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登瓊樓（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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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登瓊樓（20）
“啊……”禦山瞳孔顫動, 喉間溢出一聲尖細的、沙啞的、驚懼的驚呼。
室內門窗緊閉，光線暗沈，一線如銀蛇般的雪亮劍光驟然劃破昏暗。
隨即, 是鮮血湧出的悶聲，就好像在屋檐下淅淅瀝瀝地落了一場赤紅的雨。
睫羽劇烈震顫，在禦山漆黑的眼眸中，恐懼與血色雜糅在一起, 倒映出煉獄般的景象。
大片大片的血紅揮灑而過，恍若水墨畫中的一筆潑墨, 先噴濺在窗紙上、再滴滴答答地淌下, 仿佛一條條赤紅的蚯蚓蠕動著游弋而下。
鮮血同樣濺上供桌後銅質眼瞳的睫毛, 順著那些彎曲的眼睫流淌, 汩汩描摹出眼睫下形態各異的瞳孔, 顯得異常邪異詭譎。
剎那間, 禦山感到臉頰上傳來液體的微涼。
淡淡的腥味縈繞在禦山鼻尖, 她伸出手, 下意識想拭去臉上飛濺的血珠，但她的手實在是顫抖得太厲害了，不斷靠近臉頰, 又擦著臉側而過。
幾次下來, 不僅沒有將血痕擦幹凈，還把血跡一點點暈染開，抹到她的掌心、黑發和耳側。
啪嗒一聲, 禦山斜插在發髻間的珠釵沈沈墜地, 她頭發松散, 面容染血，形容狼狽, 身周的紅綢緞也因主人心神的恍惚而洩了靈力，軟綿綿地垂落下來。
猛地被割裂了氣管，觀水尊者同樣面目驚愕。
到底是誰能做到如鬼魅一般，在密不透風的飛舟暗室中現身，從背後襲擊了他？
無暇多思，觀水迅速回過神來，一手掐訣引出他早早準備好的防禦陣法，一邊不斷地嘗試他所知曉的各種法術，以求治愈他脖頸間源源不斷噴湧出鮮血的豁口。
在修仙界，只要術法或丹藥使用得當，即便頭顱被砍下、斷手斷腳，也未嘗沒有一線生機。
更何況，觀水尊者素來與玉櫛仙子交好，隨身攜帶不少頂階的靈丹妙藥。
於是觀水根本不顧他喉間的傷口，仰頭大口吞下一顆又一顆丹藥，動作間將那道深刻細長的口子拉扯得越來越大，頓時血流如註。
草藥的清苦味逐漸沖淡嘴裏濃稠的腥甜，但觀水卻能清晰地感知到，他體內的生機正在不可逆轉地流逝著，手腳逐漸冰冷乏力。
“嚇、嚇……怎麽會……”觀水尊者不敢置信地喃喃一聲，面色很快變得青灰。
他幾乎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竭。
最終，觀水的身形搖晃幾下，倏然倒在地上，鮮血在他身下匯聚成一個小血泊，向四周蔓延開來。
因這在短短幾息之間發生的一系列變故，禦山楞在原地半晌，等到鮮血如漲潮一般湧來，即將浸濕她的裙角時，她才猛然後退幾步。
在猩紅的澆灌下，禦山終於發覺地板上隱秘的陣法符文，一圈又一圈，以她為中心向周圍擴散。
……這就是觀水尊者為了一擊殺死她，而做的先手準備。
“噓。”而那一劍割喉襲擊觀水的人，則從容淡然地繞過觀水尊者死不瞑目的屍首，來到她面前，打斷了禦山掐訣向外傳音的動作。
這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身著一襲簡單利落的窄袖黑衣，只在衣角處繡有纏枝紋暗花，手持一柄劍身窄得驚人的細劍，劍芒閃過，宛若飛雪，鋒利而輕盈。
如果易玦此刻在這裏，那她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是當初與她結伴登上垂首山的林柘。
林柘手腕微動，抖落劍鋒上的血珠，擡眼對上禦山道君陌生、警惕的目光，微微一笑道：“這位道友，能否不要向他人透露我的存在呢？”
禦山沈默片刻，猶豫道：“可你是從魔界來的……你偷偷潛入邀月宮t，有何目的？”
聞言，林柘輕輕挑眉，重新端詳她幾眼：“你怎麽看出來的？我還以為我把魔氣隱藏得很好，就連你們邀月宮的傳送陣法，都沒有辨認出來。”
“我猜的。觀水方才情急亂投醫，服下那麽多玉櫛仙子親手煉制的丹藥，卻仍然回天無力，”禦山道君面色逐漸恢覆冷靜，“因此，你劍身上塗的毒一定來自其他地域，我觀你不似妖族，那就應該是魔族人了。”
“沒想到被你詐了出來。”
輕笑一聲後，林柘緩緩舉劍，劍鋒直直指向供桌之後的眼睛銅像，神色沈靜如水：“如你所言，我來自魔界，但面對相同的敵人，我想我們未必不能合作吧？”
心中已經略有動搖，禦山道君抿了抿唇，眉宇間仍有踟躇之色。
看出她的猶豫，林柘笑了起來：“難道你不想知道，這個被供奉的雕塑，到底是什麽嗎？”
禦山擡眼望向對方，眼神銳利，而林柘好整以暇地回望著她，寸步不讓。
“不如我們做個約定吧，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你。”林柘提議道。
……
懸浮於天際的群山上，隨著小山峰一座接著一座坍塌，所有修士不得不集中在一起，彼此之間的摩擦與交鋒愈發頻繁。
易玦記不清她到底擊退了多少修士。
在其餘人的口口相傳之中，不知不覺地，她似乎就榮獲了“東脈山主”的頭銜。
有幾次易玦無聊地四處閑逛，偶然遇上落單的修士，他們無一不是謹小慎微、字斟句酌地表明自己並無相爭之意，只是短暫逗留落腳。
接著在易玦迷茫地點點頭之後，他們立即逃命一般地逃出了易玦的視線。
仿佛但凡在易玦的視線範圍內多待一秒，他們都會淪落到和那座被炸沈的山巒一樣的境地。
用帕子擦去刀身上的汙垢，易玦垂眸凝視它一會兒，嘆了一口氣：“裂縫變多了……希望你可以支撐到壽終正寢吧。”
長刀輕輕嗡鳴一聲，聲音漸漸微弱下去，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
易玦見狀立即放輕力道，擦拭刀身的動作越來越輕柔了。
忽然，易玦擦刀的手遽然一頓，她擡起頭，視線遠遠的望向天外。
她敏銳地察覺到，身下的土地震顫了一瞬，耳旁捕捉到山石崩裂、滾動的輕響。
剛剛的感覺，就好像……
易玦蹙起眉，思索著。
就好像“信號不穩定”了一樣。
大概是禦山道君本人的靈力產生了一剎那的紊亂、失控，導致這由她支撐而起的數座山脈一齊震顫。
聯想到傀儡最近跟進的小沙彌那邊的近況，易玦隱隱有種不安的預感。
莫非是外界發生了什麽變故？
可是又有什麽變故，能對一心維持賽場的禦山道君造成如此大的影響呢？
據易玦所知，禦山道君素來深居簡出，平常幾乎是不聞世事的狀態。若無宗主等人召喚，能常常與禦山見面的人，就只有她座下幾個親傳弟子。
放眼天下，別說仇人了，禦山道君連熟人，都一只手就能數過來。
“不對……”易玦驀地反應過來，“針對禦山道君，可能並非由於她本人！”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只要禦山道君那裏出了差池，山巒盡數崩塌——山脈間的九宗群英恐怕會死傷慘重，被一舉除去許多人！”
想通這些，易玦不禁攥緊了刀柄。
幸好山脈只震顫了一瞬，很快恢覆平穩，否則她就算退出本屆九宗奪魁，也一定要用星潯的身份一劍誅殺禦山道君身邊的賊人……
就在這時，一陣隆隆之聲傳入易玦耳中，象征附近又有一座山巒崩塌了。
沒多久，幾個修士灰頭土臉地爬上這座山脈。
他們顯然是從那邊逃難而來的，登陸地點恰好位於易玦面前。瞧了幾眼易玦的模樣，他們見她臉上笑容溫溫和和、斯斯文文的，手邊只有一柄破損的凡刀，還孑然一身、並無同伴，看起來不難對付。
猶豫一下，那幾個修士對視一眼，似乎下定了決心。
他們應該是合作已久，對於如何合作包抄對手有著豐富的經驗。無需語言交流，他們便自覺地分散在易玦四周，祭出各自的法器，戰意盎然。
面上笑容不變，易玦盯著他們看了幾眼，溫聲提醒道：“抱歉，我現在心裏有點煩。”
在他們不明所以的註視中，易玦猛然提刀沖刺，肉眼幾乎只能捕捉到她的殘影。
這時，他們才聽見她的後半句：“……所以，如果等會下手重了些，還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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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禦山瞳孔顫動, 喉間溢出一聲尖細的、沙啞的、驚懼的驚呼。
室內門窗緊閉，光線暗沈，一線如銀蛇般的雪亮劍光驟然劃破昏暗。
隨即, 是鮮血湧出的悶聲，就好像在屋檐下淅淅瀝瀝地落了一場赤紅的雨。
睫羽劇烈震顫，在禦山漆黑的眼眸中，恐懼與血色雜糅在一起, 倒映出煉獄般的景象。
大片大片的血紅揮灑而過，恍若水墨畫中的一筆潑墨, 先噴濺在窗紙上、再滴滴答答地淌下, 仿佛一條條赤紅的蚯蚓蠕動著游弋而下。
鮮血同樣濺上供桌後銅質眼瞳的睫毛, 順著那些彎曲的眼睫流淌, 汩汩描摹出眼睫下形態各異的瞳孔, 顯得異常邪異詭譎。
剎那間, 禦山感到臉頰上傳來液體的微涼。
淡淡的腥味縈繞在禦山鼻尖, 她伸出手, 下意識想拭去臉上飛濺的血珠，但她的手實在是顫抖得太厲害了，不斷靠近臉頰, 又擦著臉側而過。
幾次下來, 不僅沒有將血痕擦幹凈，還把血跡一點點暈染開，抹到她的掌心、黑發和耳側。
啪嗒一聲, 禦山斜插在發髻間的珠釵沈沈墜地, 她頭發松散, 面容染血，形容狼狽, 身周的紅綢緞也因主人心神的恍惚而洩了靈力，軟綿綿地垂落下來。
猛地被割裂了氣管，觀水尊者同樣面目驚愕。
到底是誰能做到如鬼魅一般，在密不透風的飛舟暗室中現身，從背後襲擊了他？
無暇多思，觀水迅速回過神來，一手掐訣引出他早早準備好的防禦陣法，一邊不斷地嘗試他所知曉的各種法術，以求治愈他脖頸間源源不斷噴湧出鮮血的豁口。
在修仙界，只要術法或丹藥使用得當，即便頭顱被砍下、斷手斷腳，也未嘗沒有一線生機。
更何況，觀水尊者素來與玉櫛仙子交好，隨身攜帶不少頂階的靈丹妙藥。
於是觀水根本不顧他喉間的傷口，仰頭大口吞下一顆又一顆丹藥，動作間將那道深刻細長的口子拉扯得越來越大，頓時血流如註。
草藥的清苦味逐漸沖淡嘴裏濃稠的腥甜，但觀水卻能清晰地感知到，他體內的生機正在不可逆轉地流逝著，手腳逐漸冰冷乏力。
“嚇、嚇……怎麽會……”觀水尊者不敢置信地喃喃一聲，面色很快變得青灰。
他幾乎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竭。
最終，觀水的身形搖晃幾下，倏然倒在地上，鮮血在他身下匯聚成一個小血泊，向四周蔓延開來。
因這在短短幾息之間發生的一系列變故，禦山楞在原地半晌，等到鮮血如漲潮一般湧來，即將浸濕她的裙角時，她才猛然後退幾步。
在猩紅的澆灌下，禦山終於發覺地板上隱秘的陣法符文，一圈又一圈，以她為中心向周圍擴散。
……這就是觀水尊者為了一擊殺死她，而做的先手準備。
“噓。”而那一劍割喉襲擊觀水的人，則從容淡然地繞過觀水尊者死不瞑目的屍首，來到她面前，打斷了禦山掐訣向外傳音的動作。
這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身著一襲簡單利落的窄袖黑衣，只在衣角處繡有纏枝紋暗花，手持一柄劍身窄得驚人的細劍，劍芒閃過，宛若飛雪，鋒利而輕盈。
如果易玦此刻在這裏，那她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是當初與她結伴登上垂首山的林柘。
林柘手腕微動，抖落劍鋒上的血珠，擡眼對上禦山道君陌生、警惕的目光，微微一笑道：“這位道友，能否不要向他人透露我的存在呢？”
禦山沈默片刻，猶豫道：“可你是從魔界來的……你偷偷潛入邀月宮t，有何目的？”
聞言，林柘輕輕挑眉，重新端詳她幾眼：“你怎麽看出來的？我還以為我把魔氣隱藏得很好，就連你們邀月宮的傳送陣法，都沒有辨認出來。”
“我猜的。觀水方才情急亂投醫，服下那麽多玉櫛仙子親手煉制的丹藥，卻仍然回天無力，”禦山道君面色逐漸恢覆冷靜，“因此，你劍身上塗的毒一定來自其他地域，我觀你不似妖族，那就應該是魔族人了。”
“沒想到被你詐了出來。”
輕笑一聲後，林柘緩緩舉劍，劍鋒直直指向供桌之後的眼睛銅像，神色沈靜如水：“如你所言，我來自魔界，但面對相同的敵人，我想我們未必不能合作吧？”
心中已經略有動搖，禦山道君抿了抿唇，眉宇間仍有踟躇之色。
看出她的猶豫，林柘笑了起來：“難道你不想知道，這個被供奉的雕塑，到底是什麽嗎？”
禦山擡眼望向對方，眼神銳利，而林柘好整以暇地回望著她，寸步不讓。
“不如我們做個約定吧，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你。”林柘提議道。
……
懸浮於天際的群山上，隨著小山峰一座接著一座坍塌，所有修士不得不集中在一起，彼此之間的摩擦與交鋒愈發頻繁。
易玦記不清她到底擊退了多少修士。
在其餘人的口口相傳之中，不知不覺地，她似乎就榮獲了“東脈山主”的頭銜。
有幾次易玦無聊地四處閑逛，偶然遇上落單的修士，他們無一不是謹小慎微、字斟句酌地表明自己並無相爭之意，只是短暫逗留落腳。
接著在易玦迷茫地點點頭之後，他們立即逃命一般地逃出了易玦的視線。
仿佛但凡在易玦的視線範圍內多待一秒，他們都會淪落到和那座被炸沈的山巒一樣的境地。
用帕子擦去刀身上的汙垢，易玦垂眸凝視它一會兒，嘆了一口氣：“裂縫變多了……希望你可以支撐到壽終正寢吧。”
長刀輕輕嗡鳴一聲，聲音漸漸微弱下去，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
易玦見狀立即放輕力道，擦拭刀身的動作越來越輕柔了。
忽然，易玦擦刀的手遽然一頓，她擡起頭，視線遠遠的望向天外。
她敏銳地察覺到，身下的土地震顫了一瞬，耳旁捕捉到山石崩裂、滾動的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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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玦蹙起眉，思索著。
就好像“信號不穩定”了一樣。
大概是禦山道君本人的靈力產生了一剎那的紊亂、失控，導致這由她支撐而起的數座山脈一齊震顫。
聯想到傀儡最近跟進的小沙彌那邊的近況，易玦隱隱有種不安的預感。
莫非是外界發生了什麽變故？
可是又有什麽變故，能對一心維持賽場的禦山道君造成如此大的影響呢？
據易玦所知，禦山道君素來深居簡出，平常幾乎是不聞世事的狀態。若無宗主等人召喚，能常常與禦山見面的人，就只有她座下幾個親傳弟子。
放眼天下，別說仇人了，禦山道君連熟人，都一只手就能數過來。
“不對……”易玦驀地反應過來，“針對禦山道君，可能並非由於她本人！”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只要禦山道君那裏出了差池，山巒盡數崩塌——山脈間的九宗群英恐怕會死傷慘重，被一舉除去許多人！”
想通這些，易玦不禁攥緊了刀柄。
幸好山脈只震顫了一瞬，很快恢覆平穩，否則她就算退出本屆九宗奪魁，也一定要用星潯的身份一劍誅殺禦山道君身邊的賊人……
就在這時，一陣隆隆之聲傳入易玦耳中，象征附近又有一座山巒崩塌了。
沒多久，幾個修士灰頭土臉地爬上這座山脈。
他們顯然是從那邊逃難而來的，登陸地點恰好位於易玦面前。瞧了幾眼易玦的模樣，他們見她臉上笑容溫溫和和、斯斯文文的，手邊只有一柄破損的凡刀，還孑然一身、並無同伴，看起來不難對付。
猶豫一下，那幾個修士對視一眼，似乎下定了決心。
他們應該是合作已久，對於如何合作包抄對手有著豐富的經驗。無需語言交流，他們便自覺地分散在易玦四周，祭出各自的法器，戰意盎然。
面上笑容不變，易玦盯著他們看了幾眼，溫聲提醒道：“抱歉，我現在心裏有點煩。”
在他們不明所以的註視中，易玦猛然提刀沖刺，肉眼幾乎只能捕捉到她的殘影。
這時，他們才聽見她的後半句：“……所以，如果等會下手重了些，還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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