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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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74
見朱楹楹沈默不語, 嬴政笑了笑，道：“罷了，不提這些瑣碎。你我好不容易見面, 該說些開心的。你修煉一場肯定想享盡人間繁華，如今我是秦國之君，實權在握，再也不是曾經任人欺負的傀儡。你想要什麽, 只要你說得出, 我都可以給你。”
看昔日的小嬴政霸道發言, 朱楹楹覺著有趣，想起從前嬴子楚也給她說過這種話, 只是那會兒，她高舉綠茶大旗, 走柔弱貼心, 人淡如菊的人設, 萬萬不敢真跟嬴子楚討要什麽。
嬴政卻不同，她便有意逗逗他，故意出難題道：“你畫餅倒是畫得挺大方，若是我想要個官當當, 你也肯答應？呂不韋死後, 你廢了相國，改立丞相，為百官之首, 而左右丞相中, 又以右丞相為尊。我若要右丞相呢？”
嬴政居然毫不猶豫應下, “以你對我和大秦的功勞，區區右丞相罷了, 又有何難？”
朱楹楹本是和他開開玩笑，沒想到他當真會答應，好奇道：“可是，我是女人，雖說太後垂簾聽政是尋常事，但放眼天下，當今諸國都還沒有出現過女子為官上朝。”
嬴政不以為意，道：“萬事總有第一次，那些國家……二流貨色，不足掛齒。他們不敢用女人，又與我何幹？況且你機警聰慧，絲毫不遜於男子。官位，本就該能者居之，誰敢有二話，我弄死他。明日早朝後我就找李斯來商議，你不用擔心。”
“不不不，我就隨便說著玩兒罷了，你別當真。”朱楹楹見他當真了，立刻擺手退縮，“當太後那會兒，我天天早起垂簾聽政，真是夠了，可別再讓我點卯。”
嬴政卻不樂意，“陪我上朝不好嗎？你可以時時刻刻看到我。”
朱楹楹渾身上下都寫著拒絕，“呵呵，那倒也不必這麽時時刻刻……”
嬴政是個事業狂魔，她不是，她真的做不到。
天底下，沒有哪個正常人會想陪著別人早起打工，再心心念念的人，也不行。
見嬴政面露失望，朱楹楹柔聲扯道：“政兒啊，我覺得，比起事業，我更關心你的身體。我管管內務就好，什麽宮女太監，衣食住行。”
類似電視劇裏的常見太監大總管，感覺挺好玩，她一直想來個沈浸式體驗。
嬴政想想，笑道：“那便是少府一職，位列九卿。你可以當副官，不用上朝，仍舊住在宮中。我記得，你喜歡金銀首飾，正好，宮裏庫房歸你管，宮人俸祿之類也都是你說了算。”
朱楹楹很滿意，“這個挺好。”
大肥差。
王宮庫房裏都是好東西，她可以大飽眼福。
嬴政又問她，“除此以外，你還有什麽想要的？甘泉宮明日你就可以搬進去，但那個宮t殿，年歲太久了。我另外再命人新修阿房宮，等修好後，你就可以去住。阿房宮寬闊奢華，無論你先帶多少朋友來住，都容得下。”
朱楹楹疑惑，“朋友，什麽朋友？”
她在這裏並沒有關系好到要接來一起住的密友吧。
嬴政道：“你修煉的朋友們啊。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你不用藏著，我並不介懷，多養點兒神仙鬼怪，不算什麽。”
朱楹楹聽得想笑，他怎麽就默認她還有大批朋友妖怪呢？以為她是蘇妲己帶狐貍精們來摘星樓聚會？
說他開明吧，他信奉這些神神道道，自說自話。
說他封建吧，誒，人家還支持她呼喚狐朋狗友。
朱楹楹正打算掰一掰嬴政這被迷信糊住的腦子，卻聽他道：“華美宮殿，錦衣玉食，金銀珠寶，這些都有。陪你的朋友也有，你不會無聊。我不知你修煉的地方如何，但我想，我能給你的凡間富貴，必定不會差得太多。所以你這次回來，不會再離開了，對嗎？”
朱楹楹心頭一震，要說的話頓時噎在喉間。
她忽然不知該如何勸說嬴政的迷信。
他只是一個認知受時代局限的秦朝人，遇上這種事，除了尋求一些渺茫的寄托外，別無他法。
至於時間僅有兩年……他的眼神，看似鎮定自若，卻藏著濃烈的不安。
她說不出口。
朱楹楹打哈哈道：“那是自然。你這裏挺好的。”她裝作打呵欠，“政兒，今天都很晚了，早些睡吧，時間還多，有什麽話以後再慢慢說。”
時間還多，這是嬴政今晚聽到的最令他愉悅的一句話。
嬴政笑道：“好，你說得對，時間還多，不著急。”
朱楹楹扯著笑，往側房走去。
躲開嬴政，躺進被窩裏，她帶笑的表情瞬間化為惆悵。
思前想後，她決定先不跟嬴政提兩年這茬。
才剛見面就說這種事，除了添堵並改變不了什麽。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倒不如先開開心心地把這段時間過好。
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等到了那時候，一切都會變化許多。
屆時，嬴政也二十五歲了，年齡越大，對她的依賴和在意就越小，這是自然規律。
她再跟他道個別，水到渠成，肯定比現在強。
打定主意後，朱楹楹渾身輕松，疲倦襲來，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嬴政站在窗外，聽到裏頭呼吸聲均勻，知曉她睡著了，才輕手輕腳進去。
他伸出手，輕輕按在她的脖頸。
依然有溫度，脈搏在他指尖跳動。
月光映在她的臉上，恬靜，祥和。
雖然這是另一張渾然陌生的臉，可他熟悉她所有的神態和小動作。
她真的回來了。
在這七年中，他一次又一次期盼她會回來，再一次又一次面對希望的破滅。
他無數次想象過若能再見，他一定要狠狠譴責她。
可是，當真重逢了，他排演過七年的譴責與恨意卻一句都說不來。
這樣就很好。
一切和從前一樣，就很好。
* * * * * *
嬴政效率極高，第二天，朱楹楹才搬進甘泉宮，行李都沒整理完，趙高便來跟她傳話，說是嬴政請她去章臺宮偏殿，現任少府在那兒等著她。
趙高跟她說話時，眼神偷摸飄忽，像只鬼鬼祟祟觀察人類的貓貓。
朱楹楹跟他去偏殿，目測五十歲往上走的少府，恭恭敬敬向她行禮，然後帶她前往庫房等處熟悉工作。
一天下來，朱楹楹有種穿越回了現代，在實習當社畜的錯覺。
兩天下來，朱楹楹開始迷信，這個少府怕不是個老狐貍精，會吸人陽氣。他帶著她到處跑熟悉業務，精神矍鑠，仿佛十八歲的小夥子。而她，好疲倦啊。
三天下來……少府下朝後在偏殿等了一個時辰都沒等到自己的新手副官。
少府猶豫再三，決定去找嬴政問問。
年輕的王上端坐在寬闊書桌後，批閱奏章。
少府斟酌開口，“陛下，早朝後，臣照例在偏殿等候羋少府，但到現在還未見人影。她居於內廷，臣不便前去，但又擔心她是否身體不適，或有其他原因，只好前來叨擾稟報您。”
嬴政一聽，停下朱批的筆。他頓了一下，陡然起身，直奔甘泉宮。
甘泉宮下人們看到嬴政肅然而來，紛紛行禮。
嬴政未搭理，徑直往朱楹楹房中走去，四處張望。
“朱楹楹——朱楹楹——”他走到床邊，見床上隆起一座小山。
嬴政一把掀開被子，心倏然落地。
人還在。
沒走。
朱楹楹凍得一抖，迷迷糊糊罵道：“誰啊，缺德鬼吵人睡覺……”
嬴政手一松，被子落下。
朱楹楹閉著眼睛，行動倒是敏捷得出奇，立刻裹住被子，嚴嚴實實。
嬴政挑下眉，將被子掀起一個角。
朱楹楹感覺被子裏直鉆風，露出的一截小腿瘋狂亂踢。
嬴政抓住她的腳踝，笑起來，“腿還挺靈活。再踢一個試試。”
朱楹楹被他徹底弄醒了，猛抽回腿，裹住被子坐起來，“你好好的不去上朝，來吵我幹嘛？”
“早朝早就結束了。”
朱楹楹立刻接話，“那就去批你最愛的奏章，找點兒正經事做去。”
嬴政被她嗆笑了，道：“正經事？我說少府大人，你才是不務正業吧，人家找我告狀你無故缺勤，大白天睡懶覺，你還好意思倒打一耙。”
朱楹楹眨巴幾下尚且迷茫的眼睛，想起來了，那個破少府的破事。
親娘啊，熟悉業務這兩天，直接讓她夢回在實驗室給文物清灰的苦命打工生涯。
再幹下去，嬴政帝王心理不知道如何，她這社畜之魂反正是肯定要碎了。
朱楹楹坐直了身子，看著嬴政道：“哦，這事兒啊，忙著睡覺忘了跟你說，剛好你來了就現在說吧。我辭職不幹，決定告老還鄉，哦不，還甘泉宮養老。這是通知，不是商量。”
你們事業批君臣雙向奔赴吧。
我不配，我溜了。
嬴政無語，“你才幹幾天？你甚至都還沒正式上崗就跟我……告老還鄉？你才十六歲，大好年華你不奮鬥，就這麽單方面撂挑子了？”從前只有他下逐客令，還是頭一回被人逐了。
朱楹楹倒在床上，“呵呵，我又不知道少府原來要管這麽多事，早知道，我一天都不會去。政兒啊，有的人看起來年輕，其實已經老得快入土了。求你放過我這只不求上進的土撥鼠吧，世界上沒有哪個妖怪修行是為了打工。”
嬴政看她半死不活的樣子，好笑又心疼，“不幹就不幹，說什麽活了死了的話，不吉利。”
朱楹楹望著他，道：“好啦，這事算我自作自受，你也別教訓我了。這樣吧，你給我封個甘泉宮常侍，就管管我這一畝三分地，這次絕對不撂挑子。還有，求陛下您去跟少府說聲我病了，無法擔任少府一職，或者你隨便找個理由。我看到那個老頭就害怕，不敢親自去見他。”
嬴政揉揉額心，“隨你吧，你這麽無賴，我還能說什麽。”
朱楹楹笑道：“你什麽都別說，讓我再睡會兒，我這兩天起得早，整個人魂都快丟了。你記得一定要跟少府說清楚哦。”
嬴政點點頭，前往章臺宮。
少府老頭兒揣著手手，站得板正，見嬴政過來，恭恭敬敬行禮，詢問羋楹情況。
嬴政道：“羋女官說……這幾日你安排的任務繁雜不合理，難以掌握，而且，你講的東西過於冗長，晦澀難懂。羋女官是寡人好不容易才招徠的賢人，她都如此艱難，更不提其他蠢鈍之人。少府你雖然經驗多，但是還是得註意下跟年輕人溝通的方式，否則怎麽培養繼任的後輩呢？”
少府連連稱是，當即反思自己操之過急，未能將授業之事做好。
非常愧疚，非常自責。
回家後，少府將家裏的孫輩都抓來，決定以後每天在家給他們上課，多溝通，了解年輕人的思想。
下一次，他一定要當個好老師，為大秦輸送人才。
少府家的孫輩們：天降無妄之災……每天被爺爺抓住上課，兩時辰起步，想去死一死。
* * * * * *
朱楹楹休息幾天後，才有恢覆了元氣，能有氣力好好看看自己的故居甘泉宮。
甘泉宮被嬴政禍害了七年，大變樣。
聽趙高說，先是弄成了儲冰室，整個宮氣溫都低了許多，連累滿院花花草草，要麽死了，要麽半死不活。
後來，因為嬴政不喜歡花草，幹脆讓人將滿宮的花全拔了，只留下幾棵樹木。
朱楹楹t問道：“不對吧，我記得政兒挺喜歡花花草草。以前還特意給我折些花枝帶回來。”
趙高幽幽道：“所以說是‘後來’，陛下不喜歡了，尤其不喜歡迎春花。”
他將重音落在‘後來’二字上，朱楹楹就懂了。
沈默中，趙高忽然吸了下鼻子，眼眶發紅，竟落下淚來。
朱楹楹慌忙問道：“花拔了就拔了，我又沒有責罰你的意思，怎麽就哭了？”
趙高搖搖頭，道：“奴才不是為自己哭，是替陛下哭。娘娘，您別看陛下平日裏跟沒事人似的，其實這幾年，他過得一點兒都不好。只是他這人心思深沈又好面子，哭不得罷了。他常常在甘泉宮中一坐就是一整夜，問你為何要拋下他，為何騙他，我聽不懂，但卻知道，是他太過思念您之故。”
“甘泉宮中撤走的那些燈樹和陶俑，全都是各地方士呈上的草圖，陛下命人打造而成，置於宮中，用以招魂。有大臣進諫，說這些都是方士招搖撞騙，陛下就怒火中燒，嚴懲這些人。而方士們，也是因此發跡，又因此喪命。陛下大悲大喜，傷身傷心，如今您回來了，還請多勸勸陛下顧惜自己。”
趙高確定羋楹就是趙姬後，私底下還是習慣叫她娘娘。雖不知其中到底何故，但嬴政在她回來後，肉眼可見的開心，用飯也比從前多，總歸是好兆頭。
朱楹楹聽後，嘆氣道：“那時候我走得突然，也是沒辦法……我會回來，自然也是因為牽掛他，這些無需你說，我也會做。趙高，幫我找些花匠過來吧，甘泉宮不該如此蕭瑟。”
趙高領命，很快就帶來了各種樹苗、花苗以及熟練的花匠。
朱楹楹帶著花匠們搭理花圃。
甘泉宮面積大，花圃多，大家天天加班，整整弄了半個月才大概種完。
之後還得隨著花草的長勢慢慢精修。
嬴政大為不解，“讓你當官你嫌累，種花種草倒是幹得挺來勁。”
朱楹楹望著滿院花苗，驕傲道：“那是當然，做自己喜歡的事，都是津津有味。我愛種花比你愛批奏章可正常得多。花花草草多漂亮，只有你這種既沒情調又沒審美的人才會討厭。”
嬴政正要頂回去，轉念一想，忽然笑了，道：“前兩天，有個厲害的盜墓賊在北地郡落網，我特意將他提審了過來，得知這人發明了一種新型鏟子，所以盜墓盜得格外狠。我尋思著某人喜歡鏟子，就命工匠按照他的設計，用青銅和黃金各打造了一批，打算送給你玩玩兒。”
朱楹楹目光瞬間就亮了。
嬴政笑如春風，“可你說得對，我這人既沒情調又沒審美，我做的事也肯定不招人喜歡。我這就命人全熔了，重新打成武器和金塊，分發給前方將士。”
朱楹楹恨不得打自己幾個嘴巴子，讓她胡說八道，“哎呀呀，你看看你，我就隨便說說，你不能這麽小氣。你快點把鏟子給我，這種罪惡的盜墓工具，我要親自研究並譴責。”
嬴政憋笑，命人送了過來，順便將最近收集的新奇物件一並給她。
朱楹楹玩鏟子種花，不亦樂乎。
甘泉宮外，卻有人開始坐不住了，心癢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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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昔日的小嬴政霸道發言, 朱楹楹覺著有趣，想起從前嬴子楚也給她說過這種話, 只是那會兒，她高舉綠茶大旗, 走柔弱貼心, 人淡如菊的人設, 萬萬不敢真跟嬴子楚討要什麽。
嬴政卻不同，她便有意逗逗他，故意出難題道：“你畫餅倒是畫得挺大方，若是我想要個官當當, 你也肯答應？呂不韋死後, 你廢了相國，改立丞相，為百官之首, 而左右丞相中, 又以右丞相為尊。我若要右丞相呢？”
嬴政居然毫不猶豫應下, “以你對我和大秦的功勞，區區右丞相罷了, 又有何難？”
朱楹楹本是和他開開玩笑，沒想到他當真會答應，好奇道：“可是，我是女人，雖說太後垂簾聽政是尋常事，但放眼天下，當今諸國都還沒有出現過女子為官上朝。”
嬴政不以為意，道：“萬事總有第一次，那些國家……二流貨色，不足掛齒。他們不敢用女人，又與我何幹？況且你機警聰慧，絲毫不遜於男子。官位，本就該能者居之，誰敢有二話，我弄死他。明日早朝後我就找李斯來商議，你不用擔心。”
“不不不，我就隨便說著玩兒罷了，你別當真。”朱楹楹見他當真了，立刻擺手退縮，“當太後那會兒，我天天早起垂簾聽政，真是夠了，可別再讓我點卯。”
嬴政卻不樂意，“陪我上朝不好嗎？你可以時時刻刻看到我。”
朱楹楹渾身上下都寫著拒絕，“呵呵，那倒也不必這麽時時刻刻……”
嬴政是個事業狂魔，她不是，她真的做不到。
天底下，沒有哪個正常人會想陪著別人早起打工，再心心念念的人，也不行。
見嬴政面露失望，朱楹楹柔聲扯道：“政兒啊，我覺得，比起事業，我更關心你的身體。我管管內務就好，什麽宮女太監，衣食住行。”
類似電視劇裏的常見太監大總管，感覺挺好玩，她一直想來個沈浸式體驗。
嬴政想想，笑道：“那便是少府一職，位列九卿。你可以當副官，不用上朝，仍舊住在宮中。我記得，你喜歡金銀首飾，正好，宮裏庫房歸你管，宮人俸祿之類也都是你說了算。”
朱楹楹很滿意，“這個挺好。”
大肥差。
王宮庫房裏都是好東西，她可以大飽眼福。
嬴政又問她，“除此以外，你還有什麽想要的？甘泉宮明日你就可以搬進去，但那個宮t殿，年歲太久了。我另外再命人新修阿房宮，等修好後，你就可以去住。阿房宮寬闊奢華，無論你先帶多少朋友來住，都容得下。”
朱楹楹疑惑，“朋友，什麽朋友？”
她在這裏並沒有關系好到要接來一起住的密友吧。
嬴政道：“你修煉的朋友們啊。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你不用藏著，我並不介懷，多養點兒神仙鬼怪，不算什麽。”
朱楹楹聽得想笑，他怎麽就默認她還有大批朋友妖怪呢？以為她是蘇妲己帶狐貍精們來摘星樓聚會？
說他開明吧，他信奉這些神神道道，自說自話。
說他封建吧，誒，人家還支持她呼喚狐朋狗友。
朱楹楹正打算掰一掰嬴政這被迷信糊住的腦子，卻聽他道：“華美宮殿，錦衣玉食，金銀珠寶，這些都有。陪你的朋友也有，你不會無聊。我不知你修煉的地方如何，但我想，我能給你的凡間富貴，必定不會差得太多。所以你這次回來，不會再離開了，對嗎？”
朱楹楹心頭一震，要說的話頓時噎在喉間。
她忽然不知該如何勸說嬴政的迷信。
他只是一個認知受時代局限的秦朝人，遇上這種事，除了尋求一些渺茫的寄托外，別無他法。
至於時間僅有兩年……他的眼神，看似鎮定自若，卻藏著濃烈的不安。
她說不出口。
朱楹楹打哈哈道：“那是自然。你這裏挺好的。”她裝作打呵欠，“政兒，今天都很晚了，早些睡吧，時間還多，有什麽話以後再慢慢說。”
時間還多，這是嬴政今晚聽到的最令他愉悅的一句話。
嬴政笑道：“好，你說得對，時間還多，不著急。”
朱楹楹扯著笑，往側房走去。
躲開嬴政，躺進被窩裏，她帶笑的表情瞬間化為惆悵。
思前想後，她決定先不跟嬴政提兩年這茬。
才剛見面就說這種事，除了添堵並改變不了什麽。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倒不如先開開心心地把這段時間過好。
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等到了那時候，一切都會變化許多。
屆時，嬴政也二十五歲了，年齡越大，對她的依賴和在意就越小，這是自然規律。
她再跟他道個別，水到渠成，肯定比現在強。
打定主意後，朱楹楹渾身輕松，疲倦襲來，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嬴政站在窗外，聽到裏頭呼吸聲均勻，知曉她睡著了，才輕手輕腳進去。
他伸出手，輕輕按在她的脖頸。
依然有溫度，脈搏在他指尖跳動。
月光映在她的臉上，恬靜，祥和。
雖然這是另一張渾然陌生的臉，可他熟悉她所有的神態和小動作。
她真的回來了。
在這七年中，他一次又一次期盼她會回來，再一次又一次面對希望的破滅。
他無數次想象過若能再見，他一定要狠狠譴責她。
可是，當真重逢了，他排演過七年的譴責與恨意卻一句都說不來。
這樣就很好。
一切和從前一樣，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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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效率極高，第二天，朱楹楹才搬進甘泉宮，行李都沒整理完，趙高便來跟她傳話，說是嬴政請她去章臺宮偏殿，現任少府在那兒等著她。
趙高跟她說話時，眼神偷摸飄忽，像只鬼鬼祟祟觀察人類的貓貓。
朱楹楹跟他去偏殿，目測五十歲往上走的少府，恭恭敬敬向她行禮，然後帶她前往庫房等處熟悉工作。
一天下來，朱楹楹有種穿越回了現代，在實習當社畜的錯覺。
兩天下來，朱楹楹開始迷信，這個少府怕不是個老狐貍精，會吸人陽氣。他帶著她到處跑熟悉業務，精神矍鑠，仿佛十八歲的小夥子。而她，好疲倦啊。
三天下來……少府下朝後在偏殿等了一個時辰都沒等到自己的新手副官。
少府猶豫再三，決定去找嬴政問問。
年輕的王上端坐在寬闊書桌後，批閱奏章。
少府斟酌開口，“陛下，早朝後，臣照例在偏殿等候羋少府，但到現在還未見人影。她居於內廷，臣不便前去，但又擔心她是否身體不適，或有其他原因，只好前來叨擾稟報您。”
嬴政一聽，停下朱批的筆。他頓了一下，陡然起身，直奔甘泉宮。
甘泉宮下人們看到嬴政肅然而來，紛紛行禮。
嬴政未搭理，徑直往朱楹楹房中走去，四處張望。
“朱楹楹——朱楹楹——”他走到床邊，見床上隆起一座小山。
嬴政一把掀開被子，心倏然落地。
人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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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楹楹凍得一抖，迷迷糊糊罵道：“誰啊，缺德鬼吵人睡覺……”
嬴政手一松，被子落下。
朱楹楹閉著眼睛，行動倒是敏捷得出奇，立刻裹住被子，嚴嚴實實。
嬴政挑下眉，將被子掀起一個角。
朱楹楹感覺被子裏直鉆風，露出的一截小腿瘋狂亂踢。
嬴政抓住她的腳踝，笑起來，“腿還挺靈活。再踢一個試試。”
朱楹楹被他徹底弄醒了，猛抽回腿，裹住被子坐起來，“你好好的不去上朝，來吵我幹嘛？”
“早朝早就結束了。”
朱楹楹立刻接話，“那就去批你最愛的奏章，找點兒正經事做去。”
嬴政被她嗆笑了，道：“正經事？我說少府大人，你才是不務正業吧，人家找我告狀你無故缺勤，大白天睡懶覺，你還好意思倒打一耙。”
朱楹楹眨巴幾下尚且迷茫的眼睛，想起來了，那個破少府的破事。
親娘啊，熟悉業務這兩天，直接讓她夢回在實驗室給文物清灰的苦命打工生涯。
再幹下去，嬴政帝王心理不知道如何，她這社畜之魂反正是肯定要碎了。
朱楹楹坐直了身子，看著嬴政道：“哦，這事兒啊，忙著睡覺忘了跟你說，剛好你來了就現在說吧。我辭職不幹，決定告老還鄉，哦不，還甘泉宮養老。這是通知，不是商量。”
你們事業批君臣雙向奔赴吧。
我不配，我溜了。
嬴政無語，“你才幹幾天？你甚至都還沒正式上崗就跟我……告老還鄉？你才十六歲，大好年華你不奮鬥，就這麽單方面撂挑子了？”從前只有他下逐客令，還是頭一回被人逐了。
朱楹楹倒在床上，“呵呵，我又不知道少府原來要管這麽多事，早知道，我一天都不會去。政兒啊，有的人看起來年輕，其實已經老得快入土了。求你放過我這只不求上進的土撥鼠吧，世界上沒有哪個妖怪修行是為了打工。”
嬴政看她半死不活的樣子，好笑又心疼，“不幹就不幹，說什麽活了死了的話，不吉利。”
朱楹楹望著他，道：“好啦，這事算我自作自受，你也別教訓我了。這樣吧，你給我封個甘泉宮常侍，就管管我這一畝三分地，這次絕對不撂挑子。還有，求陛下您去跟少府說聲我病了，無法擔任少府一職，或者你隨便找個理由。我看到那個老頭就害怕，不敢親自去見他。”
嬴政揉揉額心，“隨你吧，你這麽無賴，我還能說什麽。”
朱楹楹笑道：“你什麽都別說，讓我再睡會兒，我這兩天起得早，整個人魂都快丟了。你記得一定要跟少府說清楚哦。”
嬴政點點頭，前往章臺宮。
少府老頭兒揣著手手，站得板正，見嬴政過來，恭恭敬敬行禮，詢問羋楹情況。
嬴政道：“羋女官說……這幾日你安排的任務繁雜不合理，難以掌握，而且，你講的東西過於冗長，晦澀難懂。羋女官是寡人好不容易才招徠的賢人，她都如此艱難，更不提其他蠢鈍之人。少府你雖然經驗多，但是還是得註意下跟年輕人溝通的方式，否則怎麽培養繼任的後輩呢？”
少府連連稱是，當即反思自己操之過急，未能將授業之事做好。
非常愧疚，非常自責。
回家後，少府將家裏的孫輩都抓來，決定以後每天在家給他們上課，多溝通，了解年輕人的思想。
下一次，他一定要當個好老師，為大秦輸送人才。
少府家的孫輩們：天降無妄之災……每天被爺爺抓住上課，兩時辰起步，想去死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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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楹楹休息幾天後，才有恢覆了元氣，能有氣力好好看看自己的故居甘泉宮。
甘泉宮被嬴政禍害了七年，大變樣。
聽趙高說，先是弄成了儲冰室，整個宮氣溫都低了許多，連累滿院花花草草，要麽死了，要麽半死不活。
後來，因為嬴政不喜歡花草，幹脆讓人將滿宮的花全拔了，只留下幾棵樹木。
朱楹楹t問道：“不對吧，我記得政兒挺喜歡花花草草。以前還特意給我折些花枝帶回來。”
趙高幽幽道：“所以說是‘後來’，陛下不喜歡了，尤其不喜歡迎春花。”
他將重音落在‘後來’二字上，朱楹楹就懂了。
沈默中，趙高忽然吸了下鼻子，眼眶發紅，竟落下淚來。
朱楹楹慌忙問道：“花拔了就拔了，我又沒有責罰你的意思，怎麽就哭了？”
趙高搖搖頭，道：“奴才不是為自己哭，是替陛下哭。娘娘，您別看陛下平日裏跟沒事人似的，其實這幾年，他過得一點兒都不好。只是他這人心思深沈又好面子，哭不得罷了。他常常在甘泉宮中一坐就是一整夜，問你為何要拋下他，為何騙他，我聽不懂，但卻知道，是他太過思念您之故。”
“甘泉宮中撤走的那些燈樹和陶俑，全都是各地方士呈上的草圖，陛下命人打造而成，置於宮中，用以招魂。有大臣進諫，說這些都是方士招搖撞騙，陛下就怒火中燒，嚴懲這些人。而方士們，也是因此發跡，又因此喪命。陛下大悲大喜，傷身傷心，如今您回來了，還請多勸勸陛下顧惜自己。”
趙高確定羋楹就是趙姬後，私底下還是習慣叫她娘娘。雖不知其中到底何故，但嬴政在她回來後，肉眼可見的開心，用飯也比從前多，總歸是好兆頭。
朱楹楹聽後，嘆氣道：“那時候我走得突然，也是沒辦法……我會回來，自然也是因為牽掛他，這些無需你說，我也會做。趙高，幫我找些花匠過來吧，甘泉宮不該如此蕭瑟。”
趙高領命，很快就帶來了各種樹苗、花苗以及熟練的花匠。
朱楹楹帶著花匠們搭理花圃。
甘泉宮面積大，花圃多，大家天天加班，整整弄了半個月才大概種完。
之後還得隨著花草的長勢慢慢精修。
嬴政大為不解，“讓你當官你嫌累，種花種草倒是幹得挺來勁。”
朱楹楹望著滿院花苗，驕傲道：“那是當然，做自己喜歡的事，都是津津有味。我愛種花比你愛批奏章可正常得多。花花草草多漂亮，只有你這種既沒情調又沒審美的人才會討厭。”
嬴政正要頂回去，轉念一想，忽然笑了，道：“前兩天，有個厲害的盜墓賊在北地郡落網，我特意將他提審了過來，得知這人發明了一種新型鏟子，所以盜墓盜得格外狠。我尋思著某人喜歡鏟子，就命工匠按照他的設計，用青銅和黃金各打造了一批，打算送給你玩玩兒。”
朱楹楹目光瞬間就亮了。
嬴政笑如春風，“可你說得對，我這人既沒情調又沒審美，我做的事也肯定不招人喜歡。我這就命人全熔了，重新打成武器和金塊，分發給前方將士。”
朱楹楹恨不得打自己幾個嘴巴子，讓她胡說八道，“哎呀呀，你看看你，我就隨便說說，你不能這麽小氣。你快點把鏟子給我，這種罪惡的盜墓工具，我要親自研究並譴責。”
嬴政憋笑，命人送了過來，順便將最近收集的新奇物件一並給她。
朱楹楹玩鏟子種花，不亦樂乎。
甘泉宮外，卻有人開始坐不住了，心癢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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