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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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忐忑

“要下班啦?”

林欣悅從舞臺上下來,經過吧臺的時候,酒保打了一聲招呼。

林欣悅淡淡地笑著,她打算回休息室睡一下,最近的睡眠時間確實不夠。

好在維納斯跟林欣悅同一天表演的並沒有女同志,除了上下班時間偶有同事進來拿包,林欣悅只要來上班,基本休息室就是她在使用了。

她不好嫌棄自己下班後咖啡廳換成搖滾樂或者電音的表演,反正有得休息就是好的。

林欣悅在化妝臺上看到了洗好擦幹的保溫杯,還有底下墊的紙。

【杯子我洗好了。】

【叫了粥在經理室,記得趁熱吃。】

蒼勁有力的字,瀟灑而不失工整。

這也是她喜歡的。

林欣悅莞爾一笑,自言自語誇獎道:“真是體貼。”

將手中的紙疊好,放在了錢夾子裏,轉身去經理室拿粥喝。

林欣悅本想著蕭謹辰說吃吃宵夜也好只是客套話,沒想真的給自己搞了一份出來。

白白的米花和肉末一起,把皮蛋丁襯托得香氣撲鼻。還配了一點小菜和一根油條,非常標準的吃法。

簡單一碗皮蛋瘦肉粥的好處就是沒有任何海鮮在裏面,搭配上腌制的五香白蘿蔔粒,非常爽口。

最近兩個人都很忙。

說實話,就算那天晚上林欣悅提議兩個人試試,但她也不知道要拿什麽項目試驗人家能不能如他所說的會尊重她去做想做的事情。

不過看在蕭謹辰這兩日一有空就來幫忙收拾“廚餘”的份上,她還是挺高興的。

至少現在心中好感度挺好的,等她熬過了三個月的愛情激素分泌期,再看看自己還願不願意跟他在一起吧。

其實分泌激素了,說明林欣悅現在是意識到自己喜歡上對方了。

林欣悅收拾吃完的粥,趴在桌子上淺睡。

後半夜的咖啡廳外面的音樂聲很大,林欣悅本就沒有睡得很沈。可是員工區域過道一陣不一樣的嘈雜聲,還是把她吵醒了。

林欣悅走出休息室,本想去經理室問問發生了什麽。

可是沒見到人,打開了員工區域通往吧臺的後門,只見咖啡廳裏幾個穿著淺綠色警服的民警正在和張安心說著話。

林欣悅一臉懵,問吧臺的酒保:“怎麽了?”

酒保是個留胡茬的中年男人,他說:“我們樓上KTV被舉報有人吸毒販毒。”

林欣悅驚了,小聲確認:“神馬情況?這麽大事情。”

酒保才剛要說自己也不清楚,民警就註意到了交頭接耳的兩人。

林欣悅,一身的吊帶連衣裙,肩上批了一條剛才當做被子的薄薄圍巾,掛著表演的妝容。

民警往吧臺走過去,對著林欣悅問:“你是什麽人,在這裏幹什麽?”

林欣悅指了指自己,確認他是問自己,如實交代:“我是這裏的員工,負責晚上在臺上唱歌。”

“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證。”

林欣悅“哦哦”一聲,對民警說:“稍等,我去辦公室拿。”

民警陰沈地眼神盯著她:“我跟你去。”

真是可怕呢……

林欣悅點點頭,看著那個民警繞進吧臺,開了門把人帶進工作去。

在休息室的皮夾子裏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證,林欣悅從上輩子就是一個只要出了門就隨身帶身份證的人。二十年後實名登記的社會,身份證的利用率太高了。

民警那些身份證正反翻了一下,“背一下你身份證上的信息。”

林欣悅有條不紊的把出生日期,登記住址和身份證號都背了一輪。

民警點點頭,把身份證遞還給她。

林欣悅聲音很虛:“警察同志,發生什麽事了?”

“待會你也跟我們走一趟吧!”

林欣悅大氣都不敢喘,“為什麽?”

那人打量了她一眼,只說了一句:“配合一下。”

林欣悅有些不爽,冷著道:“你要叫我去派出所需要給理由!我是犯罪了?還是看了什麽不該看的?”

要是其他人就乖乖跟著走了,畢竟清者自清。

但是她不是。

水產市場的工作告訴她,面對別人的強硬,堅持將自己的道理或許才是正確的出路。

她說著,扯著嗓門喊——“你要我配合就必須把理由說清楚!拿出證據證明!”

當酒保聽到隔著門傳出的微弱爭吵聲而進去看個究竟時,林欣悅正跟對方炒了個面紅耳赤。

“你說我是女流氓你就必須要有證據,你信不信我反告你犯流氓罪侵害名譽讓你們登報道歉!”

酒保看那人已經不耐煩,心裏一慌,忙過來幫忙,笑道:“同志,這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我們這裏只是做餐飲的,絕對不組織那些不正當的男女關系的。”

那人立馬發號施令:“你這是抵抗!你要是沒有做,你跟我走一趟我們調查清楚就知道了!”

“你要敢硬抓我,我立刻就去大學附屬醫院驗身,到時候不止要你們登報道歉,我還要找人去你單位,你等著被批評教育,然後開除!”

林欣悅前段時間才看了報紙上83年的瞿曼霞案。她一點也不能讓步,亂搞未婚的男女關系,一個流氓罪的罪名劈頭蓋臉地扔在了她的臉上。還好這是1993年,要是在十年前的嚴打時期,這可是要命的罪名!

她要是在這裏認慫,就真的可能會被定罪了。

極盡威脅之事,面前只有一個人,只要讓他打退堂鼓這事就沒了。

酒保從兜裏拿出一張東西,塞給面前的人。

又拉著說了一堆好話,才換來一句“有人舉報說在這附近看到通緝犯,最近出入要小心”。

林欣悅拿回證件,冷漠道:“好的。謝謝同志。”

那個民警上下打量了林欣悅一眼:“註意個人作風,不要從事違法工作。”

林欣悅攏了攏圍巾,露出笑容:“同志,我們這裏是正經咖啡廳,我本人也不從事特殊行業的,賺的錢都是幹凈錢。”

民警走出了休息室,一路順便檢查了員工區域其他三間辦公室。

等到把人送回大廳,酒保對林欣悅批評道:“遇到這種事情你應該出來找我們男人出面,他現在才一個人,要是多兩個人你肯定要被帶走。”

林欣悅扯了扯嘴角,從錢夾子拿出最大的那張。非常嘴硬道:“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喊那麽大聲啊!他就算是來多兩個人,我頂多配合他們走一次,然後就會有人把我撈出來的。”

酒保接過錢,說:“一開始那麽做就好了,反正你又沒做。”

“開什麽玩笑!”林欣悅氣喘籲籲地說,“我要是路過大堂跟著他們走了,就算最後回來,我以後還怎麽在這個社會混下去!有人一口唾沫都可以把我淹死!”

林欣悅沒有給酒保講人情事故的道理:“我要是被人舉報被抓了那是一回事,他純粹看我穿這樣的衣服就要抓我,想都不要想!”

酒保嘆了口氣,她說的也是現實。

“你以後小心點吧,就怕這次得罪人了。”

他看了林欣悅一眼,“你消消氣,幫我照顧一下吧臺,老板不在,我去幫幫張經理,順便跟他說一下。”

林欣悅擺了擺手,陰陽怪氣道:“沒生氣,就是覺得可悲而已。”

她笑得明亮的眼眸彎彎,真誠而仗義道:“去吧,我幫你做飲料。”

看著酒保解下圍裙,忙跟著那些綠衣服的往樓上跑。

服務員阿陽端著餐盤湊近過來,“都不知道樓上怎麽樣了?”

林欣悅沒有看他,拿抹布洗了洗準備擦擦備餐臺。

“今晚過後肯定要重新找人走走關系了,肯定有人搞我們!”

林欣悅接過服務員遞過來的手寫單子,瞄了一下。

除了調酒她不會,其他她到是可以幫忙出品。

她問了一句:“他們說有逃犯在這附近出現,到底是怎麽了?”說完她彎下身子打開了吧臺下面的冰箱,取出一瓶七喜。

服務員阿陽是個年輕的男孩,也算是店裏的老員工了。他經常用林欣悅放在休息室的慕斯把頭發全部往後梳,掩蓋了他平時流裏流氣的樣子。

自從蕭謹辰做了二老板,這店裏的服務員形象有了一個標板。

以前他們穿著跟現在一樣的西式服務員的襯衫西褲圍兜,但是發型卻各有各的特色。偏偏九零年初流行四大天王的發型,要是大背頭或者寸頭就算了,偏偏也流行蓬松的四六分,或者蘑菇頭,甚至幹脆中長發透出一個大腦門。

蕭謹辰直接要求,讓店裏的所有男服務員上班時發型都打理成幹凈利落的背頭或者寸頭。

林欣悅還記得有一日在休息室開會,張經理轉述蕭謹辰的話:“老板說了,在店裏上班,不可以蓬松頭發!明天起,要麽去剪了,要麽用慕斯把頭發梳起來。是學張學友,還是學劉德華,自己選吧。”

當時林欣悅調皮地坐在邊上舉手破壞會議的嚴肅氣氛:“那請問,我要怎麽辦!”明明被叫來開會的都是男服務員,這是針對男人的一項要求。

所有人回頭看著坐在沙發的搗蛋鬼,笑出了聲。

張安心狠狠瞪她一眼:“你最好去燙一下頭發,把頭弄得更加蓬松一些。”

林欣悅在吧臺抽屜拿出一根發圈,把自己蓬松的頭發紮成丸子頭。

洗手,拿起玻璃杯,往裏面倒冰塊,丟一顆話梅進去,又切了一片檸檬片,卡在杯緣,然後把七喜咕嘟倒了進去。

“那個人幹了什麽,這麽大動幹戈?”

“聽說上個月這附近抓的那批吸毒的有個跑掉的,據說是個小毒販。”

林欣悅把做好的飲料放在托盤上,笑說:“好可怕哦~可千萬別來我們這做生意,影響我們開店。酒要等酒保大哥回來,咖啡我待會做給你。”

服務員阿陽端起托盤,懷疑地笑問:“你行不行啊?!”

這是對從未來而來的林欣悅的一種挑釁,她一本正常的囂張道:“開玩笑~我還能給咖啡拉花你信不信!”

“客人要黑咖啡。”

林欣悅笑笑說:“知道了,你去吧!”

她轉過身,客人點的是手沖咖啡。

在1993年,臺灣的上島咖啡還沒有進入中國,像維納斯這種因為創始人金老板經常跑香港而突發奇想開的咖啡店,菜單上只能選手沖咖啡和普通三合一咖啡。

三合一咖啡,那就是速溶咖啡,在雀巢還沒有出現在小賣部的今天,用的是金老板從香港來帶的咖啡。

而林欣悅現在正在瘋狂轉動的手搖磨豆機,也是金老板從香港帶來的。裏面咖啡豆則是雲南來的。

林欣悅在吧臺,有一種自己就是這個吧臺最資深的酒保的心情,手裏的手搖機從哢哢做響到只發出有規律的轉動聲,賣力地轉動不僅化解了剛才在後臺爭執給她帶來地郁悶,也讓她磨得很開心。

她太享受這個難得體驗的過程,畢竟她好久沒有碰到以前她喜歡沖的咖啡了。

她這會還想走之前要跟酒保學調酒。

把咖啡粉倒入咖啡濾杯,燒開的電水壺已經跳停。

毫無細節的沖泡流程,沒有尖嘴壺,只能直接用水壺往濾杯倒熱水。還好林欣悅剛才沒有裝滿上水壺,只是裝了差不多夠沖咖啡的水再多一點的去燒開。

看著熱水堪堪蓋過咖啡粉,她叉腰靜靜等著悶煮的過程。擡眼看著場內,臺上的搖滾樂隊如舊唱著歌,眼神左右掃視著喧嘩的咖啡廳,一種巡查場內的感覺給她帶來一種她就是老板,一種主宰這個場子的優越感。

突然,大門打開,金老板和蕭老板一前一後的進了店。

真正的老板回來了。

蕭謹辰快步到吧臺,問:“張經理呢?”

林欣悅看著他一臉緊張的樣子,楞楞說:“在樓上……”

金老板聽到這話,轉身出了門。

蕭謹辰看著金老板離開,趕忙跟林欣悅說:“來接你的出租車在外面了,我讓他先回去。待會我送你,你等我,千萬別出去。”

林欣悅預感不好,忙問:“有危險嗎?”

蕭謹辰安慰說:“沒什麽事,我走了。”

林欣悅關心的話還來不及開口,蕭謹辰就離開了店裏。

林欣悅看著濾杯裏的水已經滴漏到咖啡杯裏,早就過了10秒鐘的悶煮時間。

她拿來濾杯,從中間往咖啡杯加熱水。

剛才重新接觸咖啡的喜悅消失,她有些忐忑。

看著蕭謹辰和金老板緊張的樣子,她很想上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她又怕樓上跟香□□道電影一樣,一局“食屎啦你”就開始動手打架,自己去反給人添了麻煩。她不想做電影裏面那種明知道有危險,還上去送人頭引男主角搭救的愚蠢女主。

況且,樓上已經有八面玲瓏的張經理,還有會和事的酒保,但他們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其實可以想到,應該在上面被耽擱了。

林欣悅把咖啡放在餐盤上,敲了一下取餐鈴。

那一聲清脆的鈴響只是一瞬,但是卻能泛起震震餘音。就像她現在擔憂的情緒一般,久久平靜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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