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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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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附近的屋子裏有僧人在上早課,經文的誦讀聲入了沈梵音的耳中。她聽不懂內容,卻聽出幾分宿命感,仿佛是指引她撥開籠罩在她心頭迷霧的鑰匙似的,仿佛只要聽一句,再多聽一句,就能找到答案。

院子中有千年銀杏樹,枝葉茂密,籠罩住小半個天空。樹上有蟬鳴,有鳥叫,陽光透過樹葉落在青石板上,是星星點點的光,是人間溫暖。

沈梵音從佛堂走出,走到屋檐下,伸出手觸碰陽光的溫度。

“在想什麽?”秦深問。

沈梵音搖搖頭:“只是在感嘆,活著真不錯。”

二人說話的間隙,有和尚走到二人身邊,約莫三十多歲的年紀,微微欠了欠身子:“二位施主,聽說你們找貧僧?”

那人穿著和普通僧人不同的衣服,是住持身份的象征,沈梵音學著他的樣子,雙手合十欠了欠身子:“是,我們想打聽一件事。”

昨日,莊子良已經交代了作案經過,條理清楚,基本可以結案。只是還有些細節,沈梵音還有些好奇,想要弄清楚。其中一件,就是有關許川和這個寺廟。

警方查到許川在兩個月前,曾經有一筆大額支出,用做這座寺廟香火錢,派人前來走訪,但那時住持不在寺內,向他人詢問打聽,沒查出什麽異常。

事情到這,本應將這寺廟徹底摘幹凈,莊子良卻補了一條新的信息。

“……許川在爛尾樓裏祭拜誦經,似乎想超度圓圓和另一個女孩……我處理他的隨身物品時,撿到了那本經書,上面寫著安寧寺……”

沈梵音將許川的照片遞給面前的住持:“不知大師是否還記得,幾個月前,這個人曾來過寺廟裏,求了一本《地藏經》,用於超度?”

住持面露惋惜:“前幾日有警察來過,你們是一起的吧?當時貧僧的師父,也就是上一任住持正在醫院搶救,沒辦法配合警方。”

上一任住持……沈梵音心中升騰起一種不詳的預感,正想追問,對面的人已經開口自顧自往下說:“前天傍晚,師父圓寂,我只是暫理住持一職。”

沈梵音嘆了口氣,有些沮喪。隨著老住持的離開,許多疑問除非穿越回過去,不然沒有重見天日的機會了。

“但你們說的這人,我恰好記得。”

柳暗花明、峰回路轉、絕地求生大概就是沈梵音此刻的心情,她有些激動,忙不疊追問:“他來找你做什麽?”

“安寧寺雖小,但每日往來香客眾多,我對他有印象,是因為這位施主著實太奇怪。他來到寺裏,見到師父後,只說他見鬼了,問師父有沒有辦法幫他驅鬼。”

“這不是道士的工作嗎?”

住持笑了起來:“法無定法。”

沈梵音笑了起來:“這倒也是。後來呢?”

“那位施主說,他有兩個朋友,死於非命,魂魄一直糾纏他。師父想要幫他超度,但那位施主似乎心存顧慮,師父只能贈給他一本經書,告訴他,如果能去這兩位朋友的墳墓旁,或者去世的地方誦經,或許能幫助在人間飄蕩的魂魄轉世投胎。”

許川突然出現在爛尾樓的原因終於有了,莊子良做了前一半,和尚們補上了後一半,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他有說這兩個朋友為什麽糾纏他嗎?”

“他沒說。”

沈梵音腦海中閃過在許川家看到的兩個相框,突發奇想:“你們是不是還建議他,在家中設靈位之類的,日日祭拜?”

“是,若日日祭拜,在亡者面前懺悔,或許能平心中的恐懼。有亡魂的牌位最好,但沒有牌位,換做照片也可。”

見二人沒有其他的問題,和尚轉身離開,沈梵音對身邊的秦深說她的猜測:“去許川家時,曾在他家中發現兩個相框,一個放著侯媛媛的照片,一個空著。當時不明白為什麽這樣放,現在才算徹底想清楚。侯媛媛是個普通的大學生,死時身上的手機在身邊,很容易得到她的照片和個人信息。高馨最終被救走,並沒有個人物品遺失,就算直到她的這個假名字,也很難在網上搜尋到關於她的信息。許川在莊子良的預謀下,被嚇得魂不守舍,從沒放棄過找高馨的照片,但一直沒能找到,最終只能留下一個空相框。”

七年前做的錯事,如同一計回旋鏢紮在了許川的眉心。年輕時私欲的滿足,變成了七年後夜夜夢魘,日日不得安眠。

或許他曾為逃避刑罰而竊竊自喜,曾以為這個秘密永遠不會有重見天日的一天,卻沒料到命運只是給了他一個懺悔的喘息,以待有朝一日,連本帶利償還。

離開安寧寺要走過一條狹長的青石板階梯,兩旁是密密麻麻的竹林,有風走過,竹葉泛起沙沙響聲,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秦深走在前面,沈梵音跟在他的身後,盯著他的背影,突然驚叫起來:“你等等。”

秦深站住不動,微微側頭,陽光打在他的輪廓,像是金色的輪廓:“嗯?”

沈梵音走下兩節階梯,站到他的身後,撥弄著他的頭發:“我剛剛好像看到了一根白頭發。”

秦深沒什麽感覺,笑道:“可能老了。”

“不對啊,我們怎麽會老?”

時間穿越者回到過去後,身體機能不會衰退,自然也不會衰老,這麽多年來,無論是沈梵音還是袁滿或者顏槿,外貌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秦深又怎麽會衰老?

沈梵音走到秦深側面,仔細端詳面前的這張臉,表情逐漸凝重:“深哥,你好像真的老了。”

“……你最近壓力太大了,看錯了。”秦深揮開她的手,繼續下行,“走了。”

“我覺得你真的有皺紋了。”

“……你有空想這些有的沒的,不如想想這次的案件怎麽修改,隊長大人。”

“隊長大人”四個字,將沈梵音天馬行空的思緒,重新回到了案件上。

“兩起人命案都是莊子良獨自完成,第一起並沒借助超時空機器,要修改的地方不多。只是牽扯到的人有些多,六十三個上課的學生的記憶都需要修改,將十分鐘課間修改成二十分鐘,應該就差不多了吧?”

“你覺得侯軍對整件事情知情嗎?”

這個人倒是有些麻煩。

莊子良在招供時,將所有罪責攔到自己的身上,把侯軍塑造成毫不知情無辜者的形象。

“多少知道一些。”沈梵音回憶起和莊子良以侯軍的對話,“不過他對於超時空機器,應該了解的不多,不需要特別修改,只抹去和超時空機器有關的部分就可以。”

相比上一個案件覆雜的邏輯關系,這個案件的處理簡單很多,不需要討論,秦深獨立處理就可以,只是牽扯人員廣,後續工作要花費不少時間。

“你趕快去忙吧,叫上袁滿和顏槿,他們應該能幫你不少。”沈梵音頓了頓,似乎察覺到什麽,“顏槿呢?好像很久沒看到她了。”

秦深垂下眼睛,看著腳下的階梯:“她身體出現些問題,需要一段時間休整。”

“生病還是受傷?要緊嗎?為什麽不和我說?”

“你是隊長,要做的事很多,她不想打擾你。不是什麽大病,我看過了,休息一段時間就好。”

聽到秦深這麽說,沈梵音松了口氣。他的醫術她是信任的,既然他說沒大礙,就一定不是什麽大事:“那你去忙吧,我還有點事。”

“怎麽?”

“莊子良一直說侯圓圓的屍骸被藏在爛尾樓地基中。雖然他給不出什麽確切的證據,也不肯說他是如何知道這件事,但警方和有關部門商討過,這建築荒廢了這麽多年,確實也該拆除了。”她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自言自語,“算算時間,施工隊應該已經進場了,我想去親眼看看,莊子良說的是不是真的。”

“我和你一起。”

“不用啦。”沈梵音知道他在擔心什麽,“宴赤他們都在,不會有危險的。”

心中的擔憂不能明說,秦深只能輕巧帶過:“我也想看看,埋在鋼筋混凝土裏的屍體,是什麽樣子的。”

……

臨近開學,島城大學的學生陸續從家鄉反悔,不過一個星期的時間,學校人已然多了不少。

爛尾樓的拆除學校沒有瞞著師生——也瞞不住,這麽大的動作,只有聾子聽不到,只有瞎子看不到。

人類對於熱鬧的喜愛無關學歷,無關年紀,沈梵音和秦深趕到的時候,人群站在警戒線外,眺望著幾乎看不到的圖書館,興高采烈討論著道聽途說來的小道消息。

爛尾樓樓層不高,只有三層,用機器從上至下一層層拆除,沈梵音原以為拆樓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親眼看到時,才明白這件事很覆雜。

拆除工作足足持續了一個星期,等到秦深這邊記憶修改工作快要全部完成了,爛尾樓的地基終於露出地面。

侯圓圓的屍骸終於重見天日,塵封的罪惡終於浮出水面,等待法律和道德的審判。

消息傳到莊子良耳中時,他的唇角逸出笑容,不是殺人犯的挑釁,而是一個人回憶起戀人時的溫柔。

“終於要見面了。”他溫柔說給記憶中的那個人聽。

等到案件結束,青檀寺小分隊忙完了手頭的工作,沈梵音和秦深抽空去了趟高馨的療養院。

療養院在江南的一座山中,依山傍水,鳥語花香。高馨坐在院子裏,曬著太陽,面容恬靜,看起來像個十幾歲的姑娘。

侯圓圓的屍體已經時間完成,年代久遠,無法估算確切的死亡時間,但根絕莊子良供述的失蹤事件推算,高馨或許曾經在爛尾樓中見過她也說不定。

這是沈梵音這次來的目的,她想試著催眠高薪,挖掘她記憶深處的秘密,但見到她的那一刻,她放棄了這個念頭。

無論是忘記還是逃避,高馨已然走出了那段慘痛記憶,她又何必再去逼迫她想起?她見過能如何,沒見過又能如何,對案件沒有什麽幫助,不過是幾個執念罷了。

侯圓圓的真相再重要,也抵不過活人重新生活的勇氣。

沈梵音站在遠處靜靜看了她一會,不做打擾,轉身離開。

這或許就是這件事,最好的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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