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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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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結

眠月眉頭舒展開,輕輕一笑:“好。喝完這盞茶我們就出發。”

沐昭神色一黯:“可是天涯海角,說得輕松……我們該從哪裏找起呢。”

眠月道:“我已有數。只是無論結果如何——尋見了,或是尋不見,若是尋見又是如何結果,你都接受嗎?”

沐昭發怔:“神君,你可是感知到了什麽?”

眠月搖搖頭:“我只是說說。”

沐昭自是不信,心下已有些預料。她擱了茶盞,又似回答眠月又似自言自語道:“過去的事情我都能接受,如今……再壞又能壞到哪裏去呢。”

這一路算不得有多順利,眠月也不過知曉大致的方位。兩人一路打聽,走走停停,如此周折輾轉一個多月,直到來到某處小鎮前。

根本不必進鎮詢問,只眼前便是一座幾人高的石雕,面目神情與青婙一般無二,栩栩如生,竟似她本人在此長久佇立,持劍驅逐一切陰邪汙濁。

“師母……”

沐昭擡頭望著那雕像,不住喃喃。

“二位從何處來?”

有老人持掃帚走來,一邊仔細清掃過石雕上和周圍地面的落葉一邊溫和向兩人問道。

眠月道:“我們偶然雲游至此,敢問這座石雕所刻為何人?”

“哎喲這就說來話長了,”提到這座雕像,老人一下子來了興致,“這雕刻的,可是位大英雌,大偉人哪。那一年我們鎮上正逢旱災,河道斷了流,人都沒得水喝,地裏的莊稼更是快枯死了。眼見著沒了活路,這位大英雌似個天仙下凡,不知從何處取得水源,帶著我們鎮上下幾千人挺過了難關。”

沐昭急急問:“請問她現在在何處?”

老人道:“我還沒講完呢——大英雌暫時停留在這裏。許是天要亡我鎮,豐收之季又鬧了蝗災,她就讓我們待在屋中不要出來。只半個時辰,我們聽得一聲歡呼,出來看時,天地清明,莊稼完好無損,我們又躲過一劫!只可惜,可惜……”

沐昭緊張起來:“可惜什麽?”

老人神色黯然:“只可惜,自那以後,大英雌的身體便出了問題,眼見著年輕力壯一個人,就那樣一日不如一日,倒下去了。我們都說她是為了救我們,逆了天意,替我們承了因果,才平白落了這下場……我們,欠她太多了,便立了這石雕,既是紀念,也是還情。”

沐昭悲極反笑:“還真是這樣,還真是這樣。”

眠月沈吟片刻,又問:“可否告知,這位大英雌,如今葬在何處?”

老人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原來二位與大英雌相識?”

眠月不再隱瞞:“正是尋她而來。”

“見二位與當年的大英雌一般仙風道骨,一身浩然氣,我早該料到。”老人嘆息著,隨即又溫和道,“隨我來吧。”

小鎮依山傍水,雖不算有多富饒,倒也足夠讓人安居樂業,鄰裏之間亦是和樂融融,民風也淳樸。沐昭一路走,一路想象著從前青婙在這裏時是如何光景,心中又是難過,又是寬慰。

老人帶著眠沐二人走至鎮尾高山前:“應大英雌遺願,在這山頂上。她說那裏離天近,也方便看這人間。”

眠月道:“多謝。山路崎嶇陡峭,我們就自行上山吧。”

老人緩緩點頭:“老朽可否多嘴問一句,你們是大英雌什麽人哪?”

眠月想了想:“故人。”

“故人?”

“對,故人。”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羈絆哪裏用一兩個詞能說得清。這樣含糊的答案,反倒貼切。

山巔,一方孤零零的、低低矮矮的墳包。

走近去看,墳前擺著一些半枯的花,顯然不久前還有人來祭拜。

“師母!”

明明早已有了心理準備,此時真正看到這座荒墳時,沐昭仍是悲慟不已,眼中熱淚兜不住,趕緊蹲下去埋住了頭,肩頭止不住微抖。

眠月默然,這裏正是她先前感知到那一絲微弱氣息的源頭。饒是強大如青婙,數年的光陰也幾乎將她殘留在人間的氣息抹去。等她魂魄下一次回到此岸之時,若逢見壯大的玄序門,或是這小鎮前屹立的石雕,可還會有一絲一毫的記憶碎片在某一瞬間被喚醒?

沐昭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她抹掉眼淚,站起來。

“明明說好要等我們的。師母,你食言了。”

“小昭,你看。”

身後傳來眠月的聲音,她轉過頭去:“怎麽了?”

隨即她怔住。從這個方向望去,錦繡山川,蜿蜒河流,村落城池,一覽無餘,盡收眼底。

好美。

那是青婙心心念念了一生的大好人間。

擡頭看,天穹似乎很近,伸手就能夠到。

那是青婙曾經放棄的,不甘心卻也不後悔放棄的理想。

眠月手中靈力一晃,一枝菊赫然出現。她走去,輕輕放在那墳包前。

“走吧。”

回去的一路沐昭都蔫頭耷腦,全然沒了來時的興奮勁。

“失望嗎?”

“倒也不算失望,就是有點後悔。”沐昭道,“如果我早十年來鸞鳳林死纏爛打就好了。”

眠月笑不出,只嘆道:“總是天意弄人。”

“我總感覺,我與人間的關聯像是徹底被剪斷了。”沐昭難過道,“煙月小築被雜草覆沒,商鎮不見了,玄序城完全變成了另一幅樣子,玄序門我也不認識了——這些本是我早就知道之事,只是一想到師母還在,我就仍然覺得人間是我最親近的地方。可是現在,連師母也不在了,人間一下子變得好陌生好陌生,徹底陌生了。”

眠月不知該如何安慰,只得沈默著。

沐昭自言自語般繼續道:“我曾想過無數次,我再見到師母時是怎樣的激動,或是難免情怯。我一天天,一年年盼著這一天,如今心中少了這種期盼,好像空了一大塊。不過也許就算見著了也會如此吧……也算是,了結了一樁心事。”

眠月又像是對沐昭說,又像是對自己說:“那就,把前路當作新的旅程。”

“一個人記得可真殘忍啊……”沐昭喃喃著,目光忽而明亮起來,“不過哭完了,說完了,我感覺好多了。”

阿眠!”

扶樾急匆匆趕來,正要說什麽,發現沐昭也在,霎時改口:“小昭也在啊……”

眠月有些奇怪:“怎麽了?”

扶樾遲疑起來,想著要如何搪塞過去。

沐昭起疑:“你們是不是又有什麽事想瞞著我啦?”

“沒有呢,”扶樾笑了,“只是看這幾天阿眠不在,有點擔心。”

沐昭更加狐疑:“好好的,為什麽要擔心?”

眠月已經猜到與何事有關,嘆了口氣:“罷了,反正也快瞞不住了。”

扶樾撇嘴道:“我是說,有救了!”

“什麽有救了?”沐昭看著眠月,似乎明白了什麽,“我難怪呢,神君怎麽就突然想起來找我了,果然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眠月疑惑:“有救了?”

扶樾道:“我把能找到的典籍翻了個遍,還真找到了些有用的東西。我查閱到有一門叫巫術的特殊功法,強大而又神秘,其中就有關於蠱的記載。據說那巫術,原本是發源於人間某地,我們去找到那發源地,一定有人有辦法的!”

眠月道:“我才剛從人間回來呢。”

扶樾道:“這有什麽打緊?事不宜遲,走走走!”

見二人就要走,沐昭連忙抓住眠月衣袖:“誒,帶上我啊。等我去把熙熙叫上,餵——”

扶樾捧著一卷書,根據上邊描述的植被地貌仔細斟酌著方位,帶著兩人一路比對驗證。

“人間無論是生靈還是文化甚至地形,都相當脆弱,會不會這個起源早就滅絕了?”

扶樾皺眉道:“應該不會吧。身負那般厲害的獨門功法,又不曾聽說遭逢什麽大天災,哪裏能說斷絕就斷絕。”

眠月倒是從一開始就不抱有希望,聽扶樾如此分析,雖覺有幾分道理,卻也仍興致索然。

出來撞撞運氣倒也不錯。

“……山林郁郁,水氣充沛,多蚊蟲爬蛇。其間人家多傍水而居,依山就勢,以木柱為支,使其屋懸,是謂‘吊樓’。”扶樾念著,一點一點與眼前光景比對,“全都對上了!”

三人便往寨中去。

“這典籍上記載的,明明精通巫術的多為女子,為何這一路走過來,碰見的多是男子?”扶樾直犯嘀咕。

三人沿著一條河繼續往下游走,終於見著一位正在河邊浣衣的女子,扶樾眸中一亮,連忙幾步跑上前去。

“這位姊妹,你可聽說過巫蠱之術?”

“啊?”

那女子猛地一驚,腳下一滑,霎時跌在水中。扶樾愕然,隨即眼疾手快將她救起,有些無措。

那女子瞥了她一眼,像是看到了惡鬼,神情慌亂無比,匆匆將浣洗一半的衣物抱了便跑。

三人面面相覷。

再往下走,便鮮有人煙了。三人無奈,只得又往回走,終於又碰見一位女子出門來。扶樾心有餘悸,斟酌一番用詞,再次跑上去。

“這位姊妹,請問你可聽說過此地流傳有一種厲害功法,喚作巫蠱之術的?”

聽得“巫蠱之術”四字,那女子也是神色劇變,已經完全邁出門的身子一下子縮了回去,接著門一關,沒了影。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扶樾訕訕然走下來。

“她們好像很忌諱巫蠱之術。”眠月蹙眉,“可是為什麽,既然是掌握者,怎麽會忌憚?”

沐昭想了想道:“會不會是因為修行此術會被反噬啊?”

眠月道:“即使有反噬,也只是反噬自身,少用就行了,也不會這般忌憚。”

沐昭道:“那會不會是此術曾經失控,禍害此地?”

扶樾若有所思:“這倒是有可能……”

“沒可能。”眠月道,“這些年我也嘗試著自行將它解開,知曉了些它的特性。這東西雖然厲害,施展範圍和攻擊範圍卻很小。例如我中這滅神蠱,那怨靈也是趁我距它極近時才得手,而且只能嚙噬神根,而不能攻擊其他部位——根本不可能泛濫成災造成大規模災害。”

三人站在寨中討論來討論去,始終沒討論出個所以然來。

一名中年男子發覺幾人的異樣,便走來:“三位是外鄉人吧,不知何故來此地。”

怎麽是男的……扶樾心中又犯嘀咕,不過好不容易有人願意搭理她們,她不願放棄這個機會,便不怎麽抱希望地試探問道:“請問你可知巫蠱之術?”

那男子面色一變,嚴肅道:“念在姑娘幾人是外來客,我也不便詰責。只是這等邪術之名,休要再提!”

眠月在一旁看著,心中不覺有些許疑惑。雖同樣是聞言變色,那兩名女子的神情多是慌亂恐懼,而這名男子雖稱其為邪術,卻不見絲毫恐懼,只是故作威嚴,甚至有一絲一閃而過的……得意?

是錯覺嗎?

眠月道:“原是如此。我等道聽途說不知全事,多有冒犯,還望諒解。”

“無妨無妨,”那男子擺擺手,“不知者無罪。”

看他走遠,沐昭咕噥:“莫名讓人不舒服。”

扶樾一臉憂色:“這可怎麽辦。”

沐昭道:“這邊肯定也不止一個寨子,我們去別的地方碰碰運氣?”

眠月道:“聽此人說辭,怕也大差不差。”

三人躊躇著,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卻見之前那位浣衣女子又出門來。她看見三人,腳步滯了滯,便繞著走了。

扶樾心中一急:“姊妹留步!”

那女子置若罔聞,默默又加快了腳步。

沐昭心一橫,幾步追去,攔去那女子去路。那女子一轉頭,扶樾已將退路也堵上,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

那女子神色張皇望望四周:“姊姊,不要害我……”

眠月見她如此,略一思索,不動聲色將靈力一彈,一方障眼結界升起。

扶樾會意:“你放心,那位姊姊使了些手段,在這裏不會有人看見我們的。我們只是想問些問題,不會傷害你的。”

“真的嗎?”女子將信將疑,目光移向眠月,見眠月輕輕點了點頭,“那你們快問吧,我出門太久會被懷疑的。”

扶樾問:“為何你們聽到巫蠱之術如此慌張,那不是一種強大的功法嗎?”

“這個,”女子面露難色,想起此時無人能見,膽子又大了些,便道,“我不能說太多……只能告訴你們,這種東西我們這裏已經沒有了,也不會有了。”

沐昭道:“沒關系,我們不是為了求它,而是為了尋求解蠱之法。有人中了此術,你們還能解嗎?”

女子搖搖頭:“對不起,已經斷代太久了,我確實幫不了你們。”

扶樾沐昭頓時失望,沒想到會是如此。

“不過……”女子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也許那個地方可以幫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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