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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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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果如唐俊良所言,三日後,孫掌櫃派人傳信,邀她到悅來酒樓一敘,說是有大人物要見她。

花無顏心知肚明,所謂的大人物應當就是儲鴻才。

梳妝,編發,換衣,收拾妥當後,花無顏提著一籃剛出爐的折桂糕前往鎮上,臨行前,問長留:“你不去嗎?”

長留打個哈欠,淚眼婆娑道:“不去了,我還有事。”

他近日總是早出晚歸,神龍見首不見尾,不知在忙些什麽。

莫非恢覆記憶,暗地去尋家人了?花無顏心下疑惑,但顧慮時辰,沒多問,匆匆趕往悅來酒樓,在掌櫃的引薦下,見到傳聞中的監察禦史。

儲鴻才四十上下,天庭飽滿,五官端正,兩只小眼睛炯炯有神,聲如洪鐘,渾身散發著浩然正氣,頭頂似乎冠了四個大字:吾乃正派。

如此剛直不阿的男子,偏又喜甜......

“你就是花無顏?”儲鴻才眼前一亮,“做出紅顏醉的妙人?”

堂堂監察禦史,沒有一點上位者的架子,倒像個貪吃的頑童,一派天真。花無顏失笑,拱手行禮,“正是小女。”

儲鴻才圍著她,直白打量,皺眉,“怎麽帶個面紗?”

“小女子貌醜,恐冒犯大人,故——”

“說得什麽話!”儲鴻才忽厲聲喝止。花無顏心下一緊,正欲解釋,又聽他道:“老夫什麽沒見過,豈會被你一個小娘子嚇到,別瞧不起人。”

樣子活像是受了奇恥大辱。

花無顏哭笑不得,微不可見地嘆了口氣,擡手,解開絲帶,取下面紗。

儲鴻才果如他所言,面色如常,“眉目口齒般般入畫,而缺陷獨在肌膚,不過......老夫倒覺得,這胎記甚是特別。世人千千萬萬,有此殊榮者,可就你一人。”

她所有的屈辱皆源於此,怎可是幸事?花無顏還是頭一回聽到如此驚世駭俗的言論。

“這是什麽好吃的?”儲鴻才迫不及待,掀開掩在竹籃上的白布,雙眼放光,垂涎三尺。

花無顏:......

論貪吃,比起長留,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是小女新研制的折桂糕,以桂花為料,大人嘗嘗,比之紅顏醉如何?”

花無顏掏出手帕,正欲包一塊遞給儲鴻才,後者早已按捺不住熊掌,撈起一塊,丟入嘴中,吞下肚裏。

“好吃!好吃!無顏姑娘當真是心靈手巧,什麽東西到你手裏,都能化腐朽為神奇。”

花無顏微微一笑,“大人謬讚。”

儲鴻才抿了口茶水,“你做買賣,每月能掙多少銀子?”

花無顏微楞,不知他打聽這些做什麽,“以紅顏醉眼下的名氣,除去成本,約莫二十兩。”

“二十兩!”

儲鴻才鼓大眼睛,嘖了一聲,“都快趕上老夫的月俸了!本想請姑娘你去府上做廚娘......太貴了!太貴了!請不起!請不起!”連連搖頭。

花無顏被他逗笑,“無顏與大人投緣,沒別的本事,幾塊糕點還請得起,大人隨時想吃,派人來取就是。”

“當真?!”儲鴻才從椅子上跳起,眼角皺成魚尾,開心地像個孩子。

花無顏難以想象他在朝堂是何形狀,用哄無愧的語氣發誓:“千真萬確。”

儲鴻才登時眉開眼笑,讚道:“你這小娘子當真爽快,老夫甚是欣慰!”過了一會兒,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追問:“那個......能不能打個折?”

花無顏現在確定唐俊良所言不虛了。

堂堂七品官員,竟為了一塊糕點與她討價還價,可見其兩袖清風,窮得叮當響。

“不用銀子。”

儲鴻才一副嬌羞的姿態,“那多不好意思......”

花無顏剛想開口說沒關系,他忙不疊補充道:“那老夫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無顏姑娘!”

花無顏:......

“儲鴻才,竟是這麽個性子。”唐俊良聽完,忍俊不禁地牽起嘴角。

“性子確實古怪,但是個清廉的好官,同為七品,顧臨川宅邸堂皇,用度奢靡,可他......連買個糕點都摳摳搜搜。”

唐俊良負手,立於合歡樹下,眺望著天際微藍,“如今就看顧長夜的了。”

今日,顧臨川外出赴約,不在府中。

顧長夜借機支走灑掃丫鬟,偷偷潛入書房,翻找證據。

成堆的公文壘砌成山,名目繁多,一時竟不知從何處下手。無奈之下,顧長夜只得一本一本翻找。

夕陽下沈,橘紅色的光逐漸被黑夜吞噬。山巒如匍匐多時的野獸,亮出尖牙利齒。

門砰的一聲,被人大力推開。

顧長夜猝不及防,心口猛地一緊,手腳不受控制地發軟,擡眼望去,顧長西雙手環胸,正齜牙咧嘴地盯著他。“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爹爹的書房!”

顧長夜下意識把公文往身後藏,結結巴巴道:“沒......我沒有......”

顧長西指著他身後,“那你藏什麽?鬼鬼祟祟的,是不是幹了什麽虧心事?”

腦中劈過一道白光,顧長夜斂唇,眼眸忽的一黯,冷靜下來,“父親吩咐我來書房,幫他取公文,不信你可以去問他。”

“真的?”顧長西摩挲著下頜,曲眼打量他,“那你怎麽一副做賊心虛的表情。”

“二弟多慮了,父親交代之事,不敢懈怠,恐洩露消息,是以方才有些驚慌。”

顧長西拖長調子哦了一聲,四下環顧,“那你找到了嗎?父親既讓你來取東西,總不會不告訴你放在哪吧?二弟怎麽瞧著大哥......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樣子呢!”

隱在袖中的手指漸漸收攏,顧長夜面不改色,將奏折塞進裏衣夾層,輕言一笑。

“大哥正欲離開,誰料二弟竟來了......父親曾言,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踏入書房半步,二弟也是得了父親的命令?”

顧長西被反問得啞口無言,面色微變,堆起笑臉,討好道:“大哥你可別告訴爹啊,我就是瞧見有人鬼鬼祟祟的,怕家中進了賊,這才跑來看看。”

“哦......原來二弟把大哥當賊人了......”

“沒有沒有!都怪我有眼無珠,大哥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別和二弟一般見識。”

顧長夜擺手,“都是一家人,大哥自不會同你計較,只是二弟以後行事,還是要穩妥些,以免惹怒父親,克扣你的月例。”

顧長西平日裏花錢大手大腳,最怕顧臨川一怒之下克扣他的月例,顧長夜明面提點,實在暗中警告。

“是是是!大哥所言甚是,今日之事,確是二弟魯莽了,還望大哥切莫告訴父親。”顧長西低頭,欠身行禮,一改來時的囂張跋扈。

公文一一歸位,顧長夜虛扶了他一下,淺笑:“這是自然。”

顧長西下意識後退一步,避開他的手,大哥明明還是一副和和氣氣好說話的模樣,為何他卻莫名覺得瘆得慌,“謝謝大哥,那二弟先走了。”

顧長夜收起假笑,關門,移步,繞過連廊,回到自己房中。

“怪我一時失察,竟沒註意到顧長西偷偷跟了去。”阿奎拱手認錯。

“無礙。”顧長夜淺啜了一口西湖龍井,不以為意,“他應當未起疑。”

“萬一他將此事告訴顧臨川——”

“他不敢!”顧長夜將青花茶盞往桌上一頓,斬釘截鐵道。

暫且不論顧長西是個只知吃喝玩樂、鬥雞走狗的紈絝,單憑今日,他也是違背顧臨川的命令,擅闖書房這一條,他就不敢提及。

若顧臨川知道,少不了要罰他禁足半個月,還要扣減他的月例。對於顧長西而言,沒有什麽比銀子更重要。

阿奎:“可有找到顧臨川貪汙受賄的證據?”

顧長夜:“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公文,我懷疑顧臨川把它們藏在別處。”

阿奎:“還能在哪?”

顧長夜搖頭,“顧臨川做事,向來謹慎,重要之事,從不假手於人,他誰都不信任,不過......此行也並非一無所獲。”

顧長夜從袖中掏出加蓋著朝廷印章的敕令,“當今聖上賢明,輕徭薄賦,朝廷實際征收的稅賦,根本沒那麽多,也不知顧臨川是受了誰的指使,膽敢背著官家,暗中增稅。”

“你在顧家這些年,沒看見他與朝中之人來往過嗎?”

顧長夜垂下眼眸,細細思忖,俄而,撫掌道:“去年清明,一個男人曾來家中找過顧臨川,看顧臨川對他的態度,應當是位高權重之人。”

“可知其身份?”

顧長夜搖頭,“那人來時,帶著鬥笠,看不清面容,只記得他身量極高,瘦長似竹竿,手上戴一枚檀香木佛串,應是禮佛之人。”

阿奎垂眸,“我這就去回稟主人,看看他能否查到此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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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起,草拂之而色變,木遭之而葉脫,滿樹銀杏飄落,鋪成一緞金黃色的席子。

唐俊良闔眸躺在地席上,雙手枕在腦後。月白色長衫印下幾枚杏葉,似鑲了金邊,為他平添幾分雍容華貴之氣。

土膏微顫,腳步聲趨近,唐俊良擡手,拿掉蓋在眉眼之上的落葉,微微撕開一條縫隙,光線漏進。

來人逆光而站,剛好為他遮住耀眼的正午陽光。目之所及,是一角淡黃色的裙擺,溯流而上,是盈盈一握的腰身。

再往上,是一張熟悉的臉頰。

“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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