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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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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整個清泉宮當中最為精致秀美的安平殿,偌大的廊柱旁,立著一主一仆。月色皎潔,清輝遍地,透過高挑的屋檐,斜斜照射進來,小娘子面龐,沾染一二分淒涼神色。

夜風更大了,吹動襦裙一角,她整個人蕭瑟淒清。

“娘子,不能這麽等啊?”脆脆小聲提醒。

這事兒不同尋常,崔冬梅也不是這樣被動之人,然,而今她遲遲不動作,脆脆著實擔心。

崔冬梅徐徐問道:“以你看來,陛下會如何?”

脆脆瑟瑟縮縮,不好說好話,也不好說陛下定然不為所動。只能不言不語。

許久沒等到脆脆回話的崔冬梅,“你也知道,陛下該很喜歡她,方才朝臣都在,也沒能擋住他的視線。我若是現在作出什麽舉動,惹得陛下厭棄不說,更是讓他們兩個狗男女看了笑話。我崔冬梅是個要臉面的姑娘……”

要臉面的姑娘,崔冬梅說得自己都有些遲疑。

她一向沖動不顧,驕縱任性,而今居然猥瑣至此,說出去真讓人笑話。好在父兄今次去了北疆換防,不在清泉宮,要不然,頭一個來笑話她的,定然是這兩人。

笑話她選了這樣一條路,選了一條自欺欺人的路。

寒夜露珠,漸漸凝集,安平殿外幾叢金錢草,瑩瑩泛著光亮。暗夜當中,很是惹眼。

一陣子之後,崔冬梅緩緩回身,一步步回到房內。哪知,邁過門檻之際,不知是心思恍惚,還是清泉宮的門檻看不清晰,她一個趔趄。好在一旁伺候的脆脆伸手,才沒能跌倒。

本就壓抑的邪火,一下子撲騰起來。崔冬梅一腳踢在門檻。

“狗東西,你也來欺負我。覺得我好欺負麽,你信不信當即就讓人來給你砍了。都是什麽東西!做了皇後還要受這等窩囊氣,白白浪費我那多心思。真是蒼天無眼,耳聾眼瞎……”

她一手扶門框,一手扶脆脆,罵了好一陣子。越來越氣,心口起伏不定。

委實忍不下這口氣,崔冬梅一腳將繡鞋甩飛,利利索索轉個圈,高聲喝:“香香呢,叫上一起,咱們去找人去。”

脆脆定在原地,看看崔冬梅利索的背影,再看看遠處金錢草上的修鞋,半晌才說道:“娘子,穿上鞋子再說。”

崔冬梅頭也不回,“夜深人靜,最適合偷雞摸狗,誰還來看我!”

脆脆:我現在,是給香香留句話,還是去撿鞋子?

一陣風馳電掣,主仆二人毫無阻攔到得浮雲殿外。浮雲殿這地兒,前臨浠水池,後接海棠林。那假山池沼,怪石林立的秋海棠之下,饒是夜色濃重,看得並不清明,也能瞧見陛下正和那姑娘說話。

崔冬梅半個身子隱在樹蔭下,半明半暗,邪火四起。

她想,坊間那些娘子們,是如何應對自家夫婿想要納妾的呢?

是說幾句軟和話,是展現自己的美貌和才幹,還是一徑將那娘子給嫁人,永絕後患。

最後一個麽,自然不行,沒了她周家娘子,還有旁的娘子,沒了和柳五娘子五分相似的姑娘,還是八分相似的姑娘。劉三娘那人,最是難纏。現如今定然一面瞧她崔冬梅疲於應對,一面想旁的法子。

她崔冬梅想要的,永絕後患,當然是將陛下徹底勾搭了,將他捏在自己手心裏,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讓他殺雞,他不敢宰牛!

至於怎麽勾搭麽,她要好好想想,從前是怎麽勾搭太子那個狗東西的呢。

思索半晌,半個計策也沒有。一來是因為她不願多想當初自己的愚蠢,二來太子那個狗東西,用不上勾搭,上趕著就來。

突然,崔冬梅覺得自己眼花,她怎瞧見那姑娘被李申送走,而陛下則緩緩向自己走來呢。

她定然是氣糊塗了,眼睛不能使了。

“秋日寒涼,進去說話。”楊恭在崔冬梅耳畔,低聲如此說道。

崔冬梅聽得火大,他一個即將納妾的不良人士,還敢如此猖狂,必得滅了他這股氣勢。

“那小娘子好看麽?!”

楊恭嘴角含笑,像是得了好大的便宜,“好看,燈下美人月下仙,古人誠不欺我。”

完了完了,當真是看上了。她就不該念著天子的顏面,晚來這一步。

“如此,陛下打算給個什麽位份?”

崔冬梅說話間,仰頭看向楊恭,不忍錯過哪怕一星半點的神情。見他聽得這話,笑意越發深了,一時怒火中燒,一時半身寒涼。

“再想想。”楊恭像是不在意,說著就朝浮雲殿內走去。

浮雲殿內,寬闊舒朗,連隔斷也是小小的門罩。上頭刻著冬日寒梅,淩霜傲骨。

崔冬梅小意跟著,從楊恭的笑意中,覺出一絲絲不甚在意,她想,或許尚有回旋餘地。自己該努力努力。

待楊恭於羅漢榻安坐,崔冬梅一手撫著寒梅門罩,佯裝有氣無力,甚為不開懷。

“陛下得了美人,可見是要把我忘了。陛下可知,我聽到消息,急匆匆趕來,走得都累壞了。清泉宮這般大,比那正陽宮大去不少。偏生陛下就寢之地,也不跟我一道。這一路我風風火火,不知道被多少宮婢小黃門看了去。趕明兒一早,陛下行獵而去,留我在清泉宮,不知道多少笑話呢。”

小娘子半靠著寒梅門罩,平素來去如風的身姿,眼下楞是瞧出幾分柔弱,幾分楚楚可憐。

她發間一支珍珠橋梁簪,珍珠飽滿圓潤,好似繁星點點,墜於墨發之上。

楊恭不禁朝她走來,低頭去看那簪子,“說說,趕明兒要有個什麽笑話。”

他身姿頎長,好似一座山,猛然顯於眼前,擋去她眼中的泰半光亮。偏她不怕,倔強地擡頭仰望,“你說什麽笑話。我那正陽宮的青磚,還沒焐熱呢。這就要進新人了。”

“青磚而已,焐不熱的。換個旁的倒是能行。”

她沒聽明白,“什麽旁的?”

楊恭看她,只是發笑,一言不發。唯獨他眸色中的篤定和欣喜,透過幽幽燭火,朝崔冬梅而來。

“什麽旁的?陛下還沒告訴我呢!”她抓著不放。

陛下不回話,轉而問道:“你來這裏,還有沒有別的要說?”

崔冬梅氣急,斜眼看他,“這話該是我問你才是。那個姑娘,你還沒告訴我呢。”

楊恭伸手,想要觸碰崔冬梅發間的珍珠,及至半空,又頓住,轉而理了理自己的衣袖。

“沒有旁的姑娘。”

他的言語,難得溫柔,難得不帶絲毫睥睨之氣。

在他能將人烤化的眼神中,小娘子心慌起來,微微退後半步,嘴硬道:“什麽叫沒有旁的姑娘?我可瞧見陛下和她說話呢。月下談心,好個情深。”

楊恭再次說道:“沒有旁的姑娘。”

他的雙眸,炙火更甚,瞧得人心跳不止,崔冬梅腦子暈乎乎,“說的好聽,為了趕上這趟熱鬧,我繡鞋都走掉了!”

二人不約而同低頭看向崔冬梅的裙擺,紫蘇留仙裙之下,可見半只散開的羅襪,灰撲撲,染上不少塵土。也不知她從哪裏來,些許青草汁液夾雜其中,狼狽至極。

崔冬梅見狀,一股子難堪猛地湧上心頭,瑟瑟縮縮將那只腳後退回裙擺下。

浮雲殿內無人伺候,連一路跟著崔冬梅來此的脆脆也不知去了何處,萬籟寂靜中崔冬梅覺得頭頂傳來炙熱的氣息。

默默後退,期望楊恭眼瞎,沒瞧見這狼狽。不然,又該數落她沒個皇後儀態,不能成為女子表率。

哪知,堪堪退後一步,一只手出現在她後腰,灼燒之感,穿透衣裙,滲入肌理。

來不及思索,就被人一把橫抱起來,朝羅漢榻走去。她驚慌地找尋可供安定的物件,雙手來回揮舞之間,抓著楊恭的衣領子,方才安定下來。

以為他要呵斥自己,崔冬梅連忙朝他面頰看去,只見這人沒半絲不悅,反而笑了笑。

“我……我腳疼。”

試圖緩解狼狽和尷尬,崔冬梅搜腸刮肚,說了這句。

下一瞬便被人放在羅漢榻邊沿端坐,楊恭立在她跟前,“險些連羅襪也飛了,腳能好麽!你……”嘆息,深深嘆息,“丟了一只鞋,你不覺硌腳?”

崔冬梅低頭,不知道該說個什麽。

“你往後,算了,還是我多操心一些,”楊恭說著扭頭吩咐脆脆,“去找李申,尋一罐子藥膏來。”

躲在犄角旮旯試圖讓自己隱身的脆脆,飛快跑開。

出得門來,脆脆撫上樹幹大喘氣,好一陣子才舒坦下來。

還是她家娘子有本事,提前甩飛繡鞋,又硌了腳,這下不管陛下對娘子又幾分情誼,那什麽周家娘子,斷然不會有好處了。

又走兩步,脆脆方想起來,娘子那飛出去的繡鞋,還在自己手中,低頭看去,見繡鞋皺巴巴不成個樣子,想來是她沒見過世面,被方才陛下的神情給唬住,無意捏著繡鞋緩解。

大勢已定,這立了功而今很是礙事的繡鞋,還要來作甚。

不如將娘子的話做實,讓這繡鞋飛到不知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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