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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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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且說那賈政回來後,一聽到林家大爺來了,正在寶玉那兒,賈政便一路疾行至怡紅院。

跟著賈政的管家、小廝都累得氣喘籲籲,也不敢喊老爺慢點。他們發現,平日裏一副斯文作派的賈老爺,也有如此驚人的爆發力。

來到怡紅院門口,老遠賈政就高亢地喊著:“林尚書,下官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林燦現在是刑部尚書,正二品的部級幹部;賈政現在是正四品的工部員外郎。他倆之間,如今隔著從二品、正三品、從三品,這三個等級。而四品官員往上升,是一件很難的事情。賈政焊死在四品官上已經很多年了。

賈政見林燦,就等於是見上級的上級的上級的上級,焉敢怠慢。

林燦抖了抖衣袍,直起了腰桿,清了清嗓子,沈著臉道:“賈員外,不必多禮,本官也是隨便走走,順便查看查看。”

賈政心裏一驚,感覺很是不妙。這林家大哥兒往日來看望賈母時,遇到賈政,都是一口一聲舅舅,隨著黛玉喊。今兒打起官腔了,必是跟寶玉之事有關。

昨日賈政聽信了賈環的挑唆之言,一怒之下,打了寶玉,事後才知道是錯打了。那賈環嫉妒寶玉在家得寵,借金釧被王夫人打,攆去莊子的事,說是因為寶玉對金釧動手動腳而引起。

事後賈政跟王夫人對質,才知道,寶玉是用王夫人的單子給金釧搭身上,還懟了王夫人幾句,說“母親你有那麽多單子,放著都發黴了。難道還在乎一兩件,這件就給金釧用用唄。”王夫人第一介意別人打她的主意,二來介意寶玉不向著她,是不是對金釧有了私情。於是王夫人下了氣,整治金釧,就給了賈環話柄。

而忠順王府的戲子琪官也找著了,那小戲子在外置辦了宅子,自個兒跑了出去,跟寶玉也無關。

賈政本就因錯打寶玉心虛,這會兒林家哥兒上門找他興師問罪,更覺無地自容,之唯唯諾諾地應著“是,是”。

林燦見此情形,便覺得好笑。他初次登榮國府門時,還是六年前的重陽節。當時他還是個在國子監求學的秀才。榮國府自視為公府門第,門戶比林家高一等,又輕視林燦只是林家的養子,對他是高高在上的態度。若不是身上那身潔白無瑕的國子監校服,那會兒喊賈政“舅舅”,他都不見得會好好地應。

“賈員外。”林燦故意把賈政的官位咬得更重了些。

“下官在。”賈政彎著腰,前驅著身子應著。

“既然寶玉之事都是誤會一場,以後要濫用私刑,最好是查清楚再辦。”林燦抖了抖衣袍,坐椅子上,端起茶盞,輕輕地吹去茶水上漂著的茶葉。

“下官知罪,下官不敢。”賈政“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原本是老子打兒子,關起家門各家各戶的事,這下給上升到官員“濫用私刑”了,這可是重罪啊!

“本官念你是初犯,就網開一面,若再犯,新罪舊罪一起算。”林燦“咯噔”一下放下茶盞。“賈大人就起來吧。”

“下官謝過大人。”賈政這才長籲一口氣,悄悄地拿手巾擦汗。

而寶玉至始至終,臉都是朝向裏邊的,整個人用被子裹成個毛毛蟲,不去看賈政,也不讓賈政看到他。然而,寶玉的枕巾上可以看到一大塊淚痕,原來他一直在默默地哭泣。

林燦見賈政佝僂著肩,直擦汗,便緩下調子來,道了句:“舅舅,想看什麽時候,我接寶玉到府裏小住一陣。”剛剛拿官威壓賈政,是因賈政有過,如今喊舅舅,是因想帶寶玉出去一陣。榮國府二房嫡子雖然不可能上林家,但是去小住幾天,也是可以的。

賈政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那林家大哥兒不是一碰面就拿出刑部尚書的派頭在壓人嗎?這會兒怎麽又喊舅舅了呢?“林大人,您是說……”

林燦道:“舅舅,待寶玉的傷養好後,我想將他接出去小住。我那兒該有的書都有,您也不用擔心他荒了學業。”

賈政聽後一陣大驚,又是大喜。驚的是,林家哥兒對他並無芥蒂,剛剛的官威只是在敲打他以後別再打寶玉來。喜的是,林家哥兒可是狀元出生,現在又是新皇眼前的紅人,若寶玉得他照拂,那是天上掉下來的大好事啊!

待賈政走後,寶玉拉著林燦的衣裳大哭了一場,滿心的委屈只化為了一口一聲的“林哥哥”。

過了月餘,寶玉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榮國府便美滋滋地將他送到了林府。

林燦每天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刑部。府裏雖然在硯臺的要求下,又添了幾口人,不過總共也就十幾口人,且都是男丁。

林燦並不大管寶玉,平日隨意讓寶玉在小院走動,也不催他看書。但林燦書房裏的書,寶玉可隨意看,不止經書,什麽都有,包括醫書、兵書、話本子等。

寶玉撿了個躺椅,躺在林家的謐靜小院裏。陽光透過濃密的樹蔭,在他的臉上透下斑駁的光影。時間在這裏停下了腳步,這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自己。

寶玉將書蓋在自己臉上,靜靜地聆聽著陣陣蟲鳴、小鳥的鳴叫、和風掠過林家小院的聲音,不知不覺間就睡著了。

“瞧這院裏飛來一只冬眠的大雁。”

是林妹妹的聲音!

“林妹妹!”寶玉從夢中醒來,只見黛玉、熠凰若斑斕的蝶,給蔥榕的小院帶來了亮色。她們身後還跟著幾個丫鬟和姑姑。

茗煙將寶玉扶起來,見過熠凰公主後,又被扶著躺下。

見寶玉行動不便,黛玉和熠凰才知道其被打了。

“你爹也太過分了,都一個多月了,還帶著傷。”熠凰冷冷地道。

“不打緊,已經好了,林哥哥說我不出半月就能跟以前一樣走路了。”寶玉笑道。他看見林妹妹可高興了。來林哥哥這裏,是他有生以來做過最對的一項決定。

黛玉聽到寶玉受傷卻紅了眼,想著他遭得罪,心裏就不好受。

“看你怎麽眼睛又紅了?”寶玉柔聲道,“難怪林哥哥老喊你們小兔子。這會兒看著還真像。”

黛玉一下子又給逗笑了。“說我們是小兔子,那他就是大兔子。”

熠凰則在上述信息中,精準地提取了“你們”一詞。心不自覺又噗通了起來。為免自己的心思露出去,熠凰便道,“你們先坐,我且帶姑姑、丫頭們進去安頓。”

小院此時只剩下了寶玉和黛玉。

黛玉搶過寶玉先前蓋在臉上睡覺的書,道:“瞧瞧你在看什麽?”本以為寶玉定是在看《西廂記》這類話本子,誰知道拿下來一看,竟然是手抄本的《論語》,還是林燦哥哥雋秀的字跡。

書上開著的那頁寫著:

子曰:君子不器。

黛玉問:“那我問你,什麽叫君子不器?”

寶玉笑道:“林哥哥跟我說了,所謂君子不器,就是當君子者,不應該拘泥形式。上對得起天下的道,下對得起自己的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君子。”

黛玉的心如微風劃過,卷起一層一層細細的波瀾。“那寶哥哥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麽呢?”

寶玉神秘地笑道:“我想明年去參加科考,若中了秀才,林哥哥就把我推薦到國子監念書,我就再也不用回去了!”

黛玉不可思議地望著寶玉。這還是寶哥哥嗎?黛玉記得她剛來那年,去榮國府時,還聽人說寶哥哥是頂不喜歡讀書的。他怎麽就轉性了呢?黛玉有些擔心地問:“寶哥哥,你沒事吧……”

寶玉以為黛玉問他的傷,拍拍腿,“好著呢!”哪知這下逞能逞過了,用力大了些,碰到舊傷,吸了一聲,遂又笑了笑,忙道,“不打緊,不打緊。”

黛玉低著頭,不安地攪著手帕。“子曰:小棒則受,大棒則走。你就不知道跑嗎?”

寶玉那會兒可是被小廝堵了路,按在凳子上打。他也不想說更多的細節,免得嚇到了林妹妹。“知道了。反正明年我去國子監念書,就不用回去了,也犯不著再愁了。”

黛玉心中的擔心散去了,看著地上斑駁的陽光的影子,只覺得現在就是最好的風景。

寶玉繼續道:“我還要去國子監最好的班,天地玄黃的黃班,文狀元、武狀元都能出。若不得中狀元,只要好好待幾年,也能考三甲。”

黛玉是知道國子監是什麽情況,國子監天地玄黃四個班,阿兄念書那會兒,黃班可是最差的班!阿兄還管那兒叫放牛班……寶玉這道聽途說的信息,不太準啊。轉念又一想,管他去什麽班呢?舅父那麽心狠,寶玉若能早些離了家,就是進不了三甲,也不至於再受那皮肉之苦了。

林燦聽了黛玉的轉述後,不禁哈哈大笑,直呼“孺子可教也”。

林燦來這個世界時,本著自己對紅樓夢及影視劇的形象,曾經下過決心,一定要護好妹妹,不能讓他去榮國府;也曾下決心不能把妹妹嫁給寶玉還眼淚。

可是,原著中的角色一個個變成了林燦身邊活著的人。影響人一生的因素太多了,原生家庭,接受的教育,還有身邊人的品行等。

不過,現在的寶玉在不知不覺中變了,房中沒有丫鬟,甚至想要走出去。

林燦很是欣慰。

既然覺醒了,就走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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