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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篇·衣冠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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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篇·衣冠冢

連續下了幾天的大雪終於停了,小路邊上有些雪化了,混合著泥濘的土壤透出些芬芳。

“都說瑞雪兆豐年,想來明年百姓們的收成一定會很好。”

阮暄和鮮少的心情大好,捧起地上的一團白雪捏了個雪球。

皚皚白雪鋪滿的大地放眼望去有些刺眼,阮暄和看著雪地裏那抹素色的身影,心下寧靜。

樓以明就如這大雪一般張揚明媚卻又淡靜恬然。

“嘿!”

阮暄和大喝一聲,將自己手裏的雪球朝他扔了過去。

雪花撞擊在對方墨色的發絲上,又倏而落下,映照出對方含笑的眼睛。

守在一旁的沈星宇看著自家主上被砸了,彎腰團起一個雪球就朝阮暄和扔了過去。

不過他收著力氣,那雪球輕飄飄被拋過去,又在快接近阮暄和的時候落下。

不偏不倚的砸到了阮暄和腳邊。

“星宇的準頭還是不行哦。”阮暄和打趣著,心裏也清楚沈星宇是收著力氣的。

“在打雪仗嗎?”關施琳看到三人走了上來:“中原應該很少能看到這樣的大雪吧。”

看到來人,阮暄和也笑著朝他點頭:“是啊,中原的冬日很少下雪,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大的雪。”

樓以明也笑著朝關施琳點頭:“怎麽沒看到奶奶?”

“想必此刻應該還沒醒吧。”關施琳笑著回答。

阮暄和朝屋內看去,房門依舊緊閉:“此刻時辰也不早了,我要不去叫奶奶起來吃點東西吧。”

“也好。”關施琳看了下時辰,平日裏這個時候奶奶應該早就醒了,不知道是不是天氣寒冷,有些賴床:“我和你一起去。”

四人同行到房門口,阮暄和上前敲門:“奶奶,我是暄和,你醒了嗎?”

……

沒有人回應,室內依舊一片寂靜。

樓以明動了動耳朵,習武之人可以分辨出呼吸聲,況且奶奶沒有武功不會隱藏自己的氣息,應該可以聽得更真切才是。

可是此刻室內一片安靜,並沒有呼吸。

外面的雪地裏只有四人方才踏足過的腳印,並沒有其他的痕跡。

樓以明蹙眉,率先推開了房門。

砰的一聲房門被推開,室內還帶著些殘存的溫度撲面而來。

“奶奶?”關施琳上前試探喊了一聲。

床幔還沒被掀起來,床上的人應該還沒有醒。

阮暄和同樓以明對視了一眼,徑直朝床前走去。

掀開床幔,床上的奶奶還安靜地躺著,嘴角掛著淺淺的微笑,睡得很安靜祥和。

此刻阮暄和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她輕輕推了推床上的人:“奶奶醒醒。”

沒有人回答她,阮暄和變了臉色:“奶奶!”

聽到阮暄和聲音不對勁,外面的幾人沖了上來。

“奶奶你怎麽了?不要嚇唬施琳。”關施琳上前想要去搖醒奶奶,可奈何對方已經聽不到了。

沈星宇看著面前的景象,有些哽咽:“奶奶她……”

“不可能!奶奶答應要陪我一直在一起的。”關施琳醫術超群,他又怎麽會不知道此刻奶奶的樣子代表著什麽。

可他依舊固執地拒絕承認,一遍遍地喚著床上睡得安詳的人。

“奶奶你醒醒,不是說要一直陪著孫兒的嗎……”

阮暄和喉嚨發澀,她安撫地拍了拍關施琳的後背:“奶奶睡著了施琳,她很幸福……”

“不可以!”關施琳揮開阮暄和:“我的藥箱呢!我的藥箱呢!”

“關施琳你冷靜一點!”樓以明上前抓住關施琳的領口制止他:“你難道要讓奶奶走得不安詳嗎。”

“我……殿下我……”關施琳看著樓以明,終於忍不住淚水決堤:“我該怎麽辦……”

哥哥走了,奶奶也走了……

“以後這世上,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嗎……”

從醫多年的關施琳見多了生離死別,他以為自己早就看淡了這些。可真正當自己開始面臨分別的時候,為什麽還是會這麽悲痛欲絕。

阮暄和擦了擦自己的淚水:“不會的關施琳,你還有我,還有樓以明,還有星宇。你不會是一個人的。”

關施琳側目,他看見了阮暄和手背上的紅痕。

是被自己揮開時打到的。

“對不起暄和,我……”

“不礙事的。”阮暄和牽動嘴角笑著:“奶奶和關施瑯見面了,她一定是開心的。”

關施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看著床上睡著的奶奶,嘴角還掛著不可磨滅的笑意。

他好想大哭一場,可他知道奶奶會傷心的。

父親戰死的時候他哭了,母親病死的時候他也哭了。

因為那時的他還很小。

後來,哥哥為國捐軀的時候他沒哭。因為他知道那是哥哥的使命,哥哥以此為榮。

如今,他也不應該哭,因為奶奶很幸福,因為奶奶舍不得他哭……

關施琳轉身沖著床的位置跪下,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身後的三人也齊齊跪下。

兒孫都為國盡忠的奶奶,也許從自己的孩子身死的消息傳來時,就已經悲痛欲絕。

她這輩子苦苦支持的信念啊,終於在此刻實現。

……

地上的白雪上印著深深淺淺的腳印,紙錢散落在地上,混合著白雪消融。

火盆裏,祭奠的火光正劈裏啪啦地響著,在這室外的寒冬裏,帶給活人一些微弱的暖意。

衣冠冢處,高矮的新墳和舊墳比肩而立。

關施琳摸了摸石碑上的刻字,指腹舍不得挪開半點。

“哥哥,奶奶應該去找你了吧。你們在那邊見面了嗎……”滴答的淚水落在手背上,關施琳依舊自顧自地說著:“奶奶一直和我說她很想你,以後我沒辦法照顧奶奶了,就交給你了……”

樓以明拍了拍關施琳的肩膀,看著面前的碑文:“……關施瑯,我終於帶你回家了。”

阮暄和看著面前的兩人,將還未燒盡的紙錢盡數投入火盆。

曾經她覺得樓以明肩上的擔子也許可以隨著南榮洲的身死一起消散,如今看來卻並非如此。

他一直都是他,南榮洲也好,樓以明也罷。

有些擔子屬於這天下的每一個人。

揚起一把紙錢,在漫天的雪地裏,這些東西如蚍蜉一般飄零各處,大雪不會為它改變分毫。

也許終有一日 ,它們會隨著白雪腐蝕、消弭……

最終又被新的白雪覆蓋代替。

腳下的鞋襪踩進泥濘的泥土裏,有些不好洗掉。

阮暄和蹲下身子用指尖蹭了蹭,有些粘手。

這裏距離行宮處的小鎮不近,為何會有相同的土壤呢。

阮暄和轉身看去,身後是一望無際的曠野,再往後看,便是一座座高山,和成片被雪蓋住的枯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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