
就在易玦沈默不語之時，天淩子語無倫次地說：“悟了祖師告訴我，梵音宮有仙人……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佛像流淚了——可是佛像怎麽會流淚？”
“兩道清湛的眼淚，我能確定，就是從佛像雙眼中流出來的……眼睛，眼睛。”
天淩子的表情逐漸扭曲，他異常痛苦地彎下腰，言語之間愈發混亂，語序顛倒，許多詞反反覆覆地念叨，字字回響在寂靜的環境裏，令人不寒而栗。
易玦緊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發覺他的眉心正在跳動——不是那種因情緒激動、青筋鼓起的跳動，而像是……有東西在皮膚下鼓動。
就像是春日裏，被緩緩覆蘇的蟲蛇拱起、翻動的泥土。
易玦無聲地後退半步，重心後移，手搭在腰間的長刀刀柄上，手指一根根收緊。
天淩子無暇在意易玦的警覺，他幾乎完全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垂著頭喃喃：“不止臉上的一雙眼睛——低頭看、還有，為什麽……為什麽佛像的嘴邊、脖子、手臂、腹間都會長出眼睛？”
他自己無法看見，此刻他的雙眼深處，也有某種暗色的東西一閃而過，仿佛一條灰撲撲的、古怪的魚在水下擺尾，游弋而過。
“那……那是仙人嗎？”天t淩子雙眼無神，茫然無措地望向易玦，似乎試圖從她口中尋找答案。
隨著天淩子擡頭的動作，他眉心間的鼓動愈發明顯。易玦屏息凝神，她知道，有什麽東西即將破土而出了——
空氣驟然陷入一片沈甸甸的寂靜，只餘兩人交錯的呼吸聲，屬於天淩子的聲音急促而淩亂，屬於易玦的呼吸則平緩而有力。
忽然，似乎有一道裂帛之聲劃破寂靜，在兩人的呼吸聲中顯得格外突兀。
哪怕早有心理準備，易玦的眼瞳還是不由自主地放大一瞬，清明的眼眸中，倒映出天淩子蒼白驚恐的面容。
啪嗒。
只見在天淩子臉上，有一片柔軟的、像是紙一般的薄片掉落在地。
“什、什麽？”天淩子註意到剎那間易玦臉上沒來得及收斂的驚色，渾渾噩噩地問了一聲。
反應慢了一拍，他後知後覺地伸手，摸向臉頰。
被他的指尖一碰，原本就脆弱緊繃的皮膚瞬間簌簌雕落，仿佛古寺中棄置已久的雕塑，稍稍觸摸，表面鍍的木漆便連同堆積的灰塵一起，剝落、破碎、墜於地面。
皮膚一小塊一小塊地剝落，白花花的，隨著風輕飄飄落下。天淩子額頭間，自上而下裂開一道細縫，卻沒有流出一滴血珠。
易玦目力極好，此刻她能清晰地看到，在天淩子額間的細縫下，有什麽皺巴巴的、暗灰色的東西正在蠕動……
每一次蠕動，就會把天淩子的皮膚掙動得剝落更多，那道縫隙自然也更大一些。但偏偏他仿佛察覺不到任何痛苦，只是呆呆地楞在原地。
待那縫隙足夠大時，一片暗灰色的翅翼，顫顫巍巍從中探出，緊接著它像是蝴蝶破繭似的，掙紮著撲出天淩子體內！
攜著風聲，那詭異的飛蟲疾速撲向易玦。
距離越來越近，它的形象落到易玦眼中，也越來越清晰。
這是一只拖著兩片扁長翅翼的飛蟲，形似飛蛾，渾身灰撲撲的，遍布著一圈一圈像是眼睛的圓形紋路——但與普通蟲子不同的是，在翅膀盡頭那應該是軀幹的部位，只有一只圓滾滾的眼球，惡意地凝視著易玦。
寒光乍現，刀刃出鞘。
由於早有警惕，易玦出刀速度極快，刀鋒準確地對著半空中飛舞的怪蟲。
一刀斬下。
“咕嘰”一聲，滑膩的眼球被斬為兩半，落在地上，薄翼各自撲扇幾下，接著便沒了動靜。
而天淩子，他在眼球離開體內的那一刻，就兩眼向上一翻，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
易玦確認那只怪蟲已死後，立即去探了探天淩子的脈搏，一下又一下，仍然在穩健地跳動著。
至於他臉上脫落的皮膚，對於修仙之人而言，不過是微不足道的皮外傷。等他自然醒來，興許皮膚都已經重新長出來，傷口也徹底愈合了。
“怪不得……”易玦若有所思地凝視著腳邊長著眼球的怪蟲，“怪不得第一代怪物沒什麽理智，更像是茹毛飲血的野獸，而這山上的梵音宮弟子們，卻似乎能保留自己的記憶和意識。”
“第一代，是簡單粗暴地直接吞噬盡軀體內的一切，包括神魂、經脈、血肉，徹底轉化成怪物，再批一件人皮作為‘衣服’。”
“而那些表情神態靈動自然的佛修，大概只是體內寄居了這樣一只怪蟲，在保留他們思想的狀況下，時刻監視他們的言行舉止，確保他們為悟了祖師——或者他背後的‘它’效勞。”
“只不過天淩子被寄居的時日尚淺，與怪蟲的聯系並不深刻，甚至險些讓他向我透露，他在悟了祖師那裏看到了什麽……怪蟲無法操縱他，無可奈何，只能選擇破皮而出，打斷我們的談話。”
“如果不是我早有戒備，換成其餘的道友，恐怕就猝不及防中招了……最後得到的，會是兩個被寄居且不自知的人。”
想到這裏，易玦皺起眉：“不妙，‘它’的手段真的在一點一點進步。”
好在，“它”的這些行動，也隱隱向易玦透露出了一絲弱點——
“它”為什麽寧願大費周章，寄居、控制住這些修士，而不直接一口吞下他們？就像“它”以前一直做的那樣。
這說明，“它”一定另有所圖，留著活生生的人對其有用。
那用處想必大得很，大到讓“它”願意暫且不把所有生靈看作食物，而要養著他們、控制他們。
那麽，活人與死人最大的區別是什麽？
“……是思想，”易玦輕聲喃喃，再聯想到悟了祖師帶上山的人，都是在各自宗門有一定名望和話語權的年輕人，有一個猜想驀地闖入她的腦海，“莫非‘它’想要……”
“我們供奉‘它’？”尾音微微上挑，易玦感到不敢置信且荒謬。
一個吃人的怪物，一邊想要食物，一邊還想要享受香火供奉？
未免太好笑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魔界, 恢宏華美的宮闕殿宇中。
邊遲月埋頭在案牘前凝視苦思，堆積在兩旁的公文奏折如同兩座小山，高高地堆向橫梁, 完全淹沒邊遲月的頭頂。
良久，似乎是終於拿定主意，他手執朱筆，在眼前的一份奏折上批了一個大大的“準”字, 字跡銀畫鐵鉤，力透紙背。
一旁, 莫枕眠正悠閑地盤腿坐在軟榻上, 斜倚團枕, 百無聊賴地幫邊遲月翻閱一些不那麽重要的奏疏。
忽然, 一縷細煙似的白霧出現在大殿中, 融入莫枕眠體內。
“哎……”一聲遺憾的嘆息在偌大宮殿中響起。
面對邊遲月投來的詢問目光, 莫枕眠聳了聳肩：“是我放在本體身邊的分.身, 在‘它’眼皮底下挑釁一番後, 現在逃回來了。”
莫枕眠托著腮子，語氣懶洋洋地說：“‘它’大概是記恨上我了，從此我一旦暴露在人間的日月山川下, 就會被‘它’捕殺。”
“看來, 你不得不留在魔界多陪我一段時間了，”邊遲月輕笑幾聲，心情肉眼可見地變好了, 圖窮見匕, “繼續幫我處理政務吧！”
莫枕眠冷哼一聲：“我才不要陪你做苦力——等本體這陣子的事情忙完了, 我就跑去妖界玩一玩。”
“這陣子……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結束呢，”邊遲月幽幽嘆氣, 眼底隱隱浮現出憂慮之色，“梵音宮那邊，恐怕不好對付。”
他擡起眼眸，深深望向殿宇外的天際，仿佛能望見萬裏之外的梵音宮。
……
易玦的住處靠近梵音宮中心，壞處是行動間處處受到牽掣，好處是，她同樣能緊密關註悟了在主殿附近的動向。
她註意到，悟了祖師最近開始一個又一個地邀請前來做客靜修的九宗群英，與他們約至主殿中談話。
眾人在主殿裏逗留的時間長短不一，有的人不過只待了說幾句話的功夫，而有些人則要停留大半天，等到日影漸斜，方才披著山林間沈沈的暮色歸來。
易玦曾有意無意地向相識的修士打聽過，他們分別與悟了祖師交談了些什麽。
對此，眾人反應不一。
“應該只是隨意寒暄幾句，讓我代他與師尊問好吧？”有人撓了撓頭，神色不確定地回答，“奇怪……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怎麽了，易道友？是感到緊張嗎？放寬心吧，悟了祖師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不會為難我們這些小輩的。”對方面露關切道。
易玦笑著道謝，告辭後轉過身，笑意卻逐漸凝固在眼底。
是巧合嗎……
好像這些記憶模糊，無法清晰描述自身經歷的修士，也恰好是在主殿停留時間較短的那一批人。
悟了祖師到底與他們說了什麽，又對他們做了些什麽？
易玦壓下心底的不安，沈住氣，一個個地打聽過去，終於獲得能帶給她啟發的信息。
“悟了祖師啊……”聽易玦提起那日的經歷，天淩子面色有些恍惚，發怔良久，忽地問出一個奇怪的問題，“世人皆知，修道者悟得大道，渡劫飛升，羽化而登仙，從此遠離人間紅塵……那他們去哪兒了呢？還能回來嗎？”
易玦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飛升後回來的修士，易玦倒是確實認識一位——附身在簡柒身上，借她之手屠遍北海劍宗的北海老祖，顧溟海。
在他奪舍簡柒之前，曾傳聞一夜驚雷落下，正正好好劈中北海劍宗的祠堂，香火灑落一地，組成歪歪扭扭的四個字：“不要飛升。”
飛升啊……
想來，現在的“天道”是那一副野獸般食人血肉的模樣，也能得知修士飛升之後與“它”朝夕相對，日子恐怕不太好過。
還能不能留得一條命在，這都不太好說。
在易玦看來，修仙界從古至今沒有飛升者下凡或顯靈，大概就是這個原因。
下面的人拼盡全力想飛升上去，殊不知他們眼中的“仙人”連腸子都悔青了，而逃脫不得。
但這些皆不能與外人道也。
就在易玦沈默不語之時，天淩子語無倫次地說：“悟了祖師告訴我，梵音宮有仙人……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佛像流淚了——可是佛像怎麽會流淚？”
“兩道清湛的眼淚，我能確定，就是從佛像雙眼中流出來的……眼睛，眼睛。”
天淩子的表情逐漸扭曲，他異常痛苦地彎下腰，言語之間愈發混亂，語序顛倒，許多詞反反覆覆地念叨，字字回響在寂靜的環境裏，令人不寒而栗。
易玦緊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發覺他的眉心正在跳動——不是那種因情緒激動、青筋鼓起的跳動，而像是……有東西在皮膚下鼓動。
就像是春日裏，被緩緩覆蘇的蟲蛇拱起、翻動的泥土。
易玦無聲地後退半步，重心後移，手搭在腰間的長刀刀柄上，手指一根根收緊。
天淩子無暇在意易玦的警覺，他幾乎完全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垂著頭喃喃：“不止臉上的一雙眼睛——低頭看、還有，為什麽……為什麽佛像的嘴邊、脖子、手臂、腹間都會長出眼睛？”
他自己無法看見，此刻他的雙眼深處，也有某種暗色的東西一閃而過，仿佛一條灰撲撲的、古怪的魚在水下擺尾，游弋而過。
“那……那是仙人嗎？”天t淩子雙眼無神，茫然無措地望向易玦，似乎試圖從她口中尋找答案。
隨著天淩子擡頭的動作，他眉心間的鼓動愈發明顯。易玦屏息凝神，她知道，有什麽東西即將破土而出了——
空氣驟然陷入一片沈甸甸的寂靜，只餘兩人交錯的呼吸聲，屬於天淩子的聲音急促而淩亂，屬於易玦的呼吸則平緩而有力。
忽然，似乎有一道裂帛之聲劃破寂靜，在兩人的呼吸聲中顯得格外突兀。
哪怕早有心理準備，易玦的眼瞳還是不由自主地放大一瞬，清明的眼眸中，倒映出天淩子蒼白驚恐的面容。
啪嗒。
只見在天淩子臉上，有一片柔軟的、像是紙一般的薄片掉落在地。
“什、什麽？”天淩子註意到剎那間易玦臉上沒來得及收斂的驚色，渾渾噩噩地問了一聲。
反應慢了一拍，他後知後覺地伸手，摸向臉頰。
被他的指尖一碰，原本就脆弱緊繃的皮膚瞬間簌簌雕落，仿佛古寺中棄置已久的雕塑，稍稍觸摸，表面鍍的木漆便連同堆積的灰塵一起，剝落、破碎、墜於地面。
皮膚一小塊一小塊地剝落，白花花的，隨著風輕飄飄落下。天淩子額頭間，自上而下裂開一道細縫，卻沒有流出一滴血珠。
易玦目力極好，此刻她能清晰地看到，在天淩子額間的細縫下，有什麽皺巴巴的、暗灰色的東西正在蠕動……
每一次蠕動，就會把天淩子的皮膚掙動得剝落更多，那道縫隙自然也更大一些。但偏偏他仿佛察覺不到任何痛苦，只是呆呆地楞在原地。
待那縫隙足夠大時，一片暗灰色的翅翼，顫顫巍巍從中探出，緊接著它像是蝴蝶破繭似的，掙紮著撲出天淩子體內！
攜著風聲，那詭異的飛蟲疾速撲向易玦。
距離越來越近，它的形象落到易玦眼中，也越來越清晰。
這是一只拖著兩片扁長翅翼的飛蟲，形似飛蛾，渾身灰撲撲的，遍布著一圈一圈像是眼睛的圓形紋路——但與普通蟲子不同的是，在翅膀盡頭那應該是軀幹的部位，只有一只圓滾滾的眼球，惡意地凝視著易玦。
寒光乍現，刀刃出鞘。
由於早有警惕，易玦出刀速度極快，刀鋒準確地對著半空中飛舞的怪蟲。
一刀斬下。
“咕嘰”一聲，滑膩的眼球被斬為兩半，落在地上，薄翼各自撲扇幾下，接著便沒了動靜。
而天淩子，他在眼球離開體內的那一刻，就兩眼向上一翻，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
易玦確認那只怪蟲已死後，立即去探了探天淩子的脈搏，一下又一下，仍然在穩健地跳動著。
至於他臉上脫落的皮膚，對於修仙之人而言，不過是微不足道的皮外傷。等他自然醒來，興許皮膚都已經重新長出來，傷口也徹底愈合了。
“怪不得……”易玦若有所思地凝視著腳邊長著眼球的怪蟲，“怪不得第一代怪物沒什麽理智，更像是茹毛飲血的野獸，而這山上的梵音宮弟子們，卻似乎能保留自己的記憶和意識。”
“第一代，是簡單粗暴地直接吞噬盡軀體內的一切，包括神魂、經脈、血肉，徹底轉化成怪物，再批一件人皮作為‘衣服’。”
“而那些表情神態靈動自然的佛修，大概只是體內寄居了這樣一只怪蟲，在保留他們思想的狀況下，時刻監視他們的言行舉止，確保他們為悟了祖師——或者他背後的‘它’效勞。”
“只不過天淩子被寄居的時日尚淺，與怪蟲的聯系並不深刻，甚至險些讓他向我透露，他在悟了祖師那裏看到了什麽……怪蟲無法操縱他，無可奈何，只能選擇破皮而出，打斷我們的談話。”
“如果不是我早有戒備，換成其餘的道友，恐怕就猝不及防中招了……最後得到的，會是兩個被寄居且不自知的人。”
想到這裏，易玦皺起眉：“不妙，‘它’的手段真的在一點一點進步。”
好在，“它”的這些行動，也隱隱向易玦透露出了一絲弱點——
“它”為什麽寧願大費周章，寄居、控制住這些修士，而不直接一口吞下他們？就像“它”以前一直做的那樣。
這說明，“它”一定另有所圖，留著活生生的人對其有用。
那用處想必大得很，大到讓“它”願意暫且不把所有生靈看作食物，而要養著他們、控制他們。
那麽，活人與死人最大的區別是什麽？
“……是思想，”易玦輕聲喃喃，再聯想到悟了祖師帶上山的人，都是在各自宗門有一定名望和話語權的年輕人，有一個猜想驀地闖入她的腦海，“莫非‘它’想要……”
“我們供奉‘它’？”尾音微微上挑，易玦感到不敢置信且荒謬。
一個吃人的怪物，一邊想要食物，一邊還想要享受香火供奉？
未免太好笑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