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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神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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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神祭(3)

她伸手想輕輕揩去他眼角淚痕,觸碰到柔軟的皮膚,恍然發覺眼淚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剩一雙漂亮的霧蒙蒙的眼睛,染著水汽。

聞晏姝不由把動作放輕了。

她後知後覺,原來方才她老婆沒反應並不是因為接受程度良好,而是因為根本沒意識到她在暗喻什麽。

那她這會跟他說這些,老婆不會當著她面碎掉吧?

聞晏姝望著他錯開一點的眼睛,大致能猜到一點小別扭精在想什麽,但不完全。

從很早以前,約莫是兩人才剛剛認識的時候,她就覺得他像個模糊的影子,透明又模糊,在每個午後稍有倦怠的間隙,每次雨後他望著落雨發呆的瞬間,她站在他身後,看他的睫毛隨呼吸輕輕顫動著。

他的眼神淡淡,精致的臉上沒什麽表情,發呆、走神,仿佛被雨水朦朧了心緒,整個人被水洗過,以至於整個人成了淡色,瞳孔近似琉璃,與平時的狀態大相徑庭。

等她出聲,他反應過來一回頭,整個人的眉眼又靈動起來,對她彎唇一笑,說話的語調和語氣是軟的,又黏人又生動,還哼哼唧唧跟她拿喬,說她一點反應都沒有,都不知道給他披件外套,難怪找不到男朋友,只能跟他在這聊天。

大概就從那時起,她對這個別扭又矛盾的相親對象有了探究的欲望。

她摸不清這縷探究的欲望源自她的心,還是出於職業素養的天然雕塑,於是她跟著這縷探究的欲望走,想摸清自己的好奇有幾分真切,偏偏就此踏入了他編織的甜夢。

她的小男朋友是個別扭精,突然被她撞見跟薩摩耶說她壞話會尷尬得同手同腳,相約她出門在聊天框裏總是迂回,明明撒嬌的話不自覺說了一屏幕,只要她欲擒故縱地流露些猶豫的意象,他便會秒回“不去也沒關系”,好像前面發那些話的都不是他本人一樣。

可聞晏姝要真不去,下次再接觸,他這個小記仇精就有一萬種方式暗暗討回來。

明明無處不展現出嬌氣和事多,出門要做足準備,但真遇上不可抗力因素阻了他的好事,她還沒來得及安撫,他發會脾氣,沒一會兒就自己調理好了,還有心思問她接下來怎麽辦,環著她的手臂嘟囔,一副全然依賴她的樣子。

聞晏姝習慣以後,竟然也覺得她老婆這樣,好像沒什麽問題。

他身上處處都矛盾,有些地方卻很圓融自然,仿佛本就這樣,那些真實可愛的地方是漫天的霧障,她試探著靠近想了解,卻不知不覺被籠罩其中,像浸泡在溫水裏一般,逐漸忽略了那些一開始叢生的疑竇與生出的好奇。

既然探究的欲望源自她本身,那麽得到答案與否,似乎也變得沒那麽重要。

就像她始終清楚的,她老婆有很多小秘密,有些她知道,有些她不知道,她習慣運用各種情緒分析的手段去了解秘密背後的故事,將情感牽引成線,找到它們的源頭與歸途。

但在他這裏,她控制自己,適可而止地劃分了條模糊的界線,以免她過度介入他不願開放的領地。

現在,她無意間敲開了門。

而她本就別扭又矛盾的老婆短短幾天內碎了好幾次。

聞晏姝猜她註視的時間太長,她老婆眼淚快掩不住了。

這點光看他呼吸速度都可見一斑。

於是她偏過視線,手忙腳亂地幫著他解頭發,嘴上問:“我弄疼你了嗎?解了等會給你重新編一個好不好?”

她身旁人幾秒沒答話,趕在聞晏姝不安前低聲應了句:“不要你綁,好醜。”

可能是情緒起伏的緣故,他的聲帶繃緊了,聲音跟平時有點不一樣。

但兩人都在竭力壓制自己對這種不一樣的覺察,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盡力粉飾太平。

聞晏姝很意外自己的語氣如常,她聽見自己嗯了聲,自然問道:“哪裏醜了?”

她的一切正常似乎讓小貓好了很多,他的情緒平緩不少,微微咬著唇,偏著頭,盡力不跟她視線交錯,眼眶含淚,仿佛只是在揪心頭發般,道:“就是醜,你都不給我紮好看的。”

“寶貝老婆,那哪是我不給啊,”聞晏姝解著頭發,苦笑一下,繼續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手殘,給你紮的都是我盡力往好了紮的,足以代表本人現階段最高水準。”

“嗯,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你發質好,人又好看,所以怎麽紮都好看。”

她老婆吸了下鼻子,不說話了。

聞晏姝只覺得時間在這種並不均勻的呼吸交錯裏無限延伸,而她是被掛在時間長繩上的螞蚱,光是聽著他的呼吸,她都有種今天永遠結束不了的錯覺。

但時間是公平的。

她心裏都是事,滿腦子胡思亂想把她壓成弱小可憐的薯餅,可手上胡亂的動作反倒誤打誤撞,意外解開了纏在發飾上的發絲,兩人的距離驟然拉開一點。

聞晏姝默了一瞬,尷尬地將手放下來,覺得自己的手有些多餘。

早知道她多耗一會。

平時她的手也沒這麽巧啊。

她偷偷摸摸用餘光看她老婆,她老婆被這突然一下也弄得楞了楞,下意識扭頭看頭發時,原本偏過臉掩飾的眼角似乎還殘餘著一點亮光,發尾自然垂落,膝上還放著原先的紀念冊。

聞晏姝碰了碰他如瓷的手指,交疊兩秒,忽而俯身抱了他一下,將他攬在懷裏,動作輕柔地撫上他的後背,壓著他的後腦勺:“我說真的,不生氣。”

她設想了很多說辭,如何用誇獎將問題一筆帶過,如何讓他沒那麽難受地度過這個階段,如何把話題岔開,然後裝作這件事沒發生過,但最後話出口的那一瞬,她還是選擇了把話攤開來講。

懷裏人身體抖動了下,靠著她的肩小小掙紮了下,又似乎被她微乎其微的力道阻止,最後靠回她肩上。

數秒的沈寂過後,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聞晏姝一直都或多或少知道她老婆想掩藏的秘密,像是他別扭的脾氣,他的言不由衷,他的言行不一……到後面又知道了他胡扯的職業,忙碌的掩飾日常,應付她捏出的一套邏輯鏈,還有不少被提醒後千絲萬縷帶出來的回憶。

如果真要一一說來,他只怕會就地爆炸,恨不得現在挖坑埋自己。

她老婆臉皮一向很薄。

於是她稍稍遲疑了下,組織語言的藝術回答道:

“原先就猜到了一些,不過因為實在很喜歡和你待在一起,每次都不想浪費時間聊這些,最近確定了一些,雖然覺得有些詫異,一開始也生氣過,現在回想……覺得你很可愛。”

他自動過濾掉其他話,一句抓中要害,帶著鼻音小聲問:“你生氣了?”

“嗯,生氣了。”

聞晏姝這時候倒是出乎意料的坦誠,她能感覺到懷裏人香香軟軟的身體有一瞬僵硬,整個人繃緊了,像是拉直的弓,她停頓了下,手指輕輕掠過他後頸信息腺:“呼吸。”

停頓的呼吸恢覆了一瞬,有人在小小聲吸氣。

鼻音有點重。

聞晏姝停頓一瞬,語氣平緩:“不應該生氣麽,我的老婆這麽壞,騙了我起碼大半年,本來還可能打算騙我一輩子,結果被我不小心揭穿了,我生氣一下不算什麽……懲罰都給你想好了。”

“我沒有,”他小聲辯駁,幾秒後心虛地顫著睫翼,說得磕磕絆絆,“就算我有,你也不能真罰我的,體罰是會……沒老婆的。”

他往她肩膀一埋,胡亂往上擦著眼淚:“我不喜歡打手心,也不喜歡罰站,不喜歡吃胡蘿蔔,不吃魚,瞎掉也不吃。”

Omega毫無邏輯的一串“不喜歡”把聞晏姝都說得楞了楞,幾秒後,她若有所思問:“被打過手心?”

他顯然有些急了,一聲“沒有”後面緊跟著“不許”。

“不罰你這個。”

聞晏姝扶了下他的臉,想讓他把頭轉過來跟她好好說話,結果一心埋在她肩上的人這時候像是個小木頭人,死活不肯動。

她只好就著這個姿勢跟他聊天,任人整個埋進自己懷裏,語氣自然道:“把原先廢除的那幾條恢覆,可以跟你玩扮演小游戲,你要好好配合我,另外,我要再加點新東西,免得以後某只不老實的小貓折騰出新花樣。”

家裏原先有他制定的“六點半以前必須回家”等一系列規矩,後來又有他跟雲雲折騰出的家庭守則,聞晏姝覺得自己補一點點也不算過分。

一直裝木頭人的Omega動了下,聞晏姝手指卷著他發尾玩,眨了下眼,直言道:“不懂,不說話的話,就當你默認了。”

他在耳旁小聲嘀咕了句什麽,氣流吹得癢癢的,聞晏姝沒聽清。

她低低嗯了聲。

於是他又含混地重覆:“那你不能再生氣了。”

聞晏姝難得聽她老婆這麽輕聲細語,眸光柔和地重申:“沒生氣,至少現在不生氣,我生氣也只是因為你想騙我,而且為了騙我把自己折騰得那麽累,給我的第一感覺就是你不信任我,還有,以後不能再這樣。”

“我可以不過多過問你的事情,只是你遇到問題,能不能多依賴我一點?學黏人也不學全的。”

她老婆又在哼哼。

“我就當你答應了,”聞晏姝頗有耐心地等了三秒,沒等到反饋意見,於是略過這個話題,“給我抱一會,你今天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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