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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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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大抵每個人身上都有劣根性。

起初師妹不願娶他,放他下山,他至多失落,沒有難平的憤懣。

可當他知道,師妹當日放他下山,是為接贏厭上山做神子,他承認自己嫉妒了。

師妹可以待千人、萬人好,乃至疏遠他、厭惡他,他可以隨著時間釋懷,唯獨是贏厭。

師妹待贏厭的好,讓他有種屬於他的美好,被搶占去的介懷。

贏厭聽到他這樣說,將燈籠寶貝似得呵護在懷裏,怒道:“神闕你騙我!”

他陪娘娘看太爺爺,是神闕突然出現,定要拉他來這裏看燈籠。燈籠他看了,沒有娘娘做得好,他想回去找娘娘,神闕偏又不讓他離去。

娘娘是對的,日後他再不會相信神闕了。

神闕回眸仔細觀察著贏厭。

當日他看到的贏厭,強大得可怕。今日他看到的贏厭,弱小得可笑。

那個可怕的贏厭,讓師妹為救他不惜與贏厭舉辦了一場婚禮。這個可笑的贏厭,卻讓師妹至此疏遠他,無論如何也不肯娶他。

他邁步走進他,笑著道:“麒麟,今日師妹可以為了你舍棄我,來日師妹也可以為了另一人舍棄你。”

贏厭瞪著他不屑道:“你就是嫉妒。”

嫉妒娘娘愛他,嫉妒娘娘心裏只有他一個兒子。他想離間娘娘與他的感情,他可不上這當。

神闕看著他懷裏的麒麟燈籠,眸光深沈,唇角噙笑,道:“孤曾是被師妹所愛的第一人,而麒麟絕不會是師妹所愛的最後一人。”

贏厭見他總看自己的燈籠,忙燈籠藏到了自己身後,篤定道:“我就是娘娘所愛的最後一人,除了我以後,娘娘再不會愛任何人。”

神闕不著痕跡地向身後看了一眼,笑道:“師妹可是向麒麟做出過承諾?”

贏厭自信道:“娘娘不用向我做出承諾,我知道娘娘絕不會舍棄我。”

神闕轉眸看他,邁步逼近他,道:“當日神闕也是這樣自信,如今師妹還是有了你。”

贏厭說不過他,怒道:“我說了,娘娘不會舍棄我,我不是你!”

神闕繼續逼近他,笑道:“你憑什麽這樣篤定你不會成為下一個我?”

憑師妹現在待他的好?

贏厭見他步步緊逼,幹凈的鳳眸色澤一暗,擡手一揮,一掌帶動風湧拍在神闕心口,直接將他打入幾十步外的河水中。

燁帝聞訊而來,偏巧撞上了這一幕,臉色微變,忙喊:“闕兒!”

神虞跟在傅無疾身後,將贏厭打神闕下河的那一掌收入眼底,皺眉喊:“麒麟。”

贏厭回頭看她,眼神清澈,幾步走到她面前,將身後的麒麟燈籠舉到她面前:“娘娘,你還沒陪麒麟放燈籠呢。”

傅無疾眼見神闕落入冰涼的喝水中,焦急喊:“神女,殿下不會水。”

神虞皺著眉道:“你家殿下不會水,你告訴本座有何用。岸上那麽多百姓,還能坐視他被淹死不成?”

神闕在水中幾個撲騰,閉上了眼,沈入了水底。

燁帝顧不得訓斥神虞與贏厭,喊道:“來人,把闕兒救出來。”

明晟邁前一步,這就要脫靴下水去救神闕。

燁帝將他攔下,問他:“你會水?”

明晟點頭:“兒臣精些水性。”

燁帝登時橫眉罵道:“這樣冰冷的河水,你若下去救不出他,難不成陪他一起死?!”

燁帝一指焦急的傅無疾:“快將闕兒救出來。”

傅無疾看著沈入底的神闕,踉蹌著步伐就往河邊走。

他生來殘疾,自然不通水性,殿下有難,他不可袖手旁觀,他若無能,願陪殿下一起死。

神虞看了眼跟在燁帝身後的紅拂。

紅拂是個女兒家,神闕卻是男子,紅拂是通水性,卻也不可救他。

她看面前舉著燈籠的贏厭,問他:“好端端的,你打他做什麽?”

他是和傅無疾一樣該打,也不應在這裏打。這裏人多眼雜,找個沒人的角落,他想怎打就怎打。只要不打死,她樂得給他找禦醫治病。

贏厭無辜道:“他定說娘娘會舍棄我,我這才打了他。我也不是故意的,誰知他不受力,我就推了他一下,他就飛起來掉河裏了。”

神虞忙拿起他手左右翻看,擔心道:“手沒疼吧?他皮糙肉厚的,仔細傷了你的手。”

贏厭笑著搖頭:“沒有。”

他想了想,又覺奇怪,問:“娘娘見我打了他,不生氣嗎?”

神虞放下他手,捏了捏他臉頰,笑道:“好孩子,他自己找死,怪不得你。”

這樣拙劣的把戲,神闕不會不知她能看出,卻還是做了,其後原因怕是在燁帝身上。

她這位皇祖父,妃子眾多,爭寵的把戲看得多了,習慣配合演出。

她就沒這樣的好性,今夜除非神闕死在河水裏,否則明早必須離開燁國。

河岸邊傅無疾下水去救神闕,百姓見到燁帝,紛紛跪下磕頭。

神虞趁亂帶著贏厭去了另一處小河。

此河不比大河,因偏僻,只有寥寥幾人蹲在河岸往水裏放燈。

贏厭抱著麒麟燈,認真問神虞:“娘娘,放燈入河真可心想事成嗎?”

神虞眉目溫柔,笑問:“麒麟心底想要什麽?”

贏厭一臉認真看著她:“我想要永遠和娘娘在一起。”

他觀世人多不善,唯她從始至終只待他一人好。

神虞笑彎了眉眼,擡手揉了揉他黑發,感慨道:“麒麟也會長大,那時娘娘就老了。許到那時娘娘再幫不了你什麽了,麒麟若到那時仍舊想與娘娘在一起,娘娘便讓麒麟為娘娘養老。”

贏厭凝眸認真看著她:“娘娘不會老。”

他的娘娘是神仙下凡,絕不會像凡人般變老。

神虞拿下手,笑著搖頭:“娘娘也是一介凡人,也要歷經生老病死。”

他十八歲了,心智長大了些,卻也不過四五歲。等他長大是件極其漫長的事,她甚至不知她而立之年,能否看到他成為人皇,做成她希望他成為那個人。

贏厭避開她視線,低著頭重覆道:“娘娘不是凡人,是神仙,神仙不會死。”

他看到過娘娘施展法術。

神虞只當他在說孩子話,拿起他手裏的麒麟燈籠,問:“麒麟僅有這一願望?”

贏厭擡起頭,眸光幽寂,對她道:“僅此一願。”

神虞走到河邊,將麒麟燈籠托放入波光粼粼的水面。

河水流動平緩,稀稀落落的河燈順水而下流到了河水中央,逐漸成了一排歪歪斜斜的幽幽燈火。

神虞負手看著河面,笑道:“麒麟不負為娘之心,為娘便等你為為娘養老送終。”

贏厭來到她身後,環抱住她腰身,冒了青須的下頜,輕輕放在她肩頭,低低喚了聲:“娘娘。”

神虞低眸看自己腰身的手,將自己手放在他手背,溫柔回道:“娘娘在。”

贏厭輕揚了唇角,閉上了眼,又叫:“娘娘。”

神虞失笑:“娘娘在。”

他滿意了,打了哈欠,跳到了她背上,撒嬌道:“娘娘背。”

這是個異常沈重的大孩子,神虞被他一壓,雙膝一軟,強撐著挺直脊背道:“好。”

這孩子不是她生的,卻是她在夢中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長大的。此前她教過神闕,卻沒養過神闕。第一次初為人母,神虞認為疼愛孩子,就是對孩子無有不允,句句有回應。

她背起贏厭,步履蹣跚的向皇宮走。

紅拂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看著月下的兩人,輕嘆了口氣。

她看到了贏厭的那一掌,那分明是閻魔功發出的掌力。神女如此聰慧,看到了卻不詢問,她作為屬下的明知主上迷了心,縱然苦勸也是無用功。

她母親曾說,唯有親情是一旦付出,便是全心全意,不加計量得失的深愛。

峰主們相傳神女有情劫,她愚笨,看不出神女來日會愛上誰。僅於此時,她認為神女的情劫不是男女之情,而是母子之情。

神虞背著贏厭走到了宮門,想到燁帝,又折返了回去,對紅拂交代道:“此前本座在拱橋沒帶銀子,折給了一名賣面具的攤販一枚玉佩,你去將玉佩贖來。”

夜深了,熱鬧的上元佳節伴隨著夜寂逐漸散了人群。

熙熙攘攘中,百姓各有歸途,神虞逆人流行走在喧囂之中,只有來時路不見自己歸途。

她舉目四望,背著贏厭來到一間還在燃燈的客棧,要了一間上房。

紅拂得令拿來玉佩找到神虞時,神虞坐在圓桌前,玉容泛柔澤,眉目低垂無悲無喜。

紅拂將玉佩奉上,神虞開了口:“取紙筆來,本座與祖父還有一場賭約。”

這夜,燁國京城的百姓,戶戶燃燈到天亮。

一者是得了金葉子金花瓣開心的,興奮得睡不著。二則是他們都在深夜被扣響家門,聽聞了一則好消息,徹底失去了睡意。

神虞自認自己是個極其吝嗇之人,又懂居安思危,早在雲榭天上時,就擔憂自己的金山用完後,如何養活幾十萬大軍。

她的大軍在雲榭天拿起鋤頭便是普通山民,放下鋤頭就是軍人。

在山上她們可以自給自足,一旦下山打仗,每走一步都要用糧草堆砌。

亂世幾百年,百姓餓殍遍野,能有多餘口糧吃喝不愁的,數遍百國,也不能超過一手之數。

燁國百姓居中立之國,安居樂業幾十年,二十年便可養育一代盛世民,更何況是兩個二十年。

若換他國,神虞想要賺銀子,無論如何也不會選擇開錢莊。可在燁國這片風水之地,再沒開錢莊最合適的生意了。

百姓腰包的金子沒等捂熱,聽聞神虞要在京城開錢莊,存進去的金子越多,利率愈高,第一反應是——

神女這樣的身份,怎也幹起了下九流的行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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