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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第一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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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第一劍(2)

在赤紅得妖異汙濁的天空下,不少早已失去神智的殘魂在這片荒蕪的大地上漫無目的地游蕩,發出自己也不明白有何意義的尖嘯哭嚎。

他們有的一身浸染鮮血的白衣,殘破的臉上還能看出生前的俊秀正氣,有的頭生黑角,臉上魔紋密布。

——這是千年前的古戰場之一,位於魔界邊陲。

忽然,一陣魔氣平地而起,像是黑色的颶風一般旋轉、壯大,周圍的空間一陣扭曲,被撕開了一道一人高的口子。紅色的衣擺從裂縫中顯現出來,暗底銀紋的衣袂隨風烈烈紛飛,在空中劃過一道淩厲的弧度。

周圍游蕩的殘魂驀地停頓下來,遵循本能地顫栗起來。

邊遲月淡漠的眼眸在他們身上略過,寬大鬥篷下的手不易察覺地握緊又松開,心中慌得一批,面上雲淡風輕地從數不清的殘魂中穿過。

他身後還跟著不久前清理魔界激進派時撿來的楚月初,他本來是不想讓對方回到這個噩夢開始的地方的,但楚月初堅持要跟在他身邊,他也就懶得管了——恰好那天他晚去了一步,定有漏網之魚,也能讓楚月初認一認,索性斬草除根。

再往前,就是魔界的第一道防線,十二都之一——鬼蜮都。黑色的沈重城門靜靜矗立在赤紅的日光下,城門之後,可以隱隱望見高樓的影子。

他在門前駐足,擡頭仰望城樓上威風凜凜把守城門的魔將們,目光掃視一圈後,最後定格在了其中一位在一群大漢中格格不入的青衣書生身上。

原著中對於謝雲歸之父——謝隕的描述是“十二都中唯一一位以謀略見長的將領”,可謂是玉面書生羅剎心,一副文弱不堪的模樣不只迷惑了多少敵人。

邊遲月對著天空刺眼的紅光瞇了瞇眼,從容不迫地開口命令道:“謝隕,開門。”

話音一落,邊遲月就感到城樓上的士兵們齊齊將目光聚集到了自己身上,氣氛瞬間凝滯,寂靜之下暗潮湧動。

啊,難道自己此行連魔界首都都到不了嗎?

邊遲月一邊面無表情地想著。

“放肆!”楚月初見他們對魔君毫無敬畏之情,頓時眸光一冷,倒是無所畏懼地出聲呵斥道。

哎,這孩子真是信任他啊……該說什麽呢,不知者無畏?

無論怎樣,也不能辜負這份毫無保留的信賴啊。

邊遲月這麽想著,調動周身魔氣,絢麗至極的火蓮瞬間遍野,艷色之下掩藏著殺機。

……

莫枕眠推開茶室的門,羅映雪果然正和往常一樣泡茶,烏潤的茶葉在滾水中沈沈浮浮,熱氣打著旋兒氤氳上升,淡雅的茶香撲面而來。在她身側,花應閑出神地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麽。

“師父。”擡眼見到莫枕眠,羅映雪周身淩厲的氣勢肉眼可見的軟了下來。

恍然間,莫枕眠似乎透過眼前這個掌管鬼市多年、雷厲風行的女子,看到了一個掩飾不住憧憬依賴眼神的少女。

“你要走了,大人,”花應閑面色平和地回過頭,語氣篤定,“什麽時候回來?”

莫枕眠笑容一僵。

“回來”……鬼市一向神出鬼沒的,原著裏也沒有具體描述,她怎麽知道鬼市在哪?

於是她含糊其辭道:“如今的鬼市已經不是我一手培養的那個了,等你們把不該留下的人清理幹凈了,我自然會回來。”

“你們保重。”說完,莫枕眠就頗有些心虛地告辭了,步履匆匆,仿佛生怕遲了一步就走不了了。

“……”等茶杯中的水已然溢出,羅映雪才猛地回神,擡頭望向淡然自若的花應閑,神情竟顯出一絲溺水般的脆弱:“她這次……會回來的,對嗎?”

花應閑輕輕淡淡地笑了笑,用最溫柔的聲音打碎了那份不堪一擊的希望:“你不是早就明白了嗎?”

“——她從未將我們看作歸宿啊。”

……

邀月城城主府。

簡蓉早早地就親自帶人準備迎接李文言一行人,一副嚴陣以待的架勢。

“我們邀月城迎接貴客,柳大人跟著過來所為何事?”簡蓉以扇遮面,挑眉望著正大光明跟過來的柳無鄴。

柳無鄴笑瞇瞇地搖著紙扇,回答的滴水不漏:“我有一個後輩也與他們同行,這還是她第一次下山歷練,我身為師叔祖難免心中牽掛,有何不妥嗎?”

簡蓉保持著得體的微笑,禮貌地回以“呵呵”兩聲,轉頭就翻了個白眼。

她在心裏暗暗腹誹,近日真是流年不利,遇到的一個個都是人精。

不過好在這次她準備充分,自認為就算是邊遲月和她迎面撞上,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和那個老狐貍周旋上幾十來回。

……但,在見著貴客們後,她臉上自信的微笑還是裂了。

沒遇著邊遲月這是好事,但沒人告訴她,還有一尊大佛不請自來啊!近些年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那些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妖怪都開始出來舒活舒活筋骨了嗎!怪不得各地鬼市的人都停手了,比鵪鶉還安靜……敢情是首領都反叛了。

簡蓉在看到撐著紅傘、格外顯眼的莫枕眠後,驚得扇子都險些掉到地上。

再定睛一看,她就註意到了牽著莫枕眠的易玦。

……怎麽又是你?

簡蓉神情覆雜中帶著點兒自我懷疑,心裏不禁暗暗琢磨起來,易玦莫非真有什她看不出來的過人之處。

她身邊的柳無鄴將目光掃了一圈,特地在易玦身上停留了一會,沒見著有邊遲月的蹤影,暗暗松了一口氣。他上前一步,笑著開口道:“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推前浪啊,此次若是沒有你們出力,恐怕也不會這麽輕易結束。”

在他想象中本該回應他的晏如玉只是冷笑一聲,不再開口,滿臉寫著“我們以後再慢慢算賬”。

——柳無鄴一聲不吭推她出去試探魔君這事兒還沒翻篇呢。

柳無鄴一時摸不著頭腦,倒也不尷尬,面不改色地將目光轉向易玦:“易夫人,此行辛苦了。我這小輩第一次下山,沒有給你們添麻煩吧?”

易玦連忙擺手:“怎麽會呢。”

柳無鄴與眾人寒暄一會兒,才註意到易玦身後拽著她衣角的紅衣女孩,心想情報裏沒說魔君夫人還帶著一個孩子呀,難道是邊遲月女兒……

於是他問道:“這位是?”

大概是覺得莫枕眠笑瞇瞇的模樣很是討喜,柳無鄴一邊說著,還一邊伸出手想摸摸莫枕眠的頭。

“……!”簡蓉回過神來想阻止,但奈何為時已晚;晏如玉懷著些許報覆心理冷眼旁觀,嘴角悄悄地勾起一個幸災樂禍的微笑。

只聽“啪嗒”一聲,莫枕眠面無表情地拍掉了對方蠢蠢欲動的手,然後嘴角慢慢上揚,惡趣味t地笑了:“你問我?我是你師父的……故人。”

其實她本來想脫口而出一句“你祖宗”的,何況從輩分來看的確如此,但易玦反應很快地擰了擰她的手,讓她不得不改口,換了一個禮貌一些的詞匯。

易玦只感到太陽穴一突一突的,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是用心良苦教育孩子不要說臟話的家長,不禁長籲短嘆,管一個天不怕地不怕,本事還大的熊孩子真的是太難了。

一向想得比較遠的謝雲歸等人,則或多或少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頭,將目光隱晦地投向一直一副天真爛漫孩童模樣的莫枕眠。

莫枕眠那句“故人”實際上是玩了一個文字游戲,語氣多有戲謔意味,令謝雲歸幾人心思百轉:誰知道這是指見面後可以一起相約去酒樓寒暄的“故人”,還是狹路相逢時恨不得插對方兩刀的“故人”呢?亦或是根本沒什麽太大聯系,只單純見過幾面的,字面意義上的“故人”?

“……”在場的人中就沒有愚鈍的,其中的老前輩——柳無鄴的手僵在半空中,頓時伸也不是縮也不是,楞了半天才震驚地吐出一個音節,“啊?”

“咳,這位是……鬼市之主。”手中折扇一開,恰好擋住了上揚的紅唇,辛苦憋笑維持體面的簡蓉出聲解釋道,“此次若不是鬼市忽然停手,回頭是岸,大概又是一番苦戰。”

簡蓉所說的“一番苦戰”絕沒有誇張成分,不管是名門正派,還是歪門邪道,都不會願意和鬼市對上。鬼市由於人員松散,行蹤不定,除去紅傘霧妖壓陣,其正面戰力尚且達不到令人生畏的程度。但耐不住它狡兔三窟,很難連根拔起,又難纏至極,光添亂就夠把敵人煩得焦頭爛額。

某種程度上來說,一手培養出如此作風的組織的紅傘霧妖,倒是讓易玦頗有知己難得之感。

“鬼市之主……”下意識重覆了一遍,柳無鄴的眼神逐漸覆雜起來。

他剛剛做了什麽?他想摸誰的頭?柳無鄴一驚,離莫枕眠頭頂僅有幾寸距離的手觸電般縮了回去。

眼看氣氛逐漸滑向沈默與尷尬,簡蓉連忙打圓場,強顏歡笑道:“我們邀月城不知霧妖大人今日蒞臨,僅設草酌,若是招待不周還請多擔待。”

莫枕眠看出以自己的身份,留下只會讓人不自在,甚至多加誤解猜忌,畢竟原著中鬼市與邀月城向來處於沒有敵對但也不曾交好的境地,在利益和陣營上保持著微妙的平衡,誰都不希望己方先打破這個平衡。

於是她聳聳肩:“你們不用管我,讓我自己走走就好。你們應該不介意我在你們城裏閑晃吧?”

“當然不介意。如果有什麽需要,您可以隨時聯系我們。”甩掉這麽一個大包袱,簡蓉臉上的笑容真切了一些。

「我去大街小巷打聽打聽關於北海劍宗的消息,這麽大一個宗門如果出了問題,總不可能做到不走漏一點風聲……你的身份更適合向他們求助。」莫枕眠走前深深地望了本體一眼,在旁人眼裏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撐著明艷的紅傘晃晃悠悠地離開了。

莫枕眠想得很好。

易玦這個“魔君夫人”的身份閑散,與那些暗潮湧動沒太大關系,不容易引人警惕,又恰好有令人不會輕視的分量,拿來打探情報的確再好不過。

然而,世事難料。

在樹蔭下走了會兒神就脫離大隊伍的易玦滿臉茫然,無助地在七彎八拐的回廊裏無頭蒼蠅一般繞來繞去,越走越偏,楞是半天沒見著一個人。

“小小子兒,坐門墩兒,哭哭啼啼要媳婦兒……”也不知走了多久,易玦忽地駐足靜聽,聽見遠處隱隱傳來童謠聲,她辨認出大概是隔了幾面墻,有少女正以脆生生的聲音低吟淺唱。

一陣冷風襲來,墻邊幹枯的樹枝上有一片卷邊的落葉飄落,易玦還沒來得及驚喜,就打了一個寒戰。

在她以前那個世界,在安靜大宅院裏聽到童謠聲簡直是恐怖故事的經典開局……

更別提,這個世界是真的,有鬼啊!

易玦躊躇片刻,才謹慎地一點點循聲靠近。

“……要媳婦兒,幹什麽?”歌聲一頓,然後對方好像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略顯神經質地笑了幾聲,才繼續,“點燈說話兒,吹燈作伴兒,到明兒早晨,梳小辮兒。”

易玦繞過回廊,就見一個面容姣好的白衣少女坐在高高的房瓦上,模樣文文弱弱的,臉色蒼白如紙,似乎身體不佳,此刻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晃著雙腿,閉著眼哼哼著那首童謠的調子。

是個人,不是什麽妖魔鬼怪。易玦松了一口氣。

聽到逐漸靠近的腳步聲,簡柒緩緩睜眼,澄澈的杏眼裏浮上些許好奇之色:“我第一次見到城主府裏還會進其他人……我叫簡柒,是城主大人最可靠、最忠誠的追隨者,你叫什麽名字?”

簡柒在介紹自己時,語氣中的如同孩子般純粹的小驕傲令易玦忍俊不禁:“我是易玦,幸會。”

“易玦,易玦……”簡柒咬了咬白嫩的指尖,“我最近聽說過這個名字……憶陽城的易家,對嗎?”

冷不丁聽到自己住了多年了城池,易玦神情恍惚一瞬,緊接著眼神變得犀利起來,半開玩笑半試探地說道:“是的,是憶陽城。我自認為自己還沒有到名字被傳遍大街小巷的程度,你聽說了什麽?”

“好像是件大事,但是我不記得了。”簡柒蹙眉,冥思苦想一陣子,然後嘆息著搖了搖頭,臉上帶上些苦惱,“立秋了,近日開始霜寒露重了……怎麽又快入冬了……”

“……”易玦不是很能理解,話題是怎麽一下子跳到了節氣上的,所以只能選擇沈默。

自言自語的簡柒驀地頓住了,然後對著易玦勾起一個燦爛卻令人遍體生寒的笑容:“啊,我想起來了——你不是早就死了嗎?”

易玦一臉震驚,大腦一片空白,冷汗直順著脊背向下流淌,一股寒意蔓延至全身。

什麽意思?“易玦”早就死了?這還是最近的事?

——難道是有人在我走後頂替了我?

“簡柒!你又在胡說八道些什麽?”一聲怒喝聲打斷了易玦的思路,四處尋找客人的簡蓉平覆一下心情,對著簡柒扯出極其虛偽的友好微笑,“不是說好乖乖待在院子裏,不要驚擾貴客嗎?”

簡柒撇嘴,不滿地嘟囔道:“我明明有好好的遵守約定,是她自己湊上來的。好啦,你帶她走吧!真沒意思……”

說著,她跳下房頂,消失在高墻之後。

易玦後知後覺地發現,這片院子的墻,似乎比別處高上不止一點……好像是為了隔離什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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