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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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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一張保留了虎頭的白虎皮,鋪在長長地軟榻上,神虞穿著濕透的褻衣,直接躺了上去。

莫念跟了過來,將匕首放在她一側的玉枕上。

殿內光線昏暗。

她雙足玉白無暇,修剪圓潤地足尖泛著淺淺粉澤。

莫念來到她腳下,跪在虎皮上,近乎虔誠地捧起了她雙足,用自己的衣襟為她擦去雙足水漬。

神虞虛弱闔了眼,感受著他溫柔地動作,問:“母親帶你上山時,你幾歲?”

前世神闕下山後,她也下了山。後來,她十八歲嫁了神闕,容廷成了神闕的臣子,綠梧走了,他也走了。

母親留給她的容廷與莫念,她因神闕一個沒收。

莫念唇角微揚了些笑意:“莫念比神女大八歲,上山那年,您尚在繈褓。”

神虞閉著眼問:“山下還有親人嗎?”

莫念唇角笑意淡了些:“神女,莫念是孤兒。”

所以,他不似容廷有個做峰主的母親可倚仗。就連想要下山的念頭,也可不必掩藏。

不管是雲榭天,還是山下,他從始至終,只有神女一人做信仰。

神虞微微睜開眼,對他道:“莫念,本座心在道門,斷做不了母親那樣的人。”

哪怕今生沒了神闕,她也不會收下他與容廷做房內人。她與神闕做過五年帝後,卻從未與神闕行過周公之禮。

她在執筆人筆下,深愛著神闕,可她深愛神闕時,發自內心地不願碰他。

她得承認,她心在道門,無心墜情海。

神虞半睜眼靜躺著,那頭銀色的發,散亂披在她身,讓她面容泛起了柔和光澤。

莫念跪在地上,安靜看著她。

她有一身神聖,不容褻瀆。

他略帶苦澀地移開了視線。

他知神虞何意,心底卻還存著妄想:“神女,莫念只想這樣伺候著您。”

神虞閉了眼,將雙足從他雙掌抽回,帶著倦乏道:“本座乏了。”

至少在此時,她更希望莫念能像容廷一心下山。

莫念安靜地起身,安靜地走回角落站著。他眼觀鼻,鼻看心,不讓自己胡思亂想。

可胸前衣襟為她擦拭過雙足的濕寒,尚且存留在肌膚上。那份濕冷時刻提醒著他,他或該醒悟了。

神虞對外宣稱閉關的第十日,神女峰熱鬧了起來。

從各峰聞訊趕來茶餘飯飽的山眾,匯聚在半山腰,津津有味地看著山門前的空地。

神虞陣法精湛,往往僅用幾根樹枝、幾塊碎石,就可擺出一種陣法。

站在陣法外看,那碎石樹枝一如雜物。為陣法所困之人,卻如深陷迷宮,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贏厭一身閻魔功臻至化境,前世面對十國兵力圍剿,尚可不傷分毫全身而退。唯獨,對神虞的陣法束手無策。

他憑借一身好武功,十日連破五十陣,自己也成了血人。

幾塊從地下升出的鐵釘石門,從四面八方夾擊而來。他四肢大字型撐著左右的鐵釘門,站在空中。

遮蔽雙眼的眼綢,虛虛掛在他鼻梁上。沒了玉帶的褲子,他用束發的發帶簡單固定在腰腹上。

站在半山腰的山眾眼見他如此狼狽,並不恥笑,反是用欽佩的目光看他。

危家主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拄著拐杖,感慨道:“不愧是神女親自下山去接的神子,他這樣都可不死,老太太認他是咱雲榭天的神子。”

紀家主與她相同年歲,同樣拄著拐杖,此時與她摒棄前嫌,難得讚同道:“先前上來的那位神子,可沒他招人喜歡。”

兩位老太太,站在半山腰的人群中,頗有幾分威嚴。

司徒家主笑道:“難得您二位能統一意見。”

雲榭天很大,十九座峰每峰都有峰主,峰主之下有四大姓,危、紀、司徒、傅。

這四大家,在雲榭天不敢稱族,每家足有幾萬人,若在山下也可稱霸一方。四家各有家主,除卻峰主,她們四人算是二把手。

其餘兩家各有通婚,平日裏倒也和睦。唯獨是危、紀兩家,仗著比後兩家的人多,誰也不服氣誰。

大到農田灌溉,小到危家的狗攆了紀家的雞。兩家家主縱相隔七八座峰,也能拄著拐杖,為家中小輩出氣,登門對罵到天黑。

莫說是通婚,危姓的從紀姓的門前路過不啐上一口,都認為配不上自己的姓。

兩老太太,被司徒家主一提醒,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對視一眼,皆冷笑。

危家主拉來女兒,指著空中成了血人的贏厭道:“看到沒,他是神女親下山尋來的神子,又有這身好功夫。他若能再破十座神女的陣法,我兒定要拜他做個師傅。”

危嵐年近而立是個武癡,雖早早娶了夫,心思全撲在了練功上。

她早在看到贏厭用閻魔功破第十陣時,就想拜他為師。一聽這話激動道:“母親,孩兒若拜不成人魔神子做師傅,下世讓孩兒做紀姓人。”

紀家主鐵青著臉,從人群中揪來自己的女兒,指著贏厭道:“人魔神子這身武功當世罕有,縱在咱雲榭天上也能稱之為第一高手。我兒聽好了,姓危的都不要臉,她們哪配拜人魔神子做師傅。”

紀牧雲雖不至於像危嵐是個武癡,可在這人人精武,人人可軍的雲榭天,修煉一身更精湛的武功是種執念。

她們武功愈發精進,來日才可更好效忠神女,為神女沖鋒陷陣。

紀牧雲瞪危嵐一眼,冷冷道:“母親放心,孩兒可不似危姓人,必能拜人魔神子做師傅,來生還做咱紀姓人。”

紀家主自感女兒之話勝了危嵐一頭,向危家主得意道:“姓危的,要不要打個賭,就賭誰家女兒能拜人魔神子做師傅。我兒要是贏了,你危姓的自此見我紀姓人要行禮。”

危家主冷笑:“姓紀的,你若輸了,我老太太不讓你紀姓人見危姓行禮,只要你在十九位峰主見證下,承認你紀姓不如危姓人。如何?”

兩家老太太年過花甲,嘴裏籠統沒十顆牙。誰也不服誰的互瞪一眼,拿起彼此拐杖,互打三下,算是應了約。

兩家女兒見此,一起向空中贏厭喊:“師傅——”

剛從石釘門陣脫身的贏厭,沒等喘勻破上一陣的氣。只在空中邁了一步,又觸動了下一座陣的陣法。

連排的竹刺鋪天蓋地而來,將他架在了竹刺之中。

他一頭黑發倒豎著,惡狠狠地向聲音來源側耳聽去。

那條掛在鼻梁上的眼綢,在他轉頭一瞬,從他臉上飄飄落下。

半山腰的山眾,一起伸脖頸看去,看清他臉後,熱鬧的神女峰頃時安靜了。

少年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再難分辨容色。

平斜長眉下,上眼瞼與下眼瞼長合了一起,極薄的眼皮,纖長的睫毛如憑空長出掛在了眼皮上,詭異到懾人。

贏厭聞聽到一瞬的安靜,意識到眼綢墜落,身後湧現了黑紅的魔霧。

危嵐震驚喊:“師傅,您是進山前就被毀容了嗎?”

何人如此歹毒,竟敢毀去男兒容貌。

紀牧雲緊跟著喊:“師傅,咱雲榭天多得是天材地寶,山中還有一百位吃閑飯的禦醫。您放心,您就算恢覆不了容顏,牧雲也當您是親師傅。”

半山腰的山眾跟著喊道:“人魔神子放心,您就是再醜十倍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們不嫌棄您,還當您是人魔神子。”

贏厭身後的魔霧淺淡了,他側耳聽著她們的聲音。

她們,也是瞎子?

他沒雙眼,她們是沒看到,還是故意隱忍懼意?

他面皮抽動了一下,戾聲問:“本王沒有雙眼,你們不怕?”

一個女童被母親抱在懷裏,奶聲奶氣道:“人魔神子,你沒有雙眼有什麽可怕的。我原本還沒有雙腳呢,是神女給了我一雙腳。”

她在母親懷中,向空中的贏厭動了動雙腿。意識到他看不到,便讓母親將自己放下,自己站在了地上,在原地跳了跳。

她將小手攏在唇邊,向贏厭喊:“人魔神子聽到了嗎?我現在能蹦能跳,還能爬樹呢。”

贏厭緊蹙了眉。

有蘇虞動用了祝由術?

她為什麽會動用祝由術?

前世她為給神闕身側的病秧子治病,修養了不少時日。

她是因現在年歲還小,尚且不知動用祝由術的後患,還是有其他原因?

他問:“有蘇虞是不是用祝由術了?”

半山腰有不少被神虞醫治過的病人,她們一起笑問:“人魔神子連神女精通祝由術也知?”

贏厭抽動著面皮,戾聲道:“本王問你們,你們只需回答是與不是!”

山眾們見他一身殺氣,也不覺害怕,笑著回:“是啊。”

小神女與老神女截然不同,她們只要有事求到神女殿,小神女總能答應她們的請求。

贏厭聽到這話,立時用上內力怒聲喊:“有蘇虞,出來!”

神女峰上空,天際低垂朗空雲清,幾只仙鶴舒展著巨大的雙翅,蜷縮著雙爪,向遠處飛去。

其中一只眉心有根紅毛的白鶴,在贏厭喊出神虞全名後,撲扇著翅膀,輕輕落在了神女殿玉瓦上,仰天發出一聲嘹亮鶴鳴。

巍峨宮殿,雲霧縈繞。

幽閉地朱門傳出了清冷的女音:“狗兒,不許吵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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