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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仙人冢(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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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仙人冢(9)

以免引起更大的混亂, 悟了祖師和氣地請各位年輕修士們暫且回房,切記不要向外界宣揚觀水尊者一事。

在場的年輕人們,最年長者也不過百來歲, 多數人自小生活在宗門師長的蔭蔽下清修,哪裏接觸過這等事?

在這之前,待在宗門內勤懇苦修、在九宗奪魁中爭個名次,對他們而言就是天大的事了。

一時之間, 眾人面面相覷,都感到有些手足無措。

面對悟了祖師可靠而溫和的建議, 頓時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自然無不應下。

一位大能竟就在他們面前, 悄無聲息地隕落了, 死狀詭異恐怖……

所有人都能從混雜著血腥氣的腐臭中, 隱隱察覺到風雨欲來的晦暗。

直到走在回去的路上, 這群青年都不約而同地保持著寂靜, 時而響起不安的低語聲。

“易道友, 等等我——”出乎易玦意料的,背後忽然響起一聲呼喚叫住她。易玦回過頭,只見花茵道君快步追上她, 與她並肩而行。

花茵神神秘秘地湊近易玦, 壓低聲音:“易道友,你昨晚有沒有啟用天月九極鏡?”

“沒有啊,怎麽了?”或許是被花茵營造的玄秘氛圍感染, 易玦同樣不自覺地屏息凝神, 悄聲回應。

“哦, ”花茵道君苦惱地撓撓臉頰,躊躇片刻, 才開口繼續道,“我總覺得,這山上……怪怪的。”

“怎麽說?”易玦警覺起來,不動聲色地四處望了望,然後悄悄掐了一個隔音咒。

“易道友應該對我的秉性有所耳聞,我對人的t面孔情態格外敏感。”

花茵語氣坦蕩,易玦還是第一次見人把好色描述得如此清新脫俗的,“昨晚我閑來無事,四處閑逛,然後便發現這梵音宮中,底層的灑掃弟子都好生怪異……”

“同樣是面無表情,每個人性情與習慣不同,露出的神情也都會有細微的不同,可那些灑掃小僧的神色卻都一模一樣,就好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泥人似的。”

“起先,我還以為是我的錯覺,後來細細端詳,卻發覺他們的眉梢、眼角、嘴邊的弧度,分明沒有任何區別!”

花茵道君眸色驚疑,顯然還心有餘悸。

“早聽聞佛修有‘閉口禪’、‘心禪’等修行,但哪怕是梵音宮內特有的功法,也不可能讓每個人都做到這個地步吧?”她不敢置信道。

易玦看花茵道君的目光不禁嚴肅幾分。

雖然早有預料,這些能在同輩人中脫穎而出的修士,其心性與觀察力非常人可比,這也是悟了祖師不敢對他們輕舉妄動的原因。

可沒想到,花茵道君只是過了一宿,就察覺出其中端倪。

有時候太聰明,可未必是好事,就怕被悟了祖師、甚至他背後的存在忌憚……

思緒百轉千回,易玦決定先把她安撫住:“或許是夜間光線昏暗,你所見有誤?”

花茵道君微微一怔。

修仙之人目力超常,怎麽可能被區區光線明暗影響判斷?

她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麽,卻被易玦開玩笑似的打斷:“更何況,深更半夜還需值班,換成是我,也定是面如死灰,高興不起來的。”

花茵道君忽地品味出,易玦似乎是在有意提醒她,切勿禍從口出……

於是她猛地閉上了嘴,不再開口。

驚惶在花茵的心底不斷醞釀,她沈默許久,指尖緊緊掐住掌心,掌紋中隱約溢出晶瑩的汗珠。

她匆匆與易玦道謝一聲,便化作萬千飛花,獨自離開了。

花茵道君行色倉皇地回到房中,砰的一聲推開門。

小侍從被這聲巨響驚得心一跳,卻見花茵未曾看她一眼,徑直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啊,道君,那水早就涼了——”

咕咚咕咚冷水下肚,花茵道君感到清風拂過靈臺,讓她冷靜下來,神色微緩:“不礙事。”

頓了頓,小侍從說不清自己存著什麽心思,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花茵的臉色:“道君,您回來得如此匆忙……可是路上遇見什麽事兒了?”

“路上碰巧與易道友閑聊幾句,”花茵道君加重語氣提醒她,“你最近就待在房內,不要多走動了,在這山上人生地不熟的,多多註意安全。”

“我明白,道君。”小侍從強顏歡笑地應下。

易道友……

小侍從只覺得如有一擊重錘敲在她腦門上,瞬間讓她想起昨晚的擅自行動,心虛地低下頭。

與此同時,她也發覺虛假的記憶中,越來越多的違和之處。

在小侍從的記憶裏,她同樣跟隨著她家道君來到梵音宮做客……但她們停留了幾日?期間又發生了什麽?

她什麽都記不起來,只餘下一個模糊的印象“我們來到了梵音宮山上”——仿佛這個念頭並非她親身經歷過後產生的,而是被人為地刻入腦海。

一筆一劃刻進她的意識深處,把她當作沒有思想的木偶一般玩弄於股掌之間。

模糊不清的片段零零碎碎,在小侍從腦海中翻湧沈浮。

在山上,到底會發生什麽——想起來!快點想起來……

小侍從不斷催促、逼迫自己,幾乎頭痛欲裂。

忽然,仿佛一道電閃雷鳴劃過腦海,照亮了被她遺忘在角落的一個畫面。

裊裊青煙背後,一尊詭異的神像浮現在小侍從的記憶裏,跨越時空與虛實,與她對視了。

神像悲憫的面容上,長著無數雙瞳孔形狀各異的眼睛,有的讓小侍從想到蟄伏在草叢間的毒蛇,有的讓她想起山林中狩獵的猛虎,有的則是人族正常的眼瞳……

這是……?

小侍從渾渾噩噩地想起,這是“未來記憶”裏,她家道君自從來到梵音宮做客一段時間後,就一直供奉在家中的仙人神像。

一向不敬鬼神、肆意自由的花茵道君,竟對所謂的仙人異常虔誠,日日沐浴焚香,頂禮膜拜,甚至不放心把清理神像的活計交給下人,總是親手用絲織帕子沾了清水,細細擦拭,萬分珍重。

每當有人問起,她就會熱切地介紹:“這是天道化身的仙人,下凡救濟世人……”

“這當然是真的了,我就親眼見過——‘仙人賜福’。”

那個花茵讓小侍從感到無比陌生,無論是她不正常的虔誠態度,還是提及仙人時,雙眼迸發出的可怕亮光。

就好像,完完全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臉色愈發難看,小侍從猛地上前,拉住了花茵道君的衣袖。

“怎麽了?”花茵道君詫異地回眸看她,發覺她不知何時出了一身冷汗,鬢角的碎發也被汗水浸濕,軟軟地黏在蒼白的臉龐上。

“這是怎麽了呀,”花茵道君從袖子裏抽出一塊手帕,輕柔地貼上小侍從的臉,擦去滾落的汗珠,“突然出了這麽多汗,看著好可憐。”

“道君……”小侍從蹲在花茵身前,臉埋進她懷裏,悶悶地說,“您也註意安全。”

“如果有人給您看什麽……您什麽都別看,什麽都別聽,好不好?”

花茵道君有些茫然:“為何忽然說起這個?”

“好不好嘛?”小侍從不依不饒地追問,仰起頭,眼神懇求地望著她。

“好,我答應了!”花茵道君沒猶豫多久,就一口答應下來,“你也別再害怕了,開心點。”

說著,花茵道君伸出手,輕輕捏住小侍從臉龐兩邊的腮幫子,向兩邊拉扯,給小侍從扯出一個微笑。

會好的,她們會平平安安下山的。小侍從不斷地在心底告訴自己。

重覆許多遍,小侍從終於心神稍定。

她順著花茵道君有意克制的力道,勉強擠出一個笑臉來。

……

觀水尊者的屍體旁,悟了祖師面上不見半分笑意,神色陰沈得可怕,一雙瞳孔重疊的眼睛裏,環繞眼瞳的梵文加速旋轉,彰顯著他心底越竄越高的怒火。

他在原地站了許久,沒有在室內尋找到觀水死前與人周旋的痕跡,然後上前來到銅鏡前,畫出一個符號。

最後一筆勾成,銅鏡上瞬間泛起重重漣漪,漣漪平靜之後,露出鏡華尊者的面容。

“悟了,我還需一日處理好家族事務,才能登上梵音宮,”百忙之中抽出時間,鏡華尊者皺眉詢問,“怎麽忽然想到尋我?”

悟了祖師開門見山道:“觀水死了——明明昨日他還與老衲見過面,今天卻無故死在寢室內。”

“觀水死了?”鏡華尊者驚訝道,“這麽突然?誰幹的?”

“屍體附近的物件,沒有半點淩亂的痕跡,”悟了祖師蒼老的聲音響起:“雖然觀水不擅長武鬥,但想要無聲無息除掉他,光憑我山上這些後生,還是遠遠不夠的。”

“而且觀他的死狀,像是已經死了好些日子,”悟了祖師陰鷙的雙眼,緊緊盯著鏡中的鏡華尊者,“你的鏡中須彌,似乎就能做到時間與外界不同……”

“你在懷疑我?”

短暫的驚異之後,鏡華尊者讀懂悟了的話外之音,怒極反笑:“與其草木皆兵,四處懷疑這個、懷疑那個的,你還不如管好你的梵音宮——”

“這些日子裏,仍然每逢深夜,就有幾個弟子被刺殺在宮中吧?”鏡華尊者皮笑肉不笑道,“抓到是何人犯事了嗎?”

悟了祖師一時間哽住,心中惱火,但他在修仙界裝了千萬年慈眉善目的老好人,最習慣且擅長做的,便是忍耐。

此刻他同樣閉了閉眼,強行壓下怒意:“……老衲怎會懷疑你呢?只是事出突然,難免惶恐不安,有些口不擇言罷了,讓你誤會了。”

鏡華尊者見他讓步,語氣也低緩下來,告誡道:“你能想通就好……我們可是被綁在一條船上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千萬不能在憂患之前先自亂陣腳。”

冷靜下來思索一番,鏡華尊者發問:“觀水之事,你可有問過那位大人?它是否見過什麽異兆?”

提到這個,悟了祖師感到頭疼,敷衍過去:“等會兒,老衲自會前去稟告大t人。”

等斷了聯系,悟了祖師站在恢覆正常的銅鏡前,粗粗喘了口氣,猛然發力,掀翻整個梳妝臺。

破碎之聲不絕於耳,待室內恢覆安靜,地上已是一片狼藉。銅鏡倒扣在地上,附近散落著銅爐、筆墨紙硯等擺件,硯臺被磕碰去一角,細管筆折斷成兩截,分別躺在兩處。

“所謂的天之驕子?不過都是一群廢物,”悟了祖師在一片狼藉中,冷笑出聲,“先前的不語是這樣,觀水也是……”

“浪費我一番苦心引導、拉攏,卻終是掀不起什麽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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