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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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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逆流

回去的路就順暢多了,雖然中途也還是會有其他生物的襲擾,但在專心趕路的小胖面前,那些攻擊完全構不成任何傷害。

不過……姜嬋回頭看了一眼後方的山林。

之前她向北深入的時候,山林中雖然也有妖獸和鬼物,但現在這動靜,未免有點太大了,也比之前更加暴躁,這一路過來已經看見不少妖獸和鬼物在廝殺,且它們似乎沒有固定的攻擊目標,而是毫無章法的攻擊所有能看到的生物。

雖然有些異常,但姜嬋現在需要盡快返回,因為她昏睡三天的緣故,距離她與丹陽子約定的半月之期,現在已經逾期了,她不太確定丹陽子是否還在原地等她。

一念及此,姜嬋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丹陽子的存在現在只有她和肖潛兩人知道,那她現在過去的話,曲同塵怎麽辦?

丹陽子明顯不願意讓人知道他的存在,若不是萬不得已,姜嬋也不會暴露她知道丹陽子存在這件事。

正當姜嬋猶豫怎麽開口時,天際投下來的陽光又一次被霧氣遮掩,陰沈沈的天空,雲層在匯聚,忽而起了一陣風,吹動樹梢沙沙作響。

姜嬋忽然覺得冷,這風像吹進骨頭縫裏一樣,陰冷刺骨。

林中的生物突然開始大聲咆哮起來,正在互相廝打的妖獸也停了下來,齊刷刷的仰頭嘶吼,而後開始朝著北域深處跑動,數以千萬的妖獸和鬼物同時奔跑,掀起地震一樣的轟鳴。

不過霎時,萬千妖獸鬼物一同朝著北面奔跑,一頭身形超過五丈的巨猿仰首長嘯,巨大的腳掌踩踏過山林,所到之處巨木折斷,山石滾滾,巨猿在山林中狂奔,將地面奔跑的小型妖獸踩踏成肉餅,高大的身軀撞斷一處山峰,朝著迷霧深處跑去。

仿佛北域深處,有什麽東西在召喚它們。

萬千鬼物妖獸的咆哮響成一片,本就陰沈的天空愈發暗了下來,太陽的光芒消失,厚重的雲層湧動不止,有紅色的閃電在雲層中游弋,被這些震天動地的咆哮聲影響,天地間驟然起了一陣強烈的颶風,吹得坐在小胖背上的姜嬋一時睜不開眼。

狂風不止,一片混亂。

擡手布下一個簡易的防風結界,姜嬋剛一睜眼,臉色驟然大變。

咻咻咻!

只此刻的山林中飛起無數的妖獸,從林中飛入高空,巨大的翅膀扇動風向的洪流,一樣望過去,如蝗蟲一般,鋪天蓋地,翅膀扇動所產生的氣流將山林中的土層掀起,卷起旋渦萬千。

這鋪天蓋地的妖獸鳥,正急速朝著北面飛行,而還停留在此地的小胖以及姜嬋與曲同塵二人,就成了阻攔它們前進的存在。

唳——

一只通體漆黑的巨鷹朝天啼叫一聲,如金鐵一般的鳥喙張開,一束泛著金色的光束從它口中噴出,襲向堵在前方的藍色大魚,隨後的其他妖獸見狀也陸續展開襲擊,昏暗的天地之間,一時各色光束噴湧,極其耀眼。

不等姜嬋開口,小胖的身體開始發光,騰躍於大海之中的巨魚虛影浮起,鯤鵬血脈法相再度顯現。

在這股來自血脈深處的威勢鎮壓之下,巨鷹哀鳴一聲,陡然從空中掉落,鯤鵬對低階妖獸具有生來的血脈威壓,尤其是對於會飛的鳥類,一時間以小胖的存在為中心,附近的飛起的妖獸皆哀鳴著從空中掉落。

失去了控制的光束對其他妖獸造成襲擊,頓時血霧四散,羽毛飛舞。

可這樣的局面沒有維持多久,那道凝聚起來的鯤鵬血脈發生開始迅速消散,小胖委屈的叫了一聲,它本是幼獸,血脈傳承還未完全覺醒,在鬼將軍的城池中又被葉星的氣息所鎮壓,這道法相它維持不了多久。

來不及安慰小家夥,失去了鯤鵬法相的威懾,大量的鳥類妖獸再度前赴後繼的沖上來,它們急切的想要前往北域,這種召喚已經蓋過了它們的本能,面對危險,也都悍不畏死的超前沖。

曲同塵已經起身,取下背後的帶穗長劍,狂風吹動衣袍獵獵,手中長劍一劍橫斬,劍光如虹,勢如匹練,將沖上來的幾只妖獸盡數斬落,暫時安全之後,曲同塵匆忙轉身想要提醒姜嬋。

“姜師妹!”

只是一轉身,眼前所見就是一片洶湧雄渾的江海,翻湧的海浪高達百丈,數十條水龍從中騰飛而出,卷動天地大勢,姜嬋就立身於海浪之上,長發與衣裙一同飛舞,手中長劍帶起一陣極亮的光芒,與咆哮而出的水龍交織在一起,在那遮天蔽日猶如蝗蟲一樣的妖獸群中,撕裂撞開一條通道。

曲同塵怔在原地,不知是為這氣勢磅礴撕裂天地的一劍,還是為那個立於海浪之間的持劍女子。

昏暗的天空下,密密麻麻飛舞的妖獸群中,一條極亮的通道如虹橋一樣,劃過天際,亮眼非常。

打開通道之後,姜嬋迅速落回小胖背上,輕喝一聲:“走!”

唧——

道路已經清空,小胖全力施展鯤鵬極速,尾鰭一擺,再度出現時,已在千裏之外。

可即便是到了這裏,依然還有密密麻麻如蝗蟲一般的妖獸,其中還摻雜不少會飛的鬼物,這些生物在天空上,下方的大地山林中,如浪潮一樣朝著北面洶湧,咆哮不止,天空與大地在一同震顫。

除了妖獸和鬼物,姜嬋還看到了不少被驚起的修土,妖獸與鬼物所形成的浪潮太過洶湧,這些生物受到了召喚,除了攻擊阻擋它們前行的存在,對於別的東西並不關心,這些修土被妖獸潮所裹挾,想要活命,就只能跟著它們一同往北面跑。

而在這些朝一個方向奔湧的浪潮中,逆行的藍色大魚就格外引人矚目,也遭致了眾多妖獸的攻擊。

曲同塵先前出手一次之後就沒有再動手,不是他不幫忙,而是根本沒有他可以幫忙的地方。

耀眼的劍光與水浪再次出現,青衣女子目若寒霜,神情專註,飄搖的袖擺帶出劍的光芒,以一種絕對碾壓的姿態,從千千萬的妖獸中撕出一條明亮的通道,有姜嬋的開道,小胖的鯤鵬極速全力施展,掀起水花萬千。

她於萬千鬼獸潮中,一人一劍,其勢披靡,逆流而上。

這是一種難言的風姿。

“姜師妹,為何非要往外闖?”曲同塵問出了他的疑問。

姜嬋沒有回頭,依然目光專註的盯著前方,聞言目光一暖,輕聲答道:“我要去救一個人。”

“救人?”曲同塵楞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你深入死氣最濃郁的地方,拼死斬殺鬼將軍,取走它的鬼心,就是為了救一個人?”

“嗯,”姜嬋點頭,想了想又說,“那是對我很重要的人。”

姜嬋如此回答,語氣中帶著一股不易察覺的繾綣,連帶著她的目光都顯得柔和了許多,不難看出,她口中所指的那個人,確實對她非常重要。

曲同塵下意識想要追問是誰,但又立即止住,這樣的追問太過冒昧,他從前向來不會追問別人的私事。

忍住了,但那種 心口被堵住的感覺又一次出現了,令他呼吸不暢,難受異常。

紛繁的雜念依然毫無休止,如同亂麻,無論他念了多少遍清靜經,他的心緒還是平靜不下來,依然有什麽東西在胸腔裏翻湧不休,一遍又一遍的沖擊著心弦。

曲同塵默默捂住心口,不明所以,但又好像有所領悟。

那是,情念嗎?

玄門宗心法講“元嬰赤子,唯我心燈”,作為玄門宗弟子中唯一一個可以隨時隨地為他人點心燈而不被雜念侵擾的弟子,其實曲同塵一直無法點亮自已的心燈。

心燈,即為心火,為修土的七情所化,是大道基石,每個人都有心火,凝聚著他的所有七情與記憶。

從曲同塵懂事開始修行時起,他就知道自已的心燈和別人不一樣,他的心火很微弱,與同門師兄弟那明亮炙熱的光芒不同,他的心火更像古廟裏的殘燈,清冷幽靜,不會因情緒波動而導致很大的波瀾。

師父說,這是他生來的造化,他是玄門宗百年來最有希望達成“赤子”境界的弟子。

於是他以為這樣是正常的,直到此刻他再度內視自已的心燈,發覺那團清冷幽靜的火,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如他的同門一樣,明亮無比,甚至比同門的心火還要旺盛幾分。

一念及此,曲同塵已經知道他識海中那尊玉鼎封印的是什麽。

是他自小被剝離掉的部分感知,是他的七情。

而且,這道封印很可能就是師父布置的,為什麽封印他的七情?是覺得他會無法自控嗎?

曲同塵沈默,思緒萬千。

在經過幾輪的開道之後,姜嬋終於回到了與丹陽子約定的地方,只是這片山林已經被暴走的鬼獸潮所毀,山體崩裂,大片大片高大的古樹被踩踏成木渣,原本的山巒已經成為一片平原廢墟。

姜嬋站在小胖背上發楞,這片地方的地皮都被掀起來了,一覽無餘,自然不會有人能藏在這裏。

那肖潛呢?丹陽子把他帶到哪裏去了?她和肖潛的傳音法器都丟失了,那現在她要怎麽去找到他們?

心頭一空,姜嬋有一瞬間的茫然,她深入北域幾度涉險,死靈水取到了,化神境鬼心也拿到了,可現在肖潛不見了。

鼻子開始泛酸,姜嬋暗自咬緊下唇,衣袖下的指甲掐入掌心,深吸一口氣,曲同塵還在旁邊,她不能失態。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怎麽去找肖潛。

曲同塵看著姜嬋垂下的頭,微微塌下去的肩膀,雖然他站在她背後,看不見她的表情,但也很明顯的感覺到,她在難過。

目光掃向下方狼藉的大地,她要救的人,不在這裏嗎?還是說……

被自已突然生出的念頭一驚,曲同塵一瞬臉色煞白,不由自主的倒退兩步。

他退步的動作太大,姜嬋察覺後轉身,見他臉色極其不好,便開口詢問:“曲師兄,你……”

“我沒事!”曲同塵匆忙開口,打斷了姜嬋的詢問。反應過來之後又是渾身一僵,他剛剛,是打斷別人說話了嗎?這太冒昧了!

曲同塵的臉色愈發泛白。

姜嬋沒有再問,只是看向他的目光帶了些許覆雜。

她開始理解玄門宗主封印曲同塵七情的緣故,除卻與葉星的封印有關,或許還存有另一層面的顧慮。

人生來具七情,七情具,則七苦生。

隨著曲同塵七情封印的解開,七苦惡念也隨之而來,人與萬物為陰陽兩生,但被封印了七情的曲同塵所行所思皆為神明慈悲,對於突然生出的私念,他會恐懼,會難以接受。

姜嬋知道他所想的一切,但卻無法幫他,她本身對於曲同塵而言就是災劫,不求幫忙,只求不為他帶來災禍。

懸於天際的明月,被七情所擾,就要墜入塵埃。

此時曲同塵陷入對自我的懷疑和恐懼,步步後退,姜嬋硬起心腸,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若要他活著,作為自已活著,就不可以讓他對自已生出更加濃郁的情感。

曲同塵勉力壓下心頭的驚懼,只是看向姜嬋時,再也無法保持原本的鎮定與自然,他無法面對自已心中生起的惡念,更加無法正視她的眼睛,生平第一次,他生出了逃離的念頭。

“姜師妹……”曲同塵蒼白的臉上勉強掛起一絲笑容,語氣有些艱難,“我不能再與你同行了,師妹如今修為高我許多,自保應無虞,這場鬼獸潮來得蹊蹺,師妹救人心切,不可耽擱,我先行一步,可於虛雲皇城再見。”

至於理由,他不會撒謊,就只能選擇不說。

對與這個要求,姜嬋不能拒絕,也不會明知故問的去詢問理由,他需要自已獨自梳理多出來的七情與七情所攜帶的私欲,這個過程如姜嬋當初離開不周國時行走於秋雨深山,只能獨行面對自我。

即便知道他這樣做是對的,但姜嬋還是心生不忍,當時的她尚可把曲同塵作為惡念的枷鎖,但她現在卻不敢去做曲同塵的寄托,不是不能,是不敢,一旦他的七情被擴散到極致,他就會死。

慕容傾把姜嬋帶來,就只為求曲同塵不死,她已經答應過慕容傾,就必須要做到。

故她只能說一句:“好,曲師兄保重。”

離她越遠越好。

曲同塵緊繃的心弦一松,姜嬋沒有問他緣由,這讓他稍微放松,但很快又升起一股濃郁的失落,是為她不挽留,還是為她語氣裏明顯的疏離?

這樣的疏離,在她重傷醒來之後一直都在。

曲同塵垂下眼簾,一團亂麻的心緒更加難受,他是被討厭了嗎?

簡單的道別之後,曲同塵獨自禦劍離開,他會去虛雲皇城,但在那之前,他需要一個人安靜一下。

目送曲同塵禦劍的身影遠去,白袍如故,拂塵依然,但姜嬋知道,崖城那個慈悲的少年道人,已不覆往昔。

閉上眼睛,只覺滿心悲哀。

她從未如此痛恨葉星的存在,葉星是一切悲劇和罪惡的根源,如果有一天,她無法阻止葉星的出現,那她就帶著葉星一起毀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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