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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嘉良的暗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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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嘉良的暗戀

陸嘉良最討厭雨天。

湛藍的天空不知不覺被薄薄的雲層吞噬,於是,整個視野變得暗沈沈的,猶如蒙著一層灰色的紗布,還是那種經年未清洗落滿灰塵的紗布,淡淡的腐朽蔓延。

窗玻璃淋滿了細雨,即使隔著玻璃t,鼻息間仿佛還能聞到一股混合著雨腥的潮濕。

雨不是很大,卻足以讓陸嘉良的情緒陷進泥濘的濕地裏,消滅掉他對桐市僅存的好感。

車內空調打得足,路過公交車站,車速慢慢降低,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向坐在後面的那道瘦弱的身影:“你是第一次來桐市吧,這裏的經濟發展雖然趕不上海市,基礎設施還是很好的,而且啊,桐市的綠化做得很好,道路寬敞,入目全是鮮花綠樹,看著就能開闊心情……”

陸嘉良沒說話,就在這時,司機暗罵了一聲:“哪裏都有沒素質的人!前面那麽大的水坑,還超我前面去,絕對是故意的……”

在陸嘉良的視野裏,整座城市都是霧蒙蒙的。

海市到桐市高速只需要兩個小時,他滿身疲倦,司機的一聲驚呼,讓他稍微有了動作,他無意識地向車外看了一眼。

一抹亮眼的黃色突兀地闖進視野,宛若破開烏雲的一線陽光。

是個女孩,渾身都被澆透了,黃色條紋裙濕答答地貼著她,就連頭發都是濕的,黑黑的濕發貼著臉,皮膚顯得格外白,一雙大眼睛望著過往的車輛,很難以置信的樣子,許是反應過來,被沒素質的開車淋了水,氣得鼓了臉頰,抹臉的手都像是蓄滿了氣,恨恨地把水珠甩下去……

潮濕的、圓潤的水珠順著她的手臂,甩向旁邊,混進滿地的泥濘裏,那點輕微的重量,甚至連水花都擊不起來。

奇怪的是,他耳邊卻響起清晰的石子墜入湖面的震顫。

司機順著他的視線朝後看了一眼,嘆道:“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濺了滿身水,真是遭罪啊。”他變了車道,正好是綠燈,一腳油門沖過去。

直到拐進一座院子,附近基本都是自建的樓房,雨已經停了,陸嘉良卻覺得自己渾身都濕透了,好像踏進雨中,被潮濕的雨點淋了滿臉。

心裏頭縈繞一團說不出來的感覺,仿佛有一只又軟又濕的東西握住了他的心臟,輕輕揉了一下。

奶奶早在院子裏等著,看到陸嘉良,心疼地直喊太瘦了,溫暖蒼老的手掌拍打他的脊背,陸嘉良驟然回神。

此時,雨消雲散,一抹淡淡的日光落在臉上,他眨了眨眼睛,漆黑眼瞳霧氣未消,蟬鳴此起彼伏,他困惑地擡了擡手臂,不懂心跳為何那樣劇烈。

連軸轉的學習讓他的父母有了不好的預感,和從前開朗陽光的男生比起來,現在的他沈默寡言,就連老師都反應陸嘉良過於孤僻。

在某一次的雨天,陸嘉良站在天臺的身影被出差回來的龐瑩發現,她不得不承認,向來優秀不用父母操心的兒子,出現了問題。

於是就給他請了假,安排司機送他到陸回舟的老家休養。

陸回舟的父母原來都是老師,退休後不願意住在喧囂的城市,就回了鄉村,養雞養鴨,日子過得悠閑舒適。

陸嘉良跟著爺爺奶奶住了小半年,自己種的蔬菜新鮮幹凈,餵養的雞鴨鵝營養充足,可是陸嘉良依舊很瘦,他吃的很少,吃多了還會吐,爺爺奶奶也拿他沒有辦法。

直到某一天,陸嘉良說他想繼續上學,但是要在桐市。

陸爺爺就聯系自己之前的老同事,老同事安排陸嘉良轉進了離家最近的實驗中學——

其實這是陸嘉良要求的,他說實驗中學離家近,可以不用住宿,周末還能回老家看爺爺奶奶。

陸嘉良一天天地變好,遠在海城的父母得知他轉學後的成績依舊優秀,就不再建議他轉回海市。

然而所有的變化都是表面,只有陸嘉良自己清楚,平靜的海面下,醞釀著一場不見天日的海嘯。

剛到海市的那一天晚上,陸嘉良做了一個荒誕的夢。

夢裏是和白天相同的雨天,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女孩子站在雨中,黑黑的發,亮亮的眼睛,笑著朝他招手,陸嘉良感到一陣難言的緊張,情不自禁地走過去。

然而,就在他邁進雨中的時候,驟然醒來。

後來,陸嘉良一直到公交站附近,也不坐車,就在椅子上坐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或許,是在尋找什麽東西?

再後來,他就到對面的書店,面朝窗玻璃,一坐就是一整天。

直到再次看見她,已經是深秋了,落葉紛飛,她穿著厚重的藍白色校服,一條同樣厚重的黑色校褲,坐在電動車的後面,笑容燦爛。

陸嘉良追出去,只能看到電動車被拉成一個逐漸變小的黑點,他定定站在車來車往的公交站前。

落葉枯黃腐敗,他卻聽到枝丫破土而生,以心臟為土壤肆意生長。

陸嘉良如願轉進了桐市實驗中學,根據摸底考試的成績,他分到了高二一班。

爺爺奶奶以前就是實驗中學的老師,他們在附近有一套老房子,陸嘉良住了進去,騎車只需要十分鐘,他卻每天繞路,到學校的另一邊。

附近有一家肉夾饃店,鐵鍋放在門口,鍋裏燉著軟爛的豬肉和雞蛋,一個半人多高的木墩子,因為經常切肉,木墩子上都染上了鹵肉的香味。

辛魚下了公交車,會買一杯豆漿,再買一份加雞蛋加青椒的肉夾饃,從這裏走到學校只要幾分鐘,她邊走邊吃,腮幫子鼓鼓。

陸嘉良覺得她很像家裏以前養的倉鼠,非常可愛。

周圍都是往學校走的同學,但陸嘉良還是感到一點緊張和難以言喻的羞恥。

他竟然跟在她的身後,買了和她相同的早餐,像個變態一樣,如果被她發現的話,她肯定會討厭自己的吧?甚至連看都不想看到自己……

但要他就此停止,他有些不情願。

新學校裏依舊有很多人向他表白,陸嘉良總結每個人的表白詞,長得帥、學習好、性格好,前兩個能算得上客觀事實,可是性格是怎麽看出來的,他沈默寡言,來到新學校連朋友都沒有,怎麽看出性格好的?

難道只憑借他的長相就能推斷出他的性格,辛魚怎麽就不能這樣推斷呢?哦,她可能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更何況,她在九班,他在一班,如果不是他刻意為之,兩個人連課間都很難碰到。

一班是實驗班,班主任要求晚自習的時間要自發的比其他班級後延二十分鐘,所以陸嘉良很難和辛魚碰到一起,但是這一天不知道怎麽回事,辛魚走得晚,陸嘉良快速收拾完書包,跟在她的身後。

一輪明月高高懸掛,將人的影子無限拉長。

他跟隨前方的影子,走過車棚,等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坐上了前方反方向的公交車。

陸嘉良真想給自己一巴掌,怎麽越來越變態了?

他一面唾棄自己的行為,一面隨著人潮往後,走到了辛魚的旁邊。

書包放在她的腿上,雙臂環繞著,她將腦袋歪在書包上,昏昏欲睡。

晚上的公交車有很多空位,陸嘉良坐到她的後面,雖然可以正大光明地看著她的背影,可還是感到緊張,甚至一點風吹草動,就會像做賊般挪開視線,喘息不自覺地加重。

等他再把視線挪回去的時候,就見一個男人站在了辛魚的旁邊。

他穿著規整的衣服,垂落的手臂卻摸向了辛魚的耳朵,辛魚被驚醒,睡眼惺忪的模樣,有些呆呆地望著旁邊的男人。

一陣颶風般的憤怒席卷而來,陸嘉良伸手擋開了男人的手臂,從座位站起來,推開男人,站在了辛魚的面前。

“拿開你的手。”陸嘉良冷著臉:“再讓我在公交車上看見你,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他確實是憤怒的,但是憤怒過後,卻有種沒來由的竊喜,他根本不算是變態,他只是擔心同學的安全情況……

就算跟在她身後坐上和她相同的公交車,也是出於保護的名義。

他不是變態。

陸嘉良如願坐到了辛魚的旁邊。

她看起來很緊張,有種呆呆的懵懵的感覺,頭發都有些亂了,他的手有些癢,真想摸摸她的腦袋,把她翹起來的頭發絲壓平。

可他知道這樣是不行的。

只能壓抑著,規規矩矩地挺直脊背,目視前方。

辛魚終於反應過來,不是在做夢,結結巴巴跟他道謝。

他根本就不想要她的謝意。

他想問她能不能做自己的女朋友,或者自己能不能成為她的男朋友。

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送她回家,還可以輔導她的學習,有很多很多的好處……

只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如果冒然問出來,會不會嚇到她?

還沒等他思考出結果,辛魚到站了,她很有禮貌地跟他道別,陸嘉良就不好意思再跟著她。

然而她剛下公交車,一個穿得邋裏邋遢的高大男孩就出現在她面前,一把攬住辛魚的肩膀,陸嘉良站起來,剛跑到後門口,就見辛魚笑起來,和那個男人有說有笑。

陸嘉良緊緊盯著,眼神撕不下來,直到公交車拐彎,他t還有些回不過神,黑夜將車玻璃變成了鏡子,他看到了眼睛通紅滿臉嫉色的自己。

他恨自己出現得太晚,在還沒有表白之前,就失去了向她袒露愛意的機會。

但是……

陸嘉良安安靜靜地坐在公交車上,直到到了終點站,只剩下他一個人,他慢悠悠地下車,在寂靜的街道行走,擡起頭,望望高懸的明月,只有它知道自己的心事。

他可以等,多久都可以等。

在這一刻,他卑劣地期望著愛情的變數,讓他這個在暗處窺探的小人,能夠得見天日,有擁抱月亮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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