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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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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李析快馬加鞭,趕回衙門,將法場之事盡數告之李遂。

“還有這等稀罕事......”李遂喟嘆,眼睫微動,看向李析,“他人現在何處?”

李析拱手道:“在和顧大人回來的路上。”

李遂撚動紫檀木珠串,若有所思,“你怎麽看?”

“屬下眼看就要逼出花無顏......沈大人一出現,就暫緩了行刑,此人來得太過巧合,實在可疑。”

李遂曲起眉眼,“老夫與大理寺卿同朝為官,倒也有過幾面幾緣,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擡步,往門口走,“來者是客,去會會。”

沈周與顧臨川同乘一輛馬車,前往縣衙,一路上,顧臨川對其噓寒問暖,無微不至,不知道的還以為沈周是他老子。

顧臨川:“沈大人,口渴嗎?”

沈周搖頭。

顧臨川:“大人,腿酸嗎?我幫您揉揉?”

沈周搖頭。

顧臨川:“大人遠途奔波,想必是餓了吧?老夫這就命廚子,燒幾個好菜,為大人接風洗塵?”

沈周擰眉,思忖片刻,顧臨川以為他還不滿,正要改口,忽聽他笑道:“甚好,勞顧大人費心了。”

顧臨川頓時笑成菊花一朵,點頭哈腰,極盡奉承:“都是卑職應該的,只要大人高興,卑職上刀山,下火海,義不容辭!”

好一個溜須拍馬的縣令!沈周笑而不語。

馬車在縣衙門口停下,衙役們搬來腳凳,顧臨川率先下車,立在一旁,伸出右手,手心向上,攤平,低眉,順眼,恭候沈周下車。

沈周掀開幕簾,居高臨下,睨他一眼,倒也沒拂了他的好意,搭著他的胳膊,走下木階,正了正官帽。

“沈大人,這邊請,蒙您不棄,光臨寒舍,縣衙比不得您的大理寺,還望您多多包涵。”顧臨川在前面引路,生怕怠慢了沈周,卑躬屈膝的樣子看得沈周一陣好笑。

“顧大人客氣了。”沈周雙手背在身後,表面客客氣氣,倒也看不出什麽好惡。

李遂立於中庭,看著沈周緩步走近,眉心微擰,上前,寒暄:“沈大人怎的在此?”

沈周看清來人,拱手作揖,不答反問:“丞相大人又因何在此?”

李遂靜靜地打量著沈周,眉目微斂,倏地一笑,“沈大人莫不是查案,查上癮了?這說話的語氣,怎麽聽著......像審犯人?”

“在下身在其位,不得不依律行事,查案事關文武百官、江山社稷,自是不敢懈怠,不過......”沈周話鋒一轉,皮笑肉不笑道:“讓丞相大人多心,倒是沈周的不是了。”

大理寺卿背靠官家,與他雖無正面沖突,但囿於身份,雙方早生嫌隙,姓沈的這般態度,倒也尋常。

李遂沈吟不語,半晌才道:“沈大人一路辛勞,李某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大人,他真是大理寺卿?”待沈周走遠,李析問道。

“是他......”

“可......”李析不解,皺緊眉頭,這人明明和墜崖那小子長得一模一樣!

“上次讓你查花無顏的表哥,查得如何?”李遂折了枝梨花,放在鼻尖輕嗅,神色凝重。

“小人把荷塘村的村民,挨個拷問了一遍,都說不知道,只知他是昨年,突然出現在花家的,對外自稱是花無顏的表哥,但據小人調查,花無顏的母親葉氏,早年因父罪,沒入教坊,並無什麽手足至親。”

李遂默了默,眸光微動,指尖一松,花枝悄然落地,“派人去查查,沈周近一年的行蹤,三日內,我要知道答案。”

顧臨川安頓好沈周,又給他派了一堆丫鬟婆子伺候。待到天黑,在府中設宴,特地請來戲班子,為他助興。

推杯換盞之間,只見一妙齡女子身著五彩戲服,濃妝艷抹,拈著蘭花指,登臺,步步生蓮。

“沈大人,這是咱們餘杭郡,最有名的戲班,老夫擅自做主,將他們請來助興,也不知,是否和您的心意?”

沈周抿了口清酒,含糊其辭道:“顧大人費心了。”

顧臨川只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漸漸息了聲,這沈寺卿不表態,心個也不知是何想法。

戲臺上,花旦與小生正咿咿呀呀對唱著——

你耕田來我織布,我挑水來你澆園。

寒窯雖破能避風雨,夫妻恩愛苦也甜。

你我好比鴛鴦鳥 (好比鴛鴦鳥),比翼雙飛在人間。

微風拂過,燈火闌珊,燭影綽綽,滿樹梨花如雪,片片搖落枝頭,飄至沈周發梢。

沈周身子一僵,放下筷子,怔怔地朝臺上望去,眸光微閃,似有所觸動。

顧臨川見狀,招手,喚來丫鬟,低聲吩咐了幾句,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酒過三巡,沈周吃飽喝足,正欲起身告辭,顧臨川笑道:“如此良辰美景,浪費豈不可惜?美酒美食具矣,可不能少了美人相伴。”話音未落,拍手,下人立刻帶著展眉,行至沈周面前。

沈周抿了抿唇,拱手賠罪:“顧大人費心了,只是......”輕瞥一眼展眉,“在下恐怕要辜負您的好意。”

顧臨川並不搭話,轉而看向展眉,“展眉姑娘,這是京城來的沈大人,你可給伺候好了,若是伺候不好,沈大人怪罪下來,可別怪老夫我,不留情面。”

展眉低著頭,香肩微顫,趕忙福身答應,朝沈周行禮,怯怯道:“還望......”擡眸,看向沈周,猛地瞪大眼睛,脫口而出,“長留哥!你怎麽在這兒!”

“你們認識?”顧臨川猶疑地問。

“不認識。”/“當然!”

兩人異口同聲,回答得截然不同。

展眉抿緊唇瓣,仔細打量著面前的沈周,可憐兮兮地,抻了抻他的衣角,“長留哥,你去哪了?你消失的這幾天,展眉擔心死了!你怎麽會不認識我呢?我是展眉啊,展眉!”

沈周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與她拉開距離,語氣疏離,像是對陌生人,“在下確實不認得姑娘,還請姑娘自重。”

展眉怔怔地望著他,大大的眼睛裏盛滿困惑。

“這位是沈大人,不得放肆!”顧臨川見沈周臉色一沈,似是有些動怒,趕忙喝止展眉,心中卻也疑竇叢生。

展眉連忙跪下,“大人恕罪,是民女認錯人了,只是大人長得和小女的朋友,實在太像了。”

沈周擺擺手,“無礙,今日將我認錯的人,不止你一個,看來這餘杭郡,確有人和我生得相像......顧大人,在下不勝酒力,眼下頭暈得慌,先行告辭。”不待顧臨川反應,匆匆而去。

展眉歪著頭,望著那道熟悉的背影消失在梨花樹下,陷入了深深的懷疑,他到底是不是長留哥?

“你最好離他遠點。”李析抱著長劍,從樹後閃出。

展眉撫著胸口,嗔怪道:“你走路不出聲的啊!嚇死我了!”意識到面前這人不好惹,當即收斂了脾氣,笑道:“原來是李公子......”

李析深深地看她一眼,猛地欺近,湊到展眉耳邊,再次叮囑,聲音低沈沙啞,“不管他是不是你認識的人,離他遠點,他可不是你能招惹的人。”

展眉自小失了母親,班主心有所愧,對她難免溺愛了些,外加戲班眾人也總是讓著她,捧著她,漸漸養成了展眉驕縱的個性。

越是不讓她做的事情,她就偏要做。

眼下李析明明是好意,卻被她當成了敲打,以為他瞧不起自己的身份,當即冷下臉,“展眉身為戲子,拎得清自己的斤兩,用不著大人提醒。”

“我......”李析正欲開口解釋,展眉卻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李析長嘆一聲,“我不是這個意思。”

-

沈周回到房間,正欲關上門休息,窗外忽飄過一道黑影,他推開窗,沒好氣地瞪了眼來人。

“為老不尊。”

“沒良心的,老夫剛剛幫了你個大忙,就這麽對你的恩人?”司命咂咂嘴,在心裏感慨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我輩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優良傳統,被她們年輕一代泯滅殆盡。

長留摘下襆頭,丟在桌上,癱坐在椅子裏,“裝了一天,累死我了。”

“老夫給你安排的這個身份,可還滿意?”

“要不是為了幫花無顏救人,我才懶得當這個什麽破寺卿!”長留蹬掉官靴,四仰八叉地陷在椅背中。

“破?”司命搖搖頭,知他不識貨,出聲解釋道:“沈周出身高貴,少年英才,自小被選入東宮,作太子伴讀,太子登基後,親封他為三品左散騎常侍,任大理寺少卿,他可是迄今為止,最年輕的少卿,此等命格,多少人求而不得,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長留嘖了一聲,瞥向司命,“那他還不是早早去見了閻王,不然此等金貴命格,能落在我頭上?”

司命:“......”

世間萬物,陰陽相生,禍福相依,沈周早年鋒芒過盛,做事不留情面,得罪了不少同僚。幾月前,他遭言官彈劾,官家為平息眾怒,將他暫派出京,微服私訪。

誰料途中遭人暗算,死於非命......

“王權富貴,功名利祿,終是死不瞑目,此等命格,不要也罷。”

司命捋了捋發白的胡須,“你倒是看得通透......只不過人活一世,總有掛礙,有人為權利折腰,有人為功名奔勞,有人為情愛沈溺......不過是各有選擇罷了,誰又說得明白,哪條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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