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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燕於歸(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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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燕於歸(五)

重錦深陷,紅鸞迷旋,她眼前被血色籠罩,耳畔聽見金絲楠木合歡床架發出一聲鈍重的響動。鋪天蓋地的吻奪走了她的神志,她只能感受到四肢百骸在他的吻裏逐漸變軟,化成一灘水,撈也撈不起來。

南衡並不懂得如何行床笫之歡,一開始如洪水猛獸,橫沖直撞攻城掠地,唯有不斷攫取她口中的津/液,以解血脈噴張的燥渴。

遇見她,漸漸無師自通,吻痕變得纏綿溫柔。一時灼熱,一時清淺,在她氣窒時放她生息,又趁她喘息之際,蜻蜓點水繾綣相繼。

虞愔遍身香汗淋漓,額發被涔涔汗水濡濕,粘連在頰畔耳際。眼瞼鼻尖紅如熟李,青絲淩亂,白玉簪從發間滑脫出來,掉落枕畔。

南衡的吻停了一瞬,看見紅羅帳間這支清白的物事。那些年,風雨最肆虐的日子裏,他起心動念,而後找尋懷揣,再把潛藏的心緒寄送到她面前。

他從沒見她戴過這支簪,以為那些可笑的心心念念要無疾而終,卻不想,它其實一直被珍藏,被接納,被妥善保留至今。

“鑒兒,我愛你。”他的吻再度襲來,夾雜含混不清的囈語,來和她糾纏。虞愔恍在雲端,只聽見他在夢裏闡釋:“鑒兒,從前你日日受病痛折磨,又要兼顧世家割據,往後,我想為你多承擔一些,你就不用那麽累了。”

話音斷斷續續的,最後他咬著她的唇說:“在沒給你安穩之前說愛你,鑒兒,我怕我褻瀆了你。”

虞愔氣息紊亂,無法張口答他哪怕一字。這一次,他的吻放肆極致,天地寬廣而人心叵測,也只有在這方寸之間,他能不顧一切地宣洩情意。不必隱瞞試探,同她說他愛她。

“鑒兒,那你喜歡我嗎?”他有些吻累了,喘著氣,撐起身。看她眸中映紅,水汽泛濫,唇似紅蓮,嬌艷如洗。

“可你怎麽,都不回應我?”

“喜歡。”虞愔訥訥吐出兩個字,喉間沙啞,猶如滾砂。

“什麽時候?”

虞愔雙目直勾勾地望著他,清華褪去,嫵媚多情。她今夜看上去有些癡愚,不再是以往那個清冷鋒銳的她,也因此,白壁註血,變得風情萬種。

什麽時候……大概是在那個梨花開落的時節……

她覺得多看他的背影一眼,都有罪的時候。

那時候荒煙蔓草,她背負一場盛大的孤寂,在荒涼塵世間踽踽獨行。

虞愔仰躺在榻上,輕輕啟唇,她生怕造下罪孽,累世贖不清。

南衡看著她只是笑,到後來啼笑皆非。而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異樣。

骨肉間是真切的,割錦裂帛,毀珪破璧,要把她生剖。

愉也是真切的,舒逸熨帖,解她孤寒。

他說得對,她絕不是什麽冰雕雪塑的塵外仙子,她也有欲念,一旦生根萌芽便再難遏制。

唯有色授魂與,心愉一側。

他們不再只有名姓上的聯系,公職上的交集,而是完完全全靈肉合一,從此一生一世都要相守度過。

他日重來白首,齊宮樓闕依舊否?

“鑒兒,叫我……”南衡吞吐著沈悶的呼吸,意亂情迷。

“南衡……”她艱難地喚他的名,沒有多餘的力氣。

“叫我的字……”

“……南音。”

虞愔感到一股暖流,極暖極暖,帶著熾熱的體溫湧向。

她忽然想起那日他在虞氏府邸裏說過的話,抵住他的肩問他:“南衡,未來我們有了孩子,大齊的國君,是姓男還是姓蕭?”

“自然是姓蕭。”他揉撫著她嫣紅的頰,耳鬢廝磨。

“你會甘心……唔,只當一個輔臣?”

“為什麽不甘心呢?”他潤澤的氣息從耳側傳來,“我會從頭開始教導他,一張白紙,寫什麽有什麽。過個十年二十年,定讓他成為心胸開闊有遠見卓識的少年天子,如果蕭華益還活著,呵,就和他一時瑜亮罷。”

“不過絕沒有蕭華益身上的政治潔癖和一根筋的臭脾氣。到時候,諸朝的老人精、老狐貍,誰也別想蒙蔽了他去。”

南衡從美人帳中擡起頭來,墨發披拂,目光穿過重重朱紗,宛似於星夜間望見山河表裏人間歸路。

他像是在答虞愔,又好像在答他自己,“我怎麽會不甘心呢?政治清明山河永固,誰又願意粉身碎骨去煉獄了爭呢?”他低柔地環住虞愔,下頜抵在她濕涼的烏發間,嗅那彌留的身體發膚裏最本真的味道。

“鑒兒,我想告訴你,我沒有殺王煦。但他永遠不會回建康了,無論他以後作不作山水畫,你都不可以再去見他……”

她的手隔著一襲素練輕撫她小腹,“至於我們的孩子,我想讓他跟著蕭家小兒讀書,以後他願意入仕便入仕,看他悟性。不願意入仕,做個王煦那樣的閑散公子哥兒也挺好。”

“權勢傾軋,諸方撻伐中還能撿回一條命,最重要的是品行端直,以才德服眾……”

虞愔笑話他:“夫郎怎知一定便是個小公子?萬一是位小姐呢?”

南衡將她箍在懷裏,低頭輕呷,“是位小姐,那就像你一樣,由我放在心窩子裏仔細呵護。每日只有讀書撫弦,吟游賞樂,冬披裘,夏裁裙,無病無災。”

虞愔微微偏頭,一個清淺的吻啄在他凸起的喉結上。她在心裏說,還要她得償所願,一生一世一雙人,藍橋碧海,守得雲開,終見佳期。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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