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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安排人去尋找姬老五作案的秘密場所後,已是夕陽西下。

紀嫻山正準備回去,便讓身邊的侍衛去找人。

找的是姬老五的一個鄰居,名叫方坤,他說半夜上廁所見到有人偷布來著,並且看清了那人的臉,是個女人。

紀嫻山需要他去府衙中一趟,重說一遍供詞,簽字畫押。

這樣才算是證據。

如果可以的話,紀嫻山希望這個證人能夠按照印象描畫出偷布的人什麽樣。

她不是沒想過,拿出青蓮聖女的畫像讓他指認,但是這樣很容易混淆方坤的記憶,還是得慎重

如果青蓮聖女此刻就在閡郡,直接拉著方坤去指認更客觀一些。可惜啊……

紀嫻山心裏的盤算不少,但是見到方坤本人,她……有點偃旗息鼓了。

方坤這人格外的高,進門的時候貓著腰,瘦瘦的像是麻桿。不管幹什麽,脖子總是低著,像個鵪鶉。還有,他的容貌真是一言難盡,頭發像枯草一樣用一根藤皮系著,小眼睛,眉毛雖然很粗,但是眉頭和眼睛擠在了一起,眉尾又和眼睛分得很開;顴骨突出,兩腮沒有肉,但是嘴巴很大很厚。

總之,他長得……讓人懷疑他本人才是犯人。

他說的話可信嗎?

紀嫻山有那麽一瞬間,恨不得立刻馬上去翻他的過往記錄,查查他有沒有作奸犯科……

努力說服自己不要以貌取人後,紀嫻山勉強決定,按照原計劃讓侍衛帶他去府衙中。

·

彥霖仙君被拉著下凡,傍晚時終於抵達妖界。

彥霖仙君看到閡郡好玩的便走不動道,和母親青蓮聖女說道,自己不想去見妖族族君。

被違逆,青蓮聖女很生氣。

彥霖仙君盯著玉石鋪子的一個滴血蜜蠟,看得眼珠子都不轉了。

青蓮聖女恨鐵不成鋼:“我是造了什麽孽,竟有你這樣不成器的兒子。”

彥霖仙君不滿的情緒到了最高點:“母親你為何非得折騰呢?兄長想要來,您非要將他囚禁在天庭寢宮,一囚禁就是幾十年,對阿貓阿狗也沒有這樣殘忍的。孩兒呢,說了不想來,您卻非要帶著孩兒出來,完全不顧孩兒的想法。您的想法重要,孩兒們的想法不重要嗎?”

想想出門前,哥哥問母親能不能帶他一起到妖界見識時的神情,那麽卑微,那麽討好,那麽小心翼翼……哎,都被母親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龐彥霖一開始生出了對抗母親的勇氣,才能說出這番話;但這勇氣越來越稀薄,不待說完他就有些後悔。

說到最後,他聲音漸漸小了,微微擡眼看母親是否生氣。

青蓮聖女氣得臉都歪了,深呼吸兩次,一甩水袖:“一個兩個都不讓人省心!我可真是命苦!我找你時,必須立刻回來。”

一聽母親松了口,彥霖仙君壓下嘴角的笑容:“是是是是是。”

他是真不愛見那妖族族君。

二十年前見過一次,那時妖族公主明娜也在場,不知怎的,那公主突然就暈了,族君明炤瞬間變成了個莽牛,脾氣暴躁,質問他母親幹了什麽好事。

當時,明炤與他母親差點吵起來,讓人害怕。

一般人都是盡量避免沖突,但是不知為何,母親非要過來探聽案情進展。

案情進展和他們家又沒有關系,實在不能理解,為何母親要關心這個。龐彥霖只想淘幾個有趣的玩意,回去和玩伴們一起共賞。

青蓮聖女確實想探聽下查案的進展,但她來,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見見明娜公主。

也不知道公主她現在怎麽樣了,是否恢覆了記憶。

·

青蓮聖女抵達閡郡,代表仙界來查問案情進展。

婢女霄律進來傳話時,明炤正跟妹妹明娜吵架。

明娜被禁足了,因為她上午跟著紀嫻山出門探案,是與智黎串通的,根本沒有經過明炤這個兄長的同意。

明娜醒過來後,她覺得自己沒問題,要出去找紀嫻山玩。

明炤作為哥哥,當然不允許。

今日中午,聽獄監說,地牢有異動,兩位仙君守著時,他心都揪成了一團。

他怕妹妹墮魔,也擔心妹妹墮魔的秘密被人發現,甚至被公之於眾。

他已經失去過一次妹妹,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他不會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不惜任何代價。

因此,面對明娜的要求,明炤只覺得無理取鬧,要軟禁她。

明娜則哭鬧著要絕食:“王兄,你不講道理!”

明娜一哭,白嫩的臉上便紅彤彤的,眼睛和鼻頭都是,淚水掛在臉上如同雨打的嬌花,可憐極了。

明炤也不忍心,但是他背著手,冷冷道:“你再鬧也沒有用。”

說完,他轉身便走。

明娜癟著嘴,大叫:“我要紀仙子,我要紀姐姐!”

明炤的腳步一頓,周身的怒氣似乎降下去,但渾身更加冰冷,下一刻決絕地走出門,叮囑侍女們:“一步也不許放她出去。”

門口的侍女瑟瑟發抖。

明娜也感覺,自己剛才是不是說錯了話,惹得王兄不高興。

就是這個時候,婢女進來傳話,說青蓮聖女來了。

明炤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更黑了。

也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麽,掉頭回來,對明娜道:“你想要去找紀姑娘,可以,但是必須由智黎帶著。”

驚喜突如其來,明娜臉上淚痕還沒幹,眉開眼笑起來:“好,我現在就去府衙找紀姐姐。”

紀嫻山除了在廂房休息,就是在府衙辦事。

明炤讓人喊來智黎,小聲對他吩咐,讓他走小道出宮。

又讓傳話的婢女盯著他們出宮。

做完這一切,他才轉身去接見青蓮聖女。

·

明娜出宮之前,他哥哥的婢女都在十步遠的地方綴著。

這可是他哥哥最倚重的婢女。

明娜明眸一轉,在出宮前停住:“霄律姐姐,我王兄與紀仙子,是吵架了麽?”

·

此刻,入夜了,府衙裏點起一盞盞的燈來。

方坤的口供錄完了,討要一口飯吃。

侍衛不許,打發他自己出門去買吃的。

方坤雙手攏在袖子裏,兩瓣厚厚的嘴唇撅老高:“過河——”

還沒說完,是紀嫻山開口讓他留下來了,去後堂打一份飯,吃完後還可再領一份靈石做賞錢。

說到底,方坤這算是無償做貢獻。

方坤一聽,謔謔哈哈地對紀嫻山作揖:”多謝仙子。“

兩顆綠豆大的眼睛,瞇得完全看不見了。

回到桌案前,紀嫻山繼續研判資料,忘了點燈,房間裏又很暗,眼睛都要湊到紙上去。

明娜胳膊彎裏抱著小雲,蹦蹦跳跳進來,給紀嫻山點上燈,湊過來:“紀仙子,你在看什麽呢?”

紀嫻山擡頭,屋子裏亮堂起來。

搖曳的燈火塗在明娜的臉上、身上。

她的臉上都是天真、清澈,這是人最容易碎掉的特質。衣裳換了碧水色的紗裙,幹凈柔軟的,輕盈閃爍的,她臂膀上的十字標記,若隱若現。

紀嫻山的臉上慢慢爬上了一絲沮喪。

也許,明娜公主忘掉那些記憶也好。

抓兇手的事情,她來做就好。

也一定會做到!

明娜歪頭看著資料,又問這是什麽。

紀嫻山給她看:“這是失蹤女子的信息。”

“看這個做什麽呢?”

“研判失蹤女子的家以及失蹤地點,找出其中的規律,就可以判斷出兇手一般在何處作案。”

“好神奇。那紀仙子你有什麽發現嗎?”

紀嫻山無奈地道:“沒有,這些信息實在太少。妖族習慣獨來獨往,一個人生活。一旦遇害或者失蹤,往往只有大概的時間和地點。”

如果能知道這些失蹤的女子都是在去往何方做何事的路上遇害的,那就好了。

可惜,她努力尋找許久,沒有突破性的收獲。

明娜趴在案臺邊,兩手撐著下巴:“紀仙子,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救出那三個失蹤的姐姐。”

案件信息,一般不會輕易披露給其他人,除了辦案人員。因此,這一定是辦案人員智黎告訴她的。

紀嫻山擡頭看著智黎:“你說的?”

“請仙子責罰。”智黎單膝跪在地上,心虛地低下了頭,他總是耐不住公主央求。

明娜知道自己闖了禍,拉著紀嫻山的胳膊撒嬌:“都是我的錯。王兄什麽都不讓我做,實在太無聊了,我逼他告訴我的。”

不可以輕輕放下,否則手下的人都這麽學,風氣就歪了。

紀嫻山冷冷道:“出去自己領二十大板。”

智黎坦然道:“是!”

明娜卻不肯:“紀姐姐,他才被王兄罰了二十板子,可不能再打了。”

這時候,紀嫻山才明白,今早明娜跟著出門探案,明炤是不許的。可是為了明娜開心,智黎說謊了。沒想到,後來出了那樣的意外……

既然如此,紀嫻山也不好繼續堅持:“今天就先免了。”

明娜笑靨如花:“姐姐真好。”

紀嫻山又道:“十天之後再領罰。”

來真的啊……明娜的臉垮了。

紀嫻山倒是習以為常,她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這名號可不是渾水摸魚摸來的。

事情該怎麽處理,便怎麽處理,不可以徇私。否則,開了一點點的小口子,就會變成決堤的壩口,再也回不去原本的公正。

智黎低頭抱拳:“是,多謝仙子體恤。”

想起中午的意外,紀嫻山轉頭問明娜公主,身體如何了。

明娜想起王兄發脾氣那可怕模樣,不屑一顧說:“完全沒有問題啦,只是暈倒而已,你們為何這麽緊張呢?王兄發了好大脾氣。”

“你王兄最在意你。”紀嫻山拍拍她的手背,“若是你出了什麽事,他肯定會很傷心自責。”

明娜的手背白得剔透,被燈火染成了溫潤的黃玉。

她輕輕笑了,反過來抓住紀嫻山的手:“紀仙子,你對我王兄了解真多。”

紀嫻山的手有些粗糲,骨節也有些大。

聽老人說,手指骨節大的女人,都是辛苦過來的呢。

明娜輕輕摩挲著紀嫻山的手,像小貓湊過來求摸一樣。

希望以後王兄能好好待紀姐姐啊。

紀嫻山哪能聽不懂這話裏的意思,她想抽回自己的手:“明娜你說錯了,你王兄對你多好,人盡皆知的事。”

明娜死命拉著,不肯放開:“紀姐姐,你是不是和我王兄吵架了?”

說完,又給智黎一個眼色,讓他出去。

紀嫻山想起今日中午的事,左邊胳膊便有些隱隱作痛,她將目光移到紙上:“你為何說這荒唐話?你王兄是妖族族君,我也不過是來查案的,不可能與他吵架。”

“那紀姐姐你受傷了,王兄送去的藥酒和丹藥,你為何通通拒了?”

明娜找霄律姐姐問過了。

霄律姐姐一開始不肯說,但耐不住她哭鬧著糾纏,便說了今日中午的事:“紀仙子受傷了,族君派在下送去藥酒和丹藥。紀仙子直接拒了。在下解釋了,這是族君特地從庫裏撿出來的上等丹藥。紀仙子還是不肯要。”

霄律沒敢說,紀嫻山為何受傷的。

明娜便以為,紀嫻山是查案的時候不小心弄的,但不知為何,兩人鬧了別扭。

紀嫻山沒想到,那麽小的一件事,竟然讓明娜公主知道了,她有些赧然,抽出手,從腰間掏出一瓶藥酒:“我已經有了。”

明娜接過去:“怎比得上我王兄送你的好?”

“本來也不是大問題,不勞你王兄費心。”

明娜沈默了一會:“你們是不是因為我……才鬧別扭?我暈倒之後,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方才,和王兄吵鬧時,王兄聽到紀仙子的名字,那隆重的失落感便湧出來了,怎麽也掩飾不住。

紀嫻山放下手中的資料,擠出一絲微笑:“明娜,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明娜索性說清楚:“紀姐姐,你是喜歡我王兄的吧?”

紀嫻山心口緊了下。

茲事體大,她必須要解釋清楚。

她還沒開口,明娜又搖頭:“不不不,紀姐姐你喜歡我王兄吧,他可喜歡你了。”

明娜捧著紀嫻山的手,像一只可憐的小狗看著她。

紀嫻山的臉不可抑制地紅了:“沒有的事。”

明娜哼一聲:“你們都拿我當傻子,拿別人當傻子。王兄看你的眼神都與別人不同,他以往日理萬機,不茍言笑的,就是紀姐姐你來了,他才總是抽出時間來看你。”

老實說,紀嫻山對明炤的印象,確實是——很閑。

她找他的時候,他總是在。

外面一陣腳步聲來,紀嫻山想阻止她,免得讓外人聽到了。

明娜卻倒豆子一樣都說出來:“上次你去泥坑裏挖掘屍體,我去到附近,才不是去看屍體的,我就是想去看看,我王兄喜歡的是什麽樣的人。”

她可得替她王兄把好關。

外面的人進來,是智黎。

紀嫻山松了一口氣。

智黎說:“青蓮聖女來考察案件調查進展,在正廳等著。”

青蓮聖女來做什麽?

紀嫻山的眉頭先是皺起來,隨即欣喜發狂,兩手緊握,問智黎:“快去後院問看看,方坤走了麽?快去把方坤找來!”

這可是個指認人犯的大好機會。

說不定可以據此機會,驗證青蓮聖女是不是那個嫁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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