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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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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後,八月十三,天晴萬裏。

一女子用綢布挽著發髻,一身麻布短衣,坐於一葦葉編織的軟墩上,在塘邊漿洗衣衫。

孕肚隆起,瞧著得有八九個月的身孕了。

女子身旁,三五坊間女一起漿洗,言談歡笑聲不絕於耳。

塘邊的葦草不甚雕零,畢竟已近中秋。但鄰近午時,空氣中還氤氳著幾絲熱氣。

搗衣杵們不斷地敲擊著衣物,這些衣物大多是下田的男子們的。

出苦力的人汗多,汗水和著田裏的泥漿子把麻布衣衫裹了一層又一層泥垢,漿洗起來就要費一些力氣了,洗子裏的水如蛇一般滲入河邊的泥漿。

“浣娘子,瞧你這肚子圓圓,人也不墮懶,斷是要生個女娃子了。我接生這多年,看得準當。”

王婆子瞧著女子的孕肚,打趣道。

“可不是,浣青那爺們今兒年都三十多了吧,都得了五個男娃了,若這次得個女娃子,爺們兒怎麽也該得意了。”

劉婆子嘻嘻笑著,接著王婆子的話頭補充到。

浣娘子不疾不徐,面部略有沈思:“這娃子本該上個月該落地的,算下來,遲了得有小一個月了”。

頃刻間她的神態又恢覆正常,手中的活計一刻也沒停息。

她微微一笑:“不管男娃子女娃子,浣青都疼惜。”雖是這麽說,但她還是希望得個姑娘。

恍惚間,又憶起了昨夜今晨的夢。

夢中一團五彩錦繡雲中漫舞,頃刻間幻化為一只彩鳳的雙翅,鳳兒彩翅輕盈,穿越雲層,撲進浣娘子的懷中。

數不清楚的各色鳥兒不曉得是圍著她,還是懷中的鳳兒,鶯鶯歌歌,也聽不清是唱得什麽曲兒,只叫人心中喜悅,像品了蜜一樣甜漾漾。

本想再耽延一刻,似睡似醒中想讓這美夢多多駐留。

可是,浣青已然起身,一聲重靴踏地,好夢被攪了。

浣娘子無奈,不醒也得醒了。

正思索間,猛覺腹部一陣陣痛。

浣娘子已生育五胎,自然曉得,“她,或是他,要來了!”

昨日未見疼痛,今起才顯痛。浣娘子合計著:恐還要等上一天半天,等她或是他慢慢發動。

所以,她手中的活計還是沒停,只是速度更快了點。

漿洗完畢,晾好衣衫,她喊來了在旁邊玩耍的三兒子浣暉。

“兒,記得明日和你二哥來收衣衫”。

六歲的浣暉應了一聲:“娘,二哥明日課上放假,我叫上他便是,您放心。”

浣娘子這才甩了甩手上和臂上的水珠子,提起洗子,看像王婆子,手托腹部,疼笑道:“王嬸子,家去吧,怕是這一半天就生了。”

王婆子一激靈。

“算時候早該到了,走,咱們先家去靜等著,別在外面著風。”

眾婦人也紛紛催促,表示忙完手上活計,這一時半刻也要過去幫忙。

靜等至次日卯時,天微亮。

草堂前的石榴樹上,碩大通紅的果子咧著嘴笑,上面落著幾只喜鵲,向著窗邊喳喳叫起。

浣娘子此時已腹痛難忍,眾人一番忙碌下,一個時辰的功夫,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傳來!

此時的浣溪,便是這個三間草堂裏的嬰兒了。

她說不出話來,但是她的意識裏清楚,她是重生在了某一個平行時空。

浣娘子的臉映在她的眼前時,她模糊的小眼使勁睜了又睜,還是看不清楚:“這就是我這一世的娘吧!哎呀,這草屋,這擺設,我這是來到了哪裏?”

“姐,姐,是我......”呀,是浣沙的聲音,是弟弟的聲音,可是她看不清也睜不開眼。

“我知道你看不到我,你聽我說就好。我們現在在月朝,這是另一個時空的朝代。我們重生到了這裏。我們都帶著記憶來的,因為你是胎生,還太小了,體力支撐不住你記憶的能量,需要先封存你的記憶,等你大一些後自然會打開!”

“但是你不用擔心,如果你想回去還可以回去,不會影響你在原來世界的任何事情。”

“人的一生只能穿越一次,這個地方很有趣,我要去四處走走了,等合適的時候我.....”

浣溪聽著聽著,就暈暈乎乎地睡了過去,後面就聽不清了。

......

因著她的到來,一撥人都開心著。

“果真是女娃子”,王婆子喜笑顏開。

“這六姑娘來的時辰正,誕下也順利,又有五個哥哥相照,自是個多福之人。”

浣青平常就是個寡言的漢子,聽聞三兩步從院外跨進草堂。

“可真的是女娃子?”

“瞧把你得意的。你爺們有福,母女平安,浣娘子和六姑娘都好著!”

王婆子擰了擰手中的帕子,對著浣青言道。

“都生了五個娃了,月子裏的忌諱可都還記著”

“那可得是記著的。就是不知,這女娃是不是有啥講究?”

浣青終究沒想往常一樣,把問題埋在心裏。

王婆子噗嗤一聲笑:“這哪裏還分得?精心照料就罷”。

浣青連應幾聲,自然喜上眉梢。

浣青也比不得別的油嘴滑舌,可巧一雙手藝養活一家子,農閑之餘,用泥漿漿造的玩意兒徐徐如生,到集市上賣,總能得些農人多餘的銀兩。

別看是農家小院,浣青家的收入上總歸比別家闊綽些。

再加上浣娘子勤快,養雞養鴨不說,還成日接些女工的活。

雖說是已養了五個男娃子,經濟上卻無甚擔憂。

大娃子浣禮,年十歲,正在村子裏岑秀才的私塾裏念書。

二娃子浣樂,年八歲,今年也是剛被送進了私塾。

三娃子浣暉,年六歲,和四歲的四娃子浣學成天跟著浣娘子身邊玩耍。

還有五娃子浣棋,年三歲,話還沒說明白,跟著浣青的老娘生活。

別看浣青這麽多的孩子,但她老娘浣老娘膝下就他一子。

所以,晚年總難免孤獨,便提出來和浣家老爹一起將浣棋養在身邊。順帶著給浣青兩口騰些閑餘。

出了月子,閑不住的浣娘子就接了新的活計。

此時天已涼寒,農活都歸攏得差不多了,尋常農家都開始了冬休。

恰恰村子裏鄉紳家嫁女兒,需要籌備一些紅妝做嫁禮,難免要備上幾年的衣裳。

浣娘子的女紅活在村裏很出色,就被推薦著設計衣服樣式。

對於浣娘子的設計的款式,鄉紳自然很滿意,就是今冬要趕制出十來件新衣,必須趕著明兒春姑娘出嫁前做成。

浣青雖然口訥,但身勤得很。每日能雕刻十來個泥質玩意兒,繪上各種顏色,每五天就去集市上售賣。

家裏三間草堂,一間浣青兩口帶著女兒住,一間是除小兒子外,另外幾個兒子住。

還有一間廚房兼著泥人間,竈柴的微火烤著泥人,在天氣不甚晴朗的時候,可以加速泥人的成型。

這一日,浣青挑著二十來個泥人去往鎮上的集市,像往常一樣售賣。

剛落攤沒一刻,就簇擁上來一眾人,對著浣青的泥玩意愛不釋手。

整個鎮上,也只有浣青一人能做這兒玩意。

有人想拜師學藝,浣青也憨厚應承。

可偏巧手法一致,流程一致,每一個步驟細節浣青都一一指點,可就是沒人能雕琢出浣青手中的神韻。

自然,無人學徒成功。

坊間人邊說:“浣青是天賜的手藝,傳不得外人。”

慢慢地,也就沒有人有這方面的心思了。

所以,浣青的泥人,在整個鎮上,都成了稀缺的玩意兒。

浣娘子也常與他道:“你做泥人不必求多,稀缺的才最可貴呢。做多了反而不值錢了。”

浣青記在心裏,每次去集市上都限量供應。

不消片刻,二十多個泥人,還差最後一個就要被售賣完了。

沒有搶到稱心樣式泥人的買家值得抱憾。

“浣先生下次何不多做些來,每每都是晚了一步沒有搶到合適的。”

浣青只管憨憨地笑著,並不言語。

這天,一年輕道士正擎著拂塵從攤前經過,他身著慧劍道袍,帶著混元巾,佩劍背於身後,膛前置一裸色葫蘆。

道士駐足攤前,端詳了片刻,掐指一算,對浣青道:“善人,是否家中得一女?”

“正是呢!”

浣青疑惑:“道長因何得知?”

“我看善人面露紅光,剛剛算得,善人命中有一貴女。”

“但此女此生有一劫,如能順利渡劫,將福順無邊。”

“我雲游四方,見善人面慈心曬,特贈善人一錦匣交於小女,非身家性命之憂,切勿打開,一定要親自交於小女查看,旁人不能看!切忌切忌。”

說罷,道士從懷中掏出一個絲綢錦緞包裹著的錦匣,交於浣青。

“不敢平白收道長愛物!但關於我家小女命理,道長可否詳談?”

浣青拱手做輯,求言於道士。

道士手觸下頜:“天機不可洩露啊。也罷,若善人不肯接受,贈我一泥人置換即可,哈哈!”

說罷,道士從泥人攤拿起一泥人,左右端詳一翻,不待浣青回應,便拂袖而去。

邊走邊自語笑言道:“姐姐這次胎選的爹爹看著是實在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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