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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紙出來之後，安平市場的生意怎麽樣了？
老樣子，該買貨的小販還是買貨，還賣貨的檔口還是賣貨。
只是買貨的小販他們買的比平時少了。
“可不就大家都不怎麽敢吃魚蝦了嘛。”
林欣悅聽著面前買貨小販的閑聊，今天因為大家買貨都謹慎了起來，所以整個市場的交易不僅少了，節奏也慢了下來。
市場過道間，原來都在趕時間的小販和運貨的摩托車和板車，都慢了下來。
倒是那些不是韓江市而是從隔壁兩市來進貨的，反而不受影響，照樣買買買。
小販們在市場中悠閑謹慎的比價看貨，一邊閑聊著昨天白天的生意，比以往更賣力地跟老板討價還價。
林欣悅甚至都離開了記賬的臺子，背著裝錢的錢袋子，走到阿升老板邊上幫忙。
林欣悅弓著背，傾身向前，幫小販牽袋子方便對方裝貨。
她明知故問：“報紙不就說了白鯧魚和冰凍蝦而已嘛，怎麽影響這麽大？”
小販蹲在地上，從打開的網兜裏面挑揀自己要的蝦放入塑料袋裏：“人都是這樣啦，一點東西有問題，就覺得所有的都有毛病。”
換做以往，小販對貨這麽挑挑揀揀，阿升老板他們做生意的是斷斷不可能同意的。
但是已經淩晨三點了，大家都對今天的生意心裏有數。只要有人買貨，價格還合適，那麽就賣了，也就由著小販在那裏盡挑有大又有活力的蝦了。
林欣悅看著小販把看中的蝦一只只丟進去：“昨天你買的活蝦不是都賣出去了？我看昨天活蝦生意那麽好，今天卻也不行呢！”
“賣是勉強賣完了，不過今天估計就難說了。”小販站起來拍拍手，“就這些吧，不要買太多，免得賣不完。”
“行！”林欣悅給袋子打了個活結，然後拿去稱重。
雖然小販買得少，但是她也不郁悶。
收了錢，還說一句好話給人家聽：“也不知道這要幾天才恢覆正常，希望早一點吧。”
“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啊！”小販悻悻說，無奈地搖了搖頭。“沒辦法，反正就算是臺風天，不開市，韓江人不還是只能一天不吃水產。這事最多三天，很快就過去了。”
市場裏各個檔口的老板們今天這樣慘淡的生意還能心平氣和也是因為這樣。
沿海而居的韓江人，是沒辦法堅持不吃海鮮的。
“慢走啊!”林欣悅笑笑地送走了客人，擡眼看呂良工走了過來。
“怎麽樣，生意是不是也很差啊？”
說話帶著俏皮，一點也沒有生意不好該有的態度。
“買貨的人買的都少。”呂良工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光哥說過來替你，你去忙吧。”
林欣悅點頭如搗蒜，心懷感激把挎包從身上拿下來，遞給他。
回去翻破書桌的抽屜找不到那張承諾書，又回去從呂良工已經背在腰間的包裏翻找。
呂良工微微傾斜身子，給人家翻找。
林欣悅很快就從一堆錢裏面翻出了這張疊成豆腐塊的承諾書。
她下午專門去報社跟李記者拿的，上面的字蒼勁有力，行文也誠懇真切。
呂良工看著上面的字，問：“是你寫的嗎？很好看。”
林欣悅苦笑了兩下，道：“我哪能寫這麽好看的字啊？這是請報社的老編輯寫的。”
“你的字也很好看。”呂良工說得真誠。
林欣悅很不謙虛：“那是！”
說話間王老五跑過來說讓她順便去買兩包海水素，林欣悅擺擺手就走了。
林欣悅一戶一戶的找老板簽字，順便打聽他們的生意。
大家心態都很好，很爽快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檔口編號。
做這行的老板多是男人，做事風風火火。
每天面對的是檔口上百斤的貨物，是討價還價的市儈小販，是一天大幾千的生意。
可是他們也是從小販，從小生意摸爬滾打起來的，見慣了生意起起落落。
這生意有春節前的來不及收錢，也有臺風天的顆粒無收。
只要是一起度過的，那麽大家的心態都還算平穩。
雖然林欣悅不知道他們每個老板跟自己的貨主溝通的情況如何，但是這個表態在這裏。
雖然沒有法律效力，但是每個做生意的老板都註重自己的商譽。尤其是在市場這個集體效應下，各位老板更是註意自己不要變成“王老三”。
林欣悅走到王老三的檔口，並沒有排除他，也走了進去。
但是她說的話，卻像是在排擠他：“老三哥，你簽字不？”
王老三從抽屜裏拿出圓珠筆，在承諾書上簽了字。
林欣悅瞧著這筆是從抽屜裏面拿出來的，估計今天沒怎麽用過才丟進抽屜裏。
林欣悅敲了敲檔口面前的幾個開蓋的泡沫箱，裏面的冰鮮蝦就著碎冰展示。
但是面上的冰已經化得七七八八，眼瞧著再不進凍庫，或者加冰，這蝦的頭離黑已經不遠了。
林欣悅天真浪漫地問：“這是今天新來的貨嗎？”
王老三媳婦不高興，一邊撒著碎冰塊，一邊道：“你以為之前的蝦我們還留著嗎？不要看不起人了。”
林欣悅點了點頭，語氣平靜：“多放些冰吧！天氣熱，免得蝦頭黑了就徹底賣不出去了。”
王老三擡眼看了林欣悅一眼，林欣悅迎著對方狠厲直白的眼光，反而意猶未盡地勾了勾唇。
不過她還沒那麽嘴賤。
兩人對視，誰也沒有說話。
氛圍一下子就變得有些尷尬，林欣悅也不想說什麽損人的話。她只是想確認那些不該出現在市場的東西以後別再出現了。
該黑的蝦頭，就應該黑掉。
畢竟新鮮度低的蝦，並不是賣不出去，大可以賣給一些做蝦肉制品和剝蝦肉的人。
林欣悅才堪堪要走出檔口，王老三叫住了她。
“你是故意讓他們檢查我們檔口的吧！”
王老三這兩天都在想。
他有些納悶，那天其實明明在那種情況下，工商局沒有非要抽查他們檔口。但是林欣悅卻情緒激動硬說他逃避檢查，變成了他們檔口不得不參加抽檢。
只要不參加抽檢，就不會有今天這些事情。
他也不會在這個市場呆不下去。
林欣悅見他懷疑自己，她都覺得有點好笑。
“老三哥，你心裏要是覺得自己的貨沒問題，那天工商局的人抽樣的時候又何必推三阻四的呢？”
昏黃的燈光下，能夠看到王老三漲紅的臉。
林欣悅低頭笑了起來：“過兩天工商局可能又要重新抽查，你們要準備好哦。”
-------------------------------------
林欣悅倚靠在維納斯後面的那顆椰子樹，手裏的報紙隨著夜風不斷飄動。
路燈探向路邊，她背對著維納斯，就著燈光仔細看今日的首版。
註水豬肉加上蔬果表面農藥超標，報社又狠狠做了一次食品安全的科普。
“蘋果表面要削皮啊……”林欣悅小聲地說著，看著二十年後看不到的星空，靜靜發呆。
其實只要站在林欣悅面前，就能發現她其實什麽都沒有在看，只是在放空，狀態不是很好。
估計所有的市場，不管是蔬菜，還是豬肉，還是水產，生意都不好做了吧。
她心理有些許愧疚。
但是她又控制不住的想，只要大家一起出現問題，一切就像是她一開始設想的那樣，大家最後就不會只關註他們安平市場了。
是的，她是在算計。
但是論起食品安全，誰又能獨善其身呢？
她只不過是利用了這麽一個局，利用她在未來就知道的普遍事實。
至於誰入局了，其實看的都是自己的良心。
雖然是夏天，但是其實夜晚的風也是有些冷的。
放眼望去，只有銀海灣大酒店一棟高樓。酒店周圍為了襯托他的豪華，全都是一大片的草地。但是隔著馬路，都是低矮的筒子樓。
高聳的酒店如同城市中的怪獸，突兀的統治著蓄勢待發的城市，等待著有人能夠超越他，成為新的巔峰。
林欣悅剛來到這裏的時候，想的這是一個欣欣向榮的年代，是一個她能夠大展拳腳的年代。
但是隨著這一年的沈寂，她又覺得自己來得晚了。
如果再早一些，是不是就可以更早的積累？
是不是在這個1993年，她就已經可以擁有更多的一些資源去把握這個機會呢？
但是資源又何嘗不是爭取來的呢？
“在做什麽？”
蕭謹辰送走了客人，去休息室沒看到人，以為人已經走了，就想到外面抽煙。
嘴邊的煙還沒點，就看到後門不遠處那棵椰子樹邊上隨風飄散的長裙。
他又把煙塞回了包裝裏。
林欣悅尋聲回頭看了一眼，又看向天空，似笑非笑解釋道：“下班了，在放風。”
因為夜風而不斷擺動的報紙發出沙沙聲，蕭謹辰拿過她手中的報紙，擡眼就看到了一個四分之一版面的安平水產批發市場誠信經營承諾書。
“事情解決了？”蕭謹辰看著承諾書，開口問到。
林欣悅松了口氣，放松道：“還沒有，工商局還沒處理違規單位。”
蕭謹辰擔憂地問：“需要幫忙嗎？”
林欣悅楞了一下，她笑著搖搖頭：“本就不關你的事情，你已經幫了我了，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蕭謹辰誠實道，“並不是客套話……如果你遇到困難，我希望可以幫助你。”
林欣悅側過頭看向他，帶著揶揄，調皮地問道：“哪怕是我要幹壞事？”
蕭謹辰站在一旁，盯著她的眼睛，道：“你不會。”
林欣悅心裏莫名覺得好笑，她都覺得自己正在做壞事了，可是蕭謹辰的語氣卻十分肯定。
“為什麽？我這次分明就做了壞事啊。”
她拿回報紙撣了撣，展開第一版，湊近跟蕭謹辰一起看，道：“你看，不僅僅整個安平市場生意被影響，現在連殺豬的，賣菜的都要喝兩天西北風咯。”
蕭謹辰沒有猶豫：“既然做的是食品，他們本就應該保證人們吃到的是安全的東西。”
他微微轉身，再次肯定：“不是你的錯。”
這真是一種神奇的感覺，夜風雖冷，但是她心理卻覺得很暖。
林欣悅快速收起報紙，指向馬路對面的筒子樓。
“蕭謹辰，你知道嗎？二十年後，那個地方建跟大酒店差不多高的大樓。”
林欣悅回頭看著蕭謹辰，滿面笑容，語氣痛快而柔和。
“還有那裏……那裏也是。”
她憑著自己的記憶，用語言描摹著這個城市以後的樣子。
蕭謹辰低頭看著她，暖黃色的燈光渡在林欣悅的身上，整個人看起來暖洋洋的。她的聲音明亮清透，生氣勃勃。就像是天天未亮就醒來的雀鳥，充滿活力，而有朝氣，對一切充滿了期待和興奮。
這完全不同於他自己那不喜不嗔的個性，給他帶來期待和喜悅。
蕭謹辰眼底含著笑，心裏淌著柔情。
溫柔的聲音從林欣悅頭頂傳來：“你確定不是比大酒店還高嗎？”
林欣悅搖搖頭，“銀海灣大酒店可是韓江市走向現代化的標桿，這附近可不能有比他高太多的建築。”
她瞇了瞇眼，歪頭瞧著大酒店頂樓一閃一閃的紅色信號燈。
“快三十層了，還不夠高嗎？”
林欣悅突然說：“蕭老板，開公司很難嗎？”
蕭謹辰看著飄散著的長發長裙，意氣風發，不忍傷害。
他淡淡說：“只要是你，就能做到的。”
林欣悅低頭笑了一下，用鞋子晃來晃去蹭著地面。
“上次你說投資了五百萬，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賺到五百萬呢……”
蕭謹辰上的大學讀的是商科，開始創業父母就給了他十萬人民幣把他丟到了隔海的大陸。
他從十萬開始到五百萬，也經歷了許多的困難。
他知道從零開始的困難。
可他還是出聲鼓勵道：“所有人都是從零開始的。”
林欣悅知道這只是安慰，但是這也是現實。
算了，錢不可能從天而降，一步一個腳印才是最重要的。
林欣悅放棄自怨自艾，她轉身仰起臉，迎面撞上了蕭謹辰柔和的目光。
有時，她站在舞臺上，看著臺下與客人交談的蕭謹辰，他總是客套而疏離。
客套是他總帶著笑容，舉手投足間一種骨子裏的教養讓他看起來非常討喜。但是他又讓人覺得好似沒有什麽情緒，總是克制而寡淡，讓人摸不清脾氣的疏離感。
但是，每當她轉身的時候，她總能尋到蕭謹辰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是他一直在註視著自己，還是自己潛意識的總是在尋找他。
林欣悅分不清了。
但至少這一刻，蕭謹辰眼裏都是自己。
就這麽靜靜地，就著夜風，兩個人什麽也沒說。
林欣悅伸手抓住了蕭謹辰的手腕，溫暖的手心溫度傳來，蕭謹辰一楞，笑了一下：“怎麽了？”
林欣悅紅著臉，低聲問：“我……我在相親……”
蕭謹辰臉上泛著笑意，若無其事地說：“我知道。”
知道啊……
林欣悅擡眼看著他，喃喃道：“她說長得帥，讀過大學，還在這裏開公司，人很好。”
蕭謹辰問：“是這樣嗎？”
林欣悅心中肯定就是他，低聲問了句“你覺得怎麽樣？”
蕭謹辰：“要你決定才行。”
林欣悅再給一些提示：“是朱三姐介紹的。”
“這樣子啊……”蕭謹辰看著林欣悅賭氣的臉，想逗逗她：“我跟他老公林主任是朋友，他們夫妻兩很熱心腸，人很好。”
林欣悅不卑不亢地擡頭，聲音都大了些：“她說我們兩很有緣分。”
蕭謹辰想了想，這點他認同：“是挺有的。”
林欣悅並不是傻子。
明知道林主任和蕭謹辰的關系，她肯定朱三姐說的人就是他。
“你……”林欣悅憤憤試探問：“你不介意嗎！”
蕭謹辰一本正經地扯犢子：“那要看他介紹的是誰了？”
“我不知道，”林欣悅快速撤了手。如果真是他，那就是他故意吊著自己，玩弄自己。她不喜歡這種明知故犯又自以為是的暧昧。
“我答應朱三姐了，所以以後請跟我保持距離！”
頭也不回，轉身就要走。
蕭謹辰反客為主，拽住林欣悅，討饒道：“對不起，剛才是在逗你，朱三姐是我去請她幫忙說項的。”
林欣悅回過頭，朝他快速眨了眨眼睛：“你不能直接說嗎？要請朱三姐幫忙說親。”
蕭謹辰冤枉啊：“我已經說過我喜歡你了。”
林欣悅咬著下唇，不服氣地說：“上次你說的是好像。”
蕭謹辰松開了手，靠近道：“金老板說，我是維納斯的老板，而你在我手下工作，又在咖啡廳唱歌。如果我們真的在一起，難免被人說三道四。”
“所以呢？”林欣悅淡定逼問：“你怕嗎？”
蕭謹辰輕輕搖搖頭，認真地說：“我是怕你吃虧。我是男人，不管怎樣都沒有損失。但是你不一樣，難免被人說一些難聽話。”
林欣悅就算是從未來來的，但是她對這個社會女性的偏見早有認識。
她認同這種擔憂，但是她覺得這不能解決問題。
“可是，就算有朱三姐在中間說媒，你跟我還是會變成我傍大款啊。”
蕭謹辰專註地看著林欣悅的雙眼，低的嗓音堅定誠懇：“所以我想，如果我們真的要在一起，那就一定要明媒正娶，堂堂正正的走明路，讓別人說不得你半點，讓別人覺得我們不是老板和員工玩玩那樣。”
林欣悅目露詫異，難以置信他已經想到那麽遠去了，這麽認真。
可是她卻莫名地有些高興，嘟囔道：“都要二十世紀了，哪有那麽多老古板。”
“你不要小看這個人情社會。”蕭謹辰堅持，幹脆利落地回答。“你可以不在乎，但我應該在乎。”
林欣悅看向蕭謹辰，不鹹不淡地說：“不要說得我們一定會結婚一樣。”
蕭謹辰雙手插兜，語氣輕松：“你可以拒絕我和朱三姐的。”
他想的是那麽體貼入微，說的是情真意切，可是林欣悅是從未來來到過去的，說實話，她連自己能不能一直呆在這裏都不確定。
她低下頭，不知道如何是好。是自己要逼問的，又是自己要否定這種可能，現在又是自己在煩惱。
蕭謹辰看林欣悅不說話，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蕭謹辰看了她一陣，他覺得現在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眼前的人確實可以拒絕他，但是她現在抓住自己的情緒，而自己如果不能在現在爭取到對方的認可，那麽自己可能只能漸漸放棄。
蕭謹辰一絲不茍地說“你說你不想離開韓江市，我在這裏安了家，以後就在這裏定居。只是我在外地還有產業，可能經常要出差，以後在一起難免要委屈你。”
林欣悅擡眼看著蕭謹辰，這是她跟朱三姐說的話。
“還有，你想開公司的話，我以後也可以幫你，我也願意給你充分的自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林欣悅用力拽緊自己的拳頭，她並不是什麽合適的人。
“我孤身一人，跟你在一起沒辦法對你的事業有任何幫助的。”
“沒關系。”
“而且，我不想做家庭主婦，也不想早早結婚生孩子，我還想開公司做老板。”
“我會支持你的。”
林欣悅看多了婚前海誓山盟，婚後卻都為了現實而妥協。也看慣了一個女人，在大男子主義家庭中失去尊嚴的生活。
但是她捫心自問，蕭謹辰這樣溫柔，又有能力，還願意尊重她的人，不把握住，她肯定是個傻子。
萬一他真的可以做到他說的呢？
她可以不喜歡蕭謹辰，但是蕭謹辰是最適合結婚的那個人了。
林欣悅安慰自己，他至少有錢，可以幫助自己。
林欣悅松開拳頭，慢慢伸手抓住了蕭謹辰的大拇指。
他手心很暖，比起自己的手更加有力。
林欣悅靦腆又嬌氣地說：“我們，在一起試試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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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紙出來之後，安平市場的生意怎麽樣了？
老樣子，該買貨的小販還是買貨，還賣貨的檔口還是賣貨。
只是買貨的小販他們買的比平時少了。
“可不就大家都不怎麽敢吃魚蝦了嘛。”
林欣悅聽著面前買貨小販的閑聊，今天因為大家買貨都謹慎了起來，所以整個市場的交易不僅少了，節奏也慢了下來。
市場過道間，原來都在趕時間的小販和運貨的摩托車和板車，都慢了下來。
倒是那些不是韓江市而是從隔壁兩市來進貨的，反而不受影響，照樣買買買。
小販們在市場中悠閑謹慎的比價看貨，一邊閑聊著昨天白天的生意，比以往更賣力地跟老板討價還價。
林欣悅甚至都離開了記賬的臺子，背著裝錢的錢袋子，走到阿升老板邊上幫忙。
林欣悅弓著背，傾身向前，幫小販牽袋子方便對方裝貨。
她明知故問：“報紙不就說了白鯧魚和冰凍蝦而已嘛，怎麽影響這麽大？”
小販蹲在地上，從打開的網兜裏面挑揀自己要的蝦放入塑料袋裏：“人都是這樣啦，一點東西有問題，就覺得所有的都有毛病。”
換做以往，小販對貨這麽挑挑揀揀，阿升老板他們做生意的是斷斷不可能同意的。
但是已經淩晨三點了，大家都對今天的生意心裏有數。只要有人買貨，價格還合適，那麽就賣了，也就由著小販在那裏盡挑有大又有活力的蝦了。
林欣悅看著小販把看中的蝦一只只丟進去：“昨天你買的活蝦不是都賣出去了？我看昨天活蝦生意那麽好，今天卻也不行呢！”
“賣是勉強賣完了，不過今天估計就難說了。”小販站起來拍拍手，“就這些吧，不要買太多，免得賣不完。”
“行！”林欣悅給袋子打了個活結，然後拿去稱重。
雖然小販買得少，但是她也不郁悶。
收了錢，還說一句好話給人家聽：“也不知道這要幾天才恢覆正常，希望早一點吧。”
“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啊！”小販悻悻說，無奈地搖了搖頭。“沒辦法，反正就算是臺風天，不開市，韓江人不還是只能一天不吃水產。這事最多三天，很快就過去了。”
市場裏各個檔口的老板們今天這樣慘淡的生意還能心平氣和也是因為這樣。
沿海而居的韓江人，是沒辦法堅持不吃海鮮的。
“慢走啊!”林欣悅笑笑地送走了客人，擡眼看呂良工走了過來。
“怎麽樣，生意是不是也很差啊？”
說話帶著俏皮，一點也沒有生意不好該有的態度。
“買貨的人買的都少。”呂良工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光哥說過來替你，你去忙吧。”
林欣悅點頭如搗蒜，心懷感激把挎包從身上拿下來，遞給他。
回去翻破書桌的抽屜找不到那張承諾書，又回去從呂良工已經背在腰間的包裏翻找。
呂良工微微傾斜身子，給人家翻找。
林欣悅很快就從一堆錢裏面翻出了這張疊成豆腐塊的承諾書。
她下午專門去報社跟李記者拿的，上面的字蒼勁有力，行文也誠懇真切。
呂良工看著上面的字，問：“是你寫的嗎？很好看。”
林欣悅苦笑了兩下，道：“我哪能寫這麽好看的字啊？這是請報社的老編輯寫的。”
“你的字也很好看。”呂良工說得真誠。
林欣悅很不謙虛：“那是！”
說話間王老五跑過來說讓她順便去買兩包海水素，林欣悅擺擺手就走了。
林欣悅一戶一戶的找老板簽字，順便打聽他們的生意。
大家心態都很好，很爽快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檔口編號。
做這行的老板多是男人，做事風風火火。
每天面對的是檔口上百斤的貨物，是討價還價的市儈小販，是一天大幾千的生意。
可是他們也是從小販，從小生意摸爬滾打起來的，見慣了生意起起落落。
這生意有春節前的來不及收錢，也有臺風天的顆粒無收。
只要是一起度過的，那麽大家的心態都還算平穩。
雖然林欣悅不知道他們每個老板跟自己的貨主溝通的情況如何，但是這個表態在這裏。
雖然沒有法律效力，但是每個做生意的老板都註重自己的商譽。尤其是在市場這個集體效應下，各位老板更是註意自己不要變成“王老三”。
林欣悅走到王老三的檔口，並沒有排除他，也走了進去。
但是她說的話，卻像是在排擠他：“老三哥，你簽字不？”
王老三從抽屜裏拿出圓珠筆，在承諾書上簽了字。
林欣悅瞧著這筆是從抽屜裏面拿出來的，估計今天沒怎麽用過才丟進抽屜裏。
林欣悅敲了敲檔口面前的幾個開蓋的泡沫箱，裏面的冰鮮蝦就著碎冰展示。
但是面上的冰已經化得七七八八，眼瞧著再不進凍庫，或者加冰，這蝦的頭離黑已經不遠了。
林欣悅天真浪漫地問：“這是今天新來的貨嗎？”
王老三媳婦不高興，一邊撒著碎冰塊，一邊道：“你以為之前的蝦我們還留著嗎？不要看不起人了。”
林欣悅點了點頭，語氣平靜：“多放些冰吧！天氣熱，免得蝦頭黑了就徹底賣不出去了。”
王老三擡眼看了林欣悅一眼，林欣悅迎著對方狠厲直白的眼光，反而意猶未盡地勾了勾唇。
不過她還沒那麽嘴賤。
兩人對視，誰也沒有說話。
氛圍一下子就變得有些尷尬，林欣悅也不想說什麽損人的話。她只是想確認那些不該出現在市場的東西以後別再出現了。
該黑的蝦頭，就應該黑掉。
畢竟新鮮度低的蝦，並不是賣不出去，大可以賣給一些做蝦肉制品和剝蝦肉的人。
林欣悅才堪堪要走出檔口，王老三叫住了她。
“你是故意讓他們檢查我們檔口的吧！”
王老三這兩天都在想。
他有些納悶，那天其實明明在那種情況下，工商局沒有非要抽查他們檔口。但是林欣悅卻情緒激動硬說他逃避檢查，變成了他們檔口不得不參加抽檢。
只要不參加抽檢，就不會有今天這些事情。
他也不會在這個市場呆不下去。
林欣悅見他懷疑自己，她都覺得有點好笑。
“老三哥，你心裏要是覺得自己的貨沒問題，那天工商局的人抽樣的時候又何必推三阻四的呢？”
昏黃的燈光下，能夠看到王老三漲紅的臉。
林欣悅低頭笑了起來：“過兩天工商局可能又要重新抽查，你們要準備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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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欣悅倚靠在維納斯後面的那顆椰子樹，手裏的報紙隨著夜風不斷飄動。
路燈探向路邊，她背對著維納斯，就著燈光仔細看今日的首版。
註水豬肉加上蔬果表面農藥超標，報社又狠狠做了一次食品安全的科普。
“蘋果表面要削皮啊……”林欣悅小聲地說著，看著二十年後看不到的星空，靜靜發呆。
其實只要站在林欣悅面前，就能發現她其實什麽都沒有在看，只是在放空，狀態不是很好。
估計所有的市場，不管是蔬菜，還是豬肉，還是水產，生意都不好做了吧。
她心理有些許愧疚。
但是她又控制不住的想，只要大家一起出現問題，一切就像是她一開始設想的那樣，大家最後就不會只關註他們安平市場了。
是的，她是在算計。
但是論起食品安全，誰又能獨善其身呢？
她只不過是利用了這麽一個局，利用她在未來就知道的普遍事實。
至於誰入局了，其實看的都是自己的良心。
雖然是夏天，但是其實夜晚的風也是有些冷的。
放眼望去，只有銀海灣大酒店一棟高樓。酒店周圍為了襯托他的豪華，全都是一大片的草地。但是隔著馬路，都是低矮的筒子樓。
高聳的酒店如同城市中的怪獸，突兀的統治著蓄勢待發的城市，等待著有人能夠超越他，成為新的巔峰。
林欣悅剛來到這裏的時候，想的這是一個欣欣向榮的年代，是一個她能夠大展拳腳的年代。
但是隨著這一年的沈寂，她又覺得自己來得晚了。
如果再早一些，是不是就可以更早的積累？
是不是在這個1993年，她就已經可以擁有更多的一些資源去把握這個機會呢？
但是資源又何嘗不是爭取來的呢？
“在做什麽？”
蕭謹辰送走了客人，去休息室沒看到人，以為人已經走了，就想到外面抽煙。
嘴邊的煙還沒點，就看到後門不遠處那棵椰子樹邊上隨風飄散的長裙。
他又把煙塞回了包裝裏。
林欣悅尋聲回頭看了一眼，又看向天空，似笑非笑解釋道：“下班了，在放風。”
因為夜風而不斷擺動的報紙發出沙沙聲，蕭謹辰拿過她手中的報紙，擡眼就看到了一個四分之一版面的安平水產批發市場誠信經營承諾書。
“事情解決了？”蕭謹辰看著承諾書，開口問到。
林欣悅松了口氣，放松道：“還沒有，工商局還沒處理違規單位。”
蕭謹辰擔憂地問：“需要幫忙嗎？”
林欣悅楞了一下，她笑著搖搖頭：“本就不關你的事情，你已經幫了我了，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蕭謹辰誠實道，“並不是客套話……如果你遇到困難，我希望可以幫助你。”
林欣悅側過頭看向他，帶著揶揄，調皮地問道：“哪怕是我要幹壞事？”
蕭謹辰站在一旁，盯著她的眼睛，道：“你不會。”
林欣悅心裏莫名覺得好笑，她都覺得自己正在做壞事了，可是蕭謹辰的語氣卻十分肯定。
“為什麽？我這次分明就做了壞事啊。”
她拿回報紙撣了撣，展開第一版，湊近跟蕭謹辰一起看，道：“你看，不僅僅整個安平市場生意被影響，現在連殺豬的，賣菜的都要喝兩天西北風咯。”
蕭謹辰沒有猶豫：“既然做的是食品，他們本就應該保證人們吃到的是安全的東西。”
他微微轉身，再次肯定：“不是你的錯。”
這真是一種神奇的感覺，夜風雖冷，但是她心理卻覺得很暖。
林欣悅快速收起報紙，指向馬路對面的筒子樓。
“蕭謹辰，你知道嗎？二十年後，那個地方建跟大酒店差不多高的大樓。”
林欣悅回頭看著蕭謹辰，滿面笑容，語氣痛快而柔和。
“還有那裏……那裏也是。”
她憑著自己的記憶，用語言描摹著這個城市以後的樣子。
蕭謹辰低頭看著她，暖黃色的燈光渡在林欣悅的身上，整個人看起來暖洋洋的。她的聲音明亮清透，生氣勃勃。就像是天天未亮就醒來的雀鳥，充滿活力，而有朝氣，對一切充滿了期待和興奮。
這完全不同於他自己那不喜不嗔的個性，給他帶來期待和喜悅。
蕭謹辰眼底含著笑，心裏淌著柔情。
溫柔的聲音從林欣悅頭頂傳來：“你確定不是比大酒店還高嗎？”
林欣悅搖搖頭，“銀海灣大酒店可是韓江市走向現代化的標桿，這附近可不能有比他高太多的建築。”
她瞇了瞇眼，歪頭瞧著大酒店頂樓一閃一閃的紅色信號燈。
“快三十層了，還不夠高嗎？”
林欣悅突然說：“蕭老板，開公司很難嗎？”
蕭謹辰看著飄散著的長發長裙，意氣風發，不忍傷害。
他淡淡說：“只要是你，就能做到的。”
林欣悅低頭笑了一下，用鞋子晃來晃去蹭著地面。
“上次你說投資了五百萬，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賺到五百萬呢……”
蕭謹辰上的大學讀的是商科，開始創業父母就給了他十萬人民幣把他丟到了隔海的大陸。
他從十萬開始到五百萬，也經歷了許多的困難。
他知道從零開始的困難。
可他還是出聲鼓勵道：“所有人都是從零開始的。”
林欣悅知道這只是安慰，但是這也是現實。
算了，錢不可能從天而降，一步一個腳印才是最重要的。
林欣悅放棄自怨自艾，她轉身仰起臉，迎面撞上了蕭謹辰柔和的目光。
有時，她站在舞臺上，看著臺下與客人交談的蕭謹辰，他總是客套而疏離。
客套是他總帶著笑容，舉手投足間一種骨子裏的教養讓他看起來非常討喜。但是他又讓人覺得好似沒有什麽情緒，總是克制而寡淡，讓人摸不清脾氣的疏離感。
但是，每當她轉身的時候，她總能尋到蕭謹辰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是他一直在註視著自己，還是自己潛意識的總是在尋找他。
林欣悅分不清了。
但至少這一刻，蕭謹辰眼裏都是自己。
就這麽靜靜地，就著夜風，兩個人什麽也沒說。
林欣悅伸手抓住了蕭謹辰的手腕，溫暖的手心溫度傳來，蕭謹辰一楞，笑了一下：“怎麽了？”
林欣悅紅著臉，低聲問：“我……我在相親……”
蕭謹辰臉上泛著笑意，若無其事地說：“我知道。”
知道啊……
林欣悅擡眼看著他，喃喃道：“她說長得帥，讀過大學，還在這裏開公司，人很好。”
蕭謹辰問：“是這樣嗎？”
林欣悅心中肯定就是他，低聲問了句“你覺得怎麽樣？”
蕭謹辰：“要你決定才行。”
林欣悅再給一些提示：“是朱三姐介紹的。”
“這樣子啊……”蕭謹辰看著林欣悅賭氣的臉，想逗逗她：“我跟他老公林主任是朋友，他們夫妻兩很熱心腸，人很好。”
林欣悅不卑不亢地擡頭，聲音都大了些：“她說我們兩很有緣分。”
蕭謹辰想了想，這點他認同：“是挺有的。”
林欣悅並不是傻子。
明知道林主任和蕭謹辰的關系，她肯定朱三姐說的人就是他。
“你……”林欣悅憤憤試探問：“你不介意嗎！”
蕭謹辰一本正經地扯犢子：“那要看他介紹的是誰了？”
“我不知道，”林欣悅快速撤了手。如果真是他，那就是他故意吊著自己，玩弄自己。她不喜歡這種明知故犯又自以為是的暧昧。
“我答應朱三姐了，所以以後請跟我保持距離！”
頭也不回，轉身就要走。
蕭謹辰反客為主，拽住林欣悅，討饒道：“對不起，剛才是在逗你，朱三姐是我去請她幫忙說項的。”
林欣悅回過頭，朝他快速眨了眨眼睛：“你不能直接說嗎？要請朱三姐幫忙說親。”
蕭謹辰冤枉啊：“我已經說過我喜歡你了。”
林欣悅咬著下唇，不服氣地說：“上次你說的是好像。”
蕭謹辰松開了手，靠近道：“金老板說，我是維納斯的老板，而你在我手下工作，又在咖啡廳唱歌。如果我們真的在一起，難免被人說三道四。”
“所以呢？”林欣悅淡定逼問：“你怕嗎？”
蕭謹辰輕輕搖搖頭，認真地說：“我是怕你吃虧。我是男人，不管怎樣都沒有損失。但是你不一樣，難免被人說一些難聽話。”
林欣悅就算是從未來來的，但是她對這個社會女性的偏見早有認識。
她認同這種擔憂，但是她覺得這不能解決問題。
“可是，就算有朱三姐在中間說媒，你跟我還是會變成我傍大款啊。”
蕭謹辰專註地看著林欣悅的雙眼，低的嗓音堅定誠懇：“所以我想，如果我們真的要在一起，那就一定要明媒正娶，堂堂正正的走明路，讓別人說不得你半點，讓別人覺得我們不是老板和員工玩玩那樣。”
林欣悅目露詫異，難以置信他已經想到那麽遠去了，這麽認真。
可是她卻莫名地有些高興，嘟囔道：“都要二十世紀了，哪有那麽多老古板。”
“你不要小看這個人情社會。”蕭謹辰堅持，幹脆利落地回答。“你可以不在乎，但我應該在乎。”
林欣悅看向蕭謹辰，不鹹不淡地說：“不要說得我們一定會結婚一樣。”
蕭謹辰雙手插兜，語氣輕松：“你可以拒絕我和朱三姐的。”
他想的是那麽體貼入微，說的是情真意切，可是林欣悅是從未來來到過去的，說實話，她連自己能不能一直呆在這裏都不確定。
她低下頭，不知道如何是好。是自己要逼問的，又是自己要否定這種可能，現在又是自己在煩惱。
蕭謹辰看林欣悅不說話，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蕭謹辰看了她一陣，他覺得現在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眼前的人確實可以拒絕他，但是她現在抓住自己的情緒，而自己如果不能在現在爭取到對方的認可，那麽自己可能只能漸漸放棄。
蕭謹辰一絲不茍地說“你說你不想離開韓江市，我在這裏安了家，以後就在這裏定居。只是我在外地還有產業，可能經常要出差，以後在一起難免要委屈你。”
林欣悅擡眼看著蕭謹辰，這是她跟朱三姐說的話。
“還有，你想開公司的話，我以後也可以幫你，我也願意給你充分的自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林欣悅用力拽緊自己的拳頭，她並不是什麽合適的人。
“我孤身一人，跟你在一起沒辦法對你的事業有任何幫助的。”
“沒關系。”
“而且，我不想做家庭主婦，也不想早早結婚生孩子，我還想開公司做老板。”
“我會支持你的。”
林欣悅看多了婚前海誓山盟，婚後卻都為了現實而妥協。也看慣了一個女人，在大男子主義家庭中失去尊嚴的生活。
但是她捫心自問，蕭謹辰這樣溫柔，又有能力，還願意尊重她的人，不把握住，她肯定是個傻子。
萬一他真的可以做到他說的呢？
她可以不喜歡蕭謹辰，但是蕭謹辰是最適合結婚的那個人了。
林欣悅安慰自己，他至少有錢，可以幫助自己。
林欣悅松開拳頭，慢慢伸手抓住了蕭謹辰的大拇指。
他手心很暖，比起自己的手更加有力。
林欣悅靦腆又嬌氣地說：“我們，在一起試試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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