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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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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翌日清晨,崔冬梅迷迷糊糊醒來,見眼前似乎有個人,細看之下,是楊恭,當即恨他一眼。

“壞東西!哼!”

不見這人反駁,反而笑得越發開懷,心覺不對,又仔細看他一眼。

這才發現,這人半躺著,手中握著個極其精致的冊子,分外眼熟。偏生她沒真真醒過來,迷瞪瞪沒想起來在何處見過這物件。

“怎麽,不認識了?”楊恭笑她,眼中全是新奇,似乎得了個了不得的寶貝。

崔冬梅大為不解,認識?什麽認識?

順著楊恭眼神看去,見他手中的冊子,同昨晚她研習的那個,似乎一般無二。

突然,腦海中警鈴大震,天要亡我。

這東西怎生落到二哥哥手中去了。

像是明白她看清楚了似的,楊恭轉頭看向她發笑,將冊子遞到她眼前來,指著某頁,“嗯,你學的就是這個?!”

毫不掩飾的笑聲,從他胸腔傳來,越到窗牖之外。

崔冬梅:這日子沒法過了!

掀開被褥,將自己結結實實包裹起來。

這一下,楊恭的笑意,越發藏不住,透過綿綿被褥,傳到她耳中。崔冬梅氣不過,悄悄伸手,竄入他被衾當中,摸著約莫是個腰腹之地,用勁兒一擰。

你笑我,我看你笑話到什麽時候。

嗚嗚,阿娘救我。成親前夜您就該教我!現如今,好丟臉!

“別捂著自個兒,換口氣兒。皇後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娘子。”

他不覺得疼,更不覺得女子研習這等風月之事有何不好,轉而誇讚崔冬梅。

漫漫長夜後,晨光微瀾,正陽宮獨一份的歡喜。

帝後和合,天下大喜,正陽宮小宮婢小黃門,笑臉不斷,喜氣洋洋。這般場景,一直持續到東宮兔子燈,掛上宜春殿那日。

兔子燈入皇城,在宵禁前。

夜幕降臨,繁星當空,因東宮尚未除服,熱鬧只在宜春殿罷了。從殿門前三層臺階而上,琉璃宮燈,燦然四射。

明間大門開啟,高梁之上,帷幔之下,矮幾旁,百寶架,各色兔子燈映入眼簾,目不暇接。

恍若天上宮闕,落入世間凡塵。

郭氏挺著大肚,由宮婢攙扶,一入門,根本沒有落腳之地。她一時之間心慌氣短,小兒鬧騰得厲害,踢她幾腳。郭氏捂著肚子,將半個身子都靠在宮婢身上。

渾身上下一點子力氣也無。

沿青磚上那刻意留出的羊腸小道,逶迤遠行。行路間,仙兔拜壽,玉兔嬉戲……

及至隔斷,又見一雙兔伴月。做成童男童女模樣,月下跪拜,以求來生。虔誠無比的神情,令郭氏想到自己和太子。若是相識在前,何嘗不是如此境況。

願他們有來生,相伴到老。

突然,一個人影映在窗戶紙上。他身姿頎長,眉目如畫,月光皎潔之下,越發驕矜不俗。再有,那束發所用玉冠,形如蓮花。郭氏隔窗戶紙一瞧,便知是自己送給殿下的禮物。

歡歡喜喜走到窗扉跟下,推開。月白長袍,竹青暗紋,落入眼簾。再往上推,如玉面龐,深情雙眸緊接而來。

果然是他,郭氏大喜。

“殿下!”

楊琮輕聲問:“喜歡麽。”

郭氏聽罷,腦中似有煙花綻開,遮天蔽日,不見星辰月色。

“好看,我很喜歡。多謝殿下!”

她覺得這般隔著窗戶說話,遠了些,“你等著等,”小跑出來,穿過廊柱,來到太子跟前。

“你慢點兒,小心孩子。”

郭氏扶著肚子,一個勁兒搖頭。她好得很,孩子也很好。

“殿下,何時準備的,瞞得嚴嚴實實,我丁點兒不知道。”

楊琮像是得了趣,勾唇一笑,“嗯,嫌棄我瞞著你了。”

“我……”如何敢說這話。可到了嘴邊,郭氏又咽回去。殿下喜歡她放肆些,

“嫌棄了,嫌棄殿下累著自己了。”

楊琮很受用,慈父上身,愛憐地摸摸郭氏肚子,“再有幾個月就生了。不論是男是女,總歸是父皇第一個孫兒,他肯定高興。此前也和你說過,岳父清正廉潔,父皇頗為看中。借這孩兒的東風,父皇許會給岳父升官。你和家中來信之際,提點一些。”

聽他說“岳父”,聽他說“升官”,郭氏腦子不夠使了。

“殿下?”

太子妃之父,才是殿下岳父。這聲,她們郭家當不起。

楊琮滿目深情,“在我心中,你便是我的妻子。”

郭氏不敢置信,“殿下?”

“好了,讓人伺候你回去睡下。你如今身子重,比不得當初。小時候調皮搗蛋罷了,這等節骨眼兒上,多多照看自己才是。去吧。”見她不動,“趕緊去。我還有事要和太子妃商議,不能陪你。莫要貪涼,莫要蹬被褥。回去睡吧。”

郭氏呆楞不動,仿佛在思索,自己何時調皮搗蛋,何時貪涼了?

不等她想明白,楊琮轉身離開。誰承想,他腰間玉玨碰上廊柱,砰的一聲碎裂開來。玉玨、玉珠登時四散開來。

郭氏忙不疊賢惠,“殿下若有要事,且去忙著,這玉玨,我修補好了給殿下送去。”

楊琮不甚在意這玉玨,一徑點頭離開,尋太子妃說話而去。

承恩殿內,劉三娘尚未安寢,由幾個小宮婢陪伴,正在調香。楊琮一入到內間,幽幽暗香,撲鼻而來,神清氣爽。

“這是什麽香,提神醒腦極為合適。”

劉三娘見不得他這蠢樣,頭也不擡,“治腦疾所用,名曰醒腦香。”

不被人待見,又被人擠兌,楊琮心中藏了事,不去計較。示意宮婢出門守候,同劉三娘相對而坐。

眼前女子,撚一小勺沈香粉細細分辨,有條不紊,幾分老神在在。楊琮看得愈加心煩。

他焦躁道:“帝後和合,你得了消息不曾?”

劉三娘慢條斯理將沈香粉放好,又去稱二錢琥珀,“這都是早前之事,我還想,殿下莫不是歇了這勁頭,不管了。我原預備過幾日再將外朝之事,一並告知殿下,哪成想殿下親自來了。也好,一塊兒說了吧。”

“外朝?可是發往六部的文書,落了崔二筆跡。”

劉三娘點頭。

楊琮神情恍惚,從諸多香料中撿塊白芨,放在手中把玩,“你說,崔二倘若有孕,該當如何?”

此言一出,劉三娘像是見到失散多年的袍澤兄弟,細細打量楊琮。心中暗道:哼,這時候想起來有孕不有孕了,早前是讓狗吃了腦子麽。

面上卻甚也不顯,“殿下這話在理,不論是崔二參政,還是崔二有孕,於東宮都不是好事兒。再說了,咱們從前對不住她在前,她得了勢,自然要找補回來。不是在政務上拿捏咱們,便是在子嗣上頭給東宮難堪。不過啊,這都不是最要緊的。聽聞太後喪儀那會子,陛下犯了兩次舊疾,將養許久才好。

殿下若是下不去手,等著,受幾分崔二的閑氣,也可。”

言下之意,陛下命不久矣,不論楊琮心中所想,是崔二,還是大位,等待即可。

萬不料,楊琮將手中的白芨放回去,緩緩說道:“崔二不能有孕!”

劉三娘一聽,嚇得手中的郁金花粉散落一地,撲騰開來的花粉,隨風飄散。

“你瘋了!”

楊琮笑得詭異,劉三娘眼見他朝死路上走,勸諫道:“即便是崔二有孕,生下的孩子也是幼子,若是她有那般能力廢長立幼,屆時主少國疑,更遑論幾位王爺虎視眈眈。崔二不過是脾氣大,這等家國大事,她分得清。”

“今夜我不過是來告訴你,盯著點兒太醫署,崔二不能有孕。旁的,你做好你的太子妃便是。”

劉三娘心中害怕,“你這是……你……”

饒是她自以為狠毒,也想不到這廝竟然如此。

太子擡頭看向劉三娘,斂去一切神色,平靜得可怕,“太子妃慎言。孤不過是想著,父皇有我這麽個兒子即可。這等大逆不道的話,切莫出口。倘或是被奸佞小人聽了去,不好。”

這廝,這個狗東西,竟然反咬一口。

“你若是當真如此想的,那宜春殿又是為何,那兔子燈,那一雙又一雙的繡鞋,你莫要告訴我,你僅僅是寵愛郭氏,昏了頭。”

被人戳破心中所想,楊琮再不遮攔,“劉書蘭,咱們才是一家人,你好好想想。”

而後,話不投機,楊琮決絕而去。

醒腦香也醒不了的腦子,氣得劉三娘要死。她在臥房內不斷踱步,思索著這廝究竟準備了什麽。

他不欲崔二有孕,起因有二。一來幼弟出生,於他這養子而言,是個不小的威脅,二來,自然是不想旁人將崔二奪走。

念及此,劉三娘嗤笑,從前嫌棄崔二是個蠢貨之人,是他,而今又眼巴巴地望著崔二的人,也是他。

男子,果真是個賤蹄子。

得到之時不珍惜,得不到之時,連個一二分相似的贗品,都捧在手心裏。

蠢貨!愚不可及!

不欲崔二有孕,最簡單的法子,當屬一劑藥灌下去,永絕後患。可這等傷筋動骨之事,只怕這廝舍不得。

如此這般,只能從陛下著手!看來,她此前猜想的不假。

只是不知,這廝在等個什麽時機。

不等劉三娘想明白,門外傳來宮婢呼喊,“太子妃,救救我們娘子。”

來人,是側妃郭氏身旁小宮婢,一臉驚恐,連繡鞋都掉了一只。

“你說!”

“太子妃,殿下要打殺我們娘子,您救救她!”

劉三娘:剛才說話的功夫,郭氏還是他的贗品小心肝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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