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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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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地獄

40

紀嫻山和華智趁夜趕往竹樓,一路上他們發現了不少血跡。

還有掛在桃樹枝上的布片,這是有人慌亂中逃跑時被掛在樹枝上的。

華智拿著那布片,湊近火折子:“這是彥仲仙君的。”

那日下棋,他身上便是這樣灰白色的布片。

“這血跡混亂,布滿樹林。”紀嫻山蹲下去查看那血跡,“是明娜所為,她讓彥仲仙君多次逃跑,然後再將其抓回來,就像對待獵物一樣,再折磨他。”

他們靠近竹樓時,發現地上許多螞蟻,蜂擁而至。如同瘋狂的信徒,聽從信仰的召喚,朝著竹樓上硁硁沖著。

華智還在低頭研究這螞蟻時,幾條細蛇直沖過來。

紀嫻山一伸手,將他提起來,才躲過去。

而那幾條蛇完全無視他們,徑直沿著竹樓外的柱子,眨眼之間,爬上了二樓。

紀嫻山擡頭,看著二樓的窗棱。

窗棱上布滿了溫暖的燭火,橘黃色的。而那燭火中間是黑色的影子,一個女子手中拿著利器。

是十字鎬,下方綴著一個絡子。

也是彥仲仙君這些年行兇的兇器。

紀嫻山和華智對視一樣,兩人迅速騰挪,往二樓去。

踹開大門,兩人直接沖進去。紀嫻山手中是狼牙棒,華智手中是長槍。

而站在他們對面的是一身暗紅色大袍的明娜公主,她臉色白如紙,嘴唇上卻是暗紅色的唇脂,就連眼睛也是純黑色的。

在明娜公主面前,是一個暗黑色的竹床。這個竹床上沾滿了無數女子的鮮血,難以清洗幹凈。上次來探訪,紀嫻山和華智便已經註意到。但是這一次,暗黑色的竹床上,躺著一個人。

是彥仲仙君。

他不著寸縷,躺在竹床上,身上沒有幾塊好肉,兩腿之間全是血跡,被削掉了很大一塊,腳上和小腿上還有許多泥土和堅硬的樹枝——他逃跑過好幾次,都被明娜抓回來。

每一次抓回來,明娜都會從他身上掏出幾塊肉來。

彥仲還保持著微弱的神志。

他從天庭逃出來時,以為是母親再一次幫了他。

逃出天庭後去哪裏呢?彥仲仙君想著,反正惡行已經暴露,不如痛快一點,去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殺了所為的妖族公主。

當他輕易遇到妖族公主,又輕易俘虜了她時,彥仲是很有些得意的。只是他沒有想到,這些都只是妖族公主的詭計。

她明明可以掙脫捆綁,她明明可以逃脫,甚至她明明可以輕易反殺他,可是她不。她看著他拿起兇器,她看著他得意洋洋,然後再最不可預料的時刻,輕輕擡手,便用真氣將他震得心神俱裂。

再等到他反應過來時,他被脫光了,擺放在竹床上。

這個竹床曾經是他的砧板,他就是在這個竹床上,看著那些女子近乎絕望的掙紮、求饒,就像在殺一條可憐的魚。

這個砧板,給了他作為統治者的絕對權力。他的母親總是喜歡問他,為什麽非要作惡。

哼,什麽是惡呢?動手殺人,看別人痛苦,對於他來說,沒有任何損失,反而可以感受到生存帶來的最大爽感。有什麽比擁有絕對的生殺大權來得痛快呢?

所以,他憑什麽要停手?

他有自信不被抓住。就憑紀嫻山和華智那樣的小嘍啰,根本不可能比他聰明,找到他的秘密基地。更何況,他還有母親青蓮聖女打掩護。

只是,他沒有預料到的是,曾經的獵物,也曾經是他砧板上的魚,竟然變成了伸手就可以翻雲覆雨的魔族。

眨眼之間,他從刀俎,變成了魚肉。

他第一次體會到了,即將被人剁成肉醬的恐懼感。這種恐懼感就像是一只痙攣的手,扯住他的喉嚨,讓他無法呼吸。

他躺在竹床上,看著黑暗的房間,心裏只有一個念頭:他要活下去!他要逃走。

他戰戰兢兢地滾下竹床,才發現,他的手筋腳筋已經被人挑斷!

恐懼再次加大。

他慢慢爬向窗戶,窗外有月光,那就像是他的希望一般。

終於,他爬上了窗棱,要跳下去時,萬籟俱靜中,他鬼使神差地一回頭,驀然發現房間最深處,有一張臉,蒼白的臉。

月光照在那張臉上,照亮了她熊熊火焰般的眼睛、笑唇。

這是……妖族公主!

彥仲嚇得從窗棱上滾出去,摔在一樓的地上。

他渾身疼痛,但是他不敢逗留,手腳並用地往外爬,雖然他知道,這樣並沒有什麽用。他爬不動,這荒村野嶺的,根本不可能有人來救他。

這時候他巴不得天庭的人來找他,將他帶回天庭去坐牢也好,懲罰也好,反正他不敢留在這裏。這妖族公主是個變·態!

是的,明娜墮魔了,她墮魔的終極目標,就是不會讓害她的人好過。她這些年所受的煎熬,種種都要百倍千倍讓對方嘗受。

他不入地獄,那她便只能每日都在地獄中被熊熊烈火焚燒。

·

有人闖入,明娜公主絲毫不慌,她用手中的十字鎬,重重砸向彥仲仙君的腹部,暴力挖出一大塊肉來。

鮮血濺起,沾在明娜白紙一樣的臉龐上,她拉起嘴角,爽快地笑著。

這情形,就像是那日地牢裏的幻景,只不過,那時被殘暴殺害的是明娜自己,這次換成了彥仲仙君。

每一次拿起武器反擊,明娜都能感覺到失去的控制權一點點地回到了自己手中。

為什麽用哪個十字鎬?

因為就是那個十字鎬從她身上,奪走了所有生命力,奪走了人生所有的快樂和可能。她死了,被眼前這個垃圾抓到的那一天起,她就死了。

她只是行屍走肉著而已。支撐她活下去的最大動力,就是以牙還牙,報仇!報仇!

血債血償!

彥仲仙君看著紀嫻山,眼光微微亮起,他很想呼救,但是喉嚨裏已經出不了完整的話語。

他的呼救聲,在紀嫻山聽來,是一串古怪的呻吟。

滿屋子的血腥味,還有肉片散落在地。

紀嫻山出言阻攔:“明娜,停手吧。”

“覺得我太殘忍了?”明娜輕笑,她輕輕抹掉臉上的血漬,非常嫌棄地皺了皺鼻子,無辜地歪頭,“我可善良了,給了他好多次逃跑的機會,可惜啊,他實在是不爭氣。”

說著,明娜輕輕吹一聲口哨,在窗棱外久候的蛇和螞蟻沖進來,維持著秩序,將地上的肉片一口一口吞噬殆盡,然後又迅速離開。

“明娜,他確實罪該萬死,但是,你這樣做,也會受到懲罰。”紀嫻山提醒她,“你還記得上次我跟你說過的話麽?”

上次,在巷子裏,明娜釣魚執法,將一個色心不死的男主騙到巷子裏殘忍戕殺。紀嫻山想要阻止她,被明娜冷漠趕走。紀嫻山臨走之前說:“你現在所做的事,你哥哥明炤未必不知道。他縱容你,是因為他知道你心中的痛苦。可是,你繼續這樣放縱,有沒有想過,你哥哥將要為此承擔什麽?是他可以承擔的嗎?”

紀嫻山提到了這事,明娜眉宇間的戾氣消散了許多,她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隨後重新擡頭:“為了哥哥,我當然可以停手。但是我會恨他。”

說完,明娜重新提起手中的十字鎬,朝著彥仲仙君的胸口砸去,就像是曾經千百次砸向自己那樣。

這一次,十字鎬擊穿了心臟,血液噴灑而出,滿屋子都是。

紀嫻山和華智對視一眼,他們必須要努力控制此事,否則,明娜動用死刑殺了仙君,兩界的戰事避無可避。

兩人合力,朝明娜出手,卻被虛空中的結界彈在地上。

“紫影霸印?”華智率先認出來。

紀嫻山也很吃驚,這紫影霸印是魔界數一數二的寶器,它所制造的結界,幾乎無人可破。而若寶器的持有者突然發功,功力可放大數十倍,無人可敵。

這可是魔尊的私人法寶,輕易不會拿出來的。因為,用一次就會損耗一點寶器。

紀嫻山問道:“這是魔族給你的?”

·

紀嫻山和華智站在竹樓外,兩人還在想辦法。

這時候明炤趕來,他懷中揣著剛煉制成功的無涯萬象傘,滿臉欣喜,滿懷希望:“娜娜在哪裏?”

有了這個無涯萬象傘,他的妹妹,就能一直活著,陪在他的身邊。

華智擡頭,望著二樓的窗棱:“她已經墮魔。回不了頭了。”

“這是什麽意思?”明炤臉上的希望都碎掉。

紀嫻山解釋:“她已經與魔尊做了協議,她作為魔族的一員,可以使用魔族至寶紫影霸印。現在誰都拿她沒辦法,只能看能不能說服她,不要殺了彥仲仙君。給天庭一個交代。”

“有無涯萬象傘,她一定會回頭。”明炤眼中仍有希望。

“她說即使有萬象傘續命,也不稀罕。她寧願死,也要報仇。”紀嫻山想起剛才在樓上,與明娜的對話。

至此,明炤一臉失魂落魄,他不是不清楚妹妹正在墮魔的路上,但他以為總是來得及的。

他看著懷中的無涯萬象傘,望著二樓的燭火,失神。

冷風起,將他單薄的衣裳翻轉,看著十分淒涼。

紀嫻山不得不提醒他:“最遲一個時辰之後,天兵天將便會來此,圍捕明娜公主。現在或許還有機會,你去見見明娜吧。”

從一開始,紀嫻山認識明娜,明娜便是那樣脆弱可愛的女子,她所遭遇的一切,都不是她的錯。她只是被困在痛苦的烈焰之中,苦苦掙紮,最後還是失敗了。

紀嫻山始終希望,明娜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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