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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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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心(2)

邀月城城主府中, 明月高照,投下一片與魔界那赤紅汙濁的月光截然不同的皎潔之色。

易玦持刀立於庭院,月光輕柔地吻過她的發梢、眉宇, 清風好似也為這份靜謐而停滯,四周悄然無聲。

她垂頭,出神地凝望著銳利的刀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往日待人時的溫潤如玉、扮演邊遲月時的肆意張揚、作為莫枕眠時眼裏的古靈精怪……此時此刻, 她那雙眼眸中透出不可思議的澄澈,一切心緒與雜念都沈澱下來——

剝離去所有雜質, 只剩下最純粹的“本我”。

邊遲月在面對不語法師那從天而降的巨斧時的生死一念在腦中不斷回放, 忽然, 易玦手腕一動, 重現了邊遲月的刀法。

起初, 她動作完全覆刻了邊遲月的一舉一動, 大開大合, 霸道不羈;

但逐漸, 她身上那一抹邊遲月的影子漸漸淡去,變得更加適合“易玦”本身。

易玦這具身體的素質條件,本來就與半步飛升的邊遲月有如天塹般的差距, 先前她只是機械般地模仿, 雖然也能施展出在同輩看來驚人的殺傷力,但體力的飛快消耗讓易玦的續航能力有限,一旦陷入苦戰就會處於劣勢。

除此之外, 由於身高、發力方式、肌肉分布的不同, 這套刀法甚至還會對易玦的身體造成損傷, 讓她長久使用之後有肌肉酸痛、手腕酸麻的感覺,嚴重時甚至傷筋動骨。

而現在, 多虧了與不語法師那一戰,易玦第一次直面了與原主“邊遲月”同等境界的敵人,真正地從只學其表,變成了知其內在。

易玦揮出一刀又一刀,這套刀法逐漸被易玦化為己用,風在刀下呼嘯著,如龍吟虎嘯。

四周漸起大風,一堆堆落葉被卷起,在空中有序地飛舞著,以易玦為中心形成一條栩栩如生的長龍。庭中樹木一點點彎下腰,恍若臣服。

“精進了不少。”屋檐下,星潯捧著一杯熱茶,微微笑道。

在易玦停下動作後,大風剎那間止息,那卷成龍形的落葉瞬間潰散,均勻地鋪了一地。

易玦原地調整了片刻氣息,轉而在腦海中回憶起剛剛成為星潯時,她身體自然而然使出的劍招。

——那一劍使山巒崩摧、河川改道的“傾日月”。

她的目光順著刀刃如流水般的曲線移動,最終停留在鋒芒處映照出的月亮上。

銀色的月光倒映在雪亮的刀片上,恍若天上之月墜入人間,最終被她輕輕挑在刀鋒之上。

易玦凝視良久,才就著這抹刀上泠泠的月色起舞,風伴隨著身影而動,卷起片片落葉。

刀法與劍法的精髓截然不同,易玦本身的身體條件也和星潯的不一樣,所以起初,她的動作有些許生硬和不協調,但很快她就如法炮制,開始嘗試著化用星潯的劍式,使其更加適合“易玦”——而非星潯。

月光在刀鋒潺潺流動,那片倒映而出的虛幻的月亮逐漸凝實,儼然是緩緩升起的另一輪小月亮,散發出皎潔的光澤。

那輪小月亮的光芒看似柔和無害,實則如同千千萬萬的刀片席卷四周,所照亮之處,落葉、石塊皆倏然化作粉塵,刀鋒沒入石板,就像是切進豆腐一樣輕松。

但易玦停住身形,卻蹙著眉喃喃道:“效果完全不一樣……”

“或許是心境不同。”不遠處坐在回廊下的星潯若有所思道,向她招了招手,“不如休息休息,喝一盞茶吧。”

她所說的“心境不同”,當然不可能僅僅是操縱傀儡的易玦和本體易玦內心有什麽區別,而是指星潯原主創造出劍訣“傾日月”時的心境是易玦無法體會的。

或許就與真正領悟邊遲月的刀法一樣,她需要等待一個契機,或許是生死一戰,或許只是剎那頓悟。

“……嗯。”易玦輕嘆一口氣,收刀入鞘,而後向長廊走去。

婆娑樹影下,已經在一旁靜觀許久的簡九從陰影中走出,遞給星潯一本薄薄的冊子:“夜安,城主大人。這是我能整理出來的最後一份情報。”

星潯把茶盞放在一邊,一面招呼著易玦自己倒一杯茶,一面接過冊子,一目十行地翻閱起來。

一旁的易玦看似專心喝茶,實則共享了星潯的視覺,在透過她的眼睛看著冊子——這是一本名單,上面記錄著簡九這些年在激進派大本營見過或聽說過的人。

有些人的名字旁邊標註了較為詳細的身份、特征和在激進派中的地位,而有些人則連名字都沒有,大片信息空缺著,等待日後有機會填滿。

易玦以飛快的速度暗自記下了這些人名,打算之後讓邊遲月派屬下調查。

顯然修仙不止增強了身體的強度,還對精神力、記憶力等有所提高。穿越之前的那個生活在現代社會的易玦,是萬萬不敢想象自己有朝一日會有如此驚人的記憶力的。

名單不長,星潯只翻了幾頁,就讀到了末尾。

“……”星潯的目光停留在最後一行許久,神情凝固了。

簡九顯然註意到了星潯的異狀,眼神中透著困惑,但他沒有貿然開口打擾,只是靜靜等等著。

半晌,星潯才輕聲喃喃:“沒有蟄霜……居然沒有蟄霜?”

……

“居然沒有蟄霜……”

千裏之外的魔界,邊遲月和莫枕眠也共享到了這個消息,兩人對視一眼,眼中是同樣的迷惑不解。

他們犯了一個錯誤——由於最近激進派蹦跶得太歡了,當知道蟄霜背叛的消息之後,t他們先入為主地把蟄霜劃入了激進派那一邊。

可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萬事不是非黑即白,同樣,魔界也不止兩個陣營,非此即彼。覆雜的人性,讓許多人做出了不同的選擇。

“所以——蟄霜這是為了什麽?太奇怪了,她沒有動機啊……”莫枕眠摸著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邊遲月苦笑一聲:“我們對她的了解太少了……不如叫影鴉出來問問?”

說罷,他將手旁的茶壺提起,摸摸傾斜,茶水從壺嘴處汩汩流出,在桌面上形成一層水膜。用手指蘸了蘸茶水,邊遲月在水面上畫出一個符號,像是一只簡筆畫的烏鴉。

邊遲月經過有意無意的打探得知,作為魔界最大情報頭子的度鴉,曾為了讓原主放心把至關重要的情報部門交給他管理,立下誓約:不管邊遲月在何時何地,只要他用這個符號呼喚他,度鴉一定有所回應,有問必答。

事實上,邊遲月對度鴉這種隨叫隨到的能力十分好奇,猜想這應該是原著中沒有提到過的特殊功法,甚至可能是度鴉修煉所走的“道”。

而就像劍修練劍、佛修悟佛一樣,搜集信息或許正是度鴉修煉的一部分。

最後一筆畫完,水面頓時如同沸騰一般顫抖了起來,自發形成了一個規整的圓形。水面上倒映出的邊遲月的臉變得模糊不清,仿佛蒙在迷霧裏,最後線條與色彩扭曲、變形,變成一只烏鴉的模樣。

水面中的烏鴉有些不知所措地跳了跳,抖著尾羽清了清喉嚨,畢恭畢敬道:“殿下,您找我有何吩咐?”

沈吟片刻,邊遲月面上笑意淡淡地開口:“在你看來,我這千百年來所坐的位子,有多少人覬覦?”

一聽到這個問題,度鴉整只烏鴉都僵硬了,羽毛隱隱有些炸起。它顫顫巍巍地張開雙翼匍匐下來,仿佛被巨大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連聲音也被壓得又低又輕:“屬下愚鈍……不敢妄言……”

看著度鴉冷汗直流的模樣,邊遲月對他那個問題造成的效果還算滿意。

相處了這麽些時日,邊遲月多多少少也摸清了度鴉的性子——謹慎,保守,這能很大程度上確保他掌握的情報的正確性,但同時也讓他這個人十分難搞,邊遲月和莫枕眠輪番上陣也難以在不崩人設的情況下套出什麽有用的信息。

邊遲月總不能直接說“我失憶了,快告訴我以前都發生了什麽、現在又正在發生什麽”吧?為了自己這邊人的人心安穩,他只能什麽都不問,裝作什麽都了如指掌。

不確定的事,度鴉半句都不肯說出口,他絕不會透露自己的猜測與情感傾向,只相信實實在在的證據。

但偏偏,邊遲月目前急需度鴉的猜測,畢竟他自己因為信息不足根本無從入手,只能去套現成的猜想了。

所以,邊遲月采用了心理戰術,先施加壓力,給他一個他不敢回答、也不能回答的問題,再拋出另一個他可以說上一二的問題,以此撬開他的嘴。

“不敢說嗎?”邊遲月笑了幾聲,“那你覺得,本尊身邊的人,比如蟄霜,又有幾分可能覬覦這主宰之位?”

悄悄松了一口氣,度鴉用一邊翅膀人模人樣地擦了擦冷汗,聲音變得有底氣了一些:“依臣下所見,蟄霜或許會背叛、離開,但絕不是謀權篡位之輩。

“如果站在蟄霜位置上的,換成您剛剛面見過的谷雨夫人——咳咳,無意冒犯這位夫人——那倒是有可能。但蟄霜此人……她並無世俗上的野心,金錢、權力、地位都不是她所追求之物,她一心所想除了報覆秦家侮辱之仇,便是修煉提升修為,希望能有一日觸及飛升之境。

“再者,她性格孤高乖戾,陰晴不定,不如她姐姐谷雨圓滑親厚,從不拉黨結派,也不會經營什麽人脈,與同僚、下屬的關系平平。

“她自己恐怕也清楚,即便她有野心揭竿而起,也是沒有幾人會響應支持她的。

“世人皆因為蟄霜出色的容貌而揣測她的風流韻事,但我們這些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其實是一個獨來獨往的人,如非必要甚少出席宴會……她厭惡利用自己出色的容貌而贏得他人的青睞。”

邊遲月若有所思地頷首,正欲再問什麽,卻見度鴉突兀地停頓了一下,做出在傾聽什麽的動作。

隨後度鴉嚴肅道:“屬下忽然來了消息,說是……”

“蟄霜忽然不見了,音訊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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