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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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這邊,帶著小朋友們回到院子裏後，秦逸和顧瑾一起陷入了新的麻煩。
——他們都沒有給孩子洗過澡。
秦逸不說了，從第一天思來想去沒有想到合適洗澡的方式後,他就不再執著於給孩子洗澡了。
而是得過且過，隨便給崽沖沖。
也還好時間不長，加上勞動力們化身保鏢了，不然秦逸怕是也要跟大哥一樣被嚇一跳。
現在嘛，不洗也得洗了。
秦逸盯著小朋友幹凈的臉，猶豫：“要不,就先不洗了，將就一下？”
“不行，白天那麽多灰塵，還趕了那麽長時間的路，洗了也輕松一些,”顧瑾搖搖頭,遲疑,“我幫他們洗,你……接應？”
“算了,一起吧，”秦逸也不占顧瑾的便宜,“裏面好像有個大盆,一起。”
也免得手忙腳亂的。
顧瑾也點點頭，跟著秦逸一起找了孩子換洗的衣服,進了浴室。
秦逸將大盆內註滿了熱水，顧瑾則帶著孩子們進到浴室,給他們脫衣服送大盆裏。
兩個都是男孩子，還是四五歲的樣子,幹脆就一起洗了。
秦逸手忙腳亂地舀水給他們沖洗，打濕身子，顧瑾倒是好一些，但也沒有好哪去，就頂多細致了一些。
好在兩個孩子都比較省心，在洗澡的時候沒有亂動彈，讓他們能夠安安穩穩地給孩子刷白白。
洗澡嘛，無非就是那麽幾件事，打濕，抹上洗發水沐浴露，然後沖洗幹凈就完事。
小男孩能有多少事？
秦逸想得很好，但沒想到在第一個地方就卡住了。
打濕。
秦逸拎著水瓢，又看看接水的花灑，動作滿是猶豫：“這個……頭，怎麽洗啊？”
他們就光給孩子打濕了，回頭一看，腦袋還是幹的！
顧瑾也沈默了。
打濕，打濕多容易啊，花灑往頭上一沖——
這是他們自己給自己洗的方法，給孩子們洗就不能這樣了。
光是熱水還好，要是淋上了洗發水，那滿頭的泡沫還這麽沖洗，小朋友的眼睛鼻子耳朵進水了怎麽辦？
見兩個大人笨手笨腳的，顧翊忍不住出聲：“我自己幫他洗。”
“不行，你還小。”顧瑾毫不猶豫拒絕了這個提議。
他比劃了一下，跟秦逸道：“這樣，你抱著孩子，我給孩子沖洗腦袋，一個個地沖，然後讓他們自己抹洗發水。”
這樣也比較節約時間。
秦逸也覺得這個方案很是靠譜。
但是兩人都有顧慮，擔心自己笨手笨腳地把聲聲給弄到了，幹脆就統一地看向顧翊，讓顧翊先來了。
秦逸倒是比較收斂，顧瑾直接就將顧翊推到秦逸的懷裏：“來，給你聲聲弟弟試試溫度。”
顧翊無語，但還是順從地湊過去了。
長手長腳的小孩不是很好抱，秦逸試了好幾個姿勢，才成功把孩子抱在懷裏，就露出一個腦袋等待沖水。
顧瑾將花灑開到最小，然後一只手攔在顧翊的腦門上，一只手握著花灑，緊貼著顧翊的頭皮，一點點地給他打濕。
整個動作十分地小心翼翼，像是在洗什麽貴重衣物一樣，眼睛都不怎麽敢眨的。
他們弄得自己滿身都是水，累得不行，被洗的顧翊也心累得不行。
給聲聲洗的時候最好是沒什麽問題！
好不容易全都打濕了，三個人齊齊松了口氣，顧翊忙不疊地爬起來，手中被擠上洗發水後，自顧自地往頭發上抹，自力更生。
現在輪到聲聲了。
聲聲也很乖地被哥哥抱著，但不知道為什麽，兩個哥哥對他更小心翼翼了。
他二哥感覺手臂上的肌肉都是蓄勢待發的，像是撐著什麽易碎品一樣，連臉都繃得緊緊的。
對面，顧瑾也是，把花灑的水又調小了，稀稀疏疏的，一點點地浸濕，像是耳朵旁邊什麽的，直接是用手接水去浸潤，而不是用花灑沖。
將細致貫徹到了極點。
聲聲動動腦袋：“別怕呀，聲聲都不怕的。”
“別動！”秦逸立刻止住小朋友的動作，“要進耳朵裏了，小心小心，乖，你別動，我們馬上就好了。”
聲聲：“……”
算啦，小朋友要包容大人一些奇奇怪怪的行為。
聲聲崽嘆氣，繼續當個假人給兩個哥哥實踐。
因為聲聲才四歲嘛，哥哥們還是擔心聲聲自己洗頭發會把泡沫送到眼睛裏，幹脆就拿花灑給顧翊自己淋身子避免冷，他們倆分工合作，一個給聲聲塗洗發水一個給聲聲身體澆水，避免聲聲冷。
小朋友享受著皇帝一般的待遇，稍稍扭頭，旁邊的統統哥已經自己把頭發沖幹凈，開始給自己打香皂了。
小朋友眼底寫滿了羨慕。
“二哥，還要擦香皂噢。”聲聲頂著滿頭的泡沫，看二哥和顧瑾像是不知道做什麽，準備給他沖頭了，於是好心提醒道。
秦逸扯扯嘴角：“我知道，等你沖完頭再擦。”
不然全沖完了，豈不是還要再洗一遍？
聲聲想了想，沒想通為什麽頭和澡不能一起洗，但既然二哥和顧瑾哥哥都這麽忙了，他也不添亂了吧。
小朋友耐著性子，等著哥哥們幫洗。
倆哥哥又繼續剛剛的操作，一個抱著崽，一個拿著水瓢小心地沖。
顧瑾這一次動作熟練了不少，確定泡沫沖洗得差不多後，擡手道：“壹壹，給我花灑，我們等會兒幫你……”
他結果花灑，下意識擡頭和顧翊說話，看著顧翊衣服都穿好了，楞怔了下：“你頭發……”
“洗了，”顧翊淡定點頭，“香皂也擦了，你們繼續，我出去等你們。”
說著，他隨手撈了一條幹毛巾，一邊擦頭發一邊往門外走，留下兩個哥哥目瞪口呆。
秦逸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這，這就搞完了？”
低頭，聲聲連頭都沒洗好呢！
聲聲無奈扯扯哥哥濕漉漉的衣服：“好了沒有呀，聲聲覺得冷了噢。”
“馬上馬上！”顧瑾急急忙忙地打開水，另外讓秦逸給孩子淋身體，“快了快了，壹壹急性子，洗得快了點。”
不是哦，聲聲在家洗澡從來沒有超過十分鐘的。
小朋友無聊地想，可能是因為鬼手姨姨有很多只手吧，兩個哥哥的手還是少了些。
欸，等等，鬼手姨姨？
小朋友眨眨眼，突然想起來，他的保鏢們還在統統熊的身體裏，而聲聲還沒和小哥哥說！
怎麽辦怎麽辦？他們會不會自己拉開拉鏈出來呀？
小朋友想到這一整個院子的人，心有些著急起來。
不過也由不得他著急，兩個哥哥跟打仗似的，一個澡洗了快一個點，總算把兩個祖宗洗幹凈了。
秦逸和顧瑾分批去洗澡，一個去洗一個就準備給孩子擦頭發。
不過沒被孩子同意，聲聲拎著幹毛巾就去找小哥哥擦頭發了，秦逸只能坐在浴室門口，等著待會兒用浴室。
小朋友悄悄地湊到統統哥耳朵旁邊：“聲聲的保鏢們，還在統統身體裏，怎麽辦呀？”
“他們只是……鬼王的小零食，完不成任務被吃掉也不會疼的，不用擔心。”顧翊沒懂，跟小朋友解釋道。
小朋友猛猛搖頭，著急：“是怕保鏢嚇到哥哥他們！”
“哦，”顧翊想了想，“小熊只有你才能打開，他們出不來的。”
呼呼，那就好。
聲聲放心了，笑瞇瞇地蹭蹭統統哥，“還好有統統，不然聲聲又要暴露秘密啦。”
統統哥接受小朋友的讚美，點了點頭：“我會幫你的。”
誰讓這是他可可愛愛的需要一直綁定的宿主呢？
兩個小朋友說悄悄話的時候，兩個哥哥也火速洗完了澡。
饒是如此，他們花費的時間也不少，已經快九點了。
秦逸看了看時間，想到明天還要早起，對於帶崽打游戲這個事情，就表現得沒那麽堅定了。
他遲疑問：“要不今晚先……”
耳聰目明聲聲崽立刻擡起頭看秦逸，像是在問秦逸是不是又要說話不算數一樣。
秦逸……深呼吸，一把撈過手機，妥協：“行行行玩玩玩，你也就慶幸吧，導演沒收手機，不然想玩都沒法玩。”
“就偶爾玩一次，玩一次！”聲聲比了一根食指，超級可愛地跟哥哥撒嬌，“聲聲好久都沒有贏過了嘛！”
二哥還能怎麽辦，還不是因為自己無能帶不動弟弟！
他認命了，翻出一個備用機遞給聲聲，對顧瑾發出游戲邀請，“玩幾把？”
顧瑾看了眼也眼巴巴盯著他的顧翊，無奈笑：“行，你玩什麽位置？”
兩人簡單溝通了一下，確認對方擅長之後，定下了位置，開始四排。
聲聲是被統統哥保護的小輔助。
出於以後可能就不能玩了的擔憂，聲聲很是珍惜，連選游戲角色的界面，都要很小心地問統統哥：“哥哥，我選什麽呀。”
不等統統哥回答，秦逸幽幽出聲：“在場那麽多哥，你叫哪個哥呢？”
秦聲聲縮縮脖子，重新說：“小哥哥，我選什麽呀？”
秦逸：“……”
顧瑾：“……噗！”
他努力控制住笑，還是沒忍住，讓笑意從眼睛傾瀉出來。
“好了抓緊時間，我們今晚就只能玩三把就要睡覺了噢。”
聲聲嗯嗯點頭，更加認真了。
在統統哥的指點下，聲聲成功選好了角色，兩個小孩你挨我我挨你的，不求有什麽擊殺也不求贏，只求能保護好小輔助就行。
整個游戲裏，由秦逸和顧瑾兩個大哥哥帶飛，加上統統哥本身技術也不差，倒也玩得還算輕松。
不，非常輕松。
秦逸直接感慨：“我好久沒有帶過這麽輕松的崽了。”
以前都是要擔心崽子是不是會不小心死掉的。
說著，他還饒有興致地和顧瑾搭話：“兄弟，技術挺好啊，怎麽沒去當職業選手？”
顧瑾溫和笑笑：“跟家裏鬧矛盾，總得有一門混飯吃的手藝。”
而打職業，在沒出成績前，確實不能給他帶來高回報。
“你呢？”顧瑾好奇地問了一句。
秦逸沈默幾秒，若無其事地聳肩：“我就當個愛好，我更想紅。”
他更需要紅，所以不能上他想上的戰場。
等實現了現在的目標……
秦逸想到自己的年齡，將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拋在腦後。
這輩子註定無緣的東西，也沒必要再多想了。
“來，再陪你玩幾局，咱們得睡了啊，”秦逸似乎想掩飾什麽，話突然多了起來，“老大要是知道我帶你打游戲不睡覺，非得揍死我不可。”
聲聲軟聲回答他：“那聲聲保護你噢，不給大哥欺負二哥的機會的。”
秦逸沒忍住，笑了出來：“行啊，挺講義氣。”
顧瑾撤回目光，掩蓋下眼底的深思，也跟著轉移話題：“繼續吧，這一局匹配上了。”
幾人又投入到了緊張的打游戲中去。
因為這一次是三帶一，聲聲總算把把都贏了下來，就算是被叫著上床睡覺，小朋友也很高興地沒有反駁。
本來秦逸看著他貼著顧翊睡，還想自己加入其中，將他們隔開呢。
不過看著小朋友蹭蹭顧翊滿滿期待和滿足的樣子，他到底還是妥協了。
嘆了口氣，秦逸和顧翊溝通：“你睡裏面還是外面？”
顧瑾看了看那斑駁的墻壁，道：“我睡裏面吧。”
秦逸這才註意到那點小瑕疵。
他擺擺手，“我睡裏面吧，不然你起夜還要吵醒我。”
顧瑾楞怔了下，不等他說自己不起夜，秦逸直接跳到了靠墻的那一邊，理理枕頭躺下。
“睡吧，明天得早起直播。”
顧瑾站在床邊，無奈笑笑：“好。”
他躺在靠外面的床上，中間的兩個小朋友已經擠擠攘攘地貼在一起了，跟雙黃蛋一樣可愛。
而靠裏的青年，也側著身盡可能減少體積，給孩子留出更多的空間。
顧瑾心想，確實不能靠傳聞認人，秦逸和想象中的差別，太大了。
正中央，軟乎乎的小朋友一邊靠著統統哥，一邊靠著二哥，感覺自己幸福死了。
他把腦袋埋在統統哥邊上，小聲嘀咕：“聲聲今天，今天看見……”
他漸漸無聲跟統統哥說自己看見的奇妙場景：“有鬼鬼，好像一直在看著我們。”
統統哥嗯了一聲，“知道了。”
他揉揉小朋友的頭，聲音放輕：“睡吧，我在的。”
聲聲徹底放心下來，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屋內，顧瑾看著兩個小朋友似乎都很乖巧地自發睡熟後，起身關掉了燈，也爬回床上，閉上眼安靜休息起來。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午夜十分，院子外傳出了一點點的聲響。
顧翊一下睜開了眼睛，眼底沒有半分睡意。
他略微捂了捂聲聲的耳朵，確定聲聲沒法被吵醒後，才再次閉上了眼睛。
那聲音越來越大，好像一個人拖著步子漸漸往窗邊靠近一般。
一秒，兩秒，三秒……
聲音停了下來，一股難以忽略的註視目光遲遲不肯散去。
顧翊再次睜開了眼睛，淡定擡頭，和窗戶的人影對視。
這個床靠墻邊，但床對面的位置，就有一個不大的小窗。
或許原本制作這個小窗，就是打著透氣的想法，還能透過小窗直接看見院子裏的動靜。
但這個時候，卻能讓那目光透過窗戶，直直地投射到床上。
那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再逐漸拉開，顧翊透過清晰的窗戶，看見了一個咧嘴笑著，滿臉屍斑的老人。
有些難看，可能會嚇到聲聲。
顧翊低頭開始思索起來。
不，聲聲不一定會嚇到，但是靠墻這邊睡覺的秦逸，可能會不小心睜開眼睛，嚇到。
然後尖叫聲吵醒聲聲。
顧翊想了很多，最終決定，他要防患於未然。
小朋友輕手輕腳地站起來，將聲聲抱住，然後小心地挪到外圍，用腳輕輕踢了一下顧瑾。
然後自然而然地，顧瑾像是受到了什麽難以察覺的力道一般，順勢往裏一滾，讓出了一個不算小的空間。
顧翊松了口氣，沒有把任何人吵醒就好。
小朋友輕輕地把聲聲放下，在聲聲稍稍動彈的時候，順勢躺下，把崽崽攬進了懷裏。
同時，還不忘記挪一挪自己的身體，讓秦逸和顧瑾醒來的時候，能第一時間看見的是自己。
雖然這個方法不是很保險，但是吧……
沒有涉及到聲聲的安危，也沒有聲聲下令，他確實不太好去私自處理了這個鬼東西。
嘖。
聲聲爸爸到底什麽時候來獵食啊！
——
在顧翊惦記著聲聲爸的時候，空寂了多時的鬼屋也總算迎來了它的主人們。
若隱若現的鬼別墅安靜地在黑暗中佇立，像是自動隱身了一般，周遭聽不見任何動靜，也沒有誰能看見它的存在。
已經接近午夜十二點了，別墅周圍直接圍上了一層濃濃的黑色霧氣，層層疊疊地包裹著，幾乎看不見其他鄰居的房影。
或者說，這裏獨自成了一片空間，暫時地，不會受到任何生物非生物的打擾。
別墅鐵柵欄內，被霧氣染成濃黑色的草地在清風吹拂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而在這些詭異的草地遮擋下，一個個奇形怪狀的黑色身影快速地貼著土壤爬行著，滾動著，無聲地尖叫著。
“王回來了，王回來了！”
“快，檢查，檢查！”
“恭迎王，恭迎王後！”
“噓！噤聲！王不喜歡吵鬧！”
它們嘰嘰喳喳地叫喚著，又很快像是被嚇到一般降低音量，仔細一瞧才能發現，這些奇形怪狀的東西，都是一個個漆黑的眼珠！
黑色的眼珠中還纏繞著紅色絲線，它們被纏繞在土地裏，成為了一個個免費的監控，護衛著這棟別墅的安全，也給別墅增加了不少陰森的意味。
“嗒，嗒，嗒……”
一陣十分有規律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從濃霧中響起，所有的眼珠都齊齊噤聲，一刻不停地往地底鉆，直到確認自己聽不見聲音了，才開始瑟瑟發抖。
別墅內，別墅外，眾多奇形怪狀的黑色霧氣漸漸凝聚成一個“人”形，紛紛跪倒在草地上，把“頭”磕在地面，一動不敢動。
“嗒，嗒，嗒……”
聲音的主人逐漸從濃霧中走出，露出一雙十分蒼白的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青色的血管尤其突出，在黑夜中，顯得這雙手甚至有些發青。
對方徹底走出濃霧，站在家門口，那濃厚的霧氣漸漸消散，一切又回歸平靜。
沒有一個人觀察到這一切的發生，好像自然而然，所有的事情都是那麽地正常。
而從霧中走出的主人也顯露了全貌。
那是一個黑發紅眸的瘦削青年，他的眼睛是暗紅色，濃郁到宛若鮮血層層堆積起來的黑紅，不仔細看，甚至可以偽裝成黑色。
面容蒼白，帶著病態的五官俊美，薄唇鳳眸，顯得尤其無情。
但很神奇的是，每一個見過他的人，都不會對他產生印象，只會按照自己理解的人設，去定義他這個人。
青年無視著整個草坪的鬼，站在鐵門前，腳尖微微一轉，目光直勾勾地看向了別墅區外。
“親愛的，歡迎回家。”
低沈的，仿佛來自停屍間的冰冷聲音刻意偽裝得柔情，顯得十分怪異。
但是被叫的人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怪異的腔調，對方面不改色地下了死人車，看都不看這個男人一眼，徑直冷著臉進了自己家門，不帶半點停頓。
和這個渾身上下都充斥著矛盾和詭譎的青年不同，這位冷臉青年看上去有“人”氣多了。
他穿著黑色風衣，手插在兜裏，神情冷淡，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裏滿是冰冷，看誰都像是在打量探究。
他有著一頭黑色的卷發，長到腰間，被隨意地束成馬尾，中和了青年面部的冷冽，讓他看上去有些雌雄莫辨。
但顯然，看周身氣質以及穿著，就知道不是一個善茬，也不會有人會認錯對方的性別。
除了他穿女裝的時候。
他們也就是聲聲的那對狠心拋下崽崽去看趕屍度蜜月的不著家爸媽。
被愛人忽視，聲聲爸也不在意，他只是意味不明地輕笑了聲，踏著十分規律的步伐，悠悠地往家裏走。
黑漆漆的院子自發地開啟了一盞盞冷白色燈光，照亮他前進的路，那些黑戶勞動力們有一個算一個，連動都不敢動，深怕被這個喜怒無常的王抓去當小點心。
進入到家門，秦陌早已不見了蹤影，估計是回房間了。
男人也不在意，他站定一秒，整個客廳的燈光自發亮起，綠油油的，十分獨具一格的審美。
男人邁著步子徑直往地下室走，到一排排黑色麻袋面前，故作猶豫了下，像是在為難，很快後，他扯著唇，隨手拿出一袋子小零食，拖著緩緩走上了客廳。
他看著很高，大概一米九的個子，可十分瘦弱，看背影有種弱不禁風小白臉的既視感。
將一大袋的麻袋放到沙發旁邊後，他慵懶地靠著沙發，開始了每日都要進行的日常活動。
指尖微微敲擊大腿，很快，面前寬大的紙樣感十足的電視機發出一聲“滋滋滋”的聲響，一陣雪花閃過後，彩色的畫面出現了。
那是幾個小時前，在遙遠的小山村裏，剛剛發生的一個小片段。
不清楚男人怎麽做到的，在午夜十二點的時候，開始追已經錯過了好幾個點的直播綜藝，還能自發調整觀看角度，看他想看的地方，十分方便。
只是奇怪的是，電視機上面出現的每一個人都帶著些死相，肢體也很是僵硬，就連畫面都有一種十分陰間的氣氛。
不過問題不大，核心人物還是非常甜美正常的活人臉，這就足夠了。
“二哥，聲聲想去看紅燈籠~”
畫面中，那唯一長著正常人面容的小仙童仰起頭，和一個一臉死相的青年說著話。
男人見狀，眉頭輕輕皺了起來，似乎不是很喜歡這場景。
他手指朝旁邊摸索，很快摸出一塊黑色的壓縮餅幹，往嘴裏遞。
他是一個有禮的鬼，就連吃東西的時候，都很註意，沒有發出聲音，只有很輕的餅幹碎屑掉落的聲響。
周圍努力打掃衛生的鬼一個激靈，渾身開始無聲抖動起來。
但這並不影響男人看電視，他心無旁騖。
畫面中，小仙童並沒有被滿足要求，他被很快抱了起來，下巴放在青年肩膀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個靜悄悄的村落。
小仙童眼底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並伸出手，摸索了一下手鐲上的灰白色寶石，這是唯一屬於他送給孩子的東西，好像在確認著什麽。
可惜啊……
“這什麽？”他身後，一個略帶沙啞的中性嗓音突兀地出現，“鬼村？”
“是農貿市場，”聲聲爸不回頭也知道是他家“親愛的”，他笑容漸漸在病態蒼白的面容上浮起，“看，寶貝在提醒我，該去進貨了。”
身後的人一下沈默下來。
聲聲爸渾不在意：“家裏存糧確實不夠了呢。”
秦陌這次沈默了好一會兒，到底還是翻出手機，給自己便宜大兒定了前往國外的機票，方便他出獄就去處理公司出現的意外。
他習以為常地要當甩手掌櫃了。
“老二什麽鬼運氣。”秦陌冷聲，沒多少起伏地罵秦逸。
“可能隨我，”聲聲爸聲音含笑，黑紅的眼裏卻不帶一絲笑意，“就是膽子小了點呢。”
他像是隨口聊天一般說：“親愛的，你兒子想玩紅燈籠了。”
“滾，再亂叫，把你嘴縫了，”秦陌面不改色安排好一切，理都不理這戲精鬼，“起來，叫死人臉開車。”
不需要聲聲爸出聲，死人臉司機就馬不停蹄地滾到了駕駛座上，挺直脊背，跟又死了一次一樣，死無可戀地等著兩位的大駕光臨。
救命，所以聲聲少爺什麽時候才會去上學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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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帶著小朋友們回到院子裏後，秦逸和顧瑾一起陷入了新的麻煩。
——他們都沒有給孩子洗過澡。
秦逸不說了，從第一天思來想去沒有想到合適洗澡的方式後,他就不再執著於給孩子洗澡了。
而是得過且過，隨便給崽沖沖。
也還好時間不長，加上勞動力們化身保鏢了，不然秦逸怕是也要跟大哥一樣被嚇一跳。
現在嘛，不洗也得洗了。
秦逸盯著小朋友幹凈的臉，猶豫：“要不,就先不洗了，將就一下？”
“不行，白天那麽多灰塵，還趕了那麽長時間的路，洗了也輕松一些,”顧瑾搖搖頭,遲疑,“我幫他們洗,你……接應？”
“算了,一起吧，”秦逸也不占顧瑾的便宜,“裏面好像有個大盆,一起。”
也免得手忙腳亂的。
顧瑾也點點頭，跟著秦逸一起找了孩子換洗的衣服,進了浴室。
秦逸將大盆內註滿了熱水，顧瑾則帶著孩子們進到浴室,給他們脫衣服送大盆裏。
兩個都是男孩子，還是四五歲的樣子,幹脆就一起洗了。
秦逸手忙腳亂地舀水給他們沖洗，打濕身子，顧瑾倒是好一些，但也沒有好哪去，就頂多細致了一些。
好在兩個孩子都比較省心，在洗澡的時候沒有亂動彈，讓他們能夠安安穩穩地給孩子刷白白。
洗澡嘛，無非就是那麽幾件事，打濕，抹上洗發水沐浴露，然後沖洗幹凈就完事。
小男孩能有多少事？
秦逸想得很好，但沒想到在第一個地方就卡住了。
打濕。
秦逸拎著水瓢，又看看接水的花灑，動作滿是猶豫：“這個……頭，怎麽洗啊？”
他們就光給孩子打濕了，回頭一看，腦袋還是幹的！
顧瑾也沈默了。
打濕，打濕多容易啊，花灑往頭上一沖——
這是他們自己給自己洗的方法，給孩子們洗就不能這樣了。
光是熱水還好，要是淋上了洗發水，那滿頭的泡沫還這麽沖洗，小朋友的眼睛鼻子耳朵進水了怎麽辦？
見兩個大人笨手笨腳的，顧翊忍不住出聲：“我自己幫他洗。”
“不行，你還小。”顧瑾毫不猶豫拒絕了這個提議。
他比劃了一下，跟秦逸道：“這樣，你抱著孩子，我給孩子沖洗腦袋，一個個地沖，然後讓他們自己抹洗發水。”
這樣也比較節約時間。
秦逸也覺得這個方案很是靠譜。
但是兩人都有顧慮，擔心自己笨手笨腳地把聲聲給弄到了，幹脆就統一地看向顧翊，讓顧翊先來了。
秦逸倒是比較收斂，顧瑾直接就將顧翊推到秦逸的懷裏：“來，給你聲聲弟弟試試溫度。”
顧翊無語，但還是順從地湊過去了。
長手長腳的小孩不是很好抱，秦逸試了好幾個姿勢，才成功把孩子抱在懷裏，就露出一個腦袋等待沖水。
顧瑾將花灑開到最小，然後一只手攔在顧翊的腦門上，一只手握著花灑，緊貼著顧翊的頭皮，一點點地給他打濕。
整個動作十分地小心翼翼，像是在洗什麽貴重衣物一樣，眼睛都不怎麽敢眨的。
他們弄得自己滿身都是水，累得不行，被洗的顧翊也心累得不行。
給聲聲洗的時候最好是沒什麽問題！
好不容易全都打濕了，三個人齊齊松了口氣，顧翊忙不疊地爬起來，手中被擠上洗發水後，自顧自地往頭發上抹，自力更生。
現在輪到聲聲了。
聲聲也很乖地被哥哥抱著，但不知道為什麽，兩個哥哥對他更小心翼翼了。
他二哥感覺手臂上的肌肉都是蓄勢待發的，像是撐著什麽易碎品一樣，連臉都繃得緊緊的。
對面，顧瑾也是，把花灑的水又調小了，稀稀疏疏的，一點點地浸濕，像是耳朵旁邊什麽的，直接是用手接水去浸潤，而不是用花灑沖。
將細致貫徹到了極點。
聲聲動動腦袋：“別怕呀，聲聲都不怕的。”
“別動！”秦逸立刻止住小朋友的動作，“要進耳朵裏了，小心小心，乖，你別動，我們馬上就好了。”
聲聲：“……”
算啦，小朋友要包容大人一些奇奇怪怪的行為。
聲聲崽嘆氣，繼續當個假人給兩個哥哥實踐。
因為聲聲才四歲嘛，哥哥們還是擔心聲聲自己洗頭發會把泡沫送到眼睛裏，幹脆就拿花灑給顧翊自己淋身子避免冷，他們倆分工合作，一個給聲聲塗洗發水一個給聲聲身體澆水，避免聲聲冷。
小朋友享受著皇帝一般的待遇，稍稍扭頭，旁邊的統統哥已經自己把頭發沖幹凈，開始給自己打香皂了。
小朋友眼底寫滿了羨慕。
“二哥，還要擦香皂噢。”聲聲頂著滿頭的泡沫，看二哥和顧瑾像是不知道做什麽，準備給他沖頭了，於是好心提醒道。
秦逸扯扯嘴角：“我知道，等你沖完頭再擦。”
不然全沖完了，豈不是還要再洗一遍？
聲聲想了想，沒想通為什麽頭和澡不能一起洗，但既然二哥和顧瑾哥哥都這麽忙了，他也不添亂了吧。
小朋友耐著性子，等著哥哥們幫洗。
倆哥哥又繼續剛剛的操作，一個抱著崽，一個拿著水瓢小心地沖。
顧瑾這一次動作熟練了不少，確定泡沫沖洗得差不多後，擡手道：“壹壹，給我花灑，我們等會兒幫你……”
他結果花灑，下意識擡頭和顧翊說話，看著顧翊衣服都穿好了，楞怔了下：“你頭發……”
“洗了，”顧翊淡定點頭，“香皂也擦了，你們繼續，我出去等你們。”
說著，他隨手撈了一條幹毛巾，一邊擦頭發一邊往門外走，留下兩個哥哥目瞪口呆。
秦逸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這，這就搞完了？”
低頭，聲聲連頭都沒洗好呢！
聲聲無奈扯扯哥哥濕漉漉的衣服：“好了沒有呀，聲聲覺得冷了噢。”
“馬上馬上！”顧瑾急急忙忙地打開水，另外讓秦逸給孩子淋身體，“快了快了，壹壹急性子，洗得快了點。”
不是哦，聲聲在家洗澡從來沒有超過十分鐘的。
小朋友無聊地想，可能是因為鬼手姨姨有很多只手吧，兩個哥哥的手還是少了些。
欸，等等，鬼手姨姨？
小朋友眨眨眼，突然想起來，他的保鏢們還在統統熊的身體裏，而聲聲還沒和小哥哥說！
怎麽辦怎麽辦？他們會不會自己拉開拉鏈出來呀？
小朋友想到這一整個院子的人，心有些著急起來。
不過也由不得他著急，兩個哥哥跟打仗似的，一個澡洗了快一個點，總算把兩個祖宗洗幹凈了。
秦逸和顧瑾分批去洗澡，一個去洗一個就準備給孩子擦頭發。
不過沒被孩子同意，聲聲拎著幹毛巾就去找小哥哥擦頭發了，秦逸只能坐在浴室門口，等著待會兒用浴室。
小朋友悄悄地湊到統統哥耳朵旁邊：“聲聲的保鏢們，還在統統身體裏，怎麽辦呀？”
“他們只是……鬼王的小零食，完不成任務被吃掉也不會疼的，不用擔心。”顧翊沒懂，跟小朋友解釋道。
小朋友猛猛搖頭，著急：“是怕保鏢嚇到哥哥他們！”
“哦，”顧翊想了想，“小熊只有你才能打開，他們出不來的。”
呼呼，那就好。
聲聲放心了，笑瞇瞇地蹭蹭統統哥，“還好有統統，不然聲聲又要暴露秘密啦。”
統統哥接受小朋友的讚美，點了點頭：“我會幫你的。”
誰讓這是他可可愛愛的需要一直綁定的宿主呢？
兩個小朋友說悄悄話的時候，兩個哥哥也火速洗完了澡。
饒是如此，他們花費的時間也不少，已經快九點了。
秦逸看了看時間，想到明天還要早起，對於帶崽打游戲這個事情，就表現得沒那麽堅定了。
他遲疑問：“要不今晚先……”
耳聰目明聲聲崽立刻擡起頭看秦逸，像是在問秦逸是不是又要說話不算數一樣。
秦逸……深呼吸，一把撈過手機，妥協：“行行行玩玩玩，你也就慶幸吧，導演沒收手機，不然想玩都沒法玩。”
“就偶爾玩一次，玩一次！”聲聲比了一根食指，超級可愛地跟哥哥撒嬌，“聲聲好久都沒有贏過了嘛！”
二哥還能怎麽辦，還不是因為自己無能帶不動弟弟！
他認命了，翻出一個備用機遞給聲聲，對顧瑾發出游戲邀請，“玩幾把？”
顧瑾看了眼也眼巴巴盯著他的顧翊，無奈笑：“行，你玩什麽位置？”
兩人簡單溝通了一下，確認對方擅長之後，定下了位置，開始四排。
聲聲是被統統哥保護的小輔助。
出於以後可能就不能玩了的擔憂，聲聲很是珍惜，連選游戲角色的界面，都要很小心地問統統哥：“哥哥，我選什麽呀。”
不等統統哥回答，秦逸幽幽出聲：“在場那麽多哥，你叫哪個哥呢？”
秦聲聲縮縮脖子，重新說：“小哥哥，我選什麽呀？”
秦逸：“……”
顧瑾：“……噗！”
他努力控制住笑，還是沒忍住，讓笑意從眼睛傾瀉出來。
“好了抓緊時間，我們今晚就只能玩三把就要睡覺了噢。”
聲聲嗯嗯點頭，更加認真了。
在統統哥的指點下，聲聲成功選好了角色，兩個小孩你挨我我挨你的，不求有什麽擊殺也不求贏，只求能保護好小輔助就行。
整個游戲裏，由秦逸和顧瑾兩個大哥哥帶飛，加上統統哥本身技術也不差，倒也玩得還算輕松。
不，非常輕松。
秦逸直接感慨：“我好久沒有帶過這麽輕松的崽了。”
以前都是要擔心崽子是不是會不小心死掉的。
說著，他還饒有興致地和顧瑾搭話：“兄弟，技術挺好啊，怎麽沒去當職業選手？”
顧瑾溫和笑笑：“跟家裏鬧矛盾，總得有一門混飯吃的手藝。”
而打職業，在沒出成績前，確實不能給他帶來高回報。
“你呢？”顧瑾好奇地問了一句。
秦逸沈默幾秒，若無其事地聳肩：“我就當個愛好，我更想紅。”
他更需要紅，所以不能上他想上的戰場。
等實現了現在的目標……
秦逸想到自己的年齡，將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拋在腦後。
這輩子註定無緣的東西，也沒必要再多想了。
“來，再陪你玩幾局，咱們得睡了啊，”秦逸似乎想掩飾什麽，話突然多了起來，“老大要是知道我帶你打游戲不睡覺，非得揍死我不可。”
聲聲軟聲回答他：“那聲聲保護你噢，不給大哥欺負二哥的機會的。”
秦逸沒忍住，笑了出來：“行啊，挺講義氣。”
顧瑾撤回目光，掩蓋下眼底的深思，也跟著轉移話題：“繼續吧，這一局匹配上了。”
幾人又投入到了緊張的打游戲中去。
因為這一次是三帶一，聲聲總算把把都贏了下來，就算是被叫著上床睡覺，小朋友也很高興地沒有反駁。
本來秦逸看著他貼著顧翊睡，還想自己加入其中，將他們隔開呢。
不過看著小朋友蹭蹭顧翊滿滿期待和滿足的樣子，他到底還是妥協了。
嘆了口氣，秦逸和顧翊溝通：“你睡裏面還是外面？”
顧瑾看了看那斑駁的墻壁，道：“我睡裏面吧。”
秦逸這才註意到那點小瑕疵。
他擺擺手，“我睡裏面吧，不然你起夜還要吵醒我。”
顧瑾楞怔了下，不等他說自己不起夜，秦逸直接跳到了靠墻的那一邊，理理枕頭躺下。
“睡吧，明天得早起直播。”
顧瑾站在床邊，無奈笑笑：“好。”
他躺在靠外面的床上，中間的兩個小朋友已經擠擠攘攘地貼在一起了，跟雙黃蛋一樣可愛。
而靠裏的青年，也側著身盡可能減少體積，給孩子留出更多的空間。
顧瑾心想，確實不能靠傳聞認人，秦逸和想象中的差別，太大了。
正中央，軟乎乎的小朋友一邊靠著統統哥，一邊靠著二哥，感覺自己幸福死了。
他把腦袋埋在統統哥邊上，小聲嘀咕：“聲聲今天，今天看見……”
他漸漸無聲跟統統哥說自己看見的奇妙場景：“有鬼鬼，好像一直在看著我們。”
統統哥嗯了一聲，“知道了。”
他揉揉小朋友的頭，聲音放輕：“睡吧，我在的。”
聲聲徹底放心下來，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屋內，顧瑾看著兩個小朋友似乎都很乖巧地自發睡熟後，起身關掉了燈，也爬回床上，閉上眼安靜休息起來。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午夜十分，院子外傳出了一點點的聲響。
顧翊一下睜開了眼睛，眼底沒有半分睡意。
他略微捂了捂聲聲的耳朵，確定聲聲沒法被吵醒後，才再次閉上了眼睛。
那聲音越來越大，好像一個人拖著步子漸漸往窗邊靠近一般。
一秒，兩秒，三秒……
聲音停了下來，一股難以忽略的註視目光遲遲不肯散去。
顧翊再次睜開了眼睛，淡定擡頭，和窗戶的人影對視。
這個床靠墻邊，但床對面的位置，就有一個不大的小窗。
或許原本制作這個小窗，就是打著透氣的想法，還能透過小窗直接看見院子裏的動靜。
但這個時候，卻能讓那目光透過窗戶，直直地投射到床上。
那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再逐漸拉開，顧翊透過清晰的窗戶，看見了一個咧嘴笑著，滿臉屍斑的老人。
有些難看，可能會嚇到聲聲。
顧翊低頭開始思索起來。
不，聲聲不一定會嚇到，但是靠墻這邊睡覺的秦逸，可能會不小心睜開眼睛，嚇到。
然後尖叫聲吵醒聲聲。
顧翊想了很多，最終決定，他要防患於未然。
小朋友輕手輕腳地站起來，將聲聲抱住，然後小心地挪到外圍，用腳輕輕踢了一下顧瑾。
然後自然而然地，顧瑾像是受到了什麽難以察覺的力道一般，順勢往裏一滾，讓出了一個不算小的空間。
顧翊松了口氣，沒有把任何人吵醒就好。
小朋友輕輕地把聲聲放下，在聲聲稍稍動彈的時候，順勢躺下，把崽崽攬進了懷裏。
同時，還不忘記挪一挪自己的身體，讓秦逸和顧瑾醒來的時候，能第一時間看見的是自己。
雖然這個方法不是很保險，但是吧……
沒有涉及到聲聲的安危，也沒有聲聲下令，他確實不太好去私自處理了這個鬼東西。
嘖。
聲聲爸爸到底什麽時候來獵食啊！
——
在顧翊惦記著聲聲爸的時候，空寂了多時的鬼屋也總算迎來了它的主人們。
若隱若現的鬼別墅安靜地在黑暗中佇立，像是自動隱身了一般，周遭聽不見任何動靜，也沒有誰能看見它的存在。
已經接近午夜十二點了，別墅周圍直接圍上了一層濃濃的黑色霧氣，層層疊疊地包裹著，幾乎看不見其他鄰居的房影。
或者說，這裏獨自成了一片空間，暫時地，不會受到任何生物非生物的打擾。
別墅鐵柵欄內，被霧氣染成濃黑色的草地在清風吹拂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而在這些詭異的草地遮擋下，一個個奇形怪狀的黑色身影快速地貼著土壤爬行著，滾動著，無聲地尖叫著。
“王回來了，王回來了！”
“快，檢查，檢查！”
“恭迎王，恭迎王後！”
“噓！噤聲！王不喜歡吵鬧！”
它們嘰嘰喳喳地叫喚著，又很快像是被嚇到一般降低音量，仔細一瞧才能發現，這些奇形怪狀的東西，都是一個個漆黑的眼珠！
黑色的眼珠中還纏繞著紅色絲線，它們被纏繞在土地裏，成為了一個個免費的監控，護衛著這棟別墅的安全，也給別墅增加了不少陰森的意味。
“嗒，嗒，嗒……”
一陣十分有規律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從濃霧中響起，所有的眼珠都齊齊噤聲，一刻不停地往地底鉆，直到確認自己聽不見聲音了，才開始瑟瑟發抖。
別墅內，別墅外，眾多奇形怪狀的黑色霧氣漸漸凝聚成一個“人”形，紛紛跪倒在草地上，把“頭”磕在地面，一動不敢動。
“嗒，嗒，嗒……”
聲音的主人逐漸從濃霧中走出，露出一雙十分蒼白的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青色的血管尤其突出，在黑夜中，顯得這雙手甚至有些發青。
對方徹底走出濃霧，站在家門口，那濃厚的霧氣漸漸消散，一切又回歸平靜。
沒有一個人觀察到這一切的發生，好像自然而然，所有的事情都是那麽地正常。
而從霧中走出的主人也顯露了全貌。
那是一個黑發紅眸的瘦削青年，他的眼睛是暗紅色，濃郁到宛若鮮血層層堆積起來的黑紅，不仔細看，甚至可以偽裝成黑色。
面容蒼白，帶著病態的五官俊美，薄唇鳳眸，顯得尤其無情。
但很神奇的是，每一個見過他的人，都不會對他產生印象，只會按照自己理解的人設，去定義他這個人。
青年無視著整個草坪的鬼，站在鐵門前，腳尖微微一轉，目光直勾勾地看向了別墅區外。
“親愛的，歡迎回家。”
低沈的，仿佛來自停屍間的冰冷聲音刻意偽裝得柔情，顯得十分怪異。
但是被叫的人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怪異的腔調，對方面不改色地下了死人車，看都不看這個男人一眼，徑直冷著臉進了自己家門，不帶半點停頓。
和這個渾身上下都充斥著矛盾和詭譎的青年不同，這位冷臉青年看上去有“人”氣多了。
他穿著黑色風衣，手插在兜裏，神情冷淡，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裏滿是冰冷，看誰都像是在打量探究。
他有著一頭黑色的卷發，長到腰間，被隨意地束成馬尾，中和了青年面部的冷冽，讓他看上去有些雌雄莫辨。
但顯然，看周身氣質以及穿著，就知道不是一個善茬，也不會有人會認錯對方的性別。
除了他穿女裝的時候。
他們也就是聲聲的那對狠心拋下崽崽去看趕屍度蜜月的不著家爸媽。
被愛人忽視，聲聲爸也不在意，他只是意味不明地輕笑了聲，踏著十分規律的步伐，悠悠地往家裏走。
黑漆漆的院子自發地開啟了一盞盞冷白色燈光，照亮他前進的路，那些黑戶勞動力們有一個算一個，連動都不敢動，深怕被這個喜怒無常的王抓去當小點心。
進入到家門，秦陌早已不見了蹤影，估計是回房間了。
男人也不在意，他站定一秒，整個客廳的燈光自發亮起，綠油油的，十分獨具一格的審美。
男人邁著步子徑直往地下室走，到一排排黑色麻袋面前，故作猶豫了下，像是在為難，很快後，他扯著唇，隨手拿出一袋子小零食，拖著緩緩走上了客廳。
他看著很高，大概一米九的個子，可十分瘦弱，看背影有種弱不禁風小白臉的既視感。
將一大袋的麻袋放到沙發旁邊後，他慵懶地靠著沙發，開始了每日都要進行的日常活動。
指尖微微敲擊大腿，很快，面前寬大的紙樣感十足的電視機發出一聲“滋滋滋”的聲響，一陣雪花閃過後，彩色的畫面出現了。
那是幾個小時前，在遙遠的小山村裏，剛剛發生的一個小片段。
不清楚男人怎麽做到的，在午夜十二點的時候，開始追已經錯過了好幾個點的直播綜藝，還能自發調整觀看角度，看他想看的地方，十分方便。
只是奇怪的是，電視機上面出現的每一個人都帶著些死相，肢體也很是僵硬，就連畫面都有一種十分陰間的氣氛。
不過問題不大，核心人物還是非常甜美正常的活人臉，這就足夠了。
“二哥，聲聲想去看紅燈籠~”
畫面中，那唯一長著正常人面容的小仙童仰起頭，和一個一臉死相的青年說著話。
男人見狀，眉頭輕輕皺了起來，似乎不是很喜歡這場景。
他手指朝旁邊摸索，很快摸出一塊黑色的壓縮餅幹，往嘴裏遞。
他是一個有禮的鬼，就連吃東西的時候，都很註意，沒有發出聲音，只有很輕的餅幹碎屑掉落的聲響。
周圍努力打掃衛生的鬼一個激靈，渾身開始無聲抖動起來。
但這並不影響男人看電視，他心無旁騖。
畫面中，小仙童並沒有被滿足要求，他被很快抱了起來，下巴放在青年肩膀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個靜悄悄的村落。
小仙童眼底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並伸出手，摸索了一下手鐲上的灰白色寶石，這是唯一屬於他送給孩子的東西，好像在確認著什麽。
可惜啊……
“這什麽？”他身後，一個略帶沙啞的中性嗓音突兀地出現，“鬼村？”
“是農貿市場，”聲聲爸不回頭也知道是他家“親愛的”，他笑容漸漸在病態蒼白的面容上浮起，“看，寶貝在提醒我，該去進貨了。”
身後的人一下沈默下來。
聲聲爸渾不在意：“家裏存糧確實不夠了呢。”
秦陌這次沈默了好一會兒，到底還是翻出手機，給自己便宜大兒定了前往國外的機票，方便他出獄就去處理公司出現的意外。
他習以為常地要當甩手掌櫃了。
“老二什麽鬼運氣。”秦陌冷聲，沒多少起伏地罵秦逸。
“可能隨我，”聲聲爸聲音含笑，黑紅的眼裏卻不帶一絲笑意，“就是膽子小了點呢。”
他像是隨口聊天一般說：“親愛的，你兒子想玩紅燈籠了。”
“滾，再亂叫，把你嘴縫了，”秦陌面不改色安排好一切，理都不理這戲精鬼，“起來，叫死人臉開車。”
不需要聲聲爸出聲，死人臉司機就馬不停蹄地滾到了駕駛座上，挺直脊背，跟又死了一次一樣，死無可戀地等著兩位的大駕光臨。
救命，所以聲聲少爺什麽時候才會去上學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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