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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應上青雲(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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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應上青雲(18)

侍劍峰萬年冰封的山巔上, 在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皚皚白雪中,遠遠可見一點黛綠,走近才知是一座六角石亭。

叮, 叮——

精巧的重檐下垂掛著一只懸鈴,風吹鈴動,劃破寂靜風雪。

星潯坐在亭中賞雪,手斜支著下巴, 目光縹緲並無聚焦,似是出神般地盯著懸鈴不語。

“師尊, ”姜柏雲任勞任怨地幫她沏茶、捏肩、梳理一頭白發, 剛安靜沒多久, 又沒忍住, 再度小心翼翼地提起, “各派來客們今日又發拜帖來了, 我已經幫您回絕了幾回, 但這次實在是找不到理由了……”

“您這麽多年未曾在世人前露面, 如今您歸來宗門的消息一傳出去,白花花的拜帖真是一沓一沓送過來,各宗門派、修仙大族都盼望著能面見您一面。”

“徒兒知曉師尊一向不喜那種眾人相互客套寒暄的場面, 但這可真是, 盛情難卻喲……”姜柏雲裝模作樣地搖頭嘆息道。

“好。”感知到另一邊的易玦邁入藏書閣,狀似出神的星潯倏然回應。

“您想嘛,反正有徒兒緊隨您身側, 充當您口舌, 您只需往哪兒一坐……”姜柏雲正要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突然聽見這短促卻有力的一個音節,還沒反應過來, 楞了楞,不敢置信地瞪圓眼睛,“啊?您、您同意了?”

星潯見她呆滯的模樣,眸中泛起笑意,故意戲謔道:“沒有,你聽錯了。”

被意外之喜砸得定在原地一瞬,姜柏雲隨即火急火燎站起身,兩手啪地一聲撐在石桌上,兩眼似有亮光:“師尊可別逗我了!修仙之人在五步之內還能聽錯,那我這雙耳可以索性割去不要了!”

想起星潯令人捉摸不透的性子,姜柏雲一面不敢遲疑地轉身,一面還囑咐道:“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安排面見事宜!師尊不會在我等小輩們面前反悔吧?”

“一個時辰後,我們都在主峰鳳燭殿恭候……”

“好了好了,你快去吧。”星潯無奈打斷她沒完沒了的贅言,毫不留情地點評,“啰嗦。”

“啰嗦也不是我想的嘛!還不是師尊和姐姐的話都太少了,我一張嘴得講我們師門三個人的份兒,多辛勞……”

姜柏雲嘟嘟噥噥的聲音在風雪中漸漸遠去。

山巔雪原又歸於沈靜。

……

藏書閣內,易玦穿梭在典籍圖冊之間,目光在一行行書目上游弋。

作為修真界規模最大、傳承歷史最悠久的藏書閣,邀月宮的藏書閣有一主閣、四側殿,粉墻黛瓦的建築群由赤紅朱墻圍住。

飛檐下乳燕棲居,青瓦上仙鶴悠游,霧霭中氤氳開油墨清香。

藏書閣中很大一部分只開放給宗門弟子,像易玦這類初來乍到的散修,只有在主閣一層參觀、閱覽的權限,收錄的書目多是在外界也能找到的傳記、游記、雜談、小說等。

不過這也夠了,倒是正中易玦下懷。

逛了一圈,待易玦來到借閱室坐下,手上捧著的書有《九宗奪魁群英寶鑒》《四域名人錄》《那宗那派》等書籍。

“一個時辰……”易玦按照上學那會兒的習慣把書堆在書桌左上角,整整齊齊壘成一摞。坐定之後,她盯著書堆發呆幾秒,唇角不自覺地向下彎了彎,隨後認命地開始翻閱:“以我現在的思維速度,應該來得及。”

沒想到穿越之後還要體驗大學期末周一般的匆忙……

唉。易玦一邊翻書,一邊在心裏唉聲嘆氣。

一個時辰後。

易玦徹底淹沒在文字的海洋裏,頭昏腦漲,腦後束起的馬尾於不知不覺中被撓亂,幾縷散發耷拉在肩頭。

而星潯已經來到鳳燭殿,還是一襲無其餘裝飾的暗紋白衣,長發被玉冠簡單束起,行動間發尾掃動如鞭,較之平時的悠閑隨性,更添一份颯爽利落。

殿門前,仙鸞、猛虎拉著車輦逶迤而過,各色華麗的翎羽伴隨著毛茸茸的獸尾輕輕掃過地面。

能夠第一批前來拜訪仙尊的修士,都是各宗各派有頭有臉的人物,滿身服飾法寶縱然不是極盡華美,也是仙氣飄逸,芝蘭玉樹般模樣。

就連眾大能身邊隨行的弟子或侍從,亦皆是彩絳紛飛,玉珰清碎,衣裙袂角曳著環佩玎珰,不說是個個生得鐘靈毓秀,也稱得上眉宇間自有一股靈氣,看得出是同輩人中鳳毛麟角般的人物。

星潯到時,殿內已有不少修士大能,大致上以修為身份按序落座,或是暗自喝茶養神,或是與身旁故交低聲交談。

修仙界大多宗派不崇尚奢靡之風,故而邀月宮宴請客人也不重在奢華,而以清雅大方為主,只令侍者童子給每位賓客面前擺上一張木幾與果盤,再呈些仙果、糕點、茶盞招待。

明明從未見過這種各派大能齊聚的大場面,但星潯意外地並不慌亂,神色絲毫未變,從容自如地踏入大殿。

有一瞬間,她忽地感到片刻恍惚,好像這段路她走過無數遍,年少時跟在師尊左右步步謹慎、青年時名聲初現步履生風、誅殺妖魔後邊走邊擦拭劍身淋漓的鮮血……

從青絲到白發,皆是唯一人、一劍而已。

對於在場之人而言,“天璇仙尊”自是天下無人不知,但星潯這張臉就很陌生了。

有些人乍然見到一個生面孔,心下茫然,面面相覷,但有些人已經聯想到近來的傳聞,心下清明有數,立即邀她上座。

修仙界以強為尊,自從星潯被尊為群仙之首,每次各派相聚便都是請她坐首座,這是眾人心照不宣的慣例。

星潯無意多客套,徑直走到上首落座。

在座的都是各門派、宗族頂梁柱般的人物,此刻卻驟然一靜,對仙尊根深蒂固的敬畏或認可在心與心之間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

星潯居高臨下,把眾人神色盡收眼底,視線在一抹靚麗的青綠色上微微停頓。

唯獨雲鶴真人,正混在人群中對星潯擠眉弄眼,示意星潯向下看。

掌心微癢,星潯狀似不經意間垂眸,往下瞥了一眼。

只見一抹墨色在她掌紋間暈開,飛快構成幾個字——

【你居然願意參加這種場合了?!】

句尾的感嘆號畫得尤其粗。

不等星潯回答,墨跡便變形成新的字句:【你沒印象的人,要不要我提醒你?】

看來原主不太記人,就算她之後叫錯了人,也不會顯得太突兀……星潯心神微松。

【叫聲t雲鶴大人,我就幫你哦!】後面還跟著一個潦草卻傳神的笑臉。

星潯端詳著這個簡筆畫,越看越覺得這笑臉與雲鶴有幾分相像……驚人的欠揍。

嘴角上揚勾起微不可查的弧度,星潯握緊手掌,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

除了雲鶴,她還在人群中認出了幾張熟悉的面孔。

霍清歌將古琴背在身後,手中拽了一截李文言的衣袖,兩人故作穩重矜持,卻難掩激動與緊張,眼睛雪亮,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四周景物。

他們都站在一素衣女子身後,那女子膝上橫著一張無弦之琴,正平淡地垂眸喝茶。敏銳察覺到星潯的目光,她掀起眼簾,倏然微笑,手執茶盞向星潯致意,隨後一飲而盡。

既是原主的熟人,又是抱琴山的代表……

星潯不禁猜測,這人應當便是原主筆記裏提到的另一摯友,抱琴山宗主,天音尊者了。

“尊上別來無恙啊。”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率先起身,面色和藹,向星潯拱了拱手,語氣像是長輩過年過節拉家常一般親切自然,“您這一次閉關,至少有個四五百年了,即便是對於老衲而言,也算不得短暫了。”

“如今一見,您的心境果真變了許多,想必是大有收獲。”老者笑吟吟道。

星潯註意到,他雖然行動間並無障礙,雙眼也能夠準確地望向她,但眼睛無神,瞳仁泛著一抹青灰色的陰翳,看起來不大自然。

另一邊的易玦迅速直起身子,一頁頁翻過《四域名人錄》,最後停留在某一頁,書中的畫像對她展露熟悉的微笑,面容與老者別無二致。

星潯瞬間通過易玦的雙眼,看清了畫像旁的文字——

【悟了祖師,為懷慈佛祖座下弟子之一,曾為混跡市井的眼盲讀書人,後有幸受佛祖點化慧根,跟隨佛祖修行……在懷慈佛祖渡雷劫之前,他受佛祖饋贈,得到一雙看破妖邪的明目。】

【如今他長久隱居在梵音宮山上,日日清掃懷慈佛祖留在世間化為青山的遺骸。】

現在,他的眼睛看起來像是出了什麽問題……星潯思忖著,笑道:“蒙悟了祖師謬讚,本尊身為晚輩,還有很多要向前輩學習請教的地方。”

悟了祖師擺足了一副長輩的作態,樂呵呵地坐回座位。

想到他與梵音宮有關,星潯多留神關註了他幾眼,卻沒能看出他身上有何不妥,似乎他本人正是這樣慈祥、溫吞、具有佛性的性子,對任何人都笑臉相待,讓人挑不出錯誤。

有悟了祖師開的這個頭,氛圍變得輕松了許多,接下來與原主曾有聯系的修士們便陸陸續續起身,與星潯寒暄幾句,順便追憶追憶過往歲月。

“不是我自誇,尊上你一走進來,我一定是最先認出你的那批人之一,”一個蓄著長須的中年人輕輕撫摸背後的長刀,苦笑道,“過了這麽多年,一對上你的眼睛,我和萬刃還是會禁不住地顫抖起來。”

這位是破軍門宗主,“萬刃”便是他背後那把陪伴他一路修行問道的名刀。

“陳宗主,你這是以前九宗奪魁那會兒被打出陰影了吧?”有與他相熟的人取笑道。

“哎,別提了,”中年男人笑容愈發苦澀,無奈地搖了搖頭,“當年我連著三次參加九宗奪魁,都在擂臺上好巧不巧地與尊上撞見,與前三名失之交臂。”

有人幽幽地嘆了口氣:“不只是你,尊上一共參加三次奪魁,次次皆是魁首,連冠一百五十載,要不是老祖拍板不允許尊上再度參加,哪有我們這些人在各宗門前大展拳腳的機會。”

“是啊,我也被尊上打過,”興許是中年男人的年少經歷引起了不少共鳴,立刻有旁觀者插話,“當年我是氣勢昂揚著來的,神志不清著被師尊拖走的,帶回宗門躺了三個月。”

“陳宗主竟敢挑戰三次,勇氣可嘉啊……我當年被揍了一頓,第二年聽說尊上還會參加,那是抱著師長的腿哭著喊著不肯再來的……”

星潯:“……”原主打人真狠啊。

她也漸漸明白,為什麽這麽多年未曾露面,原主的地位和威望還是穩固如山了。

原來是如今修仙界最頂層的那一批人都被原主揍過啊!

從青少年到後來挑起大梁,他們幾乎已經麻木地習慣了被原主支配的恐懼,自然對她心服口服。別說是她換回了星潯原本的臉,就算她每天換一張臉,也沒人會置喙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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