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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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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究竟是怎麽落到這境地。

亓季昀緊抿著唇,珀藍的瞳裏流露出幾分不滿。

一大早就有人上門檢查他的身體,家庭醫生把他裏裏外外查了遍,沒查出什麽問題,給他開了張“可出行”的外出許可證就走了。

亓季昀剛想發作昨晚他明明說過不要醫生,聞晏姝低低一句“你哥叫的”,又把他氣回了沙發裏。

抱臂靠在沙發拐角,亓季昀一聲不吭。

聞晏姝知道他氣得不行,輕聲:“只是常規檢查,我沒跟哥說昨晚的事。”

“哦。”那個王八蛋。

亓季昀和他哥不對付很多年。

他知道自己是在遷怒,但那又怎樣,要不是這女A開門醫生也進不來。

還是生氣。

這有點難辦,這幾天她的Omega像是回到了剛認識那會,易燃易爆炸。

聞晏姝眨了眨眼,忽然問:“想吃泊松的蛋糕嗎?我想吃,但我一個人吃不完。”

亓季昀瞥了她一眼,上挑的眼尾銳利,自帶三分譏誚。

聞晏姝:“或者我們各買一份?”

“你是沒有人陪不能獨立生活的小寶寶?”

聞晏姝臉色不變:“或許是,但如果你願意幫助我再往集章卡上蓋多一個章,正好可以換一份特制的檸檬布朗尼,雙倍檸檬醬。”

亓季昀下意識想嗆聲,他想吃布朗尼為什麽不直接買,難道布朗尼與布朗尼之間有高低貴賤之分?

但他一彈舌,止住了話頭。

他是有錢,但他不是傻。

聞晏姝知道他動搖了。

亓季昀喜歡一切檸檬口味的東西,也喜歡小蛋糕,尤為喜歡泊松家的檸檬布朗尼。

她跟亓季昀剛認識那會,他不吃胡蘿蔔,也不吃魚,不吃“奇形怪狀的生物”,比如兔子或鴿子,長得醜的所有,或是來自其他星球的“自由物種”……以及許多他從未直言卻一筷子也不動的菜色。

但聞晏姝觀察到他的口袋裏塞了一張對折的小卡,只露出一角,上面勾畫著泊松的品牌logo。

脾氣不好的小少爺吃飽了才來赴這場相親宴。

聞晏姝覺得自己可能不自覺笑了一下。

她不確定,但亓季昀莫名更生氣了。

他沒有明哼出聲,只是抱臂往離她更遠的地方的地方,壓著的眉眼間一股郁氣,智腦環按回最初的社交軟件,擺明了一副“不想理你”的樣子。

在家裏還戴帽子。

這是什麽新潮的穿搭嗎?

小少爺仰頭的時候,下頜線線條流暢地像古羅馬的雕塑,落到她眼裏又成了將盛開的花,又或是會擡頭“哼哼”表達憤怒的小鳥。

明明臉上表情生硬的不行,一點笑意沒有,換個人來都不敢在這時候和他搭話,聞晏姝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能看出這麽多情緒。

就當重新談一次戀愛吧。

聞晏姝叫不動小少爺陪她一起吃蛋糕,但可以讓泊松以年中慶典為由,為小少爺送上家宴。

電話跟泊松前臺交代好,聞晏姝借口上班離開了家。

她今天還有其他事要做。

城市被明亮的陽光籠罩,街角的面包店飄出甜橙香氣,服務生小哥單手端上一盤滿滿當當的杯子蛋糕,幾只精靈扇動翅膀,自動給蛋糕加上細閃。

置若罔聞耳側小女孩“要跟她們做朋友”、“我比她們高哦”、“你騙人”的聲音,車輛加速疾馳,終於在巨大的反光的球體大樓前停下,泊車入庫,聞晏姝一手把智腦環從信號接洽口拔下。

腕上的智腦環閃過藍光,右側鏡片前彈出信息框。

[>.<]

[不要來這!!!]

聞晏姝搖了搖頭:“要例行檢查,上次我們就沒來。”

就是個路邊的消防栓都要定時檢查,智腦又怎麽能幸免。

[騙人,剛剛說去給雲雲買小蛋糕的!】

感嘆號後面接著很多個感嘆號,密密出現在眼前。

聞晏姝瞎了,具體表現為她面無表情走進直達電梯,期間還抽空回覆了封郵件,無視了耳旁小女孩的嘰嘰喳喳。

一路景色熟悉又陌生。

自首次有賽博議員提出,賽博人與自然人長期共同成長生活,不少賽博人的情緒模塊發展,賽博人的情緒也需要被關註後,情緒議題就頻頻登上賽博高邦的政論會。

現在“關註情緒”的風從賽博政論會吹到了智腦檢測中心。

業務全面升級,就連對接的信息技術員都換了一個。

聞晏姝一把將智腦環放在全信息平臺面,她拉開椅子坐下,接入信息口。

掛著白色“醫生”牌的信息技術員擡了擡黑框眼鏡:“這是您家的小孩嗎?”

語氣像是在問問題兒童。

可見業務升級也沒有很徹底。

聞晏姝抽出檔案遞給他,簡單介紹:“快七歲了。”

信息技術員皺著眉頭點了點頭,看著檔案忽而擡頭問:“星際歲?”

“嗯,默認初設六歲,時速比一比一,現在該是七歲。”

“我是古亞洲人後裔,”信息技術員面無表情說完,又想起來要求的話術,無聲牽動唇角,“……那是有些奇怪,方便讓我看看具體狀況?”

聞晏姝微低頭,伸出手指戳了戳雲雲氣鼓鼓的臉頰,試圖引起她的註意,小姑娘扭過身去,留下一個側面。

聞晏姝跟技術員對視了一眼,達成了大人的邪惡交易。

*

陽光明媚,空氣清新,屋內的綠植欣欣向榮,技術員的黑發向下生長,全息桌面上,擬化出的全息小女孩正在桌面鬧脾氣。

雲雲屈膝坐在臺面上,膨起的蛋糕裙下只有一只小皮鞋,另一只在她手上,她邊穿邊惡狠狠嘟囔:“我要舉報你們虐待兒童。”

被小姑娘一會假哭一會學女巫詛咒了幾百個圈圈折騰得精疲力竭的技術員頭發略顯淩亂,他扶正歪掉的眼鏡,抽出掃描機器緩緩吐出的覆印件。

“擬態完全,數據一切正常,智理層面沒問題,晶體智力……”

技術員頓了頓,含蓄:“去覆查吧。”

“你什麽意思?”

雲雲聽懂了,這是說她腦子沒問題,但是腦子有問題,小姑娘拳頭一攥,狠狠打在了軟綿綿的全息桌面上。

六目睽睽下,部分桌面碎成流動的藍色數據鏈條,很快重修成平整桌面。

暴力傾向。

“……助理,把小姑娘帶去零食區。”

趁技術員跟推門而入的助理交代需要配比的零食比例,聞晏姝微彎腰,手指點了點小姑娘的頭發:“別生氣了。”

“我要生氣!”

小姑娘簡直氣成河豚:“我要跟爹地舉報你。”

如果是失憶前的亓季昀,檢查根本拖不到今天。

聞晏姝挑了下眉,破罐破摔:“好吧,我們的小檢察官,希望你舉報的時候能為我多美言幾句。”

小姑娘氣鼓鼓地被助理和助理的冰淇淋帶走了。

房間裏只剩兩個人,技術員往上了下薅頭發,露出原先被遮住的眉眼,又戴好折了半只腿的眼鏡。

他的“醫生”掛牌早就在和雲雲的講道理中被扯到了地上,沒了掛牌比技術員還像技術員,那種在研究所裏被論文和數據折磨多年的陰郁一下潮濕了整個房間。

他快速翻動覆印件,擡頭又低頭:

“記得查一下數據庫,裏面有沒有下載人類的奇怪行為合集,這幾年不少幼年態智腦網癮過重,數據庫裏存儲了太多奇怪的東西,以至於自帶的修正系統運行速度過慢,未能成功覆蓋錯誤內容。”

“某種程度上,高級智腦環不是普通智能工具,甚至可以算是半獨立的賽博人,擁有一定獨立意識,只要發育到一定程度可以脫離載體,享有個人權利,不能強行進行治療。”

技術員一口氣說完,繼續問診:“平時都看些什麽?”

聞晏姝回想,不太肯定地說:“剛帶回家的時候就聽聽兒童早教故事,聽聽歌,有下載一些生理、心理相關專業詞庫,但不是這種的……”

她頓住了,技術員等了幾秒,緊盯著她,接著道:“還有呢?什麽時候發現的異常?”

“印象裏就這些和一些歌,我不太清楚,她有的時候跟著她Daddy,"聞晏姝不太確定,她回答下一個問題,“大概從她能夠脫離智腦環的時候吧。”

技術員往紙上添了幾筆:“一般喜歡到什麽載體?”

“除去智腦環,平時只流動到車載智能系統,但車載裏面沒有奇怪的東西,我們很少往車裏下載新東西。”

技術員聽完若有所思。

聞晏姝說完也若有所思。

“嗯……這樣的話,你們自查一下車載,沒問題再去檢查智腦。”

“好的,下次覆查時間我會在系統上提交。”

技術員點點頭,她收好東西微頷首致謝,起身準備離開。

“另外,”技術員忽然出聲,聞晏姝扭頭看來時,他正皺眉手動捏著斷掉的眼鏡腿銜接,像在透過陽光折射觀察其材質,“樓下二樓財務處,記得寫張聲明給他們,證明我的眼鏡是工傷。”

聞晏姝抿了下唇,點頭:“好。”

交完聲明,聞晏姝從助理手中接過智腦環,往常銀藍色的環身此刻暗淡著,只餘一點圓綠亮起。

那是基礎功能在運作的證明。

助理:“她剛鬧完,吃完半個雪糕就睡著了,她的情緒模塊發育很快,但其他模塊發育跟不上,有些力竭。”

聞晏姝嗯了聲,將智腦環揣進口袋,下樓交了資料便回到車裏。

嘰嘰喳喳了一早上的雲雲休眠,耳根清凈不少。

一個人坐在車裏,她的視線從副座滑到車內的雲朵吊墜,又回到方向盤,手指輕輕敲擊,搭在方向盤好一會,楞是沒啟動。

會是車載數據庫有問題嗎?

低低掃了眼亮起的屏幕,聞晏姝好看的眉眼輕輕皺著,不確定起來。

其實是有想到一點東西的。

一點,可以說是誣告,也可以說是有理有據的東西。

她的伴侶亓季昀先生,有時也會像雲雲一樣喜歡說些奇怪的話。

比如“綠江系統又崩了”,又或者“年上年下”,“這是在訓狗嗎”。

真奇怪,她以為自己不記得的,或者說,就算是記得也不該記得這麽清楚,聞晏姝幾乎能想起亓季昀說每句話時或嘲諷的語氣,或上揚的尾音,以及揚起的頸部線條上那顆菱形黑鉆。

再往深想一點,她還能想到某個場景,一大一小不經意同時吐出一模一樣的話,幾近同時掩飾笑意,而她就像個局外人被隔絕在外。

這不是個好現象。

這說明,她忽視了某些她先前就覺得不對的地方。

而她的伴侶和“小孩”也確實有小秘密瞞著她。

事態的失控讓聞晏姝有些不安。

她知道亓季昀有很多很多的小秘密,從第一天見到他的時候就知道了。

思緒紛繁,聞晏姝趴在方向盤上,深吸一口氣。

耐心一點。

耐心。

不要去窺探伴侶的秘密。

該知道的,你會知道的。

控制你自己。

她抽出抽屜,從裏面摸了顆薄荷糖,含在口中,薄荷糖的味道迅速爆開,頂著舌尖提醒她清醒一點。

像在搖晃汽水裏滾動的冰塊,她把薄荷糖滾了一圈,面無表情開車。

車輛迅速駛入車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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