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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西江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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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西江月(五)

見完肅王後,蕭翌回養心殿,又召見了程閣老和沈嘉。

“這次辛苦兩位了。”蕭翌看著程、沈二人進門,沒有等他們跪拜,讓陳公公扶著程老坐下了。

程老坐定後,恭謹的說道:“陛下運籌帷幄,臣不過是略盡綿力,替陛下出面而已。倒是沈長青,能夠勸動固執倔強的都察院官員,著實令老臣大吃一驚。”

蕭翌也看向沈嘉,點頭道:“辦得很好。”

沈嘉連忙起身,“陛下和閣老謬讚了,臣不敢當。”

“當得。”蕭翌笑了笑,擡手示意,“坐吧。”

程閣老看著蕭翌和沈嘉的互動,心底其實一直有個疑惑,什麽時候陛下如此信任沈嘉了?輟朝期間,只見了沈嘉一個人。

而沈嘉,又是什麽時候站在了陛下的這一邊,徹底被陛下收服了?

在程閣老看來,這是不可思議的。在大梁朝,文臣的骨頭比鐵還要硬,為了名聲不懼生死,哪怕被廷杖,該直言的還要直言。

前朝很多皇帝,也因和文官不和,慢慢積攢矛盾,最後要麽怠政,要麽不信任文臣,只寵信宦官和錦衣衛。

前朝廠衛之禍,就是這樣來的。

而當今聖上鐵血手腕,不必依靠錦衣衛和東廠,就震懾了群臣。但強壓到底不得人心,如今能夠收服沈嘉這種寒門子弟,在朝替皇帝說話,是再好不過了。

“朕今日召二位來,是有一事相商。”蕭翌直奔主題道,“朕打算重設弘文館,讓肅王出閣讀書。朕想請程老為講學,長青為講習。再從朝中另選三四位德才兼備者,入館講學經義。”

短短幾句話,聽得沈嘉呆住了,就連程閣老也大感意外。皇帝名為重設弘文館,實則是在為肅王鋪路。

“陛下可想好了?”程閣老試探道。

“嗯。”蕭翌知道程老問的是什麽,他不能直接回答,只好道,“肅王已有十歲,年紀不小了。二位給肅王講解經史子集,使其明事理、通古今、定心性、知民生,朕就將四弟拜托二位了。”

“臣遵旨。”程閣老和沈嘉齊聲道。

見事情了了,皇帝便讓二人告退。沈嘉雖滿腹疑惑,卻不得不跟著師傅一起離開。

弘文館設在文華殿,程閣老又從翰林院挑選了幾位大儒,一起為肅王講學。而沈嘉這位戶部左侍郎,此番兼任翰林院侍讀學士。如此一來,沈嘉又成了經筵官。

雖說是個虛銜,但國朝向來有“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的傳統,蕭翌在為肅王安排老師的時候,還不忘把沈嘉給塞進去。

肅王出閣一事令朝臣確實大吃一驚,但無人反對。畢竟比起囂張跋扈的夔王來說,將來由肅王繼位,再好不過了。

不過夔王對此事的反應也不大,多日來一直閉門不出,仿佛根本不知道此事。

沈嘉第一次見到肅王時,實在無法把這個孩子和皇室子孫聯系到一起。囂張跋扈沒有的,驕奢淫逸沒有的,乖的像兔子一樣。程閣老讓他讀書就讀書,讓他寫字就寫字。聽課聽得也十分認真,非要說他的缺點,就是膽子太小了。

肅王似乎有些害怕首輔大臣,對第一次見面的沈嘉,也有些怕生。沈嘉對他行禮時,受禮的仿佛比行禮的還要緊張。真讓人想象不出,這會是皇室子弟。

不過這樣也有好處,學生如此乖巧又聰慧,讓他們這些侍讀太省心了。

沈嘉每隔三日輪一次值,到文華殿為肅王講習。這一日正好又輪到了他,上午的課結束後,肅王去用午膳,沈嘉則在文華殿準備下午要講的儒家子經。

就在他認真備課之時,突然有腳步聲響起,沈嘉擡頭,便見窗外有人。

“文華殿重地,誰人擅闖?”沈嘉高聲問道。

“是我。”來人推開門,小聲道,“別聲張。”

望著來者,沈嘉張了張嘴,不知說什麽好。只見來人身著四團龍圓領常服,頭戴金翼善冠,漫不經心的步入殿中。

“陛下。”沈嘉起身行禮。

“平身,坐吧。”蕭翌環顧室內,“肅王呢?”

“他用膳去了。”沈嘉也望向殿外,“陛下沒有帶人?”

“在宮裏,朕不喜歡人跟著。”蕭翌說道,“況且,朕是偷偷來檢查四弟功課的。”

沈嘉看蕭翌的樣子,就像是擔心孩子貪玩,偷偷摸摸跟著孩子身後的父親。

沈嘉低頭憋笑,蕭翌隨手拿起沈嘉桌上的書,翻了幾頁道:“還在講《論語》?”

“師傅說肅王殿下之前沒有經過系統的講學,底子差了點,打算從頭開始講儒家經典。”沈嘉解釋道。

蕭翌伸手,“有沒有四弟寫的文章,給朕看看。”

正巧昨日程閣老讓肅王做了一篇策論,沈嘉翻找片刻,捧出給陛下禦覽。

蕭翌坐在主位上,一目十行的看過去,至少字跡工整有力,不像他似的腕力不足。

不過論訴還是頗為幼稚,畢竟才十歲,文章沒什麽深度。

“肅王剛入弘文館學習,寫成這樣,很不錯了。”沈嘉替肅王辯解一二。

蕭翌未置可否,又問道:“長青,上了好幾天課,你覺得他怎麽樣?”

“殿下天資聰慧,加以教導,必成大器。”

蕭翌看向沈嘉,心道這人的官話越說越溜了。

就在這時,肅王用完膳回來,看見皇帝嚇了一跳,急忙下跪道:“叩見陛下。”

“免禮。”蕭翌看四弟起身,安撫道,“朕來隨便轉轉,不必驚慌。”

說什麽隨便轉轉,肅王看見皇帝手上還拿著自己的策論,臉都白了。

蕭翌看向手中策論,“做的還不錯,還不錯。沈學士剛還在誇你呢,是吧?”

沈嘉見蕭翌望向自己,“是,殿下小小年紀,文章寫的已經很好了。”

肅王的心安了幾分,在皇帝示意下,堪堪挨著椅子邊坐下了。

蕭翌又問沈嘉:“肅王的課業,怎麽安排的?”

沈嘉回稟道:“回陛下,每逢五由程閣老講農政商道,其餘時間由張學士、王學士和臣,替殿下講解經史子集,大學春秋。”

“真是辛苦啊。”蕭翌看向四弟,突然笑了。

見皇帝突然發笑,不止肅王心驚,就連沈嘉也嚇了一跳。細細回想自己剛剛說的,是不是有哪裏不妥?

蕭翌止住笑聲,“朕像你這般大時,還在王府玩鬧,無法無天,沒有好好讀書。後來,就去西北。”

肅王一楞,好奇的看向皇帝。自己的二哥居然也有無法無天不讀書的時候?

“西北那邊,民風彪悍。朕在軍中,更是放下了書本。”蕭翌看向沈嘉,“長青是福建人吧,在陜西當官時,不習慣吧?”

“剛開始是不習慣。”沈嘉回想往昔,“不過後來反而愛上了陜西的面食,一日不吃,就覺得缺點什麽。“

蕭翌聞言也笑道:“是啊,朕現在只愛吃面,不喜米。在京城,反而不適應了。”

肅王從未出過京城,看著皇帝和沈學士談笑風生,一點也不拘謹。他有些好奇,怎麽沈學士一點也不怕陛下呢?

蕭翌和沈嘉隨意說了幾句西北民俗,見快到講學的時辰,便不再打擾他們了。

“朕走了,四弟你好好跟著學士們讀書。”

“臣弟遵旨。”肅王畢恭畢敬道。

沈嘉起身道:“臣送送陛下。”

蕭翌看向沈嘉,正好他也有話同沈嘉單獨說,便點點頭,“也好。”

蕭翌和沈嘉走在文華殿小道上,蕭翌走在前方,惆悵的說道:“他還是怕朕。”

“可能不是怕陛下。”沈嘉分析道,“肅王殿下在宮中歷經兩朝風雨,明哲保身,低調行事,是他早已習慣的生存之道。”

蕭翌了然,他的四弟是在父親登基後搬進皇宮,大哥在位時也未趕他出宮,恐怕在宮中步步維艱,擔驚受怕慣了。

“大人之間的恩怨,卻嚇到了孩子。”蕭翌嘆息,“他什麽都好,但作為繼承人,還是太膽怯柔弱了些。”

“臣看出來了,定會好好引導殿下。”沈嘉知道,蕭翌剛剛不是閑著沒事和自己說什麽西北民風,他只是想讓肅王放下戒心和膽怯,拉近關系。

“朕不指望他像祖父那般開疆辟土,只希望他做個守成之君。”蕭翌說道,“至少能鎮得住大臣們。”

沈嘉笑了笑,蕭翌倒是鎮得住底下臣子,堪比他祖父弘武帝。

“陛下。”沈嘉開口道,“臣有一問,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陛下攻入皇宮那日,為何騎馬入殿?”

這個問題,困擾沈嘉很久了。尤其是聽黎大人講訴了當時的情景,沈嘉就更好奇了。

蕭翌回頭瞪了眼沈嘉,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麽突然提這種無聊的問題。他實話實說道:“打了那麽久仗,我只是累了,懶得走路。你問這個做什麽?”

原來如此,竟是如此。什麽震懾舊臣,什麽無視天威,都是腦補出來的。

沈嘉憋著笑,心想要是讓黎大人等人知道是這個原因,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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